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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门鬼城——by九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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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和我说起,将来几时,可以策马提剑,横行江湖,那时我嫌你,头脑呆笨,拳脚无力,恐怕走不过三里路,就会被人片成一盘五花肉。可现在,我帮你喂饱了马,磨好了剑,打点好了盘缠,出了升关村,往北行五里路,便是道途通达,能容你四海为家。千万、千万不要再回鬼城了,那里的繁华似锦,人情温暖,远大前程,早已不复存在,只有无休无止,盘根错节的恩怨仇恨。

世事百转,不过是黄粱一梦。

哪日你走累了,走倦了,就择一方肥沃土地,安身立命吧。

如果你还叨念着我,那么,我在地底下也会笑到打滚;如果你已经将我忘却,那我也将心存感喟,因为你活得比现在更好。

穆饮上

终章

朱祺业靠着一架火炉,丢了两块炭木进去。“你到底还是来了。”

曹淹脸上淡淡的,低头看着他,“太子右手小指上的骨节是凹进去的。这是个圈套对不对?”

“看你怎么理解。”

“我来带他出去。”

朱祺业呛了两声,丢下火钳,“大势已去了,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我有药方。”

朱祺业靠着椅背拉长了腿,抬起头浅笑:“普天之下,我最不信的,一是命,二是人。信过一回,就不会有第二回。没用。”

“总会有办法的,”曹淹往前迈了一步,眼神定在朱祺业的手上,那么狠毒的一个人,手却是很漂亮,白皙纤细,仿佛一折就断,“太子还活着么?”

“还活着。那又怎样呢?”

曹淹一语不发,又往前走了两步,一旁的侍卫见状,立刻拔剑出鞘,点在他胸口上。朱祺业却不慌张,挥手让他下去。“倒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关键要看你的诚意。”

曹淹犹豫片刻,还是摸着地慢慢跪了下去,迎着他的目光说:“你放他走,我留在你身边,这样总行了吧?”

朱祺业弯下腰来和他面对着面,一路看进他眼里,“其实你弄错了。不是他走不走得了,是他愿不愿意跟着你去。”

曹淹心里反而懵懂了,细细琢磨着他的意思:“他自然是要跟着我去的。”朱祺业皮笑肉不笑:“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和朱建元见面之前,曹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毕竟十年的时间摆在那儿,是个人总会变的,不论是外貌上,还是精神上,可要是人心呢?他也说不准,道不明。朱建元进来的时候,看上去还算体面,精神状态也还好,就是人瘦了些,见着他,脸上分明的有些陌生。曹淹知道他看自己眼生,便说:“我换了个脑袋。”连太子的称呼都忘记了。

朱建元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完以后,又是菲薄的哀戚。曹淹话到了嘴边,却噎住了:“你过得还好么?”

朱建元斜了眼朱祺业,苦笑道:“反正都是活着。”曹淹心中一堵,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太子,你跟我走吧。”朱建元面对着他叔叔,摇了摇头:“你还是走吧。”

曹淹干笑一声:“我都来了,还走得成么?”

朱建元往皇帝身边蹲下,仰起头来求他:“我让他把药方给你,你放他走吧。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构不成什么威胁。”

朱祺业看他俩一退一让,明摆着给他演一场主仆情深的戏,原本该是很有趣的,可胸口楞是燃起了一团冷火,“你们都那么愿意留下,就都陪着我好了。”

朱建元唯恐惹恼了他,两人都落不的好下场,只好转身相劝:“阿饮,你就再听我一次,留下方子就走,我能担保你没事的。”

曹淹觉得一阵憋屈,不由地嗓门也大了:“我折腾了那么多年,不就是要让你出去么?就算我出去了,那也是死人一个,我也不求你做什么皇帝,在光天化日下好好活着,也就够了。”

朱建元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哪儿去?”

曹淹不睬他,径直对朱祺业说:“送他出关,我再随你回来。这下你儿子也有了,你要想拿我泄愤,我也由着你,好不好?”

朱祺业牢牢盯着他,仿佛在捕捉某种光芒,他是太怕了,怕他使坏,而他不能生不出个正经的儿子,皇胄不正,江山也难保住,更何况他这江山,是从别人眼底下手心里抢来的,别人畏他手段凶恶,不敢和他有半丝计较,可要是他死了呢……

曹淹看上去很镇定,眼神也是干净的,干净之中,透着一些绝望。他说;“话讲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明朗了,要去要留,全凭你一句话。”

朱祺业又往火炉里丢了两块炭,这场球踢来踢去,最终还是落在他怀里,明面上是有着他选,可暗地里看去,倒是自己被牵着鼻子走。这两种抉择,都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可凭什么不能由着他心意来呢?留着朱建元,留着方子,让穆饮一了百了,那种下三滥的货色,给他使诈下蛊,他凭什么要依他?

朱祺业向朱建元勾了勾手,朱建元神色闪烁地望了眼曹淹,乖乖跪倒在他脚边。朱祺业见曹淹脸色煞白,心中痛快,不觉笑出几分刻毒:“留下方子就地自裁吧,穆大人,这么乖巧的侄子,我当然要留着,方子我也要,还要你死。”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架在朱建元脖子上,“不然我即刻便杀了他,说到做到。”

“好……好……”要说曹淹没想到这一出,也是不可能的,可真摆在眼前,又是一万分的不相信,“我只想再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出去?”

朱建元眼中一热,嘴唇动了两下,朱祺业却按紧了刀刃,分明是让他拒绝。朱建元哀叹一声,“阿饮……我早也不想出去了,你看错人了……要真论起尊严荣誉,我也不会活到今天。我对不住你……我只是个苟且偷生的人罢了……为了我,不值得的。”他是真的不想出去了,见着穆饮,心里也空空落落,半点希冀的苗头都寻不到。他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捱,“我是真的累了,你们不要再逼我了。”

他恨着朱祺业,可对他的那份恨,远远比不上对活着的渴求,在背阳的地方偷活,讲不上尊严,讲不上温情,被人无休无止地凌虐,仿佛是根本没有必要,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不打紧地活了这么多年,他太软弱,怕疼,又怕死。就像他父皇说过的,他可以做最出色的君王,也可以做最龌龊的逃犯。

朱祺业长长出了口气,眼下胜局在握,可还是差了那么点儿。他对着曹突然笑了,笑中带着怜悯,目光是柔的,或许还带着一些热度。他解开自己的裤头,掏出性器,“来,”他对朱建元说,“让他看看咱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朱建元跌坐在脚跟上,含着眼泪摇头:“求求你,不要这样,你就让他——”朱祺业呵呵地笑着:“你知道该怎么办的,乖侄儿。”

朱建元周身打了个机灵,羞耻而窘迫,这种羞耻不是来自于朱祺业,而是对着穆饮。膝盖往前挪了两步,撩起那段阳具,慢慢含进嘴里去。

曹淹万念俱灰,像被人凭空打了一巴掌,朱祺业摊在座椅上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跌下鸟窝的幼雏,忽地低吟一声,缓缓按住了朱建元的脑袋。曹淹止不住地咯咯怪笑起来,笑尽了又哭,音色凄厉,震得炉子里的火苗也颤了两下。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张方子,掷在地上:“太子呀,我也算是尽力了,你就多多保重!”

朱祺业望着那片纸蝶衣一般飘落在地上,心中一怔,不由地推开了朱建元的脑袋,半坐起来。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曹淹往后退到火炉边上,怪笑着将双手搭住脖颈,用力一旋,把脑袋丢进了火中!

那颗人头入了火,被火焰卷着翻滚不休,哀泣哂笑,悲惨欲绝。朱建元周身好似被雷激了一般,头皮发麻,眼中蓦地浮起一层血气,他仰头厉叫数声,好似一头饿兽,凶横地推开了朱祺业,连滚带爬扑到火炉边上,赤手往火里乱扒。朱祺业见他又哭又叫,癫狂如此,不禁起身惨笑:“罢了罢了,你们……”

曹淹的无头尸身,遍身失血,双手凭空乱抓一气,飞蛾扑火般地也跳进了火中。

子夜鬼城,梆声起,梆声落,火在长,死人叫,活人哭,鬼城知府今安在?切莫过那歌门断魂桥。凌风一片片送进城墙,九里的红白曼陀,九里的红血白肉,剐得粉碎,平地翻飞,团团困住骸骨楼,咿咿呀呀地打转,像朱砂,像恶灵,像厉魂,黑土里涨出红血,粘的,稠的,像油,像酒,像银液。骸骨楼人血涨牢房,穆大人的舌头三尺长。火从骸骨楼黑骨缝里窜出来,如利刃,似尖舌。躺好,躺好,莫起身。黑烟四起,火星迸溅,如雷似电,层云交布。

火在长,牢在烧,城在烧,梆声落,死人哭,空椛苑太子妃把歌唱。牢在塌,城在塌,活人哭,死人笑。鼓声鸣,钟声响,产妇亡,婴孩啼,婴孩唱,声不息。

当心他将你脑袋拿!

尾声

夕阳西下,余晖似血,一人一马,孤独缱绻。

出了升关村,北行五里,道途通达,百转千回,黄尘滚滚,天地一色。秦长恩在道路岔口止步勒马,回身四顾,道路一旁,坐一老叟,哐哐击打着一块岩石,嘴中低唱:南山的颅河食人脑,空椛苑的太子妃把歌唱,鬼城知府今安在……

秦城恩低头望去,见他面目熟悉,问道:“先生可是鬼城守夜之人?”

老叟止了手中的动作,答道:“敲了整整十年,这歌也是我编出来的。”

秦长恩低吟片刻,问:“如今是告老还乡?我夜夜听你唱着,倒是很亲切。”

老叟叹了一声,摆摆手说:“歌随城绝,再无人唱。”见他风尘仆仆,笑问:“你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呢?”

秦长恩翻身上马,拱手笑道:“天地四方,何处不是家呢?”

凌空挥鞭,绝尘而去。九州方圆,地黄天苍。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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