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视线烤焦的感觉，跑错片场的感觉。
很快，大一新生里传出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
“哇！这个学长真帅！”
“学计算机是对的嘤嘤嘤～”
“不知道学长是不是单身……”
唐佑假装没听到，面不改色走上讲台。
虽然是多媒体教室，唐佑还是选择了板书：规划。
字体清秀不失苍遒。
大一新生大多数是对未来几年的大学生活充满期待，认为会很美好，事实上，如果没有加以正确引导，很多大学生往往会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往往会荒废掉大一，甚至大二。
到了大三时，该拿的证书没拿，还有一堆补考重修，焦头烂额哭爹喊娘，还要怨念考神他老爱找观音和玉皇他们打麻将。
唐佑没有多讲学习方法，而是讲了大学期间对自己的未来该有的规划。
关于规划，很多校领导都讲过，但是大多流于形式，思想套路，听来生硬晦涩，学生们往往左耳进右耳出，而唐佑讲的规划，没有大空话，加上一些例子，大一新生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很快将注意力从唐佑的外表转移到唐佑所讲内容，不时有学弟学妹提问。
“学长，我们的英语四级这学期可以考么？”
“不可以，只有外国语学院高考英语分数高于100分的同学才可以报名参加。”
“学长，学校组织自习吗？”
“我校对大一新生的要求非常严格，所以会安排每周六次自习，周六晚休息。”
“那说的早锻炼是怎么回事？”
“所谓早锻炼，也不一定非要早上，学校西苑体育场和北苑体育场各设有一个刷卡点，当你在西苑刷完一卡通后，十分钟之内必须到北苑再刷一次才管用，两个体育场之间距离1000米。”
“有人作弊怎么办？”
“西苑体育馆和北苑体育馆几乎都是依山而立，地势很高，但是两者之间的那段路地势却很低，那段路禁止骑车。”
“自行车也不行吗？”
“除非你开着私家车。”
五分钟过去了，新生热情高涨。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热情依旧不减。
四十五分钟过去了，唐佑想喝水。
五十五分钟过去了，唐佑觉得，自己老了。
“学长！”很清亮的女音，“留个联系电话吧！以后我们学习上不懂的可以问你！”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很多人应和：“是啊学长，留个电话吧！”
“是呀是呀～”
唐佑在心里惊恐了好几遍，提出留联系方式的是“注意唐佑很久了”的大一学妹，此刻睁着一双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唐佑。
唐佑只能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手机号。
这孩子实诚，别人让写，还真写了。
当晚，唐佑的电话被打爆了。
这也导致了许钦辰打电话给唐佑时一直占线。
直到很晚，唐佑回拨给许钦辰时，许钦辰手机关机。
chapter32
真郁闷。
唐佑百无聊赖地抱着手机浅浅地睡着了。
做梦梦到了许钦辰，他正在为自己弹琴，修长的十指在琴键飞跃，迸发出铿锵有力却又深情绵绵的乐章。
似乎在那一刻，整个世界为之失色。
唐佑在梦中怔然。
到了第二天，唐佑顶着黑眼圈上课，课上到一半，心里开始排山倒海地捣腾。
那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唐佑一个机灵从座位上弹起来，在老师诧异的目光中用上厕所的借口走出教室。
不得不说，有时候亲近的人之间会有种心灵感应。
唐佑的姥姥去世时，唐佑就是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呼吸不畅心情焦躁，然后到家时看到的就是姥姥伏在地上的身影。
突发脑溢血。
姥姥离开时身边没有一个人。
现在又是那种窒息感，唐佑所能想到的亲近的人，只有许钦辰。
唐佑到厕所前洗手台狠狠地洗了一把脸，才下定决心似的，拨打许钦辰的号码。
这个时候，许钦辰应该已经睡下了。
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电话接通再说。
“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the phone you……”
仍旧关机。
唐佑发信息：“喂！怎么关机了？不带这样省话费的啊！”
“开机后给我回电话。”
心里有点乱——恋人离得那么远，而且还联系不上，加上心里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的焦躁感。
每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唐佑连忙接电话：“许钦……”
“唐佑，是我。”
事与愿违，打电话的是已经从唐佑生活中消失很久的慕少斯。
唐佑失望得咬牙切齿：“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说完，“啪”一声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连唐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显然慕少斯不是为了只听唐佑这一句话而打电话过来的，很快又打来第二通。
语气竟阴沉到像是抓到妻子和野男人偷腥的丈夫：“唐佑，我这里有一些照片，据说明早就会在网上公布，你过来看看。”
“抱歉，我没兴趣。”
“如果关系到你和许钦辰呢？”
“你想怎样？”
“我先给你发彩信看看吧。”
慕少斯挂断电话，唐佑有点迷茫：什么照片？
很快，收到慕少斯的彩信。
唐佑随便打开，画面印入眼前，唐佑的目光忽然凝住，一瞬间脸色惨白。
“啪”，手机掉在了地上。
这个画面，唐佑经历了数十次，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是他与许钦辰欢好的画面。
画面中，唐佑的头微微仰着，迎合着许钦辰的拥有，神情迷醉。
唐佑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捡起手机。
反反复复看着画面，强作镇定：没什么，艳照而已，没什么。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唐佑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去找慕少斯。
慕少斯换了办公室，电梯一路飚到29楼，透明的电梯，眼前的建筑物越来越低，唐佑恍恍惚惚。
“滴——”
唐佑走出电梯，漫无目的地寻找。
好在慕少斯的办公室离电梯不算太远，唐佑很容易就找到。
门是虚掩的，唐佑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始终不愿意跨进去。
倒是慕少斯发现了唐佑的到来：“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唐佑深呼吸，踏进办公室，走到慕少斯面前，站定，拧眉：“说吧，你要怎样，照片才不会在网上公布？”
慕少斯冷笑，从抽屉里抽出一叠照片，左手一带，一叠照片一张张平铺到了桌上。
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和彩信上一个系列的照片，彩信上的照片只能看见唐佑的脸，可这一叠照片却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两个人的样子。
唐佑脑子轰然作响，差点站不稳。
这是在许钦辰卧室，到底是谁拍的？
“呵，倒看不出来，你也有这么动情的一面？”
慕少斯低沉的声音，怒气和醋意交杂，唐佑大乱之中，却完全没听出来。
如果这样的照片流传出去，传到这个不懂宽容的社会，他和许钦辰的生活就会被完全打乱，就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他只是个普通小百姓，可许钦辰却是公众人物，相比之下，谁会受到更大的冲击。
如果许钦辰从云端衰落。
唐佑不敢想象后果。
极力想稳住心神。
“慕少斯！你不要欺人太甚！现在，你只需要说出你的条件。”
“呵，条件？”
慕少斯抬头看唐佑，嘴角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座位，来到了唐佑面前，和唐佑对视。
唐佑眼里写满愤怒和鄙弃。
慕少斯冷笑，伸手捏住唐佑的下巴，一把将人摁压到墙壁前，狠狠逼视唐佑：“你觉得，我会这么卑鄙？”
“你能劈腿，为什么不能卑鄙？”
唐佑迎上慕少斯的目光，嘲讽。
就是这样从不服软的目光！
两年半来，从来不肯低头，倔强得让人身心俱疲的目光！
慕少斯眼底乌云密布，酝酿一场狂风暴雨，三秒钟后，拽起唐佑往休息室拖。
似乎预感到什么似的，唐佑有点慌：“干什么？！放手！”
“慕少斯你放手！”
“放，放手，你放手听到没有？”
慕少斯不会听，以绝对的优势将唐佑拽进休息室。
慕少斯处于暴怒的边缘，唐佑猝不及防被摔到沙发上，暴怒的男人俯视唐佑，却开始扯领带：“唐佑，在你心中，我就那么卑鄙？！”
雨点般的吻落下，疯狂到窒息。
唐佑终于反应过来，拳脚招呼上去。
“滚！他妈的你给我滚！滚！别碰我！”
战火一触即发，两个人都不见正常。
反抗与镇压的声音，衣服撕坏的声音。
“在你心中，我就那么卑鄙？！”
“慕少斯，你给我滚！”
茶杯掉落打碎的声音，拳脚相加的声音。
“你爱许钦辰？舍得让他上？”
“他妈的！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慕少斯笑得咬牙切齿。
“我爱了你那么久你却从不肯，分手后转眼爬到别人的床上？现在，你却说与我无关？”
“难道我两年半的爱，比不上你们几个月的相处？！”
“那我这两年半，到底算什么？算什么！你告诉我，到底算什么！”
唐佑瞪视慕少斯，咬牙切齿：“那是你自己亲手毁掉的！”
“我也是人，我也会累。唐佑，但凡你能稍微退让一点点，我也不会出去寻找安慰。”
唐佑竟然从慕少斯眼里看到了痛心和悲哀的情绪，愣了愣，双手已被领带束缚，衬衣被推至胸前，露出平坦的腹部。
慕少斯疯狂地吻着唐佑，热烈而绝望。
“唐佑，你根本不会在乎任何人，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像是有什么鞭打在心上，血肉模糊，唐佑忽然想笑——慕少斯，你不会看到，那段时间我是怎样过来的。
所以，顶着受伤的面孔污蔑我。
这么难过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以前有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招惹程子涵？我不会退让，性格缺陷，成了你外面寻找安慰的借口，你又置我对你的一心一意于何地？
说到底，爱情，怎么能够容忍背叛呢。
好了，断的彻底了，现在你有了程子涵，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唐佑，我爱你。”
简简单单五个字，慕少斯没有说谎。
唐佑也真的信了。
相处两年半，他们曾经的契合，任何人都比不上，包括许钦辰。
多么遗憾，一个劈腿，然后另一个另有新欢。
契合的齿轮，再也咬合不上。
唐佑疯了一样挣脱开绑着双手的领带，扬起了拳头，照着慕少斯的脸，狠狠砸过去。
慕少斯没有反击，默默地让唐佑发泄。
“我们完了！早就完了！”
就算没有许钦辰，唐佑也不会再接受慕少斯，因为，程子涵就像泼进唐佑眼睛的硫酸，让他昏天黑地。
唐佑的眼睛，揉不进半粒沙子。
他能接受伴侣的死，但接受不了对方的背叛。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慕少斯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死死地抱着唐佑，脸埋进唐佑的颈侧。
唐佑还在挣扎，试图挣脱慕少斯耍赖般执拗的拥抱。
猝不及防的，滚烫的湿意，慕少斯第一次在唐佑面前哽咽出声：“唐佑，小程撑不到这个冬天了。”
唐佑不再挣扎，睁大眼睛看着屋顶。
隐忍的哭意，慕少斯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偏偏捏得唐佑的手臂生疼。
“小程撑不到这个冬天了……”
“撑不到了……”
“试了一切办法……”
“就算换心手术也救不了……我留不住他，怎么办……留不住他……”
唐佑瞪大了眼睛，视网膜里一片茫白，机械地有些麻木：“现在不觉得对不起他么？还是，想到我这里寻找安慰？”
慕少斯僵了僵，自嘲：“我爱上了两个人。”
爱上了两个人。
难忘旧爱，迷恋新欢。
被爱的两个人，绝对不会感到幸福。
唐佑用了最大的力气，将慕少斯掀翻在满是玻璃渣的地面，一拳锤在了慕少斯耳侧的地面，一字一顿：“慕少斯，你可不可笑？你是不是想看他死得更早些？！”
拎起飚血的手，唐佑站起身，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比方说，类似自残的这一拳。
或许，有时候身体的伤痛能缓解快窒息的内心。
唐佑觉得心里好过了一点。
慕少斯没有回答，闭着眼睛仰躺在地面，唐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刚刚好过一点的心又狠狠揪起。
慕少斯似乎恢复了平静：“照片的事，不是我做的，但我会尽我所能压下去，如果我压不下去，从明天开始，你就躲到这里吧。”
唐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一室狼藉。
chapter33
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有个人站在办公桌前，闹这么大动静，想没人发现都难。
站在办公桌前的是程子涵，唐佑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程子涵苍白的脸上只有眼眶是微微发红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直勾勾看着唐佑。
而办公桌上，唐佑的照片已经被整理成一叠。
上次车库事件后，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还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这一见面就这么尴尬。
唐佑想做出一个表情，哭笑都可以，但是脸上的肌肉似乎是僵的，挣扎了两下，还是呈面瘫状。
唐佑还想说话，问候或安慰都行，但他发现，这样的情况，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脚底生根，寸步难行。
无尽的难堪和歉意。
程子涵低垂了眼帘，拿起整理好的照片递给唐佑，照片最上面一张是反扣的。
照顾了唐佑快绷断的难堪。
也还算细心。
唐佑接过，正不知道该说句“谢谢”还是扭头就走时，程子涵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是红着眼眶的一笑。
程子涵给的是安慰、鼓励的眼神，唐佑却几乎承受不住。
他没有经历过等待死亡的日子，但是程子涵却在这样的处境中，给他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人鼓励。
世界上是有这样的人，善良得让人觉得是伪善。
唐佑曾经的恨意，崩溃于一个红着眼眶的笑容。
程子涵的声音非常轻：“过来这边躲躲，没关系的。”
唐佑几乎落荒而逃。
如果你发现你一直恨着的人，其实善良得让人不忍心去恨，并且他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你也会想要逃避，然后仰天吼一嗓子：
这他妈玩死人的搞笑现实！
对程子涵，再也恨不起来。
程子涵走进了休息室。
唐佑看着他单薄削瘦的身影，收紧僵硬的手指，紧紧抓住那叠照片，半分钟后，抬脚迈出办公室。
最后回一次头，正好看到程子涵拿一块毛巾帮慕少斯擦脸，很细心的动作。
慕少斯一只手握住程子涵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