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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痴情万年愁 下——by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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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辰时,姚襄抱着小雪狐悄声进入水寒房中,雪儿见着那人满是泪痕的脸,四脚一蹬便挣出那人怀抱,跳上床榻,凑近水寒脸庞,轻轻舔了舔;姚襄却只是愣愣地站在那旁,迟迟不敢靠近;雪儿方又跳至那人臂上,咬上他的袍袖,要他将那人唤醒。

姚襄究竟是拿小雪狐没法,将它抱至桌案上,叮嘱它老实待着,方坐上床缘,抚上那人的脸颊,边轻轻唤着:“陛下。”水寒似是有所感应,身子微缩了缩,羽翦似的睫毛颤了颤,而后双眼方缓缓睁开。

可在见到那人的瞬间,他却是饱受惊吓般的蜷起了身子,直直打着颤;姚襄见状自是不舍,但明白自己方是肇因,他便也只能向后退开几步,柔声道:“陛下请先下榻盥洗,我去给你准备早膳来。”而后方悄声出了房去。

水寒闻言,偏头瞥着房内,见此处真只剩小雪狐在那头玩着尾巴,才下了床,盥洗片刻,而后抱起雪儿,愣愣地坐在桌旁等着那人归来。

小雪狐不喜那人伤心,期间自是用尽了数百种方法想讨他开心;可水寒只是轻轻一句:“雪儿,乖乖的。”而依旧是愁眉不展。

雪儿明白了无论自己怎么胡闹,也带不回他往常的欢笑,甚至会给他增添几分烦躁,方乖顺下来,伏在他怀中,与他一同静静等着。

俄顷,姚襄将膳食端了进来,轻轻放至桌上,却是不敢如同往昔坐至那人对面,只退到一边站着;雪儿见状,是带着几分哀凄鸣叫了声;水寒抚了它的毛皮,待它安静,方道:“坐下一起吃吧。”他却始终是垂着脑袋。

姚襄听他话语,不敢有违,便到他身前坐了;见他迟迟不动手,怕他饿着,又赶忙替他夹着菜,边柔声道:“寒儿,快吃吧。”这一声疏忽,便又让那人打了一颤。

姚襄见他让自己缓缓镇定下来,才将举至半途的手收回了,却是再不敢出声,只待那人自己动起手来。

猛然,是见小雪狐跳上桌案,张口咬了块肉,却不急着吞下,而又跳上水寒肩头,直凑近他嘴边,使他满脸都沾上了那油腻汁液,才见他终究失笑,将雪儿抱了下去,轻声道:“你吃吧,我自己会夹。”那两人方一同动手用膳。

用过膳,收完桌案,两人才又一同办着国事。姚襄清楚昨夜是自己失了分寸,使那人受伤;他心底愧疚,水寒不开口,他也便不敢多说,只怕又将他吓着。

几个时辰之内,这房里便只闻那小雪狐玩耍鸣叫之声。

近正午时,房外传来几声轻叩。姚襄前去应了门,而后是领着晁裛进了房来;水寒抬头问:“什么事?”那人是回道:“我要回西朝去了,来和你说声。”

“如果有什么状况,不用顾虑,可以写信来,我会帮你的。如果三方和平,闲暇时,也欢迎你来作客。”晁裛轻声说着,一边伸了手要抚他脑袋,却在碰着前给他一掌拍开!

那三人皆愣了愣。

“我、抱歉……”水寒回过神来,收回了发着抖的手,细声说着;那人看着他微微发肿,满载歉疚的双眼,是半阖了眼帘,柔声道:“没事。”

“子霄,替我送他出门吧。”水寒低了头,轻声说道;姚襄转头望向晁裛,见他不似再有话说,方道了声:“请。”两人便这么走出房去,雪儿也跳上那人肩头跟着。

晁裛却是在回廊上停了步伐,姚襄方疑惑地要开口询问,便听那人道:“那时的话,奉还给你。”他不解的微偏了脑袋,方见那人回过头来,继续道:“若是有人让他伤心了,只要他默允,无论是谁,我也定不轻饶。”

晁裛说得轻如飞雪,他却可见着那人眼中如烈焰般的怒气;姚襄一时哑然,想起水寒惧怕哀伤的神情,心底又不禁隐隐作疼。

晁裛见他愣愣地站着,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阖了眼帘,回过头去,方道:“送到这里就好。”他说罢,便迳自走了;而姚襄只仍旧呆立原地。

小雪狐倒是从那人肩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又化为人形。“他以为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白映雪竖着双眉,鼓着两颊,话语说尽,还不满地向着早已离去的那人吐着舌头。

姚襄见了他,是惊呼一声:“雪儿?”白映雪却不等他说话,转身道:“殿下和晁裛比较,雪儿确实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可殿下和小寒比较,雪儿永远是小寒那边的。”他说罢,轻哼了声,便迳自走了;姚襄则是轻叹了口气,方缓缓挪着身子前行。

白映雪不顾礼节,直直入了水寒房内,在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便半伏在桌,眯了眼,牵了笑,甜甜地唤声:“小寒。”却不敢直接抱上他。

水寒见着他,自是惊喜,问道:“白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白映雪见他似无畏惧,缓缓拉上了他的袍袖,一边回应:“方才。嘻,白映答应小寒会很快回来的,白映很守约定吧?”

水寒是轻应一声,见了他那万分自豪的神情,也不免牵了嘴角;白映雪见他眼底几分欣喜,一手拉上了他的掌,又朝他凑得更近些,“小寒,你的眼睛肿肿的呀,谁惹你哭了么?”白映雪立即撇了双眉,噘了唇,语里眼中满是担忧。

水寒本就不善撒谎,又这么给他直直盯着,更是心虚,不觉撇过头去,方道:“没事,只是昨晚睡不好。”

白映雪却又向他靠了近些,已然爬上桌案,两手捉上那人肩头,继续道:“真的么?小寒有事不用隐瞒我,若是有人欺侮你了,就算是殿下,我也会帮小寒打飞的!”他说至后头,又是眯了眼,轻轻笑了。

水寒没见着他眼底的认真,只当他在说笑、哄自己开心,便也只跟着牵了嘴角,应道:“谢谢你,白映。但我没事的。”那人闻言,方略显失望的嘟了嘟嘴。

房门轻轻开起,姚襄见着那跪在桌上的人,不觉微冒冷汗,开口轻唤声:“雪儿。”

白映雪未给他困惑的时间,甜甜地回应声:“殿下。”便已奔至他身前,道:“小寒作恶梦了呢,殿下怎么没好好照顾他呢?”他那不满的语气、竖起的双眉、怒火满溢的双眼,皆明白地表达出他的不悦。

姚襄面对那人的指责,已无法像往常那般从容轻哄;他知道水寒心底难过,此时不敢近他身侧,甚至连一句歉意也说不出;他便只是垂着脑袋,任由那人自愤怒转为伤心,最终化为失望。

白映雪咬了咬唇,细不可闻的说道:“至少晁裛敢出来面对小寒,比您有勇气多了。”这话如落雷般劈在姚襄身上,使他浑身狠狠发颤;水寒在那头自然没听见,见了他有动静,只是困惑地望了过去;那两人却知道,他眼里还带着满满地忧忡。

明白那人对自己始终不是嫌厌,姚襄方拾回几分神志,轻轻唤声:“寒……”可语声未落,那三人却皆给那如瀑般猛地落于水寒身侧的石块尘土给引去了注意。

姚襄心底忧心,几步至君主身侧,忙问着:“寒儿,没事么?”他一把将他拉离原先的地方,又轻捉着他的双臂,细细察看着;可上下没发觉新的伤口,倒是见那人将唇咬得惨白,皱紧了眉头,微冒冷汗,直发着颤。

姚襄赶紧松了手,方听那人细不可闻地轻吁了口气。

倏地,却是见一人凑了过来,焦急问着:“小寒,你没事吧?”一手也要碰上他的臂膀,却是给那人一掌拍开!

那几人又是愣了愣,方听那人道:“小寒,是我不对,你、你别生气嘛……”晋瑛怯声说着,难得撇了双眉,向后退了退;水寒回过神来,见那几人眼底皆是担忧,方道:“没事……”

第六十一章

语落,水寒皱了眉头,微垂下首。他也知道这景况,他不说话,房里便是一片悄然;晋瑛和白映雪怕惹他不悦,皆只立在一旁愣愣地望着他,待他开口,可他却连一句安抚的话也说不出。

半晌,姚襄不舍再看他们处得这般尴尬,方开口道:“瑛儿,你回房去吧,别再胡来。”晋瑛听闻,如逢大赦地直点着脑袋,又向水寒连连道了几声歉,方夺门而出。

姚襄转过身来向着水寒,语调不觉又柔了几分:“陛下请和雪儿先到外头吧,这里还须清理一番。”他说罢,便朝一边退去,只怕挡了那人的路。

水寒生硬地答应一声,几步走至门口,才顿了身子,微微偏过头来,细声道:“你……自己小心。”他抬眼瞥见那人微微笑了,方赶紧离去。

白映雪见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也赶忙追了上去,轻轻捉上他的袍袖,见那人没要甩开他的意思,方大胆地挽上他的手臂。

水寒在宫中绕了一会儿,心也静下了,才发觉身边那人直嘻嘻笑着,不禁疑惑道:“白映,怎么了?”白映雪又朝他靠得近些,方应道:“白映果然是特别的。”他说得开心,手臂也收得紧些;水寒不明白,也便这么放任他。

白映雪拉着水寒在宫中乱钻乱窜着,约莫半个时辰,姚襄让人来请,他们两人才回到房中和丞相一同办事。

白映雪见水寒适才好不容易给他闹出来的笑容又复归于无,心底不觉几分不悦、几分烦忧;可那人现在忙着正事,他实在不好轻易打扰,只得忍着情绪,化作对国事的专注,细心挥毫着。

这么捱到了傍晚时分,白映雪终于有了藉口,悄声晃至水寒背后,一把架高他的双臂,见那人带着惊吓和愠怒地瞪了过来,才轻声笑道:“收拾,吃饭。”

白映雪不待他反应,不及眨眼地便将他桌案都清理干净了,而后丢下还在发愣的那人,迳自拉着姚襄出了门去。等水寒回过神来,什么情绪也不及向那人发泄,只馀一声轻叹。

房外,姚襄是再承受不住身旁那人的眼光,投降似的道:“雪儿,算我怕了你了,别再这么瞪着我,行么?”白映雪轻轻哼声,嘟着嘴道:“殿下太不积极了,明明只要您主动些,小寒就肯定会原谅您的。”

他后头几句嘟囔,姚襄听不清楚,也只是无奈笑着应付,直到那人停了脚步,威胁似地道:“要是今天之内殿下不想出方法,还这么避着小寒,雪儿就不理会您了,雪儿就要回去了。”他才半垂眼帘,敛笑应了声:“嗯。”

白映雪看出他眼神甚是认真,也不再多话,只随着他拿了晚膳,一同静静地回到水寒房中。

三人对坐,只闻举箸停箸;水寒向来不明白姚襄心思,此番也不想再猜,但白映雪异常的安分却让他觉几分忧心,不觉开口问:“白映,你身子不舒服?”白映雪放下碗筷,才微笑答道:“没有呀,怎么这么问?”

水寒见他举手投足间,处处顾着礼节;动作雅了些,声音沉稳了些,确是和往昔不尽相同;可心底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支支吾吾了半晌,也只道:“没什么。没事就好。”白映雪又冲他笑了笑,弄得他双颊微微发烫,才赶紧低了头,只怕给人笑话。

夜晚,白映雪也不知何时便无声离去,留姚襄劝着还专注于国事的小皇帝上榻歇息;水寒未和他争执,收了东西便往床边去了。

姚襄知道那人畏怯的眼中还有几丝期盼,走近他身侧,一手轻抚上那人脑袋,柔声道:“好好睡,寒儿。”便是见那人紧闭双眼,直打着颤,这才将手拿了开。

“果真……裛儿带走了你的恐惧,我却又将它带回来给你了。”他轻声说着,语底尽是自责忧伤,或许还夹着几分妒忌;水寒闻言,忙开口道:“不是这样!”却没想映入眼帘的是那人万分温和的笑,便是一时迟疑。

“哪里不是?”姚襄细声问着,一手又抚上那人发丝,水寒禁不住打起颤来。姚襄看着不舍,松了手,才又道:“不过,我也知道,寒儿很努力的不要避开我。”闻言,水寒才又抬眼望他。

姚襄坐至床缘,又复抚上那人脑袋,一次一次甚是轻柔,像要抹去那人的畏惧般;水寒也是紧咬着牙,忍着挥开他的冲动,僵直地躺着,才听那人缓缓说道:“或许像雪儿说的一般,在逃避的人是我吧?”

水寒不禁疑惑地瞥了他眼,又听那人继续道:“我总是说,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何日何时,只想着能瞒一日是一日;我怕你……畏惧我……”

姚襄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他静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寒儿,答应我,不要逃走,好么?”

水寒看着他站起身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见那人举起的手上头缓缓聚集了水气,而后形成了面浅蓝色的镜子;自他头顶开始,乌黑的发缓缓转为淡紫色,眸子也转为深紫,肤色更加白皙了;一身的衣袍也皆换了模样,原先朴素的外衣换成了绣有汹涌波涛的深蓝大氅,里头则是浅蓝的缎面料子,鞋子也是一尘不染的干净,像没穿过似的。

待一身都回复到他原有的模样,姚襄不觉放松地吁了口气,顺了顺发,方有些担忧地朝水寒望去;只见那人惊得瞪大了双眼,望向他的眸子似乎已吓得失了神智,他的身子本能性的发着抖,却是僵着无法动作。

姚襄微皱了眉,轻唤声:“寒儿……”一手朝他的脑袋抚去;在触及那人的瞬间,水寒方如惊弓之鸟,狠狠向后一缩;这一下,却是将他的脑袋撞得结实,使他直捂着后脑,咬牙忍着疼。

姚襄见他疼得眼角都给挤出了泪,心底不舍,便又伸手轻轻覆上他脑后,顷刻间,他再不觉疼了,方怀着几分畏惧,微微抬头瞅他。

“子霄……?”水寒细声探问,得到的是那人一声温和回应:“是?”

水寒见他望着自己的神情便如同往昔一般,脑袋也冷静了不少,仗着几分胆子,伸手捉上他淡紫色的发丝,难以置信地轻拉了拉,惹得那人无奈笑了,才松了手,别过头去,小声咕哝道:“你敢说那是你的真名……”姚襄听闻,仍只是笑,却是撇了双眉,轻道声,“对不起呀……”

姚襄见那人仍微微发着颤,不可听闻地叹了口气,才又唤声:“寒儿。”水寒回头望他,只见他手上那面水镜缓缓浮至自己身前,听他道:“让寒儿看看,以前的事。”随即镜面上一柱白光直往他眉心打去,瞬时他如同溺水般呼吸一窒,而后便失了神识。

当此时,小雪狐从窗外跳了进来,落地时则又化为人形;“殿下,疼不疼呀?”白映雪关心问道,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脑,果然肿了大大一包。姚襄只是苦笑几声,随即拉下他手臂,道:“好了,不碍事。”

白映雪知道他只是嫌疼,便不顾他意愿,迳自替他揉着,边道:“肿得这么大,要揉才会好啦。”姚襄见那人坚持,也只能受了,却不免与他调笑:“雪儿,这是挟怨报复?”

白映雪闻言,不怒反笑,轻道:“这样您才知道不可以惹雪儿生气。”他边说,手下力劲愈加强了,使得姚襄连三声“是”他方满意地松了手,到水寒床边关心。

白映雪抚上那人渐转冰冷的脸颊,一面问:“原来殿下打算用这种方法让小寒知道呀?确实比用说的还要容易令人信服。”姚襄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呀。”

白映雪应了声,蓦地,才突然回过身去,焦急地道:“殿下您赶快变回去啦,让人看到可怎么办?”姚襄轻笑道:“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呀。”却仍是依他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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