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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痴情万年愁 下——by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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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巍闭上眼,刻意去忽略那人真切的情意,冷声道:“我不可能答应。”

祈巍招了人来去为他准备银两衣服、又让人来将小少爷带回房间,便回书房里去。

潇弦对着大袋的钱两银票只是落泪,半点不动心、转身便走。祈水祀在房里哭了几刻,想起早晨父亲那些鼓励自己的话,下了定心,才将泪抹干了,坐在门边等待时机。

凡事要反其道而行,方能出其不意。祈水祀在偏门大道中层层算计,却终究算不过自己父亲;两人又在大门前伏着身子相见,对望而笑。

“祀儿,这么晚了还出门?”祈巍一手支颔,柔声问着;祈水祀随口答道:“外面的星星亮。”

这回却不比前次是可以轻松带过的事。

祈巍再没心情与孩儿调笑,祈水祀见他发怒,也缓缓蹙起眉来,嗫嚅道:“祀儿想去见萧大哥……”祈巍握紧了拳,咬牙道:“我不会答应。”

祈水祀眼眶一红,站起身来,喊道:“祀儿要去见萧大哥!”说着便去拿门闩,祈巍也站起身,却不及拉他,只得吼道:“你要敢踏出去就别再回来!”可话声方落,他就后悔了。

祈水祀身子一僵,方跨出的脚缓缓缩了回来,泪水也滴在门槛上,几千句无声的怨言让祈巍心痛不已,却没能说出半句安抚的话。

片刻,是那柔若春风的声音打破寂静:“夫君,别这么为难孩子吧。”元苒小步走出,拉上孩子的手往府中牵,方轻声劝道:“这么晚了还出门,水祀不是最不愿让爹娘担心的么?”

元苒替孩儿擦干了泪,见他只是怀着几分愧疚愣愣地望着自己,才又柔声提醒一句:“还不向爹爹道歉?”祈水祀这才转头向父亲道:“爹爹对不起,祀儿不是要忤逆您……”

祈巍也在懊悔,没能回话;元苒抚了抚孩子的脑袋,便走去挽上丈夫的手,轻声道:“回房歇息吧。”祈巍看向孩子,还在犹疑,元苒又问孩儿:“水祀会乖乖的,对么?”祈水祀愣愣地点了脑袋,祈巍这才让元苒拉着走。

祈水祀孤身一人在前院站了许久,看着敞开的大门却不敢动作;他喃喃几次:“萧大哥、萧大哥……水祀会找机会去见您、一定会……”终究受不了天冷风寒,怕病了会让人担心,这才缓缓走回房里,却是一夜难眠。

潇弦不在的几日,祈水祀如失了魂,整日就往别厢摸他留下的书册,家人要将此间再做整理也给赶了出去。祈巍不忍连这点儿事也剥夺了,便由他去。

几日后祈水祀入了翰林,心思才有所转移,他毕竟是认真负责的性子,不致办公时还想着私情;回来祈巍问他如何,也才提起些许精神一一答了。

祈巍稍稍放下心,还以为随着工作和时间,孩儿总会将那人渐渐淡忘,可祈水祀一入别厢,摸上那些书册,眼眶又不觉湿了。

他抱着书册坐至床榻,咕哝着:“您说会念给我听的……萧大哥是骗子……”他随手翻了几页,脑袋里想的都是那人的面貌声音,哪里看得下去,不久便疲累地睡下。

祈水祀的情况没有起色,祈巍也是整日愁容。元衡亦不满每次见臣子都一张苦脸,那日才抽空往翰林院将外甥绑了出来。

元衡亦带他去喜欢的茶馆包了小房,又让人送上他最喜欢的糖糕,方抱着胸问:“又怎么了?”祈水祀低头不语,元衡亦青筋直蹦,捏上他的脸威胁道:“水祀,趁舅舅还没耗尽耐心时快回答。”

祈水祀嘟囔半晌,拔开了他的手,方细声道:“爹爹……把萧大哥赶走了……”元衡亦微怔,撤了脾气,平静问道:“为什么?”

祈水祀双颊泛红,偏过视线,支吾答道:“因、因为、水祀和、萧大哥……相互、相互……喜欢……”他愈说愈小声,元衡亦最后得贴着他才能听见;他却不如祈水祀预料地震惊,只是淡淡道了句:“这样啊。”

祈水祀不闻他训斥责骂,心底委屈再忍不住,抓上他的袍子,一个劲儿地吐着苦水:“爹爹不喜这样的关系,不让萧大哥住府中,水祀能理解,可为什么连见个面也不行呢!水祀和萧大哥连朋友也不能做么?爹爹那天才说萧大哥这样的人难遇,要水祀好好珍惜的呀!”

元衡亦见他说着便要落泪,心疼地抚着他的脑袋,待他冷静些了,方温声道:“你阿爹是担心你受人欺侮……”他见祈水祀略显不满地要开口反驳,抢先道:“不是说你萧大哥,是其他人。有人为功利名位,是没什么不敢做的。”

祈水祀也在书上看过不少这样的情节,没法反驳,却仍不死心地道着:“可是……”

元衡亦轻吁口气,提起几分威严,教训道:“水祀方才问不能与他做朋友?水祀自己老实说,你们能只是做朋友么?见面后不会忍不住亲亲抱抱么?如果你们能只做朋友,又怎么会闹到这样地步?水祀早知道你爹肯定不会接受的呀。”

祈水祀低头咬着下唇,不再作声,元衡亦见他这会儿是要给自己骂哭,困窘地挠了后脑,柔声问:“阿巍没让你们好好道别?”外甥晃了脑袋,他才又道:“去找他把该说的说了吧。”

祈水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一时只是睁大了双眼望着他;元衡亦拣了糖糕来吃,一边问:“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祈水祀摇了摇头,他便又拿了块糕饼塞入他嘴中,轻笑道:“那最好多吃点,等等才有力气去找。”

第九十一章

祈水祀得了元衡亦的允许,囫囵吞枣地扫完桌上的糕饼,别了舅舅,方喜不自禁的在城中四处绕着。

郢濮与潇弦一同在河中看着那人由欣喜转为不安,而后只剩焦急失望,方不住开了口问:“喧雨殿下不去见他?”他见他明明是心疼那人,却只咬牙将情绪硬生生忍下。

潇弦不应,他又唤了几声:“殿下?”那人才缓缓开口:“我一直……只想疼他爱他,我也知道这有悖常理,可是他答应了,我也就宽心,没想过怎么对他是真的好……”

潇弦顿了顿,郢濮也没催促他,半晌,他方继续道:“我没想过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麻烦,我以为这只是我们俩的事,我……”他深吸口气,再开口,语声却是哽咽:“我是不是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好……?”

传闻喧雨殿下随心而行、随意而做,若是那些人能看到他这犹疑难决的模样,肯定再不会如此说话。

郢濮微垂眼帘,轻吁口气,方道:“郢濮前些日子不慎在人前现身,那人便日日来等、日日带着失望离开。仅仅一面,便有如此影响,殿下与那孩子相处有年,怎么还能以为只需藏匿踪影,他便能无忧度日?何况他还喜欢您。”

潇弦一面听他说话,一面想起祈巍的担忧,心底又是挣扎:“但是他与我一起,会受人轻视;我不出现,过个数年,他也应能淡忘,而后娶妻生子、平步青云、乐享天年……”他说一句,心底就抽疼一下,说到后来,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心为他高兴?

郢濮见他说得脸色铁青、呆愣如木,想他心底也不愿接受,方又劝:“原来您把他想得如此无情么?即便他能忘,您又忍心让他伤心数年?郢濮倒想,外在的阻碍都是能想方设法去解决,只有心里的忧愁,不是能说忘便忘。”

他这句话倒是说到潇弦心底,使他直想点头称是。他几百年几千年来,时时刻刻想着叶儿、想着公孙湜,遇上祈水祀后,又想着祈水祀;他每日想着要他开心,希望这次他不再伤心地离他而去……

如果他这次听了祈巍的话,水祀是不是会像叶儿一般,以为他不要他?

潇弦急忙从河中爬起,匆匆奔到祈水祀身边,才发现那人已红了眼眶,他歉疚地唤了声:“水祀……”却是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安抚解释。祈水祀见了他,却即刻扫去阴霾,高兴地抱上他,喜道:“水祀找您好久。”便拉他往别处逛。

潇弦不见他伤心生气,这才缓缓牵起微笑,与他谈话玩闹。

两人在那头玩得开心,如同昔日;却不知这日祈巍与元苒也出门散心。

他们是忧心孩儿,想到市集上给他买些什么糕饼玩物,没想到一个转身,却见那该在翰林院的孩子竟也到此处,还和那给他请出的人玩得开心。

祈巍登时怒焰高涨,才踏半步想把孩子拉回府中关着,元苒却拉下他的臂膀,轻声劝道:“夫君,苒儿许久没见着水祀的笑容呢,让苒儿多看看吧?”祈巍回头见孩子乐不可支的模样,心下一软,也只能垂了脑袋,轻应声:“嗯……”

两人却是揣着不安跟在孩子后头,只怕一个不慎,孩子就给人拐跑了。

祈水祀拽着潇弦跑了一天,直至天暗,才将他拉至桥边,牵着他的手,红着脸道:“萧大哥,水祀一定会说服爹爹,所以请您、请您……”潇弦知道他不敢多做要求,牵了笑,温声应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等。”

祈水祀笑颜逐开,两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衣袍,踮了脚尖想亲他,潇弦见状,也微俯下身;两双唇瓣才要碰上,猛地却冲出一人将潇弦推开,骂道:“你想对小公子做什么!”

祈巍想他不会对孩子不利,只是转过头去不愿见;听这一声却不免忧心地走了出来,略显张惶地问:“怎么了?”

那人闻声,唤了句:“祈大人!”怕祈水祀误会,又回头叫:“小公子。”才转身来瞪着潇弦,抖着声音道:“我是、我是亲眼看见,两次;我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今日、今日又……”

他缓了缓心神,止下颤抖,提足了勇气,方大声道:“他是从河中走出来!从什么也没有的河中走出来!他是妖、他一定是妖!”

那几人闻言,皆是一愣,祈巍快速地回过心神,方轻声问:“会不会是您……看错?”那人坚定地摇了脑袋,又道:“我是亲眼见他从河中走出,若是、不慎落水,衣袍也该沾湿,可他却干干净净,不染水气;他……只能是妖……”

他说罢,便从怀中拿出一面八卦铜镜往潇弦身上照;此物于他虽是无损,却也能映出他原有的面貌。

祈巍见他镜上模样与平日所见确实有异,不住心生畏惧,一把将祈水祀拉至身后给元苒牵着,挡在两人前头,方颤巍巍地问:“你、想对祀儿做什么……?”潇弦看是瞒不住了,回复原貌,放低姿态,缓缓回道:“祈大人,我没有想对他做什么……”

祈巍却听不进,刷白了脸,顾自说着:“祈某、自问……待你不薄……”他捏着手臂,使自己止下颤抖,方继续道:“祀儿也将你视为交心好友,就是年幼无知,不慎将你打伤……”他咽了口水,终究忍不下情绪,上前道:“要有哪里惹你不悦,你就怪我吧!你想报复,就往我身上来,别伤害他!”他说着红了眼眶,不住哽咽:“他还小……”

潇弦百口莫辩,祈巍不闻他允诺,只差没要跪下,祈水祀忙上前拉了潇弦衣袖,求道:“不要伤害爹爹,是水祀不好……”他见心爱的孩儿也跟着害怕起来,不觉捉上他的双肩,慌张道:“你没有不好,你们没有哪里不好,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是想见你……”

祈水祀在他眼中见着和他们一样的畏惧,发现他捉着自己肩头的手也禁不住直打着颤,明白他确实是自己所认识的“萧弦”,才静了心神,捉上他的手,安抚道:“萧大哥,您不要怕……”

潇弦见他牵起笑来,不再恐惧害怕,也缓缓放下心来,不料一旁的人见他们牵手连心的模样,还以为祈水祀给他夺了心志,扬手便将八卦镜往他脑门丢!

这一击狠狠砸上,他脑袋霎时血流如注,祈水祀慌张的拿袍袖给他捂,见那人一心赶杀的模样,方一咬牙,拉他便跑!

潇弦迟疑地唤着:“水祀?”心底想的是他父亲娘亲;祈水祀明白他的忧虑,但没他这般优柔寡断,边跑边道:“爹爹那里总有时间去说的,要紧的是萧大哥的伤!”

祈巍看他又添新伤,又是孩子拉着他跑,一时犹疑着他究竟是妖是仙,没有动作;那人却深信着祈水祀受他控制,忙追了上去,一路喊着:“小公子!”

城里的百姓听这声唤唤得急,都纷纷出来看发生何事?见了潇弦那有别常人的模样,都是不免惊惧;见疼爱的小公子与他拉着手,又是气愤难平。他们一个个拿了随手可得的棍棒铁耙,要将给妖魔拐去的小公子讨回来。

祈水祀一路将他拽出城外,又往城后山间跑;藉着树林阻挡路径难寻,他总算争取到了些许时间要给潇弦包扎,可无论他如何做,那人仍是血流不止;祈水祀心慌得手足无措,不住像个孩子般撒起性子:“萧大哥是妖,不能让伤口自动痊愈么?”

潇弦苦笑道:“我不是妖……”他便是嗫嚅着小嘴,不知该先认错道歉,还是该先刨根问底?潇弦见他慌得要掉下泪来,柔声哄道:“我不会有事,水祀不须担心。”

他伸手将他牵至怀中搂,将头靠在他脑袋上,半晌方道:“水祀信我……我很高兴……”祈水祀听他语声哽咽,不敢抬头望他,只是又往他怀里蹭了蹭,红着脸细声道:“水祀也还喜欢萧大哥……”

他没听见那人回应,却闻他轻轻笑了,又将手收得更紧;片刻,他似乎将情绪收拾好了,才松手捧上他的脸颊,轻声道:“我爱你。”祈水祀方得偿所愿。

第九十二章

潇弦吻至他耳根都泛了红,方松口轻啄他眉心;祈水祀倚在他怀中轻喘,乖乖给他搂着,好一会儿,才闻他怯怯开口:“水祀……还说喜欢我,那、愿不愿意……和我回去?”

祈水祀抬头见那人偏了脑袋,眼底仍存几分惧怕;他知道他是怕他拒绝,以为他住在那常人不愿去的、什么火山水底的鬼地方,便也战战兢兢地嚅着唇问:“回去……哪儿?”

潇弦没听他找理由,也不见他为难的模样,倒是一扫烦忧,温声答道:“天上。”祈水祀不免一愣,片刻大喜过望地扯开笑容,惊喜道:“原来萧大哥是神仙么!”

他如见奇珍异宝,小手一下抚上他的脸颊、一下扯上他的头发,两手把他浑身都揉捏过了,方满意地靠回他怀里,兴奋嘟囔:“水祀第一次见到真的神仙。”潇弦不禁苦笑,这难道还有假的么?可一见少年满足的模样,他心底也只存甜意。

待祈水祀躺他躺够了,才又拾起困惑,起身问道:“那、若是水祀和您回去,还能……再见到爹爹娘亲么?”他又怕潇弦寂寞,又怕爹娘担忧,撇着双眉,两头难决,使潇弦看得心疼。

他往前也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是公孙湜拒绝他的时候;他想起那死在怀中的少年,心中顿时一窒,也皱起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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