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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痴情万年愁 下——by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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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看他抿着唇,分明有话却又不说,回头让卫磐先退下,方道:“可以说了吧?”

姚襄撇头迟疑了一阵,才牵上他的手,略显不安地道:“我这次这么急着找你,一方面是怕你危险,毕竟那两个孩子都是短命;一方面是……我去看过、你的情缘……是和晁裛牵在一起……”

他似乎是知道这人重国事,怕他责怪自己这时还只顾私情,不禁背过身去,才敢继续道:“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你成为君王,不再需要受他人、受世俗规范;我以为终于可以和你相守,可你的情却是和他绑在一起……”

水寒听他心焦,原先的确是想骂他,这番却再骂不出口,只得压着怒气,不满问道:“你觉得我很滥情么?”姚襄听他愠怒,慌忙地回过身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在见到主上只存担忧的眼神后,方愣了愣。

水寒吁口气,拉上他的手,轻声道:“这里就交给你了。”语罢,竟伸手搂上他的颈子,朝他脸上一亲。

姚襄又是一怔。

水寒不免红了两颊,松手转身要去整理东西;姚襄却又拉上他的袍袖,唤了声:“寒儿,”待他回头,方恳求道:“不要喜欢上他……”

水寒看得出他的认真,便也正经地承诺道:“我不会。”那人才敢松手,帮着他一起处理事情。

姚襄扬手招出一颗淡蓝水晶,交给主上,柔声道:“有什么事,对着它说。”水寒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起,问:“你说话我也能听见么?”那人点点脑袋,又嘱咐他要小心谨慎,才抱起殳辞,和他一同到殿前。

殳辞原先是独自骑马来的,可他们皆不忍将他唤醒,才备车驾。卫磐听闻西皇情形,也忧心地询问主上要不要他跟?水寒却回绝了,他只好与丞相一同目送主上出门。

殳辞在半路醒了,见水寒为他费心,又是几句歉意、几句谢意;水寒将他安抚下来,才细细问起晁裛的情况。

第九十六章

“他是多久之前被下的蛊?”水寒轻声问着,殳辞老实答道:“二十日前。”

那岂不是一回西朝就给下了?水寒想殳辞是急奔而来,耗时不久,那他们可也忍了十来日,看来是真束手无策,方来求援。

水寒见眼前人一身的伤,心下不忍,又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伤……都是他打的?”

殳辞不觉将衣袍拉了紧些,方回道:“陛下、对我……算好。”他眉头一皱,微低下头,再开口,已不禁哽咽:“他好的时候,会抱着我哭,不断不断向我道歉。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是有意……”他说着湿了眼眶,水寒不敢再问,只得将姚襄给他准备好的桂花糕拿出递过,好好安抚几句,才让那人止了泪。

皇城外仍是如昔,满片和乐不知苦,看来晁裛的状况都给他们压下;水寒原先想将那人安抚,在路上为他买个糖买本书,但殳辞心急,一路上两人没多闲逛,不花多日便进了宫中。

车驾方停,两人才拿了东西准备入殿,殳辞却一把给人拽下车驾,“啪!”地一响又给甩了左颊,闻人怒问:“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水寒见他又扬了手,才要制止,却是见他缓缓撇了双眉,哽咽道:“你不能乖一点么……我求你,乖一点……”他垂下头,咬着牙、握着拳,嘴边手里都慢慢滴下血来;抖着身子、喘着气,看来也是万分痛苦的样子。

殳辞知道自己没法安抚下他,只能哭道:“对不起……”水寒压下心中波澜,定了心神,方沉沉唤了声:“晁裛。”

那人闻他声音,不免惊愕,一时还以为自己思念太过,才有如此幻觉;可一见那人下了车驾,直挺挺地往自己眼前一站,却再不由他不信。

晁裛见了他,脸上呆然,嗫嚅半晌,才开得口:“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见他来访,自是欣喜,可那人浑身怒气,想是方才的事惹他不快,怕他因此厌恶了自己,不免又忧心地皱了眉头。

“殳丞相请我来见你。”水寒说着,和他一同望了眼正捂着左颊、瑟瑟发抖的那人,方回过头来问:“你不想见我?”晁裛焦急应道:“怎么会!我、我当然想见你……”

水寒又问:“你希望我留下么?”晁裛难掩惊喜地问:“你愿意留下么?”

水寒轻声道:“你身子有恙,我可以陪着你。”他见那人牵起笑来,要拉上他的手,旋即道:“但是,如果你再对殳丞相动手,我就马上回去。”

那人身形一僵,水寒胸中也不住怦怦直跳。他是将一切搏在那人对自己的感情上,若是他真那么喜欢自己,就能努力办到;若是那情感薄弱,那么即便他待着,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回去和自家丞相商量好。

三人间静了半晌,晁裛方带着歉疚支吾开口:“我、并非有意……”水寒知道那是要挽留自己的意思,心底大石落定,一本正经地斥道:“无论是否有意,你总是伤害了他;难道不是有意,他便不会疼么?”

晁裛咬了咬牙,又望殳辞看去,看他手腕瘀青、看他左颊高高肿起,才压着心疼,应声:“我知道了。”

水寒说到做到,每日皆陪在他身边。他心慌时,就牵上他的手,他控制不住脾气时,就出声喊他;晁裛一意识到他在旁边,高举的手便缓缓放下,几日间没再打过人,没再摔过东西。

殳辞的伤渐渐好了,笑容也找了回来;虽然晁裛的脾气现在仍是暴躁,但水寒可以制止他,他想水寒也能让他找回原本性子,他还是他们的好君王。

晁裛有所改善,水寒也不再整日待在他身边;那人原先就怕他无趣,也会劝他出去走走,以往是水寒谨慎,都回绝了,现下他却也想让那人独处一阵,毕竟他不能永远陪着他,又是闲得慌,这才从他身边离开。

水寒出房前,仍是不免叮咛嘱咐、威吓胁迫一番;晁裛这几日下来,明白那人是故意扳着脸孔、沉下嗓子,也不再畏惧,无奈地牵起笑道:“你不必担心,你一直这样陪着我,我……我不会让你失望。”水寒看他眼神坚定,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出门闲逛去了。

水寒一边想着该到哪处看看?一边想起远在东方的那人;他打定主意要找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和他说说话,不料才踏出两三步,竟给人一把掳至暗房中。

水寒压着惊吓,开口吼:“什!……”却又给他捂住嘴巴,叫唤不得;他心下紧张,张口要咬,在听闻那有些熟悉的一声歉意,方止了动作。

“非常抱歉,水寒陛下,我不是有意要吓您。”易谪低头歉道,忙点了灯火,要告诉他这里安全。

水寒没法理解状况,只能轻应一声,顾自发愣;易谪不见他发怒,方恭敬地开口问道:“您怎么不待在陛下身边?”水寒轻声回道:“他的状况有转好,我想他该试着自己控制,毕竟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易谪恭敬应了声,却是怯怯开口:“那、那也请您别独自闲晃……”他听水寒一声困惑,慌忙歉道:“非常抱歉,是我们求您过来,还说这种话……但是、因为并不是无人站在落英那边,他们、他们怪罪您……”

水寒听出他语中的意思,想想也是,姚襄是个非常温和的人,又才学丰厚,就算不带情意,还是会有许多人因他的言谈举止喜欢上他,石头就是,小草也是;他做为晁襄在西朝待了九年,怀念他的不可能只有一、两人,想为他讨回公道的,应也不在少数。

这么说起来,殳辞一开始也是怀着不满瞪着他。

“易将军也是少时就与子霄认识,难道不希望他回来?”水寒见他是维护自己的那方,不禁疑惑问道。

易谪叹道:“心底是希望他回来,但是现在的情况,要是他回来,西朝肯定不能安稳。”他不觉攥了拳头,皱眉道:“先前陛下其实有和我们提过,要是他回来,就将皇位还给他。可他心性大乱后,一听人提起殿下,便勃然大怒,上前动手,他这是不可能将皇位让出;要是殿下来了,只会起斗争。”水寒想起殳辞这次问也没问他一句,只求自己,看来也是因为这般缘故。

易谪思忖着该如何使那些人收手,水寒则忖度着该如何让晁裛收回人心;两人各自忧虑了半晌,易谪方突然回神,歉道:“对不起,您是出来散心的,不该再说这些……”

他向水寒深深一躬,那人慌忙摆手,他才直起身子,道:“请让我随您走走。”水寒知道他担心自己性命,答应下来,便与他出了小房。

可他尚在左右迟疑,那人又匆匆奔来,一把将他揽往怀中,颤声道:“你在这里……没事就好……”晁裛直冒冷汗、脸色发白、浑身冰冷,使他双手虽按住他肩头,却不忍使劲推开,只道:“你先松手,疼。”

晁裛怕他生气,赶紧将他放了,一手却仍拉着他的腕,哀求似地道:“我们回房吧?”

他隐隐见得给他握着的手腕沾上了血,看他另一手也给自己抠得皮开肉绽;他双眼水气氤氲,好像随时要掉下泪来,唇瓣给咬得渗血、却仍是惨白,哪里拒绝得了?应了一声,便给那人搂上腰肢,牵回房去。

水寒忍了一路,直到回到房中,才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镇定问道:“突然之间怎么了?”晁裛听他问话,猛然像失了支撑,往床榻上一坐,两手相握、垂下脑袋,抖着声音道:“我办完事,抬头没见着你,我以为、以为我杀了你……”

水寒一愣,还想他找藉口也要找个像些的,可却不见那人有一丝玩笑意思,继续道:“落英的声音一直在我脑中盘桓,他要我杀你、要我杀你!我好怕一个不经意,便会将你杀了……”

他说着缩了身子、抱上脑袋,哽咽道:“我的手上近来都有血,我不知道那是谁的,我好怕不知不觉间会沾上你的……”

水寒见他无助地哭了起来,眼眶也有些酸涩;他强忍下泪意,走去牵起他的手,安抚道:“我没事,我好好地在这里呀。”晁裛却依旧心慌,焦虑道:“你是现在还没事!”

水寒看他消沉下去,心下不满,也跟着扬声:“我可没那么容易便给你杀了,担什么心?”这挑衅似的一声,倒将他安抚下来。

晁裛微微牵起笑,又将他拉往自己怀中,水寒抱怒挣扎,他便求道:“一会儿就好,我什么也不会做,求你。”

他终究心软,最不舍那样哀切的声音,方不再动作,将自己当作石木花草,愣愣地给他抱着。

第九十七章

可即便水寒再怎么样地心胸广阔,见日向西斜,而那人丝毫没要松手的意思,仍是不免微愠:“你的一会儿是不是太久?”晁裛看他蹙眉红脸,心底虽觉可爱,想再多抱一刻,但又怕他生了气拂袖离去,只得讪讪收手。

或许是现在的主上太过暴躁,只有左、右丞相,骠骑将军、卫将军会接近他,其中殳辞与他最为亲近,他的一切起居便由左丞相打点。

眼见日落山间,寻常时候殳辞早已来请他们至别间用膳,今日却仍不闻声息,晁裛不觉几分担忧,发怒嘀咕:“那孩子又去干什么?”水寒看他制不住脾气,忙拉上他的手,要他静心,轻劝道:“我们去找找就是。”便拽着他走出房去。

西朝中从没有人敢这样待他,从前殳辞即便对他不敬,也只是嘴上任性;他病后,更连撒娇讨宠也不敢;却没料到水寒这般蛮横的方式便能将他安抚下来。

两人从殳辞书房一间一间找起,走了数十处,晁裛在他寝房外听得声响,停下脚步,水寒方隐隐闻须可久沉沉一声:“文诤。”

房内殳辞会意过来,忙低声喊:“别再说话!”几个人却没有他们的默契,又是心焦,继续求道:“要是文诤发令,众人都会心服。”他们没给殳辞喊停的机会,一人一句接着说:“他已引起众臣不满!”

水寒在外听得明白,双手拉上那人臂膀,要带他走,却方知他若不愿离去、他如何扯也扯不动。他只得双手握着他的手掌,至少能先将他拉下。

房内几人都是文官,心下慌张,没法顾及周遭动静,仍是半劝半请地说着:“西朝不能让暴君统治!”

“还是太子温和,还是寻回太子。”

“从前顺帝最疼你信你,我们也会听你号令!”

“请你下令!”

“还得将蛊惑他们的小妖怪……”

“将水寒杀了!”

语声方落,房门骤开,他们尚不及认清寒光,人头便已落地。

水寒看他持剑逼向软倒在地的殳辞,不及顾撞得晕疼的脑袋,忙使劲喊:“晁裛!”须可久也现身站至那人身边,握上剑鞘全神防备;殳辞看着那几人睁得圆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袍上溅到的血,泪水一下涌出,却没心思去畏惧他了。

晁裛冷眼看他哭了一阵,放了剑,蹲下身来替他擦泪,语声竟转柔和:“没人欺负你了呀,别哭。”他将他抱至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可殳辞除那浓浓血腥,什么哄骗疼爱都听之不闻、视之不见,哭得愈发凄凉、愈发伤心。

晁裛心焦,怒火又上,厉音吼声:“别哭!”殳辞一抖肩膀,静了片刻,又是连连抽噎;晁裛脑袋凌乱,再没多馀力气思忖该如何哄他,烦厌地将他推开,回身拉上水寒便走。

水寒手腕给他握得麻疼,脚步也跟不上他,镇定了心神,方平声道:“很疼,松手。走慢点。”晁裛意识到他有自己的感受,忙将手松了,停下步伐,回头看他有否生气,见他眼底果真半分责备,便低了头,轻声致歉。

晁裛给他唤回神来,也才发现自己满身污血、失了配剑;水寒见他对着双手热血,眼底也是惊惧,连唤几声:“晁裛。”那人便猛地捉上他双肩,颤声求:“你别走!你别……”他双眼瞪得直,令水寒微发冷汗。

晁裛忽然怕自己手下太重,改牵上他的手,捧在怀中,哽咽道:“我需要你……”

他方才一身狠戾全数退去,现在的他不是水寒初见那隐含霸气威慑三军的西皇,也不是他们口中失心冷血草菅人命的暴君,他只是个需要慰藉的可怜人。

水寒忽觉自己似乎明白他的痛苦。唐琰离开后,他也很怕自己不如他,南朝的臣子也并非都服他,张青就从没给他好脸色看过;他是有东朝旧臣,有南朝重臣的支持,南朝又没其他皇嗣,才能安稳度日。

晁裛却有更多拦阻。姚襄离开前,朝中除去殳辞,他谁也不认识,也是经过硬仗,才保下皇位,还是为他皇兄保下来的,是不得已,才代他暂坐。朝中的人还是想着太子,即便是他身边最亲的重臣,也想着太子。

甚至能对尚称西皇的他下蛊。

水寒知道他不愿自己回朝,不仅是因他希望与己为伴,更因为续朝中有姚襄。朝中人已向着他,若连心爱之人都向着他,那会是何等痛心?

水寒总算知道姚襄为何不愿他来,他此时的确不忍离去,但他只是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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