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锋得了他哥哥的保证，立马从扭捏委屈的“小媳妇”换回了娇气炸毛的小猫，腆着小肚子懒洋洋的倚在他哥哥身上。
下午快六时，林建国夫妇回到了老宅，小喜上来找这哥俩儿，推了门见得是林少锋躺在他哥哥腿上睡得呼呼地，林少予早已关了游戏机，拿着本书安静的看着。
看见小喜，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喜于是轻声的说：“老夫人他们在一楼。”
林少予点点头，小喜不再多说转身下一楼去了，林少予想叫醒弟弟，但看着小孩圆乎乎的脸蛋，微张着的嘴，睡得那么香还是没忍心。
只得轻轻的把小孩的头挪开，把抱枕移到弟弟脑袋下边，林少锋感觉到什么，嘴里嘟囔几句头一歪又接着睡了。
卧室的们被轻轻关上，林少予离开前颇有些恶趣味的捏了捏弟弟肉呼呼的脸蛋，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个想法，有个问题。
林少锋的话让他反向思考了那么一下，世俗理论告诉他，男孩子长大了要成家立业，所谓成家便是娶妻生子，那妻子便是最重要的人。
但林少予同时又在矛盾，他六月便十二岁，差不多定性的性格身心，让他意识到，或者无法想象到，比弟弟更重要的人？
不会有的。
想到这里，林少予微微皱眉没有再深想，或者说出于本能，出于这个伦理道德的社会，他没有敢再深想。
但心底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那颗种子在质问，为什么不可以呢？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是在孤寂无望的童年中，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永远在一起？
畸形的种子被悄无声息的埋下，不知道谁会推波助澜，让他发芽结果，再也无法阻拦。
第五章：似离别（3）
林少予走进客厅，小叔和阿秀姐姐坐在一侧，爷爷和奶奶坐在沙发另一侧，四人两对儿面对面，奶奶见少予过来，话还没出声脸上先是露出喜悦的神色，很是宠爱自己这个长孙。
“少予啊，快过来，坐奶奶旁边，老头子你挪开点！”
林爷爷见了自己孙子也是高兴，听了老伴儿的话假装不满的瞪了妻子一眼，但是看着少予也是一般的宠爱，挪了挪，示意少予坐在自己和妻子之间。
少予坐好，林建国还是老样子，一脸严肃的询问孙子的学习，最近在学校如何，有没有尊重老师，与同学来往真诚以待。
林沐惜在对面，对着阿秀做了一个“苦巴巴”的鬼脸，小声说：“我总算知道少予这小小年龄为何性子如此沉闷无趣了？都是爸给教的了！”
阿秀看林奶奶只是微笑着看着林爷爷训导孙子，没注意她和林沐惜，就对林沐惜回道：“瞎说，少予性子从小就是这样，你看少峰，这么大可是就没有被教的像少予这般稳当。”
“少峰那个小崽子……”林沐惜想了想，“真是有他哥哥一般稳当就不错了。”
这番说着，林爷爷那边的例行问话完毕，林奶奶示意大家听她说，她有事要宣布。
林奶奶扫视了一圈，却发现林少锋不在，想起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崽子，虽不及少予那样让她疼爱，但也是喜欢的，毕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少予，少峰呢？”
林奶奶询问道，林少予顿了顿：“他在二楼睡得香，需要我去叫峰峰吗？”
林奶奶想了想，觉得这事和这小家伙没什么大关系，便摇摇头：“算了，小孩正是发育的时候，让他睡吧，不用叫了。”
林少予点头，表示知道了，接下来只见林奶奶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眼角都充斥着笑意。
林少予听到奶奶高兴的说：“玉兰又怀上一胎，现在都快四个月了。”停了几秒，看了看几人略带吃惊的神色，林奶奶非常矜持含蓄的又加上一句：“是个男孩。”
至于怎么知道是个男孩，这些大家私底下都明白，也不觉得怎么样，反正就算是个女孩，也会很受宠，老二家的那个就是个掌上明珠，其刁蛮任性的程度让林沐惜都隐隐退避三分。
林沐惜和阿秀听了没什么大反应，只是也带着笑意说了些好听话，在这期间，俩人都不动声色的看了少予几眼，他们担心，这孩子会难过。
不过好像是他们想多了，林少予从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表情一直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深但也不假。
他确实是，毫不在意。
林少予看到阿秀姐姐看着他，眼中有关心之意，就回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他确实不在意，也许正常的小孩会觉得——
爸爸妈妈有了新的孩子，我就会失宠，原本全部是我的爸爸妈妈就要分给另一个小孩一半，甚至一大半。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不知晓什么是爸爸妈妈的宠爱，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也就没有失去一说，也就没有所谓的伤心与难过。
林少予甚至在想，这孩子会不会生下来没多久，也会送回老宅呢？和他一样，度过没有父母的童年。
林奶奶对于自己又要多一个孙子很是高兴，这两年生二胎比原来松很多，对于林家来说无非是跑点关系罢了，而且那孩子在美国诞生，入了美籍也是可以的，只是他们肯定不会这样做。
林奶奶大概是太高兴，也没注意到孙子完全不在意的神色，只是又告诉大家一个消息：“玉兰总算有当妈的自觉了。”林奶奶把目光转到少予身上，很是心疼而宠爱的说：“你妈妈准备等你小学结束，这个暑假就接你去美国和他们一起生活。”
林少予心里一跳，脸上却是平静的问道：“暑假去美国玩么？”
林奶奶含着笑摇摇头：“是以后都和爸爸妈妈在一块生活。”
林少予微微垂下眼帘，他想，是了，这句话在几年前，有七八年吧，那个时候，他好想听到爸爸妈妈这样说。
——少予，你来美国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吧！
有着大大的院子，养着两条大狗，同学是说着英语的外国小孩，也许还有很多华裔小孩，开家长会的时候，也许爸爸会去，也许妈妈会去，无论老师是表扬还是批评，他都可以告诉大家，我有一对儿——
很爱我的父母。
林少予在奶奶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撇了下嘴，他现在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心中只有莫大的讽刺与隐隐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悲意。
林奶奶这样说着，准备迎接孙子欣喜的表情，但林少予脸上——林奶奶终于发现，她这个孙子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冷静的怀孕了的那个好像不是他妈妈，好像多了一个弟弟的不是他林少予。
林奶奶后知后觉的尴尬了，有些不自然的劝导：“少予啊，不要怨你爸妈，他们都不容易。你妈这几年准备重心不放在公司上那么多了，要亲自带你弟弟长大，希望你也能陪在她身边。”
林少予仰起头，他做不出高兴的表情，也不想强迫自己，于是皱着眉问道：“可是峰峰的英语并不怎么好，去美国会很不适应吧？”
林少予说完，看着奶奶的神色，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手不由自主的在身侧紧紧握成拳。
“少予！”
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林爷爷对于孙子突然的举动，不满的出声喊道。
林奶奶瞪了林爷爷一眼：“别那么凶！”
林少予却是身子已经微微发颤，林沐惜见状也起身站到侄子身后，半搂着这小小少年，安抚着他。
林少予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来，林奶奶和林爷爷见了竟是莫名的不忍再看。
这孩子这般笑着，却是比哭还让人难受，仿佛他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般，露出这样的表情，那般悲戚着的哀伤。
“奶奶……”林少予本想平静的说，但发出的音节是抑制不了的带着颤音，林少予只得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奶奶，峰峰不和我一起去美国么？”
你们要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第五章：似离别（4）
林爷爷听了孙子近乎质问的话，有点不太高兴，但看着这孩子脸上的神色心中也是不忍，林奶奶只好好言说道：“少予啊，你也说了少峰英语不好，去了美国交流生活肯定没法适应，而且……”
林奶奶犹豫了下，心虚的说：“少峰年龄小，又调皮，你妈妈怀着孩子被少峰碰到也不好……”
话说到最后，林奶奶对上孙子的眼神，被惊得一下子顿住了。
她看见，自己一向乖巧懂事的孙子，那眼中是无法隐藏的阴郁，甚至连眼角都是一股戾气。
还是孩子的稚嫩面庞，却有着这样的眼神，无论是谁都会被骇到。林奶奶像是不认识少予一样，诧异的再次看向孙子的双眼，只见是一片清明，并无什么狠厉之色，便舒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眼神么！
“奶奶。”林少予再张口，语气平静，甚至微微带有一些恳求的意味，十二岁的小小少年从未示过弱，却在这一刻带着非常小的期冀与恳求：“奶奶你可不可以去和爸爸妈妈说，如果要出国就带着峰峰一起，我会管好峰峰的，而且峰峰……很乖的。”
最后几个字说出，林少予看到奶奶明显不信的神色，他张张嘴想补充，我说的是真的，可又意识到无用。
就算是疼爱着孙子的爷爷奶奶，一年到头在老宅也很少能呆几天，他们只会相信表面上看到的，林少锋这小孩又咋呼又爱跑来跑去，怎么可能是个乖小孩？
可是这些只是用眼睛看到的，没有朝夕相处过，你怎么会知道这孩子的内里是什么模样？
林少予是真正的，甚至是带着林少锋长大的，他比谁都明白，林少锋这个看起来调皮的孩子，却是在潜意识的不给别人添麻烦，或者说，他是在害怕。
如果真的惹出了事情，他无人依靠，纵使是哥哥，因为他也明白自己的真实处境，没有大人在身旁，即使是稳重懂事的哥哥，却也不过是大了自己几岁，却也不过和他一样，是个孩子。
看似活泼没心没肺的表面下，不过也是一颗小心翼翼的心罢了。
可是除了林少予，谁会知道？
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即使是这孩子的爷爷奶奶，这孩子的亲身父母。
林奶奶和林爷爷看着孙子逐渐暗淡下去的神色，终究还是不忍，少予听到奶奶说：“我去和你妈说去，不就是多带个孩子么，多请俩佣人就行了，少予你也不要想那么多。”
事情便这番就此揭过，大家又和气团团的坐下，听小叔讲一些国外的趣事，反正爷爷奶奶回来重点也是看小叔，林少予也不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什么。
到了晚上，林沐惜和阿秀闲聊，提起下午这事，有些夸奖似的说道：“少予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阿秀瞄了一眼自家老公，林沐惜兴致勃勃的分析：“你看，一般小孩遇到这种事，都会说‘如果弟弟不去，我也不去’，但事实上，这种类似威胁的话最是没用，甚至还有可能惹恼对方，使事情恶化，可是少予就没有采取这种做法。”
林沐惜眯起那对儿桃花眼：“他在示弱，以便引起对方的愧疚，让对方觉得‘啊啊啊，我这样做是错的’这样的感觉。”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林沐惜最后总结。
阿秀再次瞄了一眼林沐惜，慢吞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许少予没有那样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重要。”
父母当年那么轻易的将几个月大的他丢在老宅，甚至在之后的成长日月中也没有担当过父母的责任，他当然会觉得，那是因为，他不重要。
“他都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又怎么会说出拿自己做赌注，来改变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想法的话呢？”
林沐惜沉默，最后无奈的说：“我是不是应该改评价，这还真是一个又可怜又笨的小孩？”
阿秀摇头：“我只是推测，事实上我觉得你说的对，少予很聪明，他会这样说我想应该是八分的心思，一分的不看重自己，还有一分，不想和弟弟分开的决心。”
第五章：似离别（5）
林少锋晚上睡觉的时候，死活睡不着，这才觉得白天睡多了，九点半，林少予上床，这小孩赖在哥哥房间，可怜巴巴的盯着他哥哥看。
“你以后白天可不能再睡那么多了！”
林少予对着小孩可怜的眼神板着脸教训到，小孩只好委屈的回道：“我知道了，哥，可是现在怎么办？我一点也睡不着么……”
“你去把书架上第一排的书挑本你没看过的拿过来。”
林少锋屁颠屁颠的跑去拿书，回来时手上是本绘本，还是蛮厚的那种。
林少予本来睡得就是双人床，他掀开薄毯，林少锋轻车熟路的爬上床，侧躺在哥哥身边，林少予翻开绘本，小小少年同样稚嫩的声音低低的讲述着色彩斑斓的另一个世界。
小孩静静的听着，有时抬头看看绘本，有时盯着他哥哥的侧脸，小孩还小，但这个时候也在想，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大概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般简单，也是这般容易满足，所以分离来的时候，是不是才会那般错愕与不可相信，原来所谓长大，不过是打破一个孩子的童话。
另一间房间，林奶奶在打越洋电话，打的是林少予妈妈的私人电话，非工作用的那部。
白玉兰现在基本不怎么去公司了，专心在家养胎，大概是年龄大了，努力忙碌了那么久，这次怀孕让她突然有了一个女人的自觉，让她有了想要当妈妈的自觉。
抚着已经微凸的肚子，白玉兰在想怎么培养这个孩子，怎么看着他长大，想着的过程中不禁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林少予。
十二年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在她不在身旁的时候如今已经十二岁了。
白玉兰微微恍惚，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已经无法挽回的事。
“少予……他……”白玉兰这一瞬间甚至是悲伤的自言自语到，“已经这么大了。”
大到，好像已经不需要她这个母亲去弥补什么了。
白玉兰想到这里，心情低落，抚着肚子的手更加坚定，她要好好带这个新生的孩子，少予虽然十二岁了，但成年之前，上大学之前，她还有六年的时间可以弥补这个孩子。
这样想着，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白玉兰接电话，那边传来林母的声音。
“玉兰啊，是你么？”
“是我，妈。”
白玉兰应声，同时也奇怪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中国那个点儿，妈妈他们应该睡了。
“玉兰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好好在家养胎？公司就不要操心了？”
林母问了一大堆身体的事，白玉兰也一一答复，听到一切安好，林母才把话转到正题上。
“玉兰啊，其实我是想说少予去美国和你们一起生活的事。”
白玉兰又一听，立马打起注意力，快速的问道：“妈，怎么了？少予不愿意来美国么？”
“你不要急，小心身子！”
林母安抚道，然后才又接着说：“不是不愿意，是要带着少峰一起去，要我说，少予从小是和少峰在一起，感情好的你是没见，再说……”
林母顿了顿：“你说的那些少峰调皮什么的，都不是事，多请俩保姆不就行了？”
听到林少锋，白玉兰实在是有苦难言，这个孩子他是真的不能来美国。
白玉兰只好心虚的找借口：“妈，少峰那么小，来了肯定不适应，说不定会生病什么的，水土不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