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总是喜欢把‘永远陪在你身边’‘把你绑在我身边’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一阵沉默之后神墨璟宁开口道，只是声音闷闷的，略带沙哑。
“嗯。”身边的人附和着，证明自己在听，并未做过多的评论。因为在他印象中这是在事情发生之后他第一次开口说他们的事情。
“他总把我当孩子一样宠着、惯着，无论我怎么任性他都会包容，还想着法的逗我开心。而他越这样我就越肆无忌惮，在他面前总喜欢无理取闹，然后看他一脸无奈的捏捏我的脸，但是笑容里却是一如既往的纵容。那时我真的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起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说着说着神墨璟宁突然轻轻的笑出了声，他双目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黑暗，仿佛刚才口中说的那张笑脸就在前面一般，只要伸手即可触碰。
“可是……”在自己伸出手却始终抓不住眼前那张笑脸的时候，神墨璟宁无奈的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乔尹漠，眼底一片悲哀，“在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纵容时他就这么转身离开了。现在我笑他不会跟我分享，我哭他不会给我肩膀依靠，就算是我想说说话他也不会倾听。他不仅背叛了我们的感情、我们的诺言，而如今更想把我存在过的痕迹彻彻底底的从他生命里清除。”
神墨璟宁的音量渐渐提高，眼里的无奈、不甘、怨恨亦或是愤怒逐渐清晰，这么久以来他努力为自己建造的那层脆弱的防护罩终于开始剥落，所有的情绪在顷刻间汹涌而出：“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决绝的离开，毫不留恋。在他的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我们的感情在他心中又有多少分量？难道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都是完成自己野心的陪葬品吗？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他要选择我，我根本就玩不起这种感情游戏！为什么他要对我这么狠，为什么！”
或许是独自一人背负了太久找不到发泄口，而这份心情又太过于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突如其来的宣泄让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的更加猛烈，神墨璟宁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泪水早已经决堤，他终于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了起来，沉淀许久的悲伤也终于得以在黑暗的掩饰下纵情的流淌。
乔尹漠始终不发一语，他知道此刻的神墨璟宁要的不过是大肆的发泄而已，其他的言语对他而言都是多余。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变得如此脆弱，听他一句句问着“为什么”时，除了心疼之外还有愧疚。
——如果当初没有把你丢下的话，或许现在这一切的痛苦也就不存在了吧。
乔尹漠抱着神墨璟宁，任他在自己的肩头哭泣。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羽凌箫。
——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完整的言迦诺！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明天我们就可对邺城发动最后一击。”
身后传来了西辰光尖锐刺耳的声音。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抬起头看着皎洁的月光轻声的喊了一句：“宁儿！”黑色的瞳孔里蕴藏着无限的温柔。但也只是一瞬，当月光再次照进那眸子里时，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血红。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嗜血的邪笑。
第四十三章：督军
“国主，城内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哦？！”站在赤城内，听到士兵的回报西辰光皱着眉看着身边的人，似在询问他的意思。
红色的眸子微眯着，脸上依旧是清冷的严肃，目光望向远方，许久之后道：“先占领赤城，一个月后进攻邺城。”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吩咐下去，先驻扎在赤城，半个月后再夺取邺城。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大家不可大意，以防南彦来偷袭。”西辰光阴鸷的双目扫过四周，“先仔细清查赤城附近，看到南彦人杀无赦！”
“是！！”
“我们为什么要撤离赤城，这跟逃兵有什么区别？”
“少主为什么不让我们跟西卓一决雌雄呢？前几次他们不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吗？”
“少主好像是因为漠少爷才决定撤守邺城的。你们还记得那天漠少爷被抓后少主就急着将赤城里的百姓都转移了的事吗？” 正在朝邺城撤离的南彦队伍末尾，几个士兵正讨论的激烈。
“听漠少爷口气我看后撤的主意根本就是他想的。”
“少主，我们为什么要撤守邺城，我们宁战死也不愿当逃兵。”在听完神墨澜洛说要趁夜悄悄的撤出赤城时将士们有些按耐不住了。
“宁死不逃！！”队伍里越来越多的人附和道。
看着这样的情形神墨澜洛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正想着如何开口时身边响起了乔尹漠的声音。
“兄弟们，我们并不是逃跑，逃跑是弱者和愚者的行径。而我们南彦勇士从来都不是弱者更不是愚者，你们背负着南彦国的未来与希望，身扛着保卫国家保护家人的责任，所以你们有着强大的内心和无坚不摧的信念，这些都足以让万物为之敬畏。”乔尹漠神情严肃坚定，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我们这次退向邺城并非逃跑，而是选择了更明智的方式来拯救我们的国家与子民。相信大家也看得出来当前我们的战斗力与西卓相差悬殊，如果我们继续坚持毫无策略的硬碰硬，只会加速我们的失败而已。眼前的方法虽会为我们招来不解与嘲笑，但是南彦的士兵既然担得了国民的欢呼与喝彩，自然也会受得住众人的误解与诋毁。我们何不将这股压力化为动力卧薪尝胆、休养生息，待时机成熟我们必定要重整旗鼓，雪洗耻辱！”
乔尹漠这番话说完之后刚才还闹嚷嚷的队伍瞬间安静了，但片刻之后整个军营的上空都在回响着那气壮山河的呐喊声：
“重整旗鼓，雪洗耻辱！”
“重整旗鼓，雪洗耻辱！”
“重整旗鼓，雪洗耻辱！”
……
神墨澜洛和乔尹漠相视而笑，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漠少爷说得挺有道理的呀。”
“有什么道理啊，我看是他怕死才对！”
“怕死？哼~在天线谷那么危险的境况下，死神已经逼近我们的时候我都没有从他的行动上看到‘怕死’这两个字。要是没有他恐怕今天你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这种话了吧。”
那个说“怕死”的士兵在听到这句话后脸涨的通红，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人讽刺，梗着脖子口不择言道：“你怎么知道他当时不是趁机想逃跑！”
“闭嘴，你要是真有意见昨晚怎么不说，现在背后嚼舌根。真不是男人！”
“你说谁不是男人！”两个人开始争得面红耳赤。
“他乔尹漠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又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你说什么？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质疑漠少爷！”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争论中，吵闹声也越来越大。
“你们在吵什么？”骑在马上的神墨璟宁怒喝。
而今的神墨璟宁因为在战事的磨砺之下，再加上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总把笑容挂在脸上，竟连眉宇间也凭添上一抹威严。刚才还在争论不休的人也都纷纷的噤声了。
“你们谁想以身试法现在就站出来！”神墨璟宁提高了音量，愤怒的情绪也透过声音传递给每一个人。他的眼神似不经意的从刚才那个嚷着“乔尹漠是什么身份”的人身上扫过，让人在心底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但额头上却沁出了细汗。
“殿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他俩不小心碰了一下起了点小矛盾。”说话的是陈豹，他指着吵的最凶的两人道，“现在已经没事了。”陈豹看着神墨璟宁有些讨好的笑道。
这两年来神墨璟宁的改变陈豹是看在眼里的，记忆中他的改变是在言迦诺不见了的那天开始，他从那个总喜欢缠着人喊“迦诺”的少年成长为如今能独当一面，统帅一方的将领。可是他也从以前的活泼开朗变成现在的冷漠刚毅，从前他每天都喜欢笑，可现在似乎除了在神墨澜洛和乔尹漠的面前之外他再未对别人笑过，似乎这样的改变也是从那个人消失的那天开始。直到那天在战场上看到了言迦诺后，陈豹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些什么。只是在时间的打磨下，他不再是从前的言迦诺，而他亦不是当初的神墨璟宁。
“你们有功夫吵架倒不如打起精神防范西卓的追兵！”神墨璟宁抛下这句话后调转马头，身后的士兵一齐松了口气。
“后面发生了什么？”乔尹漠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两个士兵发生了点小矛盾，已经解决了。”神墨璟宁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乔尹漠听后点了点头表示了然，也就不再说话了。
只是任谁都能看出神墨璟宁那个笑容有多么牵强，只是他不愿意说乔尹漠也不想追着问罢了。一旁的神墨澜洛也只是皱着眉没有开口。
数十天后突然有樱花瓣不断的飞向正在赶路的队伍中，乔尹漠伸出手接住了飘到身边的樱花瓣，他转过头寻找神墨澜洛，见对方也正朝着自己微笑，虽然只是浅浅的一个笑，可是他们却完全了然对方此刻的心境，因为这个城市实在承载了太多他们的记忆。
继续向前走越来越多的花瓣涌向队伍，在上空绘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忽然间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将士们极有默契的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那在风中任意飘洒的樱花瓣，几日来缠绕在队伍中的阴霾渐渐消散，士兵们脸上的狂躁与疲倦也一扫而光。
“大人，南彦士兵已经全部在邺城驻扎了。”西辰光道。
正双腿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噬之夜睁开了眼睛，缓缓道：“先不去管他们，先放他们多喘息一会儿。”语气异常的狂妄狠戾，“东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北兰朗还在跟东楚对峙，一切都按照我们事先布置好的进行，在南彦军队进入东楚之后就很少再与他们进行大规模的对抗，只是偶尔会派兵给东楚施些压力，让他们不敢轻易的减少军力布防。”西辰光报告道。
“很好，既然威慑的作用已经起到了，那么立刻让北兰朗实施第二项计划。”噬之夜的神情依旧是波澜不惊，“不过记住，偷偷抽调来赤城的兵力必须要在一个月内赶到赤城与我们汇合。一个月后我们将出发邺城给南彦致命一击。”赤色的眸子里闪着寒光。
“是。孤王这便给北兰朗发书函。”西辰光有些雀跃道，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似乎已胜利在望。好似明日世界就将被他踩于脚下一般。
“尹漠，如果让你来做督军如何？”神墨澜洛抬头看着一片花瓣慢慢的向高空中飞舞，越飞越高，仿佛快要与悬挂在夜幕上的星星碰触。
“嗯？”乔尹漠转头看神墨澜洛，一阵风拂过挑弄着垂落在肩头的墨发。
“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神墨澜洛话虽说的随意，可是乔尹漠知道他的认真，更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你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我真的不在乎。”说完笑了笑，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在意一般。
神墨澜洛转头过跟乔尹漠对视，突然在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很可惜已经晚了，因为父王已经答应了，估计诏书明天就到。”说完顺手捋了捋他鬓角的头发。
虽然乔尹漠是笑着说无所谓，可是隐藏在笑容下的无奈与哀伤神墨澜洛却能感觉得到，就像小时候他每次被同学嘲笑后，他总是会倔强的说“我才不在乎你们！”声音很大，好像是在说给别人听的，可实际上却是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自欺欺人，因为眼泪已经不自觉的滑落脸颊。渐渐的他学会了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来武装那虽只有半颗却异常敏感脆弱的心。
“谢谢！”过了良久乔尹漠动容道。
“傻瓜，有什么好谢的。”神墨澜洛扯过乔尹漠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哦，那好吧，那我就收回刚才的话了。”乔尹漠拍开神墨澜洛的手，转身便走，可嘴角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深，就连眼里都是浓浓的笑意。
神墨澜洛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扯了回来，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你这小没良心的，还真是不客气哈。”
“不是你说不用谢的吗，我不能驳了你的好意啊。”乔尹漠狡辩。
“我是说你不要‘说’谢，但是……”神墨澜洛慢慢的靠近怀里的人，一脸坏笑，“我要你用实际行动代替语言。”说罢双唇便覆上了那被他盯了许久的唇上。
神墨澜洛只是亲了一下乔尹漠的嘴唇便离开，然后用舌尖沿着他的唇边滑动，乔尹漠身心都随着嘴唇颤抖了一下，微微张开了嘴巴，他很想把那条捉弄他的舌抓住含在嘴里，可是它却始终只在唇边“活动”。乔尹漠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身体不自觉的开始扭动，嘴巴也不安分了起来，开始追寻那条“使坏”的舌头。神墨澜洛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分”于是一只手抱在他的腰上，让他紧紧贴着自己，另一只手扶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松松的便让他扭动的身躯安静了下来。而神墨澜洛的舌头也不再停留在乔尹漠的唇边了，他的嘴唇寻上了乔尹漠的嘴唇，但是却仍不肯将舌探入，只是像游戏般一边轻吸他的嘴一边咬他的下唇。在这样的挑逗之下，口腔内空荡荡的感觉让乔尹漠难受的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呜咽，他抬手轻轻的捶打了下神墨澜洛的背。神墨澜洛听到了那呜咽声后不知是已经“玩耍”够了还是自己也忍受不住这样含糊的吻，终于张开嘴巴让两条舌紧紧的缠绕在了一起。两人的呼吸沉重紊乱，加速的心跳猛烈的撞击着胸腔，在夜里演绎着动听的节奏。
“谁在那里？”突然闯进来的喝声划破了空气中甜蜜的分子。
“哎呦。”随着一声惨叫声入耳，神墨澜洛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原来刚才还沉浸在甜蜜中的乔尹漠被那突入起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居然顺手便用力的将身前的人推开，而神墨澜洛也因为太兴奋的原因竟然毫无防备，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推倒了。
乔尹漠见状赶紧上前去扶他，但突然想起了刚才神墨澜洛的挑逗，眉毛一挑，唇边勾起一个坏笑，双手一松，刚要站起来的神墨澜洛又坐到了地上，满地“可爱”的小石子让他又哀嚎了一声。
“啊，少主你没事吧。”喝声的主人走近看到坐在地上的神墨澜洛赶忙撒着腿上来扶他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乔尹漠假模假样的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潇洒的走了。但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双哀怨的眼睛一直在后面盯着他。
第二天任命的诏书到了，神墨澜洛为乔尹漠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授命仪式。他高声宣布着：今日起乔尹漠便是我南彦军的督军。洪亮的声音在天地间久久回响。他要他从此之后能够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在人前与自己并肩而立，不受任何质疑。他要在谣言仍在可控范围内将其扼杀，以保他周全。只是他万没有想到，真正的谣言在他猝不及防之时铺天盖地，将他始终小心保护的那个人砸的伤痕累累。
第四十四章：羽凌箫（一）
月上中天，一个人影孤独的立在樱花树下，夜风吹过带走白天的躁热，送给大地一片清凉。树下的影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强制放松的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着空气中那淡淡的香气。然后任这香气慢慢的将紧张的心情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