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尹漠朝神墨澜洛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正靠近神墨璟宁。
“你来了。”神墨璟宁轻松的开口，因为刚才在察觉到人影靠近时他便已经悄悄的长吁了一口气。
“嗯，我来了。”
简单的打招呼后两人相对而立，互相静静的凝望着。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凝视过对方了呢。
“宁……璟宁殿下约我来有何事？”许久之后言迦诺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璟宁殿下？”神墨璟宁冷笑着，“你我竟然生疏到如此地步了吗，噬之夜大人？”
被神墨璟宁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言迦诺不自觉颤抖了一下，感觉有一股冷气凉透了四肢百骸。他慌张的拉过神墨璟宁的手将他带到自己的跟前，然后紧紧的将其抱在怀中。
“宁儿，宁儿，宁儿……”他唇贴着他的耳朵一遍遍的叫着他，似乎想填补这许久的空白。
远处的树上一个人看到这样的情景红了眼睛，好似他能感觉到此刻神墨璟宁的感受一般。另一人看着他轻笑：“傻瓜。”
“迦诺。”神墨璟宁颤抖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言迦诺放开了神墨璟宁皱着眉头看了他很久，哑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我这边。”
“为什么不是你来我这里？”神墨璟宁苦笑，强压着从心底不断上涌的酸涩。
——为什么要问出口，明明这么长的时间也已经过来了……
可是无论过多久这个问题始终是心里的一个结，不管怎么忽视却仍然确确实实的存在。即使答案显而易见，心里始终存有一丝侥幸，也许……可是也许什么呢，到头来发现连个借口都编不完整。但是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听他亲口告诉自己答案。
“宁儿，天下是我的。”言迦诺目光突然变得狠戾，似乎想要撕碎所有挡住他道路的人，这也是他第一次将野心在神墨璟宁面前展露无遗，“这个天下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我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所以你为了取得天下所以就弃了我，是吗？”神墨璟宁的心被言迦诺的目光刺痛，眼底一片悲凉。
“当然不是。”言迦诺果断的否决，“我的天下自是要与你一同分享。我……”
“可你问过我愿意吗？”神墨璟宁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一声，“和我分享？如果我说你要了天下就不再有我，你会怎么办？”
——为什么要这样步步紧逼着他呢，之前不是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许提这些吗？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已经被自己压抑封存起来的一连串质问又逐一的冒了出来“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狠心离开我？”“你曾经说的爱我有几分真？”“我在你心里到底占有多少分量？”“天下与我谁更重要？”……或许有些问题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仍旧执着的驻扎在心里想找他问个明白。
“宁儿，你不要逼我。”沉默了很久之后言迦诺神情痛苦道。
神墨璟宁冷笑觉得有东西堵在了嗓子眼里，很难受，他很想大声的喊出来——
——我逼你？可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呢？你的决绝离开将我逼入了被背叛的深渊，接受谎言与欺骗的凌迟，遍体鳞伤后再独自舔舐着伤口；你的魔障与无情又把我逼进绝望境地，摧毁我心里的一个又一个侥幸；如今你一句轻松的“与你分享”又企图逼我背叛自己的信仰，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对我何其残忍！
可是神墨璟宁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他极力的平复着情绪，努力压抑心里的苦涩。因为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所以当他再抬起头来时他还是笑了，尽管笑得无力。
“好，我不逼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言迦诺始终皱着眉，他不喜欢这样极力压抑自己的宁儿，他的宁儿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这样的宁儿呢，一切不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吗。
“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我们谁也不要去计较结局。我只希望在结果揭晓之前你能每天晚上都来陪陪我，跟我说说话行吗？”神墨璟宁平静的开口。
等神墨璟宁说完话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好。”思考过后言迦诺苦笑道。
——原来现在的我们连说说话也变成了奢侈。
远处的乔尹漠握紧了手里的羽凌箫，盯着神墨璟宁，他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承诺过要还他一个完整的言迦诺。
第四十六章：羽凌箫（三）
“赤城现在情况如何？”神墨澜洛问。
“目前西卓的百姓已经在那里安定了。”乔尹漠道。
神墨澜洛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道：“安然有消息了吗？”
“安然把大部队分散开出发，现在他自己已经乔装成西卓的百姓混进赤城了，正在等待其他人来汇合。”乔尹漠把了解到的情况一一向神墨澜洛转达。
“嗯。看来一切都尚在我们计划之中。”神墨澜洛看着乔尹漠皱眉道，“言迦诺这段时间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看来宁儿的计策起作用了。”
乔尹漠点点头不置可否，接着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们都能感觉得出来宁儿这几天的心情比之前好多了，可能也是因为言迦诺的关系吧。但是他应该也明白言迦诺是不可能放弃自己野心的，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呢？”
神墨澜洛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今晚他们还是老地方见是吗？”
乔尹漠点头。
“今晚……我可能去不了了，估计明天西卓会发起更大规模的攻城，所以……我必须好好的部署。”神墨澜洛犹豫道。
“好，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看现在的情形言迦诺也不会伤害宁儿。晚上我陪着他去就行。”乔尹漠拍了拍神墨澜洛的肩膀。
神墨澜洛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你还是得带些人去以防万一。”
只是生活有时候真的就是这样狗血，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宁儿，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乔尹漠和神墨璟宁坐在一起抬头仰望着夜空，因为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也因为言迦诺每次都来的非常准时，所以乔尹漠才在此时陪着神墨璟宁而不是忙着藏身。
“漠哥哥你放心，我并不觉得为难。”神墨璟宁看出乔尹漠的心思转头安慰道，同时也十分感激这个善解人意的哥哥，“相反的我觉得很庆幸，庆幸有这个努力的机会。”
神墨璟宁望着天上的繁星道：“我只希望他能永远是言迦诺，即使他仍对天下抱有野心。我不想他变成一个没有人性被世人唾骂的魔头。”
乔尹漠词穷了，他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真的说不出来。
“我不会让他占有这片大好河山！”神墨璟宁提起一口气坚决道，“无法挽回的时候我会拉言迦诺同归于尽。”
神墨璟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尹漠的心不禁抖了一下，头皮瞬间发麻，大脑无法思考。可是他却没有漏掉那个关键的字眼，此时他更加深刻的明白了神墨璟宁对言迦诺用情之深，并且这句话未尝不是他一个美好的希冀呢，他希望最后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言迦诺”而不是“噬之夜”。
“好，真好！”一句冷哼在背后响起，神墨璟宁和乔尹漠的身体同时僵住，然后慢慢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言迦诺，他身上笼罩的寒气好似要将这六月的天气冻住一般。
“我竟不知璟宁殿下能为了这些愚蠢的人类牺牲至此。”言迦诺继续冷冷道。
神墨璟宁面色惨白的看着他，嘴巴翕张。他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可是又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便无力的垂下了头。而实际上言迦诺也只是刚来而已，偏巧前面的话都没有听见只听到了最后的那句。
“言迦诺，清醒些吧！就算你得到了天下又能怎么样，最后不过是众叛亲离，独居高处你会开心吗？”乔尹漠突然厉声道。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教。”言迦诺瞪着乔尹漠，目眦尽裂，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就要将他撕碎一般。
“到时整个天下不过是你的玩物，所有人也只是你的傀儡，你的开心和难过根本不会有人跟你分享。你不会觉得孤独吗？”乔尹漠的情绪激动，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威胁。
“我让你闭嘴！”说罢言迦诺右手曲成爪形掌心朝向乔尹漠，快速的向他移动，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住手。”神墨璟宁率先反应过来，出手化解了言迦诺的杀招，随后将乔尹漠护在身后。
“让开！”言迦诺的声音里不再有任何的温度，仍是瞪着乔尹漠。
“不可能，除非，我先死！”此时神墨璟宁只觉四肢冰冷。
两人不过对峙了一会儿，言迦诺就将神墨璟宁推开，招式凌厉的攻向他身后的人。此时他所有的理智都已被那句“同归于尽”震碎，他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乔尹漠。
——是他阻碍我称霸，是他唆使宁儿与我为敌，是他让宁儿杀了我！
言迦诺目光狠戾，招式上更不会留情，只是他还未碰到乔尹漠时招式又被神墨璟宁挡下了。
两人一个进攻一个格挡，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原本以神墨璟宁的武功根本不可能跟言迦诺僵持这么久，只是即使对方在盛怒之中在面对神墨璟宁时依然收着几分力。
尽管言迦诺手下留情可是几个回合之后神墨璟宁却越来越觉得吃力，他高声喊了句：“漠哥哥，烟火。”
乔尹漠紧紧的拽着袖口，双眼紧盯着神墨璟宁和言迦诺二人，忽然瞥见言迦诺的眼神有些微的变化，并且手上的招式也越来越快，他急切的开口喊道：“言迦诺，看清楚你面前那个人，最好多看几眼，等你夺得天下后就永远也看不到了。”
乔尹漠话音刚落，言迦诺手上逐渐加快的动作明显一顿，随后一双狠戾的眼睛便瞪向他，他一掌打向神墨璟宁的肩头上，让其退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接着迅速的移动向乔尹漠，他的招式依旧狠辣，每一次出手俱是杀气腾腾。而乔尹漠凭借着这几年跟神墨澜洛学的几招只能堪堪躲闪，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
“是你毁了以前那个单纯无忧的宁儿。”乔尹漠边闪躲边道。
果然言迦诺手里的动作不再似之前那样凌厉，而是因为分神有了犹豫。
“而现在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又要牺牲宁儿，言迦诺，等你主宰世界的时候要怎么向他交代。”乔尹漠继续道。
言迦诺的神情有了少许的变化，手里的动作虽然没有停止，但是杀气却在渐渐的消失。
“咻……嘭……”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热闹的颜色此时却在星空中显得尤为的孤独。
言迦诺和乔尹漠同时看向神墨璟宁的方向，只见他一只手举向天空，手里握着一小节竹筒。一双眼睛盯着言迦诺，神情悲怆。
随后四周便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以及衣料的摩擦声。数百南彦士兵涌向了乔尹漠等人所在的方向。
“你骗我！”言迦诺朝神墨璟宁怒吼，眼睛里忽闪着红光。
然后又转向乔尹漠，眼里的杀意浓烈，他一脚踹向乔尹漠的小腹，在其倒地后快速移步上前用右脚踩在其胸膛之上，左手五指张开弯曲成爪形，手心朝上，瞬间掌上便形成了一股紫色的气流。言迦诺原本俊朗的五官此时已变得狰狞，他抬起左手将掌心朝向乔尹漠，渐渐靠近的紫色气流强大的压迫感让乔尹漠觉得呼吸困难。
“噗……”乔尹漠的脸上被喷满了红色的鲜血，神墨璟宁压在他身上，嘴角还在汩汩流着血。
“宁儿！”乔尹漠大喊着，但是神墨璟宁已经昏死了过去。
“啊……”言迦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传来，此时他正双手抱着头，一脸痛苦，眼里的红光闪烁不明。
“为什么对他下手！”言迦诺突然怒吼道，一只手撑着头。
“他自己突然跑出来，与我何干。”言迦诺又自己回答道，声音清冷。
言迦诺反应让围上来的南彦士兵觉得莫名其妙，却也都不敢贸然靠近他，只是在一旁面面相觑。
“抓住他！”乔尹漠将羽凌箫狠狠的砸向言迦诺。
言迦诺抬头瞪着乔尹漠，双目猩红。他一声吼叫将靠近的南彦士兵一掌击毙，言迦诺的动作凌厉招式狠辣，前赴后继的南彦士兵在他面前竟变得不堪一击。
乔尹漠趁机背着昏迷着的神墨璟宁朝军营方向奔跑，却听见后面一个愤怒的声音喝道：“把他放下。”然后言迦诺腾空而起，踩过士兵们的头顶，凌空几步站在乔尹漠面前挡住了去路。
乔尹漠与其怒目相视，紧紧护着背上的人。随后言迦诺不由分说便直接出招攻向他，乔尹漠原本就只能堪堪躲过言迦诺十来招攻势，而今为了小心保护背上的人动作更显得笨拙。几招之后眼见言迦诺一掌就要打在自己要害，他暗叫一声不好却也是来不及闪躲，他认命的闭上眼。但须臾过后想象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他睁开眼睛看见有两人已经展开了激烈的交手，除了言迦诺之外，另一人是看见信号弹匆匆赶来的神墨澜洛。两个高手对战，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一时间二人打的难解难分。
“尹漠，快带宁儿回营地。”神墨澜洛背对着他大叫。
“知道了。”说罢乔尹漠也顾不得结果如何，只能拼命的朝营帐奔跑。
“放下他。”怒吼声再次从身后传来，但是人却没有追上来。
“言迦诺，我怎能容许你几次三番的伤害宁儿。”神墨澜洛怒道，手中的御灵剑嘤嘤作响，剑身发出耀眼的白光。
“废话！如果不是你要与我为敌宁儿又怎会受伤害？一切都是你们的错！”言迦诺低吼着，浑身被散发出来的黑色气息笼罩。
神墨澜洛挥剑攻向言迦诺，言迦诺一双黑色的眼睛阴鸷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右手垂直向下，拇指弯曲其余四指并拢伸直，随着眼中阴狠气息加重手上凝聚起绛紫色的气流，他化掌为刃挡住了御灵剑，黑白气流交融撞击散发出耀眼的强光。两个同样身手敏捷招式凌厉的高手较量，在电光火石间已大战了数个回合，周围的南彦士兵皆是目瞪口呆，但二人却都是越战越勇，难分上下。突然之间言迦诺阴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柔和，他用手刃挡开御灵剑的剑气，身体向后跳跃了几步，接着凌空飞起。
“把这个给宁儿。”言迦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扔给了神墨澜洛，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神墨澜洛不疑有他的伸手接过，一粒药丸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掌心。他握着药丸，看着言迦诺消失的方向皱眉。
“回营。”
“尹漠，宁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也快点去休息会儿吧。”神墨澜洛轻声道。
“我不困，我在这儿在陪陪他吧。”乔尹漠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面上渐渐恢复血色的神墨璟宁。
“这儿我会派人看着，你陪我出去走走！”神墨澜洛双手放在乔尹漠的肩头，双眉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