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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长 下+番外篇——by五百人中第一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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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小衍儿的吻,甜蜜的吻

浚衍挨过这顿打,加上之前又被庭年拢在怀里开解半天,心中似是放下了极大的负担。等待惩罚这些天里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人也变得困乏起来。虽然屁股上还隐隐跳疼着,但有庭年在一旁陪着轻声细语地说了会儿话,终是抵不过困意,沉入梦乡。

浚衍睡得香甜,庭年却一刻也不敢疏忽,他生怕孩子夜里疼得厉害,几乎每隔两三盏茶的功夫就给他换一下帕子。第二天一早,红肿果然退去多半,但有淤血的地方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散开的。小东西走路都不甚利索,脸上便不由地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庭年想着他过后上朝时少不得要在那硬邦邦的龙椅上坐上半个时辰,就忍不住一阵懊恼心疼。

御撵是坐不得了,庭年便命人备了轿子,浚衍一路歪在里面往皇极殿去了。

龙椅宽大,浚衍坐在当间儿,左右都没有扶靠,东倒西歪地调整了几次重心,却难免压着伤处,心情浮躁起来。好在张律此时上了份折子,罗列了一番近来抄没家产的清单,粗算一下,国库竟少不了千万银两的进项。这张律也真是有本事,填在墙里的金银不说,就连沉入后院荷塘里的珠宝也一并让他刨出来了,浚衍不由看得喜笑颜开。

可张律后边的话却让年轻的帝王彻底黑了脸。

此次贪污案,三省六部没一处逃脱干系,从最初遭窃的几个大户查下去,竟牵扯出四百余人。涉案官员之多、范围之广,开国以来前所未有,其中尤以户部最为严重。从前些日子户部尚书进言加收赋税起,浚衍就看他不顺眼,此番一怒之下,索性连着户部尚书一起,通通剥官削爵,发配到塞外去养马放羊。

浚衍平复下怒气,又叫了户部属仓部郎中出来,询问建粮仓之事。经过这次雪灾捉襟见肘的窘况,浚衍下旨在各地广建粮仓,做赈灾专项粮储,只有出现灾荒才能用以赈济灾民,或者贷给农民做种子,秋后偿还。

“从今年起,各地减轻赋税,一年两征,除了户税和地税,其余杂税一概停征!地税做赈灾专用,不得杂用。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浚衍刚发作了一群人,自然没人敢在此时触霉头,堂下一片附议之声。

庭年站在皇帝身后三步之遥,心情莫名。浚衍在他面前,撒疯无赖有之,稚气娇憨有之,唯独这朝堂之上杀伐果敢、担纲独断的模样,他真真是第一次见到。这孩子,庭年本欲倾尽所有心血助他护他,却蓦然发现他并不似自己以为的那般幼弱可欺,那副肩膀,纵然青涩稚嫩,但也颤巍巍地挑起了他大椋的泱泱河山,思及此处,骄傲自豪中竟隐隐伴着些怅然失落。

庭年这一晃神,却忽略了朝堂上的动静,直到杨德忠拿胳膊肘碰他,才知道原来浚衍已经叫了他几遍了,慌忙跪在御前。浚衍眉头皱起来,心里不舒服。

“陆大人请起。”他亲自上前扶起庭年,才又坐回龙椅,道:“陆大人军功在身,高祖皇帝在时便赐御前免跪,如今在朕这里也是一样,以后站着回话就好。”

庭年看着他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儿上,明明上一刻还在疼得呲牙咧嘴,下一刻却又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心中暗暗好笑,拱手道:“谢皇上!”

浚衍道:“朕任命你为户部尚书,官拜三品,即日便上任罢!”

“这……”庭年沉吟起来,道:“户部乃六部之首,关乎天下民生,臣僻处西域多年,只怕难以胜任,望皇上三思,另选贤能。”

“爱卿莫要谦虚,陆相的公子,允文允武,天下谁人不知。”浚衍话锋一转,道:“莫非爱卿不愿为朕分忧?”

“臣不敢!”陆大人纵然知道这小东西是在算计他,可在群臣面前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也由不得他不诚惶诚恐地告罪一番再领旨谢恩,浚衍面上一丝促狭的笑自然也没能逃脱他的锐利的眼,不由又气又叹,只怕这孩子是怪他打得疼了,才非要把户部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掌管不可。

浚衍身后疼得难受,快要坐不住,偏生大臣们商量好似地不停有奏报上表,那边工部侍郎刚汇报完了灾后重建进展,这边又收到了西域北疆各部落请求上京谒见以贺新帝登基的文书。京中刚刚受灾,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浚衍本不愿在此时接见这些使节,可他大椋天朝上国,断没有将人堵回去的道理,只好又留下鸿胪、光禄两寺寺卿往御书房去商议细节。

这一下便折腾到午膳十分。待大臣们都散去,浚衍直接歪在了罗汉塌上,手背在后面猛揉了一阵屁股,庭年端着热水拿着药膏进来时,便顶着一张表情哀怨的小脸儿,直勾勾地瞪着他,全然没了昨晚懂事贴心的样子。

庭年将水盆放在一边的矮凳上,伸手捏上浚衍的腮帮子,道:“得了,别瞪了,哥哥也任你罚了,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浚衍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逃不了他哥的法眼,“嘿嘿”一笑,乖乖任庭年给他脱了亵裤,热敷上药。庭年小心翼翼地将消肿化瘀的药膏揉进那两道青黄的板花里。浚衍回头看,却发现庭年的表情不止是心疼那么简单,似乎还有些怅然若失的落寞,于是问道:“哥哥不开心么?是不是不愿当户部尚书?”

“没有的事。”户部弊病良多,却实麻烦非常,但即便浚衍不提,他日后必定也要找机会整改一番。只是方才浚衍在朝堂上给他的震撼太大,一时无法跳脱出来。浚衍却以为他在嫌弃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道:“若哥哥不喜欢,便恢复骁骑大将军职位可好?”

庭年失笑,给他提上裤子,又去净了手,回来揉他脑袋,道:“眼下又无战事,你这不是平白惹起风波。”

“唔……可是……”

这孩子既然看出心情不佳,若不与他解释清楚,指不定又要胡思乱想些什么。庭年索性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托着他屁股轻轻揉捏,道:“哥哥只是在想,当初我出征西域之时,衍衍才这么大。”他笑着比划了一下那小人儿当年的高度,“嗯,还不及哥哥腰高。可一转眼,趁着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衍衍却已经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威风凛凛的一国之君。哥哥真是骄傲得不得了,可是又怕,也许哪一天衍衍就不需要哥哥了。”

庭年这一番话,直听得小家伙眼睛亮晶晶,小脸儿红扑扑,原来不止他害怕失去哥哥,哥哥也怕失去自己呢!他兴奋得忘乎所以,勾住庭年脖子,倾身便吻在了对方嘴巴上。

25、心结

庭年大骇,慌忙将人撑开,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浚衍也似被自己的大胆孟浪吓住一般,直愣愣地看着对方。两人半晌无话,庭年脑海中倏忽而过的,却是浚尧的脸。轻薄如烟的凄迷月光下,俊朗无俦的小太子微扬起头,露出一颗俏皮的虎牙,笑着说:“庭年,我喜欢你!”

眼前的小人儿,忐忑中透着难以忽视的期待,表情竟与当年的浚尧不差分毫!

庭年把人扶着站好,自己则失神地转了两圈儿。少年柔软的身子忽然缠上手臂:“哥哥,我喜欢你。” 连话都如出一辙!

浚衍喜欢他,这不加掩饰的感情庭年看得分明,只是浚衍不说,他就当不知道,始终想着,孩子还小,万事随心所欲,只要自己谨守分寸,从旁多加引导,他总有一天会长大成熟,到时候立后封妃,通晓了人事,自然会将年少时的荒唐抛之脑后。直到浚衍一时情难自禁,把这份禁忌的感情宣之于口了,他才惶然惊觉,这情况竟是自己从不曾预想过的。

“哥哥难道不喜欢我么?”浚衍急切地唤他,声音竟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听得庭年心如擂鼓,一阵头晕目眩。

不喜欢么?可是又怎么能喜欢呢?

真真进退维谷!

来不及细想之下,庭年用力抽出被浚衍抱着的手臂,竟毫无预兆地跪了下来,头顶触着少年的脚尖儿,道:“臣,罪该万死!”

庭年的反应让浚衍无所适从,只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灭绝了他所有的念想,只能呆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多年的守望在瞬间坍塌,隔了片刻才终于回过神来,向后退去两步,转身道:“罢了,原也是朕唐突了,你跪安吧,没有传召便不必入宫了。”

庭年站起身来,默默地看着浚衍,那个刚才还在他怀里撒娇的孩子,此时却只留给他一个孤拔的背影。他悔不当初,这分明是一个稍有不慎便会变成死结的铃,明明解开的方式有千千万,他却偏偏用了最愚蠢,也最残忍的一种。一声“衍衍”在嘴边儿转了无数回,却再也叫不出口。

皇帝勤勉,实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可浚衍这突如其来的事必躬亲,却把一班朝臣折磨得每日都似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杨德忠伺候在御书房外,心里也是叫苦不迭,这都接连半个多月了,里边的小主子就没消停过,动辄大发雷霆,把人骂得灰头土脸轰出屋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

浚衍坐在御案之后,阴沉沉地看着跪在下边的礼部侍郎,大理寺监张律和户部侍郎来剑珏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儿不敢喘一口。

这来剑珏本不过是江南小县的七品县令,两年前江南水患浚衍去赈灾时二人相识。浚衍见他为官清廉爱民如子,虽满腹经纶却又没有读书人惯有的迂腐,一时对他青眼有加,便趁着这次整饬朝廷贪官污吏的机会将他调来京城进了户部。这些日子庭年不得入宫,户部便是这来剑珏在打理。本来,今日也并没有什么事,浚衍留下他也不过是想说话解闷,却不想还是说出了乱子。

说的是:这礼部侍郎有个极为宠爱的小妾,小妾的娘家弟弟仗着姐夫是朝中要员,平日里鼻孔朝天,尽做些欺压百姓的事。他家有个佃户,去年儿子生病急着看大夫,便打了借据要借银子。可银子还没到手,便有乡亲先帮衬了一把,于是借银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等到这佃户料理好儿子的病,想着去取回借据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年以后了。可没想到,他一开口债主竟向他索要利子,说是为了将银子留着借他半年来都不曾流通,短了不少收入,需得补足利子才肯将借据还他。佃户一气之下扬言要告官,却被债主顾了打手打断了腿,躺在床上又是几个月。

浚衍一听,当即宣了礼部侍郎进宫亲自盘问。这礼部侍郎也是个倒霉催的命,他那小舅哥做了什么本与他也没什么相关,自然一问三不知,看皇帝气得摔了茶杯,也只能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般。浚衍将他官降五品,罚俸一年。

来剑珏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浚衍,还记得当年浚衍前往江南赈灾,他不明浚衍的真实身份,只道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两人几番促膝长谈,政见相合,竟觉相见恨晚。来剑珏心中情愫暗生,还想着此次进京上任,得了空定要再去拜会下那小公子。直到浚衍宣了他进御书房,三跪九叩之后,忽见故人,才知道这人却是自己万万肖想不得的天家之子。

浚衍正气急败坏,没注意到来剑珏的眼神,又宣了张律来,斥责他督办无力,放任如此恶霸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张律很冤枉,这种案子,向来是由知府裁断,遇到知府也断不了的才会到大理寺,这显然不是他的失职。何况,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亲自过问吗?这不是抢他的饭碗!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当西域、北疆的使者入京面圣时,浚衍的精力便被牵扯了大半。

那大裘冕自他登基后还是第一次穿,看着几个侍女围在他身边,七手八脚地给他穿衣束发,想到哥哥当时将他视若珍宝的虔诚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阵酸涩委屈。哥哥混蛋!怎么能我不叫你来,你就真的再不来了?!

浚衍正伤心着,忽听杨德忠隔着门提醒道:“皇上,使者们已经过了清和门,往皇极殿来了。”他应着“朕知道了”,却还是呆坐了半晌儿,才起身往殿外走去。站在丹陛上等了没一会儿,使者团便浩浩荡荡地到了殿前的广场,山呼万岁后,两位番王单独至御前拜谒,浚衍免了他们的礼,彼此又是一阵寒暄,你来我往间一派君惠臣忠之象。

此时离得近了,浚衍才得以细细打量一番二人的长相。那西域纳戈王身材魁梧高大,凌厉的剑眉下却生了一双净透明亮、宛若琉璃的淡金色眸子,为他凭添了一份妖异的美。这样伟岸粗犷的男子也不过是哥哥的手下败将罢了,浚衍不由得意。再看那北疆鄂布克的首领,虽同为蛮夷,倒长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笑起来左边脸颊还有一个酒窝。

勒尔扎班江淡金色的眸子扫视一圈侍立在皇帝两侧的官员,问道:“如何不见陆庭年陆将军?”

浚衍微微皱眉,这番邦头子没说两句话便问起哥哥,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遂不搭腔,只道:“两位番王和诸位使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今日朕在宫中赐宴,为大家接风洗尘。”

再说陆庭年,打那日起,他竟真的没有再进宫,只匆匆交代了刘书楠几句,当天便出了京城,直奔百里外的皇陵去了。策马上了天道,进了石牌坊,再穿过蟒山虎峪,便是有重兵驻守的陵园正门了。他看着蜿蜒连绵的红色围墙,平日里被喧嚣掩埋的回忆突然如杂草般疯狂滋长开来,死死堵住了他的喉咙。

如今负责皇陵守卫的,是旧时浚尧身边的大内侍卫总管,看来人是庭年,待他解剑下马,双方见了礼,便放他通行了。

庭年步入陵园,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拜过历代先帝牌位,才到了浚尧的陵寝前。没有单独的石像生,没有碑亭,连方城、明楼都不似其他陵寝高大,简朴得不像是帝王之墓。庭年凄然一笑,心想:这倒真是符了浚尧不喜奢侈铺张的性子。他绕陵寝一圈,最后停在地宫前,道:“浚尧,我以后便都在这里陪着你,可好?”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飒飒声响。

陆庭年竟当真在皇陵中住了下来。陵园内建有行宫,供祭拜的皇族和官员歇脚用,他就近寻了处配殿,晚上与陵卒挤在通铺上,白天便去山脚下的镇子里买两坛酒,坐在浚尧陵寝外的明楼里,边烫边喝,偶尔兴起也唱一段荒腔走板的小调,或与无事的陵卒比划两下拳脚。任衍衍在宫里折腾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他却在此处将日子过得静默如流水。

无数朦胧过往在断裂的时光里颠簸蹉跎,他看到年少的浚尧,意气风发的小太子与自己月下倾觞,谈吐间那样阔气,仿佛所有的未来都可以被预期,接着又变成他缠绵病榻时一张惨白暗淡的脸孔,问:庭年,你爱我不爱。忽而是衍衍落在自己唇上的吻,然后便是那孩子哭的笑的、跑的跳的、淘气时尖叫的、撒娇时依赖的……所有面目的浚衍汇聚成一个圆,将他困在其中,怎样转都是无所不在。他终于明白为何浚尧当初会避开他的吻,终于明白他临终前那欲说还休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爱他不爱,可答案却让他觉得即便日后下了黄泉也无颜与之面对——他亏欠浚尧的,竟是怎样都无法弥补偿还。

浑浑噩噩便是月余,直到有一天秦嘉朗终于找上门来。

原来那勒尔扎班江说自己与陆将军不打不相识,也算相交一场,见不着他竟不肯罢休,浚衍虽然伤心难过,可一个多月没见哥哥了也万分想念,干脆顺势骑驴下坡,着人宣庭年进宫。可刘书楠找了几天都没找着人,翻遍了丞相府、将军府,连那烟花之地都命人探查过一番,这陆大人却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无法之下之得找秦嘉朗商议对策。秦嘉朗只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他人还真是在这里。

庭年酒意正酣,跌跌撞撞地寻摸出一个杯子,倒满与他,大着舌头问:“你不在京中,却为何来了这里?”

“自然是来寻你。”秦嘉朗没好气,夺过庭年的杯子,道:“勒尔扎班江来了,吵着要见陆将军,皇上宣你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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