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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朕为尔梳妆+番外篇——by流年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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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叫小常子。”

小常子么,“席雅竹的嘴角微微勾起,弹琴的手恰时停下,迎着那冲进殿内的人,淡定地道,”名字不错,若有来生,愿能有缘同你再遇。”

噌。

银剑的光摄入了席雅竹的视线,黑漆的眼瞳中印入了一个人的高大身影。

那是席雅竹第一次见到安君尘。

当时席雅竹的脑海里就蹦出了几个字:“王气天成”。一身漆黑甲胄,包裹安君尘强壮的身躯,上头血迹斑斑,竟不让人感觉到恶心,反倒有种热血之意。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高站山巅俯瞰天下,眼神睥睨众生,让所有人不禁跪伏。

小常子已被那骇人的气势吓得冷汗涔涔,哆嗦着身体砰地一声跪下,磕头求饶。连歪坐在龙椅上的舟帝也被这慑人的杀气吓得酒醒,抖擞精神站起,又被这一排排逼到自己面前尖锐的刀枪吓到一声大叫,跌坐回龙椅之上。

“皇……皇儿,这是怎地回事!“舟帝白着脸对着席雅竹怒斥一声,手指抖着指向他的鼻头,”你……你这是要逼宫造反么!来人啊来人啊!“可悲的舟帝临死都不知天下发生了何事,他闭目塞听,不理朝政,连兵临城下都毫不知晓,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手遮天的皇上。

这样无能的皇帝,注定了他的悲剧。

在安君尘锋利的矛戟面前,舟帝还是被迫低下了他高傲了半生的头,低垂眼中的怨毒似要将这个“逼宫造反”的亲儿吞之入腹,他被烈酒烧坏的嗓音沙哑难听,凄嘶大吼都似一把钝刀在琴弦上磨。

席雅竹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琴,手指一撩,挑起几个音,声音凄绝,更像是为他父亲的送葬。

“你是太子?“

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席雅竹自琴弦中抬头,正对上安君尘晶亮的双眼。

席雅竹没有否认,很镇定地点了点头。

小常子身子一抖,生怕安君尘对席雅竹不利,膝行着趴到了安君尘的足下,哭着磕头求安君尘饶席雅竹一命。

安君尘似乎很意外,没想到受昏君压榨的人,竟还对皇室之人存了怜悯之心。

席雅竹将小常子扶了起来:“生死有命,”他淡淡地望向安君尘,“你饶了他一命罢,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安君尘愣住了,他犹是初次听到席雅竹的声音,本以为这般貌若女子之人的声音应柔如飘絮,却未想竟如水溅青石般清冽,丝毫不失男儿的英气。

“你不逃?”安君尘微微皱眉。

席雅竹淡然自若:“天大地大,莫非王土,我能逃到何处去。不如留下,兴许还能留得一命。”

“留得一命,”安君尘双眼微眯,神色略沉,“你想我留你一命?”

席雅竹淡漠:“我还年轻,还想多活几年。”

“若是我不愿意呢?”安君尘嘴角挑笑,双手环胸,看着席雅竹有何反应。他方杀红了眼进来,全身都带着嗜血的躁动,看到席雅竹那冷漠的模样,更让他激起内心那种形似猛兽的毁灭欲。

“你不愿意我能有何法子,生死权在你手里。”毫不受到他杀意的影响,席雅竹淡然依旧。

安君尘笑不出来了,他打量着席雅竹的面容,冷若冰霜,一点别的表情都未有,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将这层面具撕去,看看面具底下的真性情:“你的父亲,你不替他求饶?”

“求饶,你会放过他么?”

安君尘语塞,他自然不会放过舟帝。

“那我何必求。”席雅竹拉着小常子到了一边,跨前一步,“我的命都不保,又哪有闲余替他人求。”

后来,席雅竹便同他的父亲舟帝一块儿被关入牢狱里了。

安君尘同他前前后后说了不到十句话,似乎不大喜欢他的冷漠,话不投机,听闻他不会替舟帝求饶后,便将他们俩关入了牢狱。

这一场起义很快便结束了。不但是因安君尘的领导有方,更因舟朝的子民,对舟帝诸多不满,在争斗中纷纷倒向安君尘,以成了他今日之威。

自打被关进来后,安君尘都未下令对他们父子俩进行判决,席雅竹知晓,新帝上任,尚有许多需要忙碌的事情,而他们俩,则会是新帝上任那一日的祭祀品。

初进牢狱来时,舟帝总是会攀着席雅竹的胳膊大声哭喊,嘴里念叨着自己是天子,敢抓天子的人都不得好死。为此,席雅竹的胳膊上至今还留着舟帝的抓痕。舟帝抓得再狠,席雅竹依旧毫无反应,看着舟帝便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一般,看他哭够了闹够了,便掸掸衣袖,将人推至一旁。后来舟帝不抓席雅竹了,他扯着那干涩的喉咙,叫嚷着,踢打着上了锁的门,简直似个疯子一般,头发散乱,一脸颓靡。

这负责看管他们的狱吏皆是舟朝之人,他们无一不对舟帝恨入骨髓,盖因舟帝暴政,民间大乱,死伤无数,百姓穷苦得只能易子而食。而今舟帝被关,最高兴的便是那些狱吏了。

不知可是安君尘下令之故,狱吏每日都带着怨毒的目光来给他们送饭,但他们似乎不敢进来抽打舟帝,只能当着舟帝的面对着饭菜喷吐唾沫的,用这种方式泄恨,有些狠了的狱吏,会当场撒尿到水里,得意洋洋地看着落魄的舟帝。

舟帝锦衣玉食惯了,被人如此对待,愤怒得恨不得冲出去宰了他们。

席雅竹却是淡定自若,看着那些被加了料的饭菜,老老实实地拿过来,往嘴里放。只有食物,方有活下去的可能。

舟帝的火气无处可发,就拿席雅竹发泄。一个拂袖,把席雅竹手里的饭菜全部打烂,连水也打泼在地,对着他又打又踢,怒斥他有种就将地上的饭菜捡起来吃,舔干那些水。

席雅竹果真捡起来吃了,连水也舔了个干净,舟帝一但踹来,他会避开,但下一瞬,又继续在地上扒食物吃。

这是他一生中过得最苦的日子,每日里不但要受狱吏侮辱,还得受舟帝打骂。此时正值寒冬,牢狱冰冷刺骨,狱吏连一张厚点的被子都不给他们,夜间入睡,席雅竹都得蜷紧身子,瑟瑟发抖。没多久,他就染上了风寒,而这风寒一经传染到舟帝那,就不得了了。

盖因舟帝多日来不肯吃那些加了料的食物同水,仅在偶尔没人看见的时候,方偷偷地舔上一口水,可这样哪撑得住,风寒一起,他就病昏了。

席雅竹自始至终都未曾管过他的父亲,他不喜欢舟帝,不但因幼时舟帝不喜他之故对他打骂,还因舟帝方娶了他的母亲不久,便接连纳了几十个女子为侧室,至登基后,这情况更是变本加厉,后宫三千,随意逮着一个宫女就留种。好色滥情简直便是舟帝的代名词,舟帝从不会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多付一点真心,连席雅竹的母亲都不得半点喜爱,哪怕席雅竹母亲生了病,也不多问一句。后来,席雅竹成年后,把母亲接去了封地,舟朝皇后之位,没过多久便易了主。不幸的是,似乎因舟帝滥情之故,舟帝几十个子嗣,唯有席雅竹一人存活至今,其余数人都因各种意外死去。

这样子嗣单薄的皇朝,从一开始似乎便注定了它的悲剧。

席雅竹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而舟帝的生命则愈发虚弱,每日里都靠狱吏硬塞食物度过,在新帝称帝之前,狱吏不会让他死的。

几日后,一身龙袍加身的安君尘出现在了席雅竹的视野中。

昔日满脸血污的人,而今风姿飒飒,一身清爽,而相比之下,当日锦衣华贵的席雅竹,却是面目尘埃,形容憔悴,落魄之至。

狱吏狗腿地给安君尘搬了张凳,伺候着他舒服坐下。安君尘似乎嫌弃这儿肮脏,坐下后还掸了掸衣袖,挥了挥手:“你……咳,”他一摆手唤狱吏下去,方续道,“留在这儿,可有何感想。”他如此相问,不过是想瞧瞧这过惯尊贵生活的太子,对于住在这儿可会有半点不满,那张冷漠的容颜可会被逼出一丝愤怒。

但他显然错估了席雅竹。

席雅竹缓慢地撑起虚软的身子,直直地望入安君尘的眸瞳,不比上次那般嗜血无情,这对眸子多了几分暖意。

“不如何,不若皇上您进来试试。”

安君尘愣住了,他身为新帝,对方却毫无恭敬之意,反倒如同调侃好友一般地随意,这让他有些不知如何答话。

席雅竹拢了拢身上的衣襟,蜷起身子静默地看着安君尘,久久方吐出一声:“这儿好冷,给床被子罢。”

“呃……”安君尘愣愣地应了一声,也不知这神思跑哪去了,竟真真地唤人上了一床厚被子给席雅竹。

席雅竹接过狱吏递来的被子,即刻将身子裹住,暖意一生,如霜的脸都融化了几分。

“够暖了么。”安君尘又是鬼使神差地一问。

“勉强罢,”席雅竹紧了紧被子,睨了一眼那蜷在地上的父亲,眉头微皱,又将目光移了开来。

“你不替他求床被子?”安君尘所指的,便是舟帝。他很诧异席雅竹的所为。

“不,”席雅竹淡淡地摇头,“没那必要。”

“他是你的父亲。”安君尘不解。

“他?配么。”席雅竹冷漠如常。

安君尘草民出身,不知皇室子弟内的薄情寡义,只知孝悌之义,听席雅竹如此一说登时便不满了,语气一冲,斥道:“他怎地说都是你的父亲,父母多年含辛茹苦养大你,你便如此待他?!”

“你若不忍,大可派人送床被子进来,送被与否在于你不是么。”

安君尘语塞。对方如此说倒也未错,可他还是不满。

眼看舟帝冷得直打哆嗦,怕是撑不住几日了,安君尘嘴角一抿:“你若替他求情,朕便送他一床被子,还让他吃好喝好,直待上路那一日。”

“那我呢。”席雅竹的声音冷得近乎寡淡。

“你?”安君尘犹疑嗫嚅,“你……嗯,你若替他求情,朕便也给你好饭好水。”

“那我便求罢。”席雅竹缓缓站起,将腰肢下弯三分,做了一礼,“求皇上赐我们好饭好水。”言语间,竟不提舟帝两字。

“你!”安君尘一拍扶手,方想发怒,但转念一想,席雅竹说的并未有错,“我们”二字,确实包含了舟帝此人。

“一国之君,当是守信方是。”未待安君尘出言拒绝,席雅竹便将话给堵上了。

安君尘再次无话可说。

皇上金口一开,自然无反悔之地,安君尘便命人烧了好酒好菜上来,给席雅竹同舟帝。

席雅竹不喜喝酒,便要了一大碗的水。

而舟帝则是一听到有食物上来,眼睛都亮了,直勾勾地盯着安君尘,就差没跪下来给他磕头谢恩了。

饭菜的香味没多久便扑入了鼻尖,狱吏打开牢门,还未能入门,激动的舟帝便扑了上去。席雅竹反应也快,菜盘一端,将饭菜都抢到了手里,方能取出自己的那份饭菜,菜盘便被舟帝夺了去。

舟帝眼中都泛了光,恶狠狠地啐了席雅竹一口,嘶吼一声跑到了角落里,连筷子都顾不上使,拿手便抓了一个大猪蹄,狼吞虎咽起来。

舟帝吃得很不安心,一旦有黑影落在他的视线里,他便戒备地转过身来,广袖一张,隔绝众人射向食物的视线,目光残暴得如同死守着食物的野兽,直待无人理会他,他方转身回去刨饭。

他嘴里塞满了米粒,把米饭吃得咂巴咂巴的响,大口大口地喝水,一旦有半点水渍流落脖颈,他便用手揩去,再放入唇中。他吃得很急,好似生怕有人抢走他食物一般,结果一口气硬塞,喉咙便被卡住了,止不住地猛咳,灌水入喉,又被烈酒一呛,噗地一下,把嘴里的饭菜全吐了出来。

这饭落了地,他便不吃了。但由于他实在太饿了,吃得过急,饭刨了几口,又给呛得吐了出来。结果一餐饭下来,入口的不过十之五六,尚余那四五分无法填饱他多日未能进食的肚子。摸着饿透的肚子,他坏水一生,便将主意打到了席雅竹那份饭菜之上。

目光里闪烁出桀桀的凶光,他放下手里的碗,低沉着气往席雅竹那处缓缓挪去。一看席雅竹转身过来,即刻扑上前,把席雅竹猛地推开,夺过饭菜,就呸呸地往里吐了几口唾沫以宣布他的所有权,再快速冲回他的角落,一边吃一边用阴鸷的目光狠瞪着席雅竹,一旦席雅竹挪动一分,他便凶恶地大吼嘶叫,干涩的嗓音让人途生鸡皮疙瘩。

席雅竹冷漠地看着那所谓的父亲,脸上宛若结出了冰层,他淡定,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他又睨了一眼在囚牢外观望的安君尘,长沉了几口气,还是忍着怒意将握紧的拳头努力分开,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他不想让外人看见。

没饭可吃,他索性便喝水,捧起那一大碗的清水,就着干涸的双唇缓缓送入口中,怎料方喝下不过半口,连唇都未能滋润,便见一黑影扑来,手里的水便易了主。

舟帝抢过水,一如方才那般就往水里吐自己的唾沫,再往嘴里猛灌,但这水是烫的,一入喉便烫得他喷了出来,差些溅了席雅竹一身。饶是如此,他依旧未将手里的烫水留给席雅竹,狠狠地面对着席雅竹慢慢退回自己的角落,直待感觉到无人逼近,方继续吃他抢来的东西。

“呵,”席雅竹禁不住嘲讽了一声,转向安君尘,冷冷地道,“你瞧着了,这父亲他配么。”

安君尘眉头一皱,却始终不能苟同:“为人儿女者,当以孝敬父母为先,起先你得到食物,却不分给你的父亲,便是你的错,你父亲夺回食物也是常理。”

“嗤。”席雅竹嗤笑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多话,这个民间出身的人,永远不懂皇室子弟的“亲情”。他摸了摸自己还在咕咕叫的肚子,提眉对着安君尘道:“现下我没饭吃没水喝了,皇上不打算再赏我一份么。”

安君尘一愕,望了一眼那还在吃得津津有味的舟帝,却是道:“自古父母皆爱儿,哺育儿女皆是本分,待一会他吃饱后,定会将余饭给你。”

“吃饱给我?”席雅竹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都弯了起来,但这笑意分明便是讽意,“你未看见他方才将唾沫吐到了我的饭菜里么。”

“那又如何?”安君尘眉尾挑起,好似很不解,“为人子女,谁人没吃过几口父母的唾液,你倒是嫌弃父母了?”话落之时,声音又是沉了一沉,在他看来,为人子女要尊敬父母,以报父母养育之恩,无论父母做什么那都是为自己好,打骂皆要忍。

可是他只从己身出发,却未想过他人感受。

席雅竹讽意分明刻在了脸上,他淡定地看了一眼快吃完的舟帝,又看向安君尘:“那你便留待这儿瞧瞧,他可会吃饱后,将余饭给我。”

可惜,安君尘未能留下看完,他看了不过几许时候,便被赶来找他的曹公公唤走了。安君尘一走,狱吏自然也不会顾他们,呸呸呸地喷了几口舟帝,在舟帝的叫嚷声中大摇大摆的走开。牢狱里又静得只剩下席雅竹同舟帝两人。

席雅竹扫了一眼地上被舟帝吐出的米饭,却无半点想捡起来吃的心。他人喷唾沫,他可忍,但唯独这恶心之至的舟帝,他不能忍!

他选择了漠视,而今舟帝已将饭菜吞了入喉,即便打舟帝,饭菜也不会出来,还不如省点力气。

后来,席雅竹积压许久的怒气都爆发了,一旦狱吏送饭来,他会将冲上来的舟帝狠狠地推开,先一步抢过饭菜,拿走自己那碗后,将舟帝的饭菜全碗倒泼在地,而自己那碗他做不出喷唾沫这等不雅的事情,唯有双手合抱,边同舟帝缠斗边吃。哪怕只吃一口,他也有报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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