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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棣四时开+番外篇——by鹡鸰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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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敦定神想了一回,料太古奥深幽的容昼定不喜欢,因想到《牡丹亭》《寻梦》一出里头的《江儿水》一令倒是曲调缱绻优美婉转动听,便竖箫唇下,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或许是酒劲冲了心,或许是箫声凄婉勾动魂魄,容昼怔愣愣听着,竟痴痴堕下泪来。容敦借着月光见他脸上一片亮晶晶的,忙收了箫声。“这是怎么说的?”容昼哽声道,“你说杜丽娘为什么会死呢?”容敦心里一绞,已知其意,却不肯点破,勉力笑着含混道,“思春而死吧。”容昼一把搂住容敦,在他肩头抽泣道,“是有人逼着她死啊!”

容敦拍着他的肩,正要慢慢劝解,忽然一抬眼望到远处,登时浑身如坠冰窖。“天申!天申你看!”容昼迷瞪瞪擦了擦眼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一下子便失声叫了出来——

绿莹莹闪闪烁烁的一大片,正慢慢从远处向他们围拢。

他们遇见了草原上的狼群。

第32章:神秘救兵

“甘珠尔,你带刀了吗?”容昼一面拉着容敦赶紧上马,一面焦急地问道。但话甫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他们都是从皇上身边辞行出来的,哪里能带刀带剑?此刻两人两马,最多还有两个酒壶和一柄长箫,如何从狼群脱身?

果然容敦什么也没带。“天申,趁狼群还没过来,我们快点走,兴许还来得及。”“不可,”容昼望了望远方,狼群移动得很快,而且成大半个弧圈围过来,马跑不过它们的。容昼此时心跳极为剧烈,但他强迫自己尽快冷静,脑子里转瞬就滤过十几条办法。“火镰!甘珠尔下马,把火镰拿出来!”

野兽怕火,如果他们能顺利点着一片草地,那么狼群便不敢靠近,火光也能远远地向穆安他们示警。皇上发现他们不见了,定会派人找过来的。兄弟俩下了马掏出火镰,擦出火苗靠近地上的草,但试了好几次火苗都转瞬即消,根本燃不了。容敦摸了摸草地,急道,“天申哥不成!夜里有霜露,草是湿的,烧不着!”

狼群已经离他们只有丈把远了,能听到它们喉咙里压抑的兴奋嗥叫。两匹马早已察觉出狼的气息,不安地拿蹄子在地上刨蹭着,显得异常焦躁。容昼额上渗出了点点汗珠。容敦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腰间解下长箫,“天生哥,把它点了吧!如果点着了,可以拿在手上做火把!”“不成,一支火把对整个狼群没有任何威胁。它们害怕的是成片的活火,大火。”

但这个主意毕竟提醒了容昼,他惊喜地一拍腿大叫道,“有了!甘珠尔快把外面大氅解下来,丢地上!”容敦登时已解其意,忙伸手解开颈间丝带,迅速扯下身上的大氅,容昼也把自己外面一件厚袍解了,一起堆在地上;又转身从马背上取下酒,在衣衫上浇了许多。容敦蹲下身,三两下打着火镰,拢在衣料上,那火终于“腾”一下燃了起来。

火堆的红光果然对狼群有威慑作用,它们停住了前进的步伐。但因为毕竟这火堆没有多大,也未成燎原之势,所以它们只是不敢逼近,却也不甘心离去,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围着。

草原的夜晚风出奇的冷冽,兼之本来也是刚刚开春的时节,天气尚还严寒。兄弟俩身上单薄,虽蹲在火堆前仍冻得瑟瑟发抖。更可怕的是,狼群总围之不去,倘若他们身上所有的衣物全部焚尽,难免最终还是落入狼腹。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穆安看到他们的火光。但草原上广袤疏朗,隔那么远,这火又渺小得可怜,几乎是不可能被发现的,唯有烧出的烟能在很远处瞧见。可这又是黑漆漆的夜晚……难,太难了。

这是两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两位小王爷人生中头一次遇到如此可怕的生死险境。在与狼群沉默得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他们都想了很多很多。容昼想到了这段时日和大哥无休无止的冲突与冷战,想到那一次大哥教训他“皇家子天下养,要惜身惜命以报天下”,想到了很多年前大哥为他跪在太庙时那种坚毅无悔的神情……此刻,他心里虽说不出一个悔字,但却真的想极了再见大哥一面,好好给他磕个头,或者为他按揉按揉太阳穴,为他捶捶那总是酸痛的肩。他是任性,不喜约束,渴望玩乐和自由,但这么多年之所以在皇室在大哥的家法下咬着牙委曲求全,就是因为他始终没办法舍下大哥,舍下亲人的牵绊。如果今天自己真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不敢想大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而容敦,想到了王府的母亲,想到了深宫的妹妹。母亲已经失去了父王,一个未亡人,这辈子唯一的指靠就是他和公主了。他还曾想着出宫开府后,定要把母亲接到自己府里来好好奉养。这些年他和妹妹一直养在伯父和堂兄身边,虽然的确是倍受疼宠风光无限,但对于他们的母亲而言,不能亲手抚育孩子成长,到底是遗憾的。他想好好报答母亲生育之恩、弥补亏欠之情,可是如今……妹妹又注定要和亲,他也不知还能不能亲自送她出嫁。若他果真不幸,妹妹又远嫁,母亲还能有活路吗?

容昼微微侧头,见容敦脸现凄恻之色,心下歉疚难言,禁不住伸手揽住他单薄的肩,“对不住,甘珠尔。若不是因为我任性,也不会白白累你赔在这里。”容敦苦笑着摇摇头,回握住他的手,“你我一道长大,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有什么烦难,我不会扔下你一人,就像我有了烦难,你也不会扔下我啊!我想好了,待会火烧尽,我们就骑上马往外冲,冲的出去是最好,冲不出去,也要死在马背上。人这辈子想不到的灾祸多了,既然这是命,我们也当死得有尊严,不辱父辈祖上!”容昼眼眶湿了,“好兄弟!”容敦微微一笑,“与君今生为兄弟,更结他生未了因。”

眼看火光将尽,两人神色凄然,凝重地跨上骏马拉紧缰绳,只待狼群涌至,此生便休。

忽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直射进狼群中间。容昼与容敦大喜过望,知道必是援兵到了。紧接着从远处接二连三射来一片火箭,登时将狼群烧伤了好些,惊慌得它们夹尾向西急蹿而去。

容敦惊叹,“好准的箭法!我们就在狼群中心,竟没一支误伤到我们。”容昼向外张望,却并不见有人过来,心中惊异,扯开嗓子大声问道:“来人是皇上的亲卫吗?”

黑黢黢的一些人影在远处隐隐绰绰,他们只能模糊看到一点,却什么也看不真切。对方迟疑了一阵,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把声音清清楚楚稳稳当当地传了过来:“小主子们不必多问,快快回家,不可多耽!”

容昼顿时想到,这些人可能是大哥的暗卫,不可暴露于人前的。但他们怎会发现了自己有难?难道是大哥暗中叫人在保护他们?又或者……正在胡思乱想,对方又催道,“小主子们快快回家!”容昼与容敦不敢再多耽搁,赶紧一甩马鞭急向行营方向奔驰而去。

一口气奔到行营,两人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到了容昼的营帐门口,看见里面灯火通明,心下都了然是穆安在里面。容昼苦笑,“既是他的人救的我们,今晚的事还能有他不知道的?什么都不必瞒了,如实招认或还能少受些苦。”容敦握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进去,有什么事一起担。”容昼连忙摇头,“你先回去,他再生气,我跟他说你冻病了回去睡了,他便绝不会再动你一根手指头。把你搭进来划不着,他原本就憋了好久要撕我的皮,你来半点都帮不上我,白白受罪。”容敦不再跟他撕掳,拉着容昼一屈膝跪在营帐外,朗声道,“臣容昼、容敦请皇上圣安!”

两人跪了好一阵,苏佩珅才从帐内出来,却是一看见他们就吓了一跳:“我的天爷佛祖!小祖宗们,您……怎么这幅样子?这怎么见得驾?皇上正生大气呢。”容昼忍住牙齿的颤抖,扯动冻得僵麻的嘴唇,“苏公公,求您向皇上略说说情,我皮厚些不打紧,甘珠尔身子弱,再跪一会儿恐怕要出大事!求皇上开开恩。”苏佩珅满心惊疑,却一刻不耽误,回身就进了大帐。

果然,很快旨意就传了出来,命他们速速见驾。

第33章:双双受罚

穆安帝一见他们兄弟俩,二话没说就让苏佩珅给一人找了一身厚衣袍先穿戴整齐,然后叫他们拢在火盆边说话。

原本,与蒙番王公的晚宴结束后,皇上不放心两个小家伙,于是就亲临容昼营帐,结果不见人影;又寻容敦那里,也不在。穆安帝召了两人的亲随来,都说主子不让跟着,只是骑马匆匆走了。穆安又急又怒,赶紧派了侍卫去寻,自己坐在容昼帐内一直等;但草原太大,没个方向根本不好找,穆安直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任何消息。所以两个孩子一回来,他就气得恨不能直接家法伺候了他们。好容易冷静下来,苏佩珅却向他禀报两位王爷衣衫不整寒瑟不禁的情形,他顿时又疼又惊,立即将俩孩子叫进来细问究竟。

“你们俩怎么回事?堂堂两位王爷,怎么弄得如此狼狈?”穆安平常心思深沉,向来是已知道了人的罪行还慢条斯理故意询问,这阵仗容昼是经历多了,因此只以为穆安又在诈他的话,再不想皇上是真不知情。遂容昼跪下连叩了三头,“臣等先谢过皇上救命之恩,再向皇上请罪。”

穆安心头“突”地一跳,更加惊疑万分,并不知他说“救命之恩”是指何事。但面上神色分毫不动,只淡淡道,“自己好好说。”容昼应了,一五一十把遭遇狼群并神秘人相救的事俱说了,因是低着头,未曾瞧见皇帝越变越黑的脸色。“皇上的暗卫自来是贴身保护皇上的,不可有须臾离开。倘若为了救臣等而使皇上有丁点闪失,臣等如何承担得起!”

容敦心细,一直在悄悄观望穆安的神情,越看越觉得穆安似乎根本不明就里,当下心中剧烈地搏动起来:皇上不知情,说明那不是皇上的暗卫。那么,是谁救了他们?是谁救了他们?为什么救了他们不露面?

穆安终于忍不住“霍”地站起身,向苏佩珅厉声喝道,“你出去!叫他们都离帐十丈远守着,不许放一个人进来!”苏佩珅看了一眼那两位小王爷,低声应了,在心底叹着气退出了营帐。

穆安四周逡巡着找趁手的东西,但这里不是养心殿,哪有专门训诫子弟的家法?帐壁上倒挂着几把宝剑,但剑鞘太沉重又有宝石镶嵌容易划破皮肉,不可;案上也搁着马鞭,可这东西太脏又是抽畜生用的,更不可。穆安转悠了一圈竟然没寻摸着如意的家法,不禁心里更是烦郁。

容昼和容敦也明白他在干嘛,遂两人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气也不敢喘一口,心情万分紧张。突然容昼一眼瞥到了容敦腰间的长箫,当下心中大惊,正想提醒容敦赶紧藏好;可就在此刻,穆安帝也看见了箫,踱步过来以目视之。容敦无法,只好解下箫,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请皇兄训诫臣等不肖子弟。”

穆安却也是神色恭谨地双手捧着接了过来,握在手中凝视良久,方轻轻叹道,“这是叔王的遗物吧?朕记得呢,当年叔王……也罢,今天朕持此箫,就算代父教子了。”

别人尚可,只容敦一听到“代父教子”四字,脸上顿时涨得通红,眼泪也滚了出来。容昼在心里默默诽谤道:还代父教子!父皇从来就不打我,十三叔也从来不打甘珠尔!就大哥是暴力狂!

因蒙古包内用的都是矮几,穆安直接桌当凳用,命两个小子跪在矮几前趴下去。小腹被桌沿一托,臀部自然就高高撅了起来,羞得俩孩子都把头埋进了袖子里。穆安举起箫,先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又狠狠一下砸在自己臂上试了试效果,登时疼得他自己都险些叫出来。

容敦虽不敢抬头,但听声响也猜到了穆安大致在干什么,当即带着哭腔惊叫道,“大哥!”穆安听着甘珠尔的声音就忍不住心软,本来要厉声厉色呵斥他们几句的,但此刻却狠不下心了,只轻轻抚了抚容敦撅在那儿的小屁股,声音微颤道,“甘珠尔,大哥今天都不再多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大道理了。大哥只说,倘若你今天有一点闪失,大哥见着这柄箫都要恨不得去告太庙!你们出了事,让婶娘、母后、母妃、妹妹还活不活?大哥在父皇和叔王灵位前怎么说?说朕把两个弟弟养了这么些年最后养到狼肚子里去了?”容敦轻轻啜泣,羞惭万分地认错道,“甘珠尔不孝,甘珠尔该打。”容昼更是既愧且悔,又歉疚容敦,“此事都是天申起的头,大哥重些罚天申,轻些罚甘珠尔吧!”“谁也少不了!甘珠尔没受过这么重的家法,朕今天也轻饶不得!朕是舍不得打你,但不代表朕会无条件纵容你。别的什么朕一概都不追究,但这原则上的错,你犯不得!”“是,甘珠尔记住了。”容敦哽着声音答道。

穆安扬起竹箫,首先使了十分的力狠狠抽在容昼臀上,又同样高高举起,落棒前却猛收住五分力气,给了容敦屁股一下。两个孩子都疼得浑身发抖,特别是甘珠尔,从没正经挨过家法,也并不知永晖的规矩,立刻便惨叫了一声,不自觉地伸手捂住那隆起的硬痕,不肯拿开手去了。

容昼虽疼得直发晕,却还留意着旁边的容敦。如今一见他这样,吓得连疼都顾不上,赶紧小声喝道,“甘珠尔快把手拿开!别抗刑!”容敦一边流泪一边紧紧捂着屁股,语气又可怜又惊惶,“大哥,大哥,我……我不敢抗刑……我……”

穆安却没有责怪他,只是轻轻把他手拉起来放回胸前,“大哥知道,疼坏了吧?但是不许再用手挡了,知道么?再挡大哥就要打手了。打手可比打屁股疼多了。”

看容敦稍稍平静些,穆安扬起竹箫继续行家法。一棒一棒交替稳稳落在容昼和容敦的屁股上,不快不慢,力度是结结实实的。容敦头上的冷汗简直是成串在往下掉,嘴里的哭叫也没停过,幸好容昼一直死死握住他的手,否则都不知是个什么情形。竹箫每一次扬起都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就仿佛在哭泣一样。

容昼和容敦捱了十几下,都已经叫破了喉咙。若在平时穆安是断不许容昼这么鬼哭狼嚎的,只是今天照顾甘珠尔,便也不好太苛责天申。这箫是柔竹所制,确实坚韧异常,又是管棒状的,打在皮肉上比毛竹板子还疼。容昼疼得受不了,又见甘珠尔始终挣扎得厉害,便强笑着开口逗他道,“你……你还不如……方才烧……啊!哎呦!……烧了它呢……这质量……也太他娘的好了!啊!啊!——”

这两下打得格外狠,又是连着打的,直疼得容昼浑身都蜷缩成了一团,满头大汗在案几上翻滚。穆安冷冷望着他道,“口舌轻薄,还有没有个皇家子弟的样子?朕下次再从你嘴里听见一个脏字,别怪朕掌你的嘴!”

容敦腰以下又沉又痛,早已经趴跪不住,瘫在了案几上。此刻见容昼如此凄惨模样,而穆安丝毫也没有饶过他俩的样子,当即转过头痛苦地撑起身子,双目水光粼粼向穆安望去。穆安心中翻搅,这棍棒怎么也打不下去了,不由得忘情地伸出手去拂甘珠尔额前凌乱的湿发。容敦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扑进穆安怀里抱住他的腰嚎啕大哭,“大哥……哥……别再打天申和甘珠尔了……我们疼在皮肉,哥……疼在心里。我……我好难受。哥,我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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