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被点了穴道站立在远处,她看见楚惊岩后,双眼里多了一丝恐惧,奈何她不能动弹,她不敢出声,唯恐惹怒了楚惊岩。直至绿萝看到楚惊岩径直走向江砚,她才道:“你不能伤他!”
楚惊岩没有理会绿萝,他在江砚所坐的冰座背后,挖出了一颗晶莹透亮的珠子,那珠子散着寒意,想必这洞里的冰能维持这么长的时间也是多亏了这珠子的。
楚惊岩拿到珠子后便走向了绿萝,丝毫没有去触碰冰座上的江砚,即使江砚睁着双目,那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他将手附在绿萝的头顶,只那一刻,便听见绿萝嘶声叫着:“楚惊岩,你敢废我武功——”
栾轻闲等了许久才等到楚惊岩走回来,他看到楚惊岩面上没有太多表情,道:“我听到了。”
“什么?”楚惊岩问道。
“你废了绿萝的武功。”栾轻闲道。
楚惊岩原本便不打算要隐瞒,道:“本该如此。”
栾轻闲嘴角翘起一抹笑意:“你也不是什么善人。”
“我本就不是。”楚惊岩道。
两人出了冰洞,栾轻闲才发觉那冰洞竟是在山中,山中绿意葱翠。他转过头去看,只见日光照耀进那冰洞里,那些看似积了许久的冰竟很快便化作了水。
栾轻闲听说过未鸣山上有一洞穴,常年结着寒冰,这洞穴原本是刀寒宗所有,刀寒宗的武功路子本就是至寒的,百年间使得这洞穴里都结了坚冰,而后刀寒宗被灭,这洞穴也随之被荒弃了,而如今竟被绿萝用来藏尸。
栾轻闲有些不解,为何这冰百年不化,而如今却是说没便没了,他问道:“这冰怎么……”
只见楚惊岩拿出一物,那是一颗极其漂亮的珠子。
栾轻闲有些惊讶,他与楚惊岩手中的珠子离得并不近,却能感受得到这珠子散出的寒意。
第7章
还未过多久,寒冰俱化,而栾轻闲与楚惊岩也早已走远。两人皆沉默着,谁也没有透露出心中所想。
两人并排而行,分明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可却像是隔了一个天地一般。二人并不算得上是仇敌,而说是友人却也是不合适的。、
栾轻闲从未思忖过二人的关系,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他只觉得楚惊岩这人太不简单,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楚惊岩的眼皮底下,他面上的笑意渐渐冷了起来,也不知楚惊岩究竟派了多少个人跟在了自己身后,更不知楚惊岩在又君山上的一言一语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江湖中人多是自私的,他们从来都只会把与自己利益相关的物什捏在手上,而楚惊岩这般三番两次地救他也定是有原因的。
栾轻闲不敢多想,他只觉得楚惊岩对他并不像是对待一个劲敌一般,楚惊岩所予他的这种若有若无的珍惜,是他此生以来所从未留意过的,又或许是从未触及的。
栾轻闲忽然问道:“你救过我多少次?”
楚惊岩回答道:“忘了。”
栾轻闲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道:“若是因为卓岚月你才会出手救我的话,我不会谢你。”
楚惊岩没有说话,他不知此时该说什么,若是没有卓岚月,想必他是不会多次凭空出手的,可如今,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地起着变化,慢慢地,如冬后的新绿那般萌芽。后来,楚惊岩才道:“无需谢我,等你心中了无牵绊之时,来与我比一次剑如何。”
“我从未将你视为对手。”栾轻闲笑道。
楚惊岩抿唇道:“但我需要一个对手。”
“可你的对手也不该是我。”栾轻闲又笑了起来,他们的实力相差太多,输赢易见。
楚惊岩却道:“我只愿对手是你。”
栾轻闲沉默了一会,道:“等我斩断心中所绊,再来同你对剑三百招。”他只觉得心中似有巨石压迫,却不试图将这话说得无比轻松。他如今对卓岚月已没有杀念,生母的恩情他终究无从回报,即便嘴上不说,心中早已软成烂泥。他恨卓岚月恨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每日每夜都在想着要杀了她,可到头来,他才知原来他该恨的人应是自己。仿佛支撑自己十几年的山转瞬倾塌,他从悬崖落下,浑身泡在了江水里,他无法逃离,深水里的怨灵怎能让他逃离。
思及此处,栾轻闲忽然发觉,他对楚惊岩竟有着些不知该如何启齿的歉意。
楚惊岩见栾轻闲又沉默了下去,便道:“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栾轻闲道:“去找云无颜。”
“也好,我与你一同前去。”楚惊岩想了想说道。
栾轻闲不由笑道:“如今你可是一庄之主,和一个武林公敌四处厮混实在是不大好。”
“青鸳会将庄中事务处理好。”楚惊岩道。
栾轻闲在心中暗叹了一声道:“我一人去即可,何况这本就是我一人的事情,你何必扯到自己身上。”
楚惊岩没有说话,只同栾轻闲一起走下了山。
山底下一个面容姣好的青衣女子牵着两匹马四处张望着,可她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复而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栾轻闲走近了才认出这姑娘原来是卞家二小姐卞阅画,许久未见,这卞姑娘也越发秀气了。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卞阅画连忙转身往后看去,只见楚惊岩与栾轻闲从不远处走来,她笑了起来,喊了一声:“庄主!”她停顿了许久,直至楚、栾二人走到她面前,她才有些别扭地喊了一声:“栾大哥。”
栾轻闲笑道:“这声栾大哥叫得挺甜。”
卞阅画闻言嗔怒道:“你!”
栾轻闲又道:“我怎么了?”
楚惊岩无奈道:“你就别闹她了。”
栾轻闲对着楚惊岩笑了笑,而卞阅画将头扭向一边,耳根都红了起来,也不知是怒红的还是羞红的。
栾轻闲说道:“你怎么把她带上了?”
楚惊岩还未说话,卞阅画又怒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只见栾轻闲一把抢过了卞阅画手里的缰绳,然后便翻身上了马,他说道:“我一人去临江坊,后会有期。”
楚惊岩看见栾轻闲策马扬尘而走时,他朝卞阅画伸出了手,卞阅画将缰绳交到了楚惊岩手中,楚惊岩翻身上马后,对卞阅画道:“你留在这等叶湛鳞。”
卞阅画嘟囔着嘴:“哦,那你快去,晚了就追不上了。”
栾轻闲骑得很慢,也许是在冰洞里待久了,现下还有些不舒服。还未过多时,他便听见后面有马蹄声传来,他有些惊讶,楚惊岩竟追了上来。
楚惊岩在栾轻闲身后缓下了马速,寸步不离地跟在栾轻闲身后走着。
只见栾轻闲嘴角一勾竟淡笑了起来,他忽然想起许久之前,他就是这么跟在楚惊岩身后离开了云芜客栈的,而如今,竟反了过来。
“怎么,你以为你跟在后面。”说罢,栾轻闲顿了顿又道:“我就不知道是你?”
楚惊岩道:“我可从未这么想过。”
第8章
楚惊岩与栾轻闲已不是第一次去临江阁,可这回二人都谨慎了许多,他们的身份太过于特殊,若是遇到某些武林正派,恐怕又是一场恶斗。
临江阁里软香乱红,隔间里窗前坠着的轻纱已被撩起,可以清晰看清远处高台上弹琴低吟的女子。隔间里屋角的香炉轻烟起,那不知名的香着实撩人心弦,也不知加了些什么药,可桌旁坐着两个男子却仍能淡然地品着茶。这二人的衣着并不似一般人家,但皆长了一张平凡至极的脸,那气度也皆是酒馆里猜拳赌酒的大汉所不能比的。
云月弹着琴的指一颤,她偷偷往对面那隔间里瞟了一眼,只见那两位公子都在品着茶,时而私语低谈,谁也没有注意她,仿佛他们所待的地方并不是风月之地。
云月弹完之后便抱着琴退了下去,她在房里放置好了琴后又补上了妆。
门忽然打开,云月被吓得手抖了一下,她连忙转过头去看,只见云无颜从门外走了进来。
云无颜唤了一声:“云月。”
“坊主。”云月应了一声,她有些不解云无颜为何这时会来找她。
云无颜走到她身边,从袖里拿出了一个药包,然后递到了云月面前,道:“将这里面的药,倒进莲厢的茶水里,别被发现了。”
云月愣然,她的手已经伸出了一半,却怎么也不敢去接云无颜手里的药包,莲厢正是她方才在台上时所偷瞟的那间房。她觉得背脊已经凉了大半,道:“这是什么……”
云无颜面上覆着面纱,云月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见云无颜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只需将它倒进茶水里就够了,想想你那年幼的妹妹。”
云月的指尖已经有些发颤,她的手很凉,整个人都在冒着冷汗。
云无颜没有等云月接,便将云月的手掌反了过去,然后将药包放在了她的手掌心,又拢了拢云月的五指,让那纤长的五指将手心的药包包了起来,尔后云无颜道:“做好这件事,我便允你见你妹妹一眼。”
云月垂下眼,无神地望着自己的五指。
云无颜见她不语,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许久之后,云月才点了点头道:“好。”
闻言,云无颜笑了一声,抚了抚云月的发,道:“乖孩子。”说罢,她便打开门走了出去,将门合上前,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月一眼。
隔间里,栾轻闲与楚惊岩还在坐着品茶。
栾轻闲转头对楚惊岩道:“恐怕今日是见不到云无颜了。”
“再等等。”楚惊岩道。
栾轻闲思索了半晌,道:“也好。”
“恐怕来的不是她。”楚惊岩抿了一口茶。
楚惊岩的话刚说完,便见有一女子从门外走进来,果真不是云无颜。女子手里拎着一只水壶,那正是云月。
云月见那二人都看着自己,便说道:“我来为两位公子添水。”说罢,她便走上前去,掀开了茶壶盖子,便要将水壶中的水添进去。这时间掐得极好,云无颜知道此时茶壶里的茶应该快要饮完,才让云月在这时候过来。
水还未倒出,云月的手便被栾轻闲抓住了,她惊愕地看向栾轻闲,道:“公子……我……”她支支吾吾着不知该说什么,就怕那位公子知道她在水里下了药。
栾轻闲却笑道:“姑娘,实在抱歉,你长得有些像我一位故人。”
水月愣了半晌,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匆忙将水倒进茶壶里去,她神色有些紧张地转过身便要走出门,她还未踏出一步,便被叫住了。
“姑娘,可否陪在下小酌一杯。”栾轻闲说道,他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接着又道:“你长得实在是像她……”
水月只道:“我还有事儿……”
栾轻闲叹了一声,道:“姑娘倒是走得干脆,也不说一声这水里下的是何药。”
水月又是一惊,她手一软,那水壶便落在了地上,热水溅了出来烫上了她的脚,她不知所措道:“我……我……”
栾轻闲用指尖轻叩着桌子,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楚惊岩也只是静静看着。
水月眼里已经氤氲起泪珠,她扯着袖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便地哭了起来,她颤抖着声音道:“不是我,是坊主……”
栾轻闲早知道这是云无颜的意思,只道:“果真是云无颜,她也只会这些低下的手段罢了。”
楚惊岩道:“姑娘,你走吧。”
水月却没有走,她转过身跪倒在楚惊岩与栾轻闲面前,她早知道这二人身份定是不凡,原来竟是云无颜的仇敌,她哭道:“不要将我说出去,坊主会要了我的命的!”还有她妹妹的命,她只求这二人可以救救她。
楚惊岩皱眉不语。
栾轻闲看着水月脸上哭花的妆容,说道:“别怕。”
临江坊中歌舞不停,没有人注意莲厢中发生了什么事。
云无颜出现在门外,她笑了一声道:“竟被你们识破了。”
“就凭你这伎俩?”栾轻闲嗤笑了一声。
云无颜挑眉道:“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出你们二人身份么?”
“你倒是说说看。”栾轻闲道。
云无颜笑道:“你们身上有情蛊,我稍使些手段就能辨别出来!”
栾轻闲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情蛊,但他丝毫不觉惊讶,说道:“云坊主好手段。”
只见云无颜又笑起来,说道:“你们跟我过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云月,又道:“你也来。”
云月有些恐惧地看向云无颜,却还是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她走了出去。
栾轻闲看向楚惊岩,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楚惊岩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楚惊岩说道:“跟去看看。”
栾轻闲闻言点了点头。
绕过几个隔间,从旁边的窄小的过道走过,尽头是一间宽敞的房间。房是空的,房里什么也没有,墙上却有一个宽大的窗,窗棂有些朽坏,窗扇全都被打开了,能够看尽后院的全景。
云无颜走到窗前,笑道:“云月,过来看看。”
云月心下一惊,却仍走了过去,她顺着云无颜的视线偏过头看向窗外,就那么一眼便差点喊出了声,她双手捂住唇,喉间什么音都发不出来,双目瞪得仿若眼珠子都能掉落出来一般。
栾轻闲与楚惊岩也走了过去,只见后院里一个八九岁的女童瘫倒在地上,她的双腿流着血,那双腿想必已经被残忍打断了,而院落里竟有五六只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云月抓住栾轻闲的衣襟,哭得双眼肿红,她抓住栾轻闲衣襟的手指节发白,连青筋都突了起来,她道:“公子,你救救我妹妹,求求你救救她!”
似乎下一瞬,那几匹狼便会朝后院的女童扑去,咬食她的血肉。
栾轻闲与楚惊岩相视了一眼,正要往楼下跳去时,只见一把短刃朝栾轻闲的胸口袭了去,眼看着那短刃就要刺进栾轻闲的心口。
栾轻闲心下一惊,这么短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躲,而他只有往楼下的狼群跳去才能避开那把短刃,他试图去抓住挥刃的手,却忽然被一旁的人推了开。
只见楚惊岩猛地将栾轻闲推开,并挡在了栾轻闲身前,短刃末入楚惊岩的胸膛。
云月手中握着刀,她的脸色已经煞白,她猛然丢下了手中的短刃,想要转身跑走,却没想到被云无颜一把抓住,云无颜边将她甩下了楼边道:“下去陪你妹妹!”
云月摔在楼下,然后便晕了过去。
她自然听不到她的妹妹撕心裂肺地叫着,也看不到她的妹妹被狼撕裂吞食。
女童的四肢被咬断开来,尔后被狼叼起来然后嚼烂,她的肚子也被咬破,肠子从肚子里流了出来,淌了一地。
云无颜朝楚惊岩与栾轻闲洒出了一把药粉,她笑了一声便转身窜出了那间空房,然后消失在窄廊的拐角处。
楚惊岩与栾轻闲皆不慎吸入了两口气,连带着那些药粉也进了气管里。也不知那是什么药粉,无色无味的,像是没有毒一般。
楚惊岩说道:“你本来是可以抓住她的。”
栾轻闲摇头:“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不碍事。”楚惊岩道。
栾轻闲扶住他:“不,你受伤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也不知这药粉有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