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耀躺在床上不曾动过，想来已经睡着，何宇荣见他将自己捂得太过严实，又走过去将他的被子揭开一些。
“予朝，你和光耀一起回来的？”
“嗯，和几个朋友吃饭，刚好遇见光耀，所以就送他回来了。”
大概是在被子下捂了太久，何光耀一头一脸的汗，何宇荣拿毛巾为他擦汗的时候，才发他将自己的眉头皱的很紧。
这个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也称得上善良乐观，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会遇到这么多的事，想起过去的种种，何宇荣心里微微的绞痛，只等眼眶中那种湿润的感觉退去，他才抬头，说：“已经这么晚了，今晚就睡这里好不好？”
何予朝脸上为难的神色，在看过床上的何光耀一眼后他又摇头，说：“还有些工作留在家里没有完成……”
何宇荣如今已经大概明白何予朝不肯留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听到他这么说了以后，也不再坚持，只让他照顾好自己，有空就回来看看他。
话说得有些伤感，何予朝还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何宇荣已经转身，只说自己困得厉害，让何予朝小心开车回家。
背影有种缩水佝偻的意味，何予朝呆呆的看着他，那句对不起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何光耀被闹钟吵醒，想起昨晚自己的失态行为，不由得狠锤了自己的脑袋几下，只是一想到他昨晚同何予朝说的那些话，他又觉得释然。
这样的感情关系多拖一天都是错，想着自己等一下还要上班，何光耀坐在床上狠吸了一口气，忍着那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快速跑去冲凉。
下楼的时候，何光耀看见何宇荣正蹲在后院的泳池边打理他的花草，虽然他如今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但多年形成的生物钟使得他习惯每天早起。
何光耀站在台阶上叫他进来吃饭，何宇荣起身，一边走一边脱去手上的手套，说：“昨晚怎么喝这么多酒？头不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何光耀的错觉，沐浴在晨光中的何宇荣似乎是比前几天更苍老了一些，何光耀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说：“爸，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何宇荣有些疑惑的看着何光耀突然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说：“前几天的例行体检报告出来了，除去那些老毛病，我现在称得上健康。”
“又是高血压又是糖尿病，你要称得上健康，这世界上就没人不健康了。”
何宇荣将手套递到何光耀手上，有些无奈的说：“身体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从现在开始好好保养。”想到何宇荣现在还在抽雪茄，何光耀又说：“最好把烟也戒了。”
何宇荣与他一同在餐桌旁坐下，听到他这么说以后，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那你还是让我早点投胎转世，重头再来好了。”
“那一天两支？”
“管好你自己，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像你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对了，昨天你为什么会喝这么醉？”
“你又不是不知道仇叔他们几个，我昨晚差点被他们灌死。”
见佣人已经将解酒汤端过来，何光耀忙接过一口喝下，只是恶心的味道还在，何宇荣将旁边的那碗粥推到他面前，说：“那最后你们怎么说的？”
“我只说是这是大事，需要回来和你商量才能给他们答复。”
何宇荣咬牙，说：“臭小子，到时候他们还以为那是我的主意！”
“怕什么？你和他们同辈，他们顶多抱怨你两句就结束，要换成是我，只怕会被冠上一个狂妄不敬老的名号。”
所谓云翔的合作伙伴，何光耀其实在几天前就给过何宇荣一份名单，上面五家他觉得不错的纺织厂，依照它们的优劣势，何光耀甚至给它们逐一打了分，如今那份名单就摆在何宇荣的书房，由何光耀进行评估，再由何宇荣做最后的决定选出其中的两家。
也不知道何光耀什么时候就变得这般有能耐了，那上面的几家纺织厂，有的即便现在发展的不尽如人意，但就何宇荣看来，它们也是十分值得投资的。
何光耀在何宇荣的逼迫下终于喝完了眼前的那碗粥，见何宇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何光耀一边起身，一边小心的说：“爸，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的眼神盯着我？挺肉麻的……”
说话间，何光耀已经拎起自己的公文包准备朝门外走去。
“光耀……”
见何宇荣一脸的欲言又止，何光耀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严肃，说：“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22章：云起
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看见何光耀像刚才那般轻松释然的笑过，何宇荣沉默片刻，才说：“不舒服就告假回家，你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足够的努力。”
“我以为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何宇荣笑，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如今最重要的也不过是他的健康，何光耀摇头，说：“算了，我先走了。”
何宇荣看着桌上那堆已经冷掉的食物，想着这样就好，如果何予朝和何光耀都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口的打算，那么就让它随着时间的延长悄然消失好了。
云霄副线品牌的布料已经有人送来样本，不过是改变了其中两种原料的合成比例，就与云霄在外形上有了很大的区别。
色彩比较凝重，质地也不如云霄那般轻盈，只是因为它适中的价格，再加上它像云霄一般好打理且带有一定的地域特色，因此何光耀觉得它做成这样最合适。
此次的布料由云翔专门的研究机构在云霄原有的配方上进行改进，未取名，除去云霄，云翔引导开发出的每一款新布料都由董事会开会决定。
云翔拥有专利权的布料已经有四十多种，在其中一种新型布料被研发制作出来后，会由此衍生出另外几种布料，原料合成比例上的些许不同会让它们形成一个专门的系列，之后几种布料的名字首字与第一种相同，比如云霄此后研制出的几种类似的布料，它们的名字都会以云字做开头。
为了给云霄的这个副线品牌定名，云翔很快又召开了一次专门的董事会议，会议由何予朝主持，一如云翔之前每一个重要的内部会议。
离上次自己醉酒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一个月，在这一段时间里，除去见面时必要的寒暄与部分工作的交接，何予朝对何光耀再没像之前那般纠缠不休。
看着投影仪前的何予朝，何光耀只觉得他比前段时间消瘦了不少，虽然众人都觉得这是何予朝即将离开云翔带来的压力和不甘造成的，但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何予朝和他一样，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以后如何管理云翔并将它发扬光大，耳濡目染，再加上他们大学所学的专业，可以说，他们的人生几乎都在围绕云翔进行。
前世何光耀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死活不肯继承云翔，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何予朝的想法，到了今天，他总算明白了一些，不过是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转身而已。
将云翔发扬光大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两人人生的终极目标，与此同时，云翔也逐渐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荣耀也好，努力过后取得的心理上的满足也罢，其实都是云翔赐予他们的。
很难想象何予朝离开云翔时的心情，更何况他已经呆在这里这么多年……察觉到何予朝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何光耀不动声色的低头。
能感觉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到底不够心狠，想到这里，何光耀不由得露出一丝略显苦涩的笑容。
如果不是前世这么多的事，自己又落入那样一种凄惨的境地，何光耀想，在何予朝不伤害自己以及家人的前提下，他是可以将云翔拱手让给他的。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再回头。
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何光耀从前世得到的最深刻的经验教训。
会议室里已经有人在低声讨论，何光耀刚抬头，就看见屏幕上董事会各个成员交上去的为云霄副线品牌所取的名字，名单不记人名，得票多者胜，算是最公平公正的一种做法。
何光耀为云霄的副线品牌取名云起，取自王维的《终南别业》的那一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里面含着一个云字，又像极何光耀重生后的心境。
不管怎样的穷途末路，总归是要保持内心中的一点希望比较好。
想到这里，何光耀又不由得笑开。
参加董事会的人一共有十一个，何光耀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云仙，云霞，大概是香城民众骨子里自带的乐观天性，这写的名字都取得十分的别致有趣。
第一轮投票的结果公布，云起和云悠的票数相当，再经过新一轮的投票后，云起以多出云悠七票获胜。
说到选择云起的原因，其中一个董事一脸满足的表情，说这个名字气势十足，让人印象深刻。
布料的名字和服装的品牌名一样重要，在最终决定用这个名字命名云霄的副线品牌后，其中一个董事拉过面前的话筒，笑容满面的说：“是谁想出的这个好名字？”见何光耀举手，那个董事在微愣一下后又说：“光耀，你和云霄还真有缘分！”
此前公司已经收到大量云起的订单，再加上这段时间何光耀在这些董事面前表现出的尊重与谦卑，因此对于他上次的越级行为，大家都选择自动遗忘。
会议室的气氛因为这件事逐渐变得有些热闹，等到众人都恭喜过何光耀，何宇荣又示意秘书将手上的单子放下去。
单子上是那五家纺织厂的基本资料，实力相当，所以何宇荣觉得不管董事会的人投出其中的哪两家纺织厂作为云翔的合作伙伴，都不会对结果造成太大的影响。
香城提倡自由民主，何宇荣也乐于做这种顺水推舟的事。
在投票结果出来以后，又有人问这是谁筛选出的名单，何宇荣笑，说：“这是我专门找人做的评估。”
“只是不知道没有选上的那几家怎么想。”
“就是，这个月的聚会我想我还是不要去了。”
十几个董事说话间就鱼贯走出了那间会议室，何宇荣大概是怕何光耀多想，拍了拍他的肩，说：“光耀，别多心，风头太盛总归不是好事。”
要学的事还有很多，听见何宇荣这么说了以后，何光耀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好像是从纽约回来那天开始，何光耀就不再需要别人为他事事担心，何宇荣有些感概的看着依旧低头整理文件的何光耀，说：“光耀，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呢？”
何光耀想自己可是吃了很多苦才走到这一步的，只是他面上不露声色，说：“这样不好？”
“也不是……”
“光耀，恭喜你。”
见整理完自己资料文件的何予朝走过来与自己握手，何光耀连忙起身道谢。
如今两人间的相处模式称得上轻松，没有何予朝的步步紧逼，何光耀就不会对他出言讽刺，即便以后他们间的关系会不可避免的疏远甚至决裂，但何光耀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喘气的机会。
所有人中最乐意见到他们和好的人大概就是何宇荣，见两人兄友弟恭的模样，他连忙提议，说：“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起吃饭，不如晚上出去吃？”
“不行，我等一下要叫秘书联系那两家纺织厂的负责人谈合同，没时间。”
何宇荣有些无奈的看着何光耀，说：“光耀，我从没想过你有一天会像我和你哥一样变成一个工作狂。”
何光耀笑，说：“应该说是你们为我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可是……”
“就这样了，爸，我叫秘书打电话。”
也不等何宇荣将话说完，何光耀说着话就抱着手中的那些文件飞快的走出那间会议室。
他和何予朝都知道彼此怀了怎样的一种心思，不过是为了家人间那种难得的温馨气氛选择面对面的做戏而已，实际上，何光耀依旧不想和他走的太近。
“爸，要不晚上我陪你吃饭？”
何宇荣回头看着何予朝，说：“你的工作呢？”
“如今很多事都是光耀在负责。”
几乎就要忘了这件事，想到何予朝很快就要离开云翔，何宇荣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说：“予朝……”
何予朝忽视掉他脸上的表情，拍了拍何宇荣的肩膀，故作深沉的说：“爸，你应该庆幸自己后继有人，光耀做的很不错。”
到了这一会儿，说什么都会变成借口，察觉到这一点，何宇荣很快转移话题，说：“晚上想吃什么？”
即便两个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何宇荣也很难保证自己能给他们等同的爱，更何况何光耀在此之前已经吃过不少的苦，看着一脸如常的何予朝，何宇荣想自己只能在日后以另一种方式补偿他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如何光耀预料中的那般忙碌，与两家纺织厂的厂商代表探讨合同中的各种细节，比如酬劳的分配比，云起配方的保密协议，等到三方代表在几名律师的陪同下签完那些合同，何光耀只觉得自己累的可以在家里闷头睡上三天。
签完合同那天恰好是何予朝离开云翔的日子，何光耀并没有去送他。
最近云翔内部的员工因为何予朝离职的事表情凝重，有人传言他有意进入季风他们家开办的福祥，虽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但他们其实都很关注何予朝的动向，夹杂着不安和紧张，生怕他因为不甘心来个绝地大反击，做出对云翔不利的事。
何予朝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如果他有意这么做，也不见得谁就能将他轻易说服。
何光耀因此对这件事采取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
这天他留在办公室很晚，等到他出门看见等在大厅的楚乔生，何光耀立刻皱着眉问了一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23章：周嘉麒
楚乔生没想到何光耀会以这样一种态度对待自己，微愣一下后他又很快笑开，故作轻松的说：“怎么了？光耀，这么不想看见我？”
灯光下的楚乔生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容貌俊美，气质不俗，只是何光耀知道他的内里，是一个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的神经病。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可以像前世那般将自己玩弄于鼓掌？
何光耀冷笑，看着对面依旧一脸笑容的楚乔生一字一句的说：“你喜欢的不是何予朝？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或者你原本就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
当自己拼命保守的秘密以这样一种方式大白于天下，楚乔生的脸色很快变得有些苍白。
何光耀已经厌倦了与他的纠缠，他看着楚乔生，没什么表情的说：“我知道你在找人调查我，楚乔生，何予朝不过是减少你的工作量，但日后你要是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让你在娱乐圈一刻都呆不下去。”
何光耀语气平静，但当楚乔生在与他对视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种源自内心的恐慌。
那时候的何光耀看起来就像一头已经盯住猎物的猛兽，彷佛只有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有被他吞裹入腹的危险。
楚乔生张了张嘴巴，但他还是明智的没有将那些自我辩解的话说出口。
也不知道前世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何光耀冷冷的看过猝然低头的楚乔生一眼，转身的时候脸上一抹自嘲的笑容。
外面霓灯初上，感觉到风里夹杂的热气，何光耀最终改变方向将车驶去一间他常去的酒吧。
酒吧的装潢不错，但因为酒的价格比其他酒吧高出很多，所以来此消费的客人一直比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