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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by桔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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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古代 BE

1.

阮良是个浪子,而且是个极漂亮的浪子,眼若秋水,唇似点朱,眉睫乌浓,如描如画。凭一张脸就可出入青楼,酒到酣时付不出钱来,还有姑娘肯为他押镯子。

自然,阮良是绝不会让姑娘吃亏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给人间添颜色,有些男人活着就是为了让女人爱恨难收,极温柔,极体贴,极大方,又极其轻浮浪荡,情热时奉你如宝,转眼忘却,视你如草。

阮良是个货真价实的浪子。

那一年,阮良听说城里烟云阁中新来了一位绝色歌姬,袖里揣了一朵小小金花,想去会美人。

那一年,高家卷入盐帮纷争,父兄与人争斗致死,母亲转眼投了扬子江,高坚看着旁人抬回来的两具尸首,呆呆跪在门前。血从微斜的青石路面上缓缓流向街心。

马车停下,阮良裹着狐裘从车里出来,轻轻呀了一声。

高坚抬起头来看他,只看见雪白的狐裘拢着一张玉质的脸,唇上冻去了血色,眉睫乌黑如墨。

阮良半掩着口,连声讶道:“这怎么回事?”

阮良是个热心人。

街坊四邻也有热心人,一群人纷纷错错地聊起来。

高坚垂头,只觉得四下里人声渐远,心头冰凉麻木,他的家破人亡,不过是旁人口中的谈资。

少顷,人群散了去,高坚见阮良走近蹲身,一双微弯的桃花眼中有迟疑不决的暧昧神气:“小兄弟,你要不嫌弃的话,不如……我帮你把他们葬了,你去我家里住住?”

高坚睁大眼睛看他:什么?

阮良脸上一红,笑了,这一笑,有如江南春水扬波,绿了扬柳堤岸。

高坚点了点,说道:“好的,少爷。”

阮良把那朵金花拿去兑了铜钱,着人把高家上下打点清爽,一一落葬,道场摆得不大,却也不小。高坚披麻带孝跪在灵堂上,想不通阮良为什么要帮他。

这事儿别说高坚想不通,阮良自己也想不通,但帮了就帮了,阮良也并不在意。他本就是万事无所谓的人,只当是自己临时改了主意没有去会歌姬,走在路上又弄丢了那朵小金花,这没什么,阮家世代盐商,不缺这点小钱。

做完头七,高坚锁好家门,给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跟着阮家的小厮去阮良住的别院。他亲手给自己拟了一份卖身契,恭恭敬敬地交到阮良手里。阮良昨夜狎女支晚归,刚刚回来喝了一点稀粥,正困得睁不开眼,匆匆扫一眼,乐了:“上哪儿找的文书,一笔烂字。”

高坚脸上通红,呐呐道:“我自己写的。”

“你会写字?”阮良惊讶。

高坚点头。高父未败时,是盐帮的一个小头目,算得上殷实人家。

“这……”阮良执起纸页轻弹,一双手白若玉兰,更衬得纸质粗陋。高坚莫名羞愧,几乎连站立的勇气都没有,差点要跪下。

阮良终于记起他为什么要帮他,那时他从马车上下来,自漫天细雪间只看到一双寒星似的眼,瞳膜漆黑光艳,色若点漆,深不见底。阮良在心里喝了一声彩,视线扩散开来,才发现是个少年。

阮良为人最怜香惜玉,虽然后来看清了是小子不是姑娘,但为那一眼的惊艳,他也乐意付一朵金花的钱。

他帮他,只因为,他实是漂亮,而且看着可怜。

阮良上下打量两眼,只觉得这孩子还是那么漂亮,却看着比原来更可怜了。

阮良想了想,撕开卖身契,随手扔了一地。

高坚垂着眼,牙关紧咬,一字不发,只是膝间打颤,抖得似风中残烛,他虽然个性坚毅,但毕竟只是个少年。

“冷?”阮良却伸手揽到他肩上。

高坚诧异地抬头看他,一脸莫名。

“我又没说要买你。”阮良笑道:“你是良籍,还念过书,怎好这样买来卖去。你要不嫌弃,就在我府里住下,多你一口吃穿而已,我还付得起,将来等你大了,去我铺子里做事,就算是报答了。”

高坚怔怔看着他,半晌,方点了点头。

阮良抢在他说话之前开口:“在下阮良,字无伤。”

“高坚,字良玉。”高坚双手抱拳,神色间一改颓色,恍然已不像个少年。

那一年,高坚十二岁,阮良十八岁。

2.

阮良虽只一时兴起,但他是少爷,兴起之后,自有人帮他圆场。管家给高坚扫了一间柴房住下,又规定好院里哪处可走动,哪处不可,几时去厨房吃饭,一月几分月钱银子,可供日用开销,俨然一个没有卖身,亦不必做事的小厮。

高坚就这样在阮府别院里住下,无声无息,似塘边一株苇草。

阮良很快忘记了他。

扬州城里来了新的歌姬,好兄弟又买了色艺双绝的瘦马,这花花世界有多少美人可供赏玩,谁还会记得自家后院里那个少年。

高坚没有事做,便终日练武,用攒下的月钱银子买书上私塾。他不知道什么事可做什么事不可做,便只得按过去爹娘期望的样子过活,只不过,彼时有人管着还贪玩好动,现在无人看顾,却学得比谁都专注。

高坚每天傍晚时分在园子里练剑,他为人乖巧,不生事非,日子久了,管家也喜欢他,只觉这少年懂上进,将来必能得少爷青睐,便动了心思收拢。

阮良那天破天荒没有外宿,一路怒火升腾气势汹汹地穿过花廊,却看到残阳下一抹亮影,人如惊鸿,剑若游龙。阮良按住吵闹的小厮,在栏边坐下,出神的看着,物我两忘。

高坚收剑回鞘,听见身后有人拍手叫好,回头看去,却是阮良从杏花林外挤进来,粉白的杏花沾了一头一身,一双微弯的眼睛又惊又喜,眼波流动间,便是无边春色。

“真厉害,原来你会功夫?”

“嗯。”高坚想,我在你园里练了两年了,你原来才知道。

“以后去前院练吧,晌午饭吃过了,就练,好不好?你打得真漂亮。”阮良赞叹不已:“好好练啊,长大考武状元吧!”

高坚想了想,还是说好。

从此以后,高坚每天提前一个时辰吃午饭,只为让阮良在午后有闲时可看着他练剑解闷。高坚只觉得心里又怒又喜,却理不清究竟为何怒,为何喜,只能把这番滋味囫囵压下。

那一年,高坚十四岁,阮良二十岁。

3.

阮良是个重情谊的男人,只不过他的轻重与情谊都与寻常人不太一样,有时你运气好,便觉得他是个好人,有时运气不好,便觉得正宗是个人渣。

高坚的运气很好。

每天都练剑,高坚在阮良面前混了个脸熟,阮良是大方人,天生的好脾气,连丫环都可以在他面前耍耍小性子。当然,耍太过了也不成,据说前年有个丫环恃宠而骄,被阮良悄悄送去了旧宅伺候老姨娘,在阮良这里养得金尊玉贵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老妖婆的刻薄,没多久就自己投井死了。

管家特意把这则旧事说给高坚听,生怕他行差走错。高坚听完了,却只诧异怎会有人犯这种错。阮良天生富贵,金质玉骨,他的温柔不过是一张皮,就像寻常人对猫狗的温柔般真诚却淡薄。

阮良在年前娶了妻,娘家不算显贵。阮良花名在外,大家闺秀不敢入门,他也不乐意给自己找一只河东狮,所以娶了一房弱妻,只消抽点时间哄一哄,平日里的玩乐便可照旧。只是如此一来,家中毕竟有主,屋里屋外两边女人都要争这一个男人,阮良最怜惜美人,也最贪色,女人们在床上要什么,他决计不会说一个“不”字,竟把自己累了个半死不活。

厨上里炖了乌鸡虫草煨人参给他滋补,阮良把汤喝了,参吃了,撕下一小片鸡腿肉,沾着秋油调出来汁子正细细的嚼。高坚提着剑过来,向阮良行了个礼正要起势,阮良却忽然叫住他。

“怎么瘦成这样了?”阮良走到堂下。

高坚正在抽条,长肉不及长个快,瘦得像一杆细竹。

“来来。”阮良把那半只鸡捞出来,淋淋漓漓地塞到高坚手里:“给你吃。”

高坚一手握剑,一手拿鸡,一口浊气堵在喉间,强咽了半天,方才咽下去,低声应道:“谢了。”

“谢什么,反正我也吃不掉。”阮良满不在乎地摆手。

阮良像是发现了新乐趣,每天都会给高坚送点肉菜过来,有时是半条鱼,有时是一只鸽子,吃得或多或少,有一回厨子手咸了,整只蹄髈连盆都给搬了来。

高坚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的确是能吃,也想吃。

但这些东西一口口吃下,竟是似苦实甜,似甜实苦,尝不出本味来。

高坚心想,他是少爷,我是门客,他是天上云,我是脚底泥,他也是喜欢我,即便这喜欢是人喜欢猫狗那种喜欢,也是喜欢,不应该计较。

高坚不想计较,却不知为何,对阮良越来越好奇,他的功夫已经练得很不错,飞檐走壁都不是难事。阮良闲时看他练武习剑,他闲时便挂在阮良的檐外听他调戏丫环。

阮良是最会讨女人欢心的,一张嘴比抹了蜜还要甜,高坚有时听到耳里也会为他脸红,不通他为何能说得出口,但女人听了都笑,大约是很喜欢的。

阮良陪着夫人用晚饭,青瓷大碗里放了一尾黄焖蒜子河鳗,夫人嫌腻不吃,阮良一边笑她不识好货,一边吃得兴起。小丫环忍不住逗嘴笑道:“少爷你把它吃光了,高少爷那里可就没得吃了。”

“呀!”阮良抬眼,三分带笑:“那你可得看着我,等我吃到一半时,让我停下来。”

高坚在檐外一下飞转,如灵猫般轻盈地跃上屋顶,算好了步子停下,俯身揭开瓦片,见阮良对着那尾河鳗愁眉苦脸,似舍又不舍,逗得两个女人掩口直笑,方才摆摆手说:“赶紧给他端过去,别让我再看着它。”

高坚回屋时,青瓷大碗已经摆到他桌上,夏日炎热,即使凉透的鱼吃起来也不觉得腥气,这鱼在黄焖时放多了糖,粘甜如蜜。

高坚想,他不过是想逗夫人开心。

高坚又想,这是他特意省下来给我的。

两个念头一直在脑子里转,转到后来,只余一抹光艳的淡笑,带着江南雨后,柳绿花红的暧昧湿气。

那一年,高坚十六岁,阮良二十二岁。

4.

阮良当年让高坚长大了考武状元,这事阮良早忘了,高坚却记得。只是武举不光要考较武艺,还要考较骑射四艺、行军打仗。高坚虽然也念书,却是城里三流的私塾,某个落第秀才教教的学问,实在不值得一提。

高坚见塾师再也教不会自己更多,便去找阮良商量。阮良听得啧啧称奇,一面品着桂花清酿,一面不住眼的打量。这孩子就在他眼皮底下长起来,因为看得太熟了,反而忘了样子。现在仔细再看过去,人长大了,高了,也壮了,穿着一身洗到泛白的黑武袍,腰背挺拔如剑。

阮良记得高坚少时是个顶漂亮的孩子,现在长大了,那分漂亮还在,却像磨利了刀口的兵刃,显出极为锋利的英俊。

高坚他不说话,便退开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提。

此时正是秋深,一树红枫在假山石上横卧出来,红叶灼灼如火,阮良眼前一亮,指着高坚说:“你再退一步。”

高坚便再退一步。

“再退一步。”

高坚又再退一步,终于退到了红叶里,后颈处被枝叶擦得生痒,堪堪侧过头,便听到阮良说了一句:“别动。”高坚便忍住了不动。

阮良一步步走近,细细看了一会儿,叹道:“还真是钟灵秀气,俊美无俦。”

高坚听得一愣,扬起脸来看他。

阮良自顾自一笑,说道:“想不到我阮家门下还有能取功名的人,说不得,帮了!”

高坚心头一喜,却见阮良不错眼地盯着自己看,蓦然又惊惶起来,只觉得又怕又喜,怕什么,喜什么,却是一笔烂帐,搅到最后,糊里糊涂地咽下,什么都分不清。

阮良有钱,阮家有门路,真要帮一个人,直可以扶上马,再送一程。

阮良在他爹面前耍惯了无赖,便把高坚像献宝一样献给阮父请赏,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随便留人办事不牢都晚了,所幸收的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才,阮父因着高坚,竟还对儿子更高看了几分。

高坚因此换了院子,又多加了十倍月银,还得了一个小厮伺候。阮父不像阮良,办事总有些图谋,既然是人才,也养了这么多年了,不如照顾得更周全些,到时一朝中举,入朝为官,对阮家也是个助力。

高坚心里明白,也不做推辞,阮父给什么,他都用着,阮家老爹反而赞他识趣。

阮良从小在富贵温柔乡里长大,身边的狐朋狗友俱是与他一般无二的浪荡公子,身娇体软,颜面轻薄,一双手拼命用力,也只能抱起一名美娇娃。高坚是他没见过的人种,阮良从父亲眼中看出这少年的金贵处,便三不五时的把他带出去见人。

高坚比文人硬朗,比武夫清俊,又不是小厮下人,可以同席入坐,而且识文断字,写得一手极洒脱的好书法,让阮良十分有面子。

门人清客,代表的是主人的品味,阮良让人捧得兴起,竟搂着高坚笑道:“将来,若是考不上那劳什子,也不要着慌,爷养你一辈子,给你娶妻,帮你成家。”

席上众人哄笑,直说高坚好福气,让他赶紧跪下奉茶,好坐实了这一句,别让阮良日后反悔又躲了去。

高坚是武人,武跪单膝落地,他却留了半寸余裕不肯着地,明知道无人看见,却是自己跟自己执拗。阮良从他手上接了茶,只觉那双浓黑深眸里透着委屈,好像针似地扎着他。

阮良咽了口茶,眼珠子一转,竟也跟着跪下去:“罢了罢了,我也敬你一杯,来日你若是发达了,别忘了爷。”

高坚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膝头贴上了实地。

阮良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无论是高坚跪了他,还是他跪了高坚,都是转眼可忘的事,起身后拍拍土便忘了。倒是高坚,接过那盏茶,便整整喝了一晚,直喝到茶汤如水,再也尝不出味。

高坚第一次赴考便中了武举,他从衙门看榜回来,一路飞奔,越过人马与枯树,含了满口的血腥气。他实在太过高兴,便忘了分寸,飞檐走壁掠过中门,落地便听到不对,却鬼使神差的凑近了去。

暖阁里生了一地的火,阮良衣裳褪了一半,正与妇人云雨,一双手纠缠在缤纷艳色的丝绦间,揉弄着白到生腻的皮肉。高坚内力过人,自然耳聪目明,从窗间的一缕窄缝看进去,阮良的身子不住挺动,半幅脊背映了火光,倒像一方暖玉。

妇人被弄的得趣,口中呻吟不绝,依依呀呀的迎合,不住口的喊着:“好哥哥,你慢些。”

阮良轻笑:“我的姐姐,能给个准话么?真要慢了,你又要掐我。”

妇人不依的嗔笑,春葱一样的手指伸过来做势要拧,阮良竟捉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低低笑道:“掐这里,我喜欢。”

妇人拿他无法,只能抽回手,轻轻抽了阮良一记耳光。

“敢打我。”阮良笑着撩了一眼,双手把妇人扣进怀里:“看我不弄死你。”

妇人断气般呻吟,仿佛痛极,又似快极,仿佛真要赴死。

高坚只觉得热,满头满脸的热意,肺腑里生了火,烧得皮肤滋滋做响。他失魂落魄地从阮良院里出来,一头撞进自己门里,随身的小厮正在生火,冲他欢呼一声,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高坚扬手让他出去:“我要睡会儿,别让人进来。”

小厮只当他是累了,乖乖退下。

高坚走到床边脱衣,看着火光照到月白亵衣上,黄澄澄泛着红光,似一方温暖的玉。那股热意又从四肢百骸里升出来,聚到丹田腹下三寸处。

热,火烧火燎的热,好像腹中怀了一块炭火,热得无处藏身,烫到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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