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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情假意——by木木木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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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戏非戏

茯沉觉得自己陷入一团迷雾中,越是想看,却越是看不清。

所以索性眼不见为净。

白天故意出去游荡,可晚上回到书房却依旧可以看到人还在那里。

每一次都在,淡淡地看着他,说一句“他走了”,然后离开。

话是僵硬的,冷冰冰的。

却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妄想。

夙痕帝君再来的时候,茯沉已坐在桌子旁了。

依旧是那件艳红的衣,耀眼的像一团火,靠近一点就能灼伤人。

琥珀色的眸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他说,“兴奋、满足、还有……压不住的欢喜。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

可这几个词又岂能说的清道的明情窦初开的毛小子暗藏的心思?

无心又无情的人,如他戏言和那块千年寒玉没啥两样,凑上去只有彻骨的冷,纵然在夏天也能一口气凉到心里。

可就是这么个人,却自蟠桃宴上见过一面后念念不忘,犹如戏文里的姑娘家那般茶不思饭不想。

兴冲冲地跑去浮腾宫投了拜贴,可还没送出去就被婉转回绝了:“四太子还是请回吧,帝君他不喜欢见客。”

他黯然地低下头,心思却是百转千回,趁人不注意施了个法术就溜了进去。

穿过奢华璀璨的正殿,走过石子漫成的甬路,终于在那曲折蜿蜒的游廊间见到了他。

一股欣喜似乎要从嘴边漫了出来。急急地冲过去,还未开口同他打招呼,那人就已冷冷地擦肩而过。

即便如此,心里却乐的像开了花。

浮腾宫的神司是个好相与的人,温和的让人见了就想亲近,一来二去就熟捻了起来。

茯沉便不再偷偷摸摸地进来,而是打着见攸楼的旗号,明目张胆地往他身边凑。

那人真是沉闷,你在他耳边说了千句万句他也似没听见,更加别指望会回你一句。

茯沉不管,仅是看着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可那人却厌烦了:“南海四太子,玩够了吗?可以回去了。”

不带情绪的话,像沾染了他眸子里的寒气,震得茯沉头皮发麻,四肢冰凉。涨红了脸急急辩解:“我不是闹着玩,我是……真的喜欢你。”

当年他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后来纵使拥别人入怀,心底也是冰凉一片。

有时候,愈是隐藏对一个人的感情,陷得愈是深。

还好,如今他真的解脱了。

抬起头平静地看过去,一字一顿:“帝君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以请回了,也不必再来了。”

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更加不会给自己重蹈覆辙的机会。

夙痕帝君脸色渐渐地沉下来,墨黑的眸子愈发冰冷,晦暗的目光像一把刀寒光凛凛。

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偌大的浮腾宫住了上万年都没觉得异样,从龙宫回来后,却觉得空荡荡的。

太冷清,能说得上的话也就只有神司一人。

猛然想起在人间他也是这般孤寂地活了二十多年,忽然有一日就闯入了一个男子。

笑得真乖张,甚至有些晃眼。

说话那调儿,一看就是风流多情的主,不由得嗤之以鼻。

不知道费着什么心思,一日又一日地待在道观外。他在道堂中练功,侧过眼便能看见他,那般鲜艳的红色真是夺目的紧。

真是乱了视线,乱了自己……练功的心无旁鹜。

可后来,却不来了。

凡人的一世匆匆几十载,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那日从树梢上取下的铃铛他带回了浮腾宫,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回到仙界,千年前的记忆突然就浮现了起来,怎么都克制不了。

在书房中看书时,侧过眼突然就见到那片艳红色坐在那里,张扬恣意,琥珀似的眸灿然若星。

可正过眼认真地看过去却是空荡荡的,莫名地令人发慌。

于是去了龙宫。

到的时候红衣的男子正静静地在伏案前看着折子,恬静的,偶尔蹙紧眉头,偶尔扬起嘴角,不由得看出了神。

那笑容不像人间时,也不像千年前。

后来他察觉到了自己,眼里一瞬是惊讶的,走到自己面前时却是平静如常,甚至带了些疏离。

莫名的不悦。

再后来那人突然开始躲着自己,他便在那里等着,看着他缓缓从夜幕中走进来,带着一丝惊怔。

他突然想慢慢地弯起唇角。

那一日,那人竟然没出去,静静地坐在桌旁,像是在等自己。

心里慢慢升起一丝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还没弄清那是什么,却听见他一字一顿地开口了。

他堂堂的上古石神,几时有人对他说过这番话?

旁人千请万请他都不屑一顾,他倒好,竟然赶他走。

哼……

愤怒的同时却也有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的黯然。

这一日,一声鹤鸣划过长空,仙鹤脚衔一物匆匆飞出浮腾宫。

仙界总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宴会,今儿个这个作寿,明儿个那个品酒,理由层出不穷,烫金银边的请帖一堆一堆地流进浮腾宫。

攸楼便一一选好贺礼由仙鹤送去。

这一次是丹水府的府主差人送来的请帖,老爷子孙女儿今年满了百岁,一高兴便办了个百岁宴。攸楼备好礼,嘱咐好了仙鹤,回头便见夙痕帝君站在了身后。

便上前行礼:“帝君。”

“嗯。”夙痕颌了颌首,视线落在飘渺如烟的祥云上,仙鹤已飞远了,模糊成小小的一个点。

攸楼随着视线看过去,答:“那是送往丹水府的贺礼,今日琅离公子的女儿满百岁了。”末了又补上一句:“四太子应该会去。”

夙痕顿了顿,墨黑的眸微微闪烁。

百岁宴,仙家云集,自然是喜气洋洋,喧哗热闹。

屋内左侧坐了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家,张牙舞爪的,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儿。

扯着身边的红衣男子絮絮叨叨,清丽的嗓门儿盖过了满屋子的喧哗,惹着有人哈哈大笑:“府主,令千金可真有趣!”

这姑娘正是琅离的幼妹蓝宥,如今才从邰行山学艺归来。

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也不顾他人的打趣,兀自拉着茯沉说来道去,将这些年在邰行山的趣事翻老本似的翻了出来。

难为她有一副好记性。

学艺这些年,性子没收敛下来,却是愈发爱闹。说着说着,手就摸上了茯沉的脸,嘴上还“嘿嘿”地笑着,要多不怀好意便有多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接着便说道:“茯大哥越长越好看了,让我娶回家当压寨夫人吧!”

这一声满堂都听见了,纷纷附和鼓掌叫好。

茯沉拿开蓝宥的手,对上她得逞的笑脸,哭笑不得。

这时候有人通报道,“夙痕帝君来了。”

老爷子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后才敢相信,急急出去迎接。

这话落在茯沉耳朵里却是惊雷一般,震得人身体一僵。

他怎么会来?

视线却不由得随众人看过去,一时四目相对,琥珀似的眸,墨黑墨黑的眼,两人皆是一怔。

茯沉立即将视线收了回来。

老爷子笑得嘴都咧到天上去了,满脸的皱纹都堆出了花,“帝君快请于上席就坐,您能来真是丹水府莫大的荣幸。”

夙痕帝君罔若为闻,径直朝左侧的位置走过去,坐了下来。

老爷子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悻悻地去招呼其他客人。

夙痕正坐在茯沉旁边,茯沉顿时颇为不自在,蓝宥却是半点儿也不会察言观色,一个劲儿的凑到他耳边问:“茯大哥,你怎么认识帝君的?你和他很熟吗?”

茯沉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蓝宥没再追问,拉住他的手,笑得格外灿烂:“茯大哥,我想和你换位置,好吗?”

心里一松,茯沉急忙点头,起身,让蓝宥坐了过来。

起身时余光恰好瞥到那人暗沉的脸,墨黑的眸里深沉不见底,似乎有几分动气。

原以为蓝宥会碰个钉子,却没想到夙痕竟和她聊了起来,虽然基本上都是蓝宥在说,可夙痕确实是在听着的,偶尔还会淡淡地应一声。

茯沉便在一旁独自酌饮,酒是甘甜甘甜的,唇齿留香。喝着喝着,心口却是一滞,仿佛有什么在猛烈地撞击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攒紧手掌,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离了席,去了屋外。

再摊开手时,掌心的纹路已全变了颜色,红得像魔界那些魔嗜血的眼,纵横交错,看上去有些可怖。

茯沉却是没有一丝惊讶,平了气息开始暗暗运功,渐渐地,红色一寸一寸地褪了下去,恢复如初。

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进屋内,回头,却在对方墨黑的眸里看见了惊慌失措的自己。

“你的手?”

声音是平淡的,眉头微蹙,隐隐地带了一丝疑惑担忧。

茯沉一慌,下意思地攒紧手,面上却是故作镇静,挑起几许佻达:“哦?夙痕帝君可是要看我的手?”

说着将手摊在他面前,掌心,手背,翻了一遍,并无异样。

收回手,又“呵呵”地说道,“敢问夙痕帝君这是何意?”

夙痕拢了拢眉心,“无事。”

刚才分明看见手心是红色的,莫非真是自己看错了?

便不再多想,淡淡地留下一句:“进来。”,说罢便回了屋内。

茯沉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敛了敛面容,随之走了进去。

从丹水府回来,暮色已深沉。

刚踏入门,便有人来报流阜喝醉了正躺在大殿发酒疯。

流阜的酒量向来不错,这是到底喝了多少?

大殿内已是一片狼藉,酒壶七倒八歪,酒水洒了一地。

流阜半趴在桌子上,见他来了,似乎清醒了几分,朝他招手。

走过去,原想从他手中夺过酒壶,却被他抓住了袖子,嘴里改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

凑过去听,却发现他睁着一双怅然若失的眼正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不喜欢我?”

竟是把自己看作了攸楼。

原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茯沉只得苦笑。

脑海里却慢慢回想起某年路过人间,戏台上演着的正好是这一出戏。

女子眼泪戚戚,扯着男子的衣袖不愿放开,凄苦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为何不喜欢我?

男子怎么答来着?

是了,他不耐地挥开女子的手,狠狠地瞪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戏虽是戏,演得却是尘世间到处都是的剧本。

不一定相同,却总有相似。

纵然前日再疯再闹,第二日醒来后流阜仍张扬着一张笑脸兴冲冲地去了浮腾宫。

茯沉只得在心里叹了声气,送他离开。

攸楼那个人啊,太温和,温和的让人心疼,也温和的……更易伤人。

第12章:恨

走出浮腾宫的正殿,穿过九曲游廊,再踏过竹林间的青石小路,再入眼便是一汪碧蓝的湖水。湖水中央矗立着一座亭子,亭子间一红一蓝两个身影格外显目。

红衣男子低着头,满眼的惶恐不安,一双手颤抖得和筛子似的。

身边坐着的蓝衣男子脸色一点一点地暗沉下来,一双如墨的眸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温度骤然下降,沉寂的可怕,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蓝衣男子终于不耐地拂袖,冰冷的眸光震得人周身发凉,红衣男子砰的一声就跪在了白玉石板上:“帝君恕罪。”

罪在何处连自己都理不清,他只是按照帝君的吩咐穿上红衣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夙痕帝君皱紧眉头,冷冷地呵斥:“下去,让神司过来。”

红衣男子如获大赦,颤巍巍地答了一声“是”

扶着发软的腿逃命似的往外退。

脚步声渐渐销匿,夙痕帝君不耐的将手中的卷轴狠狠地摔在地上,目光慢慢落在天奴坐了三天的石椅上,空荡荡的,那抹红色似乎只是幻影。

不一样,怎么都和龙宫里的感觉不一样。

视线偶尔落过去,一片熟悉的艳红色,可刚对上那张低眉敛目惶恐不安的脸漫起的几分欣喜就完全掩埋了下去,只剩下了躁怒。

越看越不顺眼。

攸楼过来时地上已是狼藉一片,上好的紫砂壶被摔得粉碎,茶水洒了一地。

小心避开碎片,走近,朝柱子处的背影低低地问:“帝君有何吩咐?”

夙痕转身,面色阴沉,眸里却带了几分茫然无措:“你说说什么是喜欢?”

攸楼抿着唇,垂眸,不知如何作答。

手掌却突然被一团温热包围,惊怔地抬头,却直直地望进那张璀璨若星的眸里。

不是流阜又是谁?

什么时候来的?

还未想明白却听那人已兴兴开口:“喜欢?不就是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见不到的时候想见,见到了便欣喜。”说到这儿却停了下来,轻蔑地冲夙痕帝君挑眉,“夙痕帝君向来无情,说的再简单也是不懂的吧?”

眼见着自家主子眸光越来越冰冷,急忙从流阜手中把手抽出来,走上前解释:“三太子年少气盛,不知分寸,望帝君切莫怪罪。”

夙痕帝君罔若未闻,逼近流阜,声色俱厉:“放肆,本君岂容你指责?”

流阜亦不甘示弱,不屑地看过去,“怎么我说错了?你若真的有心便不会漠视别人的真心。”

夙痕帝君唇抿成一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压了下去。

斜晲了一眼流阜,视线落下前方,“去请南海四太子,辰时我在人间等他。”

“是,帝君。”攸楼恭恭敬敬地应。

流阜冲快要走出凉亭的背影愤怒地嚷道:“说清楚,你到底还想怎样?”

蓝色背影停了下来,声音冷冽至极:“本君的事与你无关。”

天色暗淡,残阳似血。

老旧残败的房屋,杂草丛生,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长期不见人烟,灰尘已经积满了一层又一层。

经年累月,风霜雨雪,早已将道观毁的面目全非,唯独观外的老槐树郁郁青翠,更加粗壮。

“你来了。”说话的男子一袭华贵繁复的蓝色锦衣,与满院的残破格格不入。

茯沉从大门处缓缓走进来。

百年前,也是这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迎接他的是冰冷的长剑。

那时他戏问“这便是入尘道士的待客之道?”

笑着的,心却在滴血。

茯沉依旧是穿着红色玄衣,银发中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夙痕帝君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却见红色退后了几分。

停下来,惊怔,不悦地皱眉,最后只缓缓凝成一句骄傲得不能再骄傲的话:“百年前你在这里说过你想我。”

茯沉一顿,视线落在灰败的青石桌上,勾起了深处的记忆,也勾起了几丝讽刺。

“是。”

“在道观外,你在看我。”

“是。”

那一日,他问他为何躲在观外,他无措,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

为何?因为想见他。

可口口声声分明对着琅离说不在意,早已忘了,那又为何过来?

或许心里是知晓的,可嘴上却不愿承认自己的自欺欺人。

“你喜欢我。”带着些笃定,带着些得意。

茯沉抿紧唇线,良久方开口:“是。”

“跟我来。”夙痕帝君微微地勾起唇角,却只是一瞬,又隐了下去。

一道蓝光和一道红光腾空而起,再现身两人正落在浮腾宫的湖心亭里。

挥手间,凉亭便是红纱幔幔,肆意飞舞,比天边的残阳还耀眼几分,刺痛了一双琥珀色的眸。

又一挥手,四角凉亭中挂满了合欢铃,叮叮当当的铃声震得耳朵轰轰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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