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上，书桌上摆的正是上次季风凌派人去登记的清河县名单，上面记载了总人口，是否感染疾病，同时发热次数，时长是多少。慕容浩所想了解的东西，季风凌都一手准备妥当。
“今日先发放一批，三天后看成效。”
距离临时搭建的药间五百米远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座草棚做的临时住所。里面铺有干净的草堆，上面简单的铺了一层凉席，空间够大，可供一百人居住。
慕容浩仰起头，对着季风凌点头示意道：“可以开始了。”
季风凌对着一旁的士兵挥了一下手，很快，以十五数一组的病人被带到了慕容浩的面前，他看着名册上的名字一一对号，他报一个名字，对方应声，才会得到一碗红汤。
喝完后的病人会被士兵带到临时居住的地方，外面士兵严格把守，看起来似暂时不打算放这一批病人出来了。
一碗一碗，上百个人一分，一锅红汤基本上被分了个精光。慕容浩名册上第二次发热的人数不过才少了三分之一。
季司空一大早起身，去隔壁的房间找季风凌，房间内被窝都不曾动过，可见他三弟一晚上都没回过房。他想找个人问问，可发现大家都匆匆的往药间这边跑。
于是他也莫名其妙的跟了过来，远远就看到一群肮脏的病者在排队，不知道做什么。
他嫌弃的退了几步，远远看到一群太医院的太医们正对着什么人指手画脚的比划着什么，好像在商讨什么事儿。于是，他静静的走过去，让自己脚下无声。
“狂妄，太狂妄了，我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小辈敢这般先斩后奏。”太医院的木太医气的口不择言，指着正坐在凳子上的慕容浩道，“若不是仗着有季将军撑腰，他敢如此放肆吗？”
“木太医，别气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一旁的另外一位太医忙不及的上去安慰着，顺带着帮他顺顺气。
季司空本就好奇，如今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三弟，他想再多听些，太医们却在这个关口打起了哑谜，不说了。季司空无奈，忍不住干咳了几声，企图引起这群人的注意。
“哎呀，这不是季太傅吗？”站在最角落的太医突然听闻声响，在看到季司空时立即发出了声音。
季司空从小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当年他的惊世之才被楚赫看中，钦点太傅之职，教导下一任储君。旁人都夸他温文儒雅，聪慧过人，平日里也不摆架子，和宫中的侍女太监们关系良好。
如今，各位太医们看他早就来了的样子，再细想刚才他们说过的话，好像也就提及了季将军之名罢了，几颗紧张的心才稍稍松驰下来。
“各位太医，最近几日真是太辛苦各位了，让季某深感佩服。近日种种，他日若有机会，季某定要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不过这个时间段太医们不是该探究新的药方，怎都聚在此地，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季司空先是大夸了他们一顿，随之惊讶他们今日的异常。
太医们见他完全没在意刚才的事，也就放下心来，将慕容浩如何挑衅他们等人，又如何霸占他们研究之地，现今又如何利用季将军为他做事等等恶习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了季司空。
季司空听完后，紧握拳头以示愤怒难忍，他忍不住怒道，“天下竟有如此嚣张霸道无理取闹之人，带我去，且让我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太医心中一喜，太傅VS将军。到时候，他们就有机会将慕容浩直接撵出去了，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啊。
想到这，众位太医像是打了鸡血般，领着季司空，一副胸有成足，浩浩荡荡的朝着慕容浩等人走来。
季风凌也是看到人群中的季司空，才站直了身子，有意的将慕容浩拦在了身后，“各位太医，我们已经分派了今日的药方，如果想要帮忙，明日请早吧。”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季风凌表现得非常不满。他陪着慕容一个晚上，看着他不停地在配药方，有时候配错了还得重新来过。他见他连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清早，慕容说可以让各位太医来帮忙了，他吩咐了几个人去喊，结果并未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看着慕容浩犯愁，他这才将自己手下的人调拨了一批人供他拥着。
不过见识了之后的事情，季风凌还是相当庆幸自己守在慕容浩身边，不然如此重大的工程，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
众太医被季风凌一句话噎的半口气卡在了呼吸道上，差点都一命呜呼了。
“季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风凌一脸惊讶道，“诸位太医，你们兴师冲冲来到这，难道不是为了帮我们忙吗？”
众太医在此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倒是身后的慕容浩勾了勾唇角，笑道，“既然不是来帮忙的，就去一旁坐下歇息吧，我们还有很多事尚未收尾。”
于是，在场辛苦劳作了一个上午的铁汉子们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季风凌默念，慕容这拉仇恨的方式可真够狠，一步到位。
用慕容浩的话来说，你们来究竟是干嘛的，既然是为了救治平民百姓，就要做出一些事情让他们真实感受到你们的帮助，而不是每日无所事事在一旁晃悠。
好话谁不会说，对不？
于是这群铁汉子们被慕容浩短短几句话给激烈的热血沸腾，上午干活干得相当卖力，当然，也非常劳累，不过看到这群病痛交集的百姓们能够睡在干净的地方，他们还是很开心的。
一份辛勤，一份收获。
可是，如今这群名义上是救治百姓疾苦的人却来挑衅他们，这事是人干得么？
第018章
看着光着膀子，肌肉横生的大汉子们围着一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太医们，就好像是流氓在欺负一群黄花闺女，这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慕容浩抱着绿意坐在一旁看着好戏，尤其是昨日带头针对他的太医们。
“各位英雄好汉们。”季司空一马当先，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众太医道：“既然大家收尾工作尚未完成，我建议不如大家一起帮忙，也好早早让工作结束了，诸位太医，你们认为呢？”
慕容浩冷笑了声，墙头草，风吹左右两边倒。当初他是瞎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季司空温柔体贴的。
“绿意，我们回去睡觉。”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慕容浩抱着白兔，朝着自己的窝走去，一整夜没闭眼了，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才能应付下面的硬杖。
季风凌也装模做样的打了个哈欠，“你们把东西都整理整理，准备好明日该准备的。”一边吩咐，一边往自己的帐篷跑。
主人公都走了，原本打算嘲讽戏弄慕容浩的众太医唯有失落叹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其中有人提出来道：“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昨日未做完的事？”
其他太医则众口不一。
有人说，“东西都被他丢了，难不成我们还要特意再去收集一次吗？”
很多人敷衍着摇头，开玩笑，那事情简直不是人干的。他们是御医，不是衙门里的仵作。
宫中御医，都是为一群娇生惯养的主子们诊治，仅需要把把脉，开开药方，享惯了清福，从未在尸体堆里爬呆过，尤其是还需要在蛇虫鼠蚁叮咬过的地方检验。
清河县此地，现在透露着阵阵恶臭，脏乱无章不说，时不时的还会在他们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突然从背后窜出一两个疯子，太医们哪见过这种架势。
刚开始，这个活儿没人愿意干。如果不是太医院总指挥大人亲自做过几次，他们是绝对不愿意碰那些恶心到让人呕吐的尸体。
也有人抗议，“难道我们就这么干坐着？等着陛下到了约定之期亲自来要咱们的脑袋？”
为期一个月，大半个月已悄然溜走，多次检测下来却没有结果，这怎不让人急呢？
“我看不如就静等三日，看效果，若是真的有解药，我们项上人头可以保得住，同时还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有人乐滋滋的提议，坐享其成，静待结果。
“若三日之后，让你失望呢？难道我们就白白浪费三日时光？”也有药师不赞同。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的注意力被前面一位孙太医的话给吸引了过去，他们见赤果着上身的壮汉正抬着一口大锅，往他们御医间走去。所以人都好奇道，“一只锅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孙太医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谁让你们看锅了，我是让你们看锅里面的东西。”
“锅里面有什么东西？”
大家齐齐的凑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丁点残留的药汁。
“我来尝一尝。”
“我也来。”
“留一丁点给我。”
“……”
季司空却不关注这边的事了，目光一直紧盯着慕容浩离开的方向，这个突然出现在清河县的男子当真怪异的紧，不仅熟识三弟，在这关键当口，居还能够配置药方。
莫不是老神医的弟子？
隔天，慕容浩早早的起床，去临时搭建的大帐篷内看了看昨日都尝药的病人，听闻他们的呼气声以及咳嗽声的频率。
“昨日让你注意的地方都记下来了吗？”慕容浩问守在一旁的侍卫。
侍卫守了整整一晚上，虽然没睡到觉，不过精神很抖擞，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竹简，上面标注了一些数字，横七竖八的，贸然一看还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浩瞄了几眼，赞赏的点了点头，“辛苦了，我会让季将军记住你的功劳。”
数据相当的清晰，几个关注点，一是这么多病人，夜晚睡着的人数。二是咳嗽声频率高的人数。三是咳出黑脓的人数。
这几个任务看起来非常简单，做起来却是非常的困难。因为必须是精神力保持高度集中的人方才能观察入微，其次就是细心才能够做的好。慕容浩推荐的不无道理，像这样心细的男子委以重任，必定会有所作为。
“医师，我见其他太医们并没有如此记载，你光看这些数字究竟有何用意？”侍卫并没有因慕容之前的话感到太过紧张，他只是非常好奇他的做法。
慕容浩走进内室，一边看病人，一边解释道：“山有高低之分，人有胖瘦之分，其实无论是何种生物，它们之间都有本质区别，记录数据是为了看明白究竟哪些病人需要特殊照顾，哪些病人的病情会更快的痊愈，那我的注意力就可以放少一点。”
既然要治愈，最好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够痊愈。
年轻的侍卫若有所思的点头，表示他有些理解了，“医师，今晚也让我留下来记录吧，我保证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慕容浩笑了笑，“好，不过你现在可以去休息，这样晚上才有更好的精力来记录。”
“是，医师，我这就去休息。”
隔日，年轻的侍卫满脸笑意的看着一步步走来的慕容浩，兴奋的报告：“医师，你的药真是太灵了，昨日睡着了的人数翻倍了，而且咳嗽频率高的人数明显减少了许多，最重要的是，那些咳出脓来的人少了一小半啊。”
慕容浩一边听着，一边看他记载的东西，“恩，观察的不错。”
他不过解说了一次，年轻的小侍卫就懂得举一反三，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医师，你要进去看看吗？”
慕容浩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医师，小人的名字叫蔡保。”
“菜包？”慕容浩一时没听清楚，因为菜包的口音并不是正宗的京城人士，于是菜包=蔡保，这一喊，就喊了一辈子。
蔡保摸了摸脑袋，憨厚的笑了，“医师说啥就啥呗。”
慕容浩巡例检查了一遍，感觉到这群病人的气色包括他们的力度都开始慢慢恢复，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出来就看到守在一旁的季司空。
慕容浩不经意的簇了一下眉头，低声吩咐了蔡保几声。
随后，转头就走，完全当某个人是空气。
“医师。”季司空显然没料到对方见了自己当没见着，竟是扭头就走，他楞了好一会才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慕容浩不悦的看着面前这个挡住他道路的人，“就算你是朝廷重臣，也该明白何为礼让，所谓好狗不挡路，麻烦你让一下。”
说完，慕容浩直接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季司空整个脸色都不对了，他居然被人骂成是狗？？？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站住。”季司空阴沉着脸跑到慕容浩跟前，“再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慕容浩冷笑了两声，“笑话，你当是自己是当今天子？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这位先生若是没事的话，麻烦你让让，本公子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陪闲聊的人。”
闲聊的人？？？
不过是几息间的事情，他堂堂好男儿怎就变成了挡路的狗，浪费时间的闲杂人了？
第019章
季司空一边不服气的追着慕容浩跑，一边囔囔着似乎要找回公道。
慕容浩完全没搭理人，径直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里面的端木烨远远就听到吵闹的声响，坐直了身子，耐心的等着他师兄归来，给他煎药喝。
他皮肤越来越差，不仅脸色蜡黄，脸上竟还长出了不知名的黑斑，差点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全身上下都是骨头，身上还时不时散发一股难闻的臭气，沐浴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忍受，无论他沐浴几次，那股味道始终如影随形，怎么也去不掉。
“医师，只要你为刚才辱骂我的话道歉，我可以既往不咎。”
慕容浩淡淡的瞟了一眼，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
“师兄，是你吗？”沙哑的嗓音，像个垂暮之年的人发出来的，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悦耳动人。
慕容浩嘴角一弯，淡淡的应了，随后就进了里屋看端木烨。
季司空也立即跟了进去，一进去立即被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珠子的端木烨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还以为大白天见到鬼了。他忍不住用袖管遮住鼻子，另外一只手扇了扇，“好难闻的气味。”
端木烨在看清楚来者是何人时，本就明亮的眼珠子瞪的更大了，配上他此刻的模样，显得特别骇人，他张大嘴巴，仿佛一口气没上来似的，手指略弯曲的指着门口一脸嫌弃的季司空道，“师兄，他，他是谁？”
在看到两人的反应后，慕容浩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有意的坐在端木烨面前，挡住他的目光，安慰道：“烨弟，快躺好，你的病需要静养，不可太激动。”
听到慕容浩的话，端木烨才发现，自己情绪外露了，他顺势躺了下去，却死死的拉住慕容浩的衣袖道，“师兄，我的病究竟需要多久才能复原？”
他真的快受不了了，尤其是他此刻还是这副鬼样子，被病魔折腾的死去活来，还要喝让他恶心到呕吐的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了。”慕容浩每次的说辞都是这般，不曾变过。看着他松开自己的衣袖，他在心中冷笑了几声，季司空来了，好戏都不曾上场，他怎么舍得让他这么快好起来。
季司空不等两人说完就跑了出去，怕是早已忍受不了这里面的气息了。
躺在床上的端木烨侧着脑袋，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刚才季司空站的地方，一颗心砰然跳动着，眼中的痴迷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慕容浩眼底带着笑意，低垂着脑袋开始为端木烨配药方，不多时，他挥了挥衣袖，擦拭自己额头的汗珠，一些白色的粉末在不经意间全部洒进了药方内。
三日期限已到，临时搭建的帐篷内，病人们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很多病人已经可以直起腰，简单的走上几步，甚至走上一段时间，心不慌，气不喘，就连眼神都有精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