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学期很努力地在学习，进步了很多，老师也给了我很大帮助，我一定会继续加油的。”
“我身边的这位……哎，你们应该看不见吧，”程蔚笑了笑，“他是神仙哦，是山上的狼神，有天晚上突然从窗户外摔了进来，害我花了好多钱补窗户……”
程蔚叙述着这两个月来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宸寰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程蔚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竟带了一丝哽咽，眼圈也红了。
“他快走了，要回山上继续做神仙了，虽然以后都没法再见面了，以后回想起来还是一段不错的回忆。”
宸寰伸出手想抱住他的肩膀，手伸到半途，程蔚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
“我……我……”程蔚红着眼睛看着他，眼泪滚了半天就是落不下来。
“你……你走了，要保护自己，别又被你叔叔给打残了……要争气夺回你的位置！给你爸报仇！”
两行泪终究是滑了下来。可也只有两行泪，程蔚狠狠地抹了把眼睛，微带着哭腔继续说道：
“……以后说出去，我、我也是和神仙有交情的人了！多光彩啊！别人还没这么好的运气……哈哈，别人都没有我厉害……”
宸寰看着他，心像被丢进湖底，寒冷而幽暗，让人窒息。
“你放心！我会努力考试的！等我考上大学了……”
程蔚突然停了下来，喉咙一窒，强忍着心酸，强颜道：“我能去找你吗……”
宸寰一把抱住他。
程蔚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道：“我不想一个人！……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总是一个人真的好孤独……家里一点温暖都没有……我真的不想这样！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哪里算得上是家！……可是你要走了！我……”
宸寰拍着他的背，凛声道：“不会的。”
程蔚呆住了，抽噎着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宸寰的手下滑，紧紧地握住了程蔚的手。他的手冰凉，关节突出，一点也不柔软，却意外地让自己想一直握在手里。
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过早地承受了父母早逝的悲痛，还要以一己之力担起所有的重任，生活、学习，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关心。
宸寰无法体会到程蔚的痛苦和艰难，可是就在他抱住他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复仇之恨、主神之位、伏羲之尺……在这一瞬间好像被挤到了第二位。
——我要保护他。在这种时候，保护他。
章十一：死生
陈珏在讲台上迅速地讲解着习题。
程蔚在下面认真地听着。忽然想到——陈老师是宸寰的姐姐……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法像以前一样看待她了，他想着，陈老师会不会突然变身成狼仙，然后一口把年级主任的脖子咬断，毕竟年级主任平时总是给班上找茬。
“程蔚，你对这题有什么思路？”陈珏忽然点到他。
程蔚慌张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满黑板的板书，不知道老师在讲哪一题。
“开小差？”陈珏朝他走过来，“现在可不是开小差的时候，就算有什么特殊情况也要努力克服，知道吗？”说着，瞟了一眼窗台。
宸寰冷眼与她对视。
“知道了。”
“嗯，你坐下吧。”
程蔚呼出一口气坐下来，小声对宸寰说道：“你姐姐真厉害。我们全班人都怕她怕得要死。”
宸寰露出冷笑。
刚下课，宸寰就跳下窗台跟着陈珏走了出去。
“我去与她说些事。”
——
陈珏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转过身道：“何事？”
宸寰表情严肃，道：“姐姐可知‘鬼婴咒’？”
陈珏皱眉，缓缓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程蔚中了此咒，恐是叔父所为。”说着，他握紧了拳头，眼里蹿出一丝愤怒。
“程蔚？为何他会……”
“伏羲之尺正在他体内。我在他身边，叔父不便直接动手，除咒术外无他法可置他于死地。”
陈珏惊愕道：“竟在他体内？……那女娲之规如何了？”
“叔父已得到手，亦是杀了凡人得到的。”
陈珏脸色一滞，郁郁道：“想不到我下山这一百年里，竟出了如此多的动乱……”
“姐姐，”宸寰上前一步，“眼下情况如此危急，难道还打算继续呆在凡界坐视不理么？杀父之仇和主神之位，难道姐姐就毫不动容么？”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突然奇怪地问道：“你刚才说一切似是叔父所为……父亲也被叔父害死，可是……”她顿了顿，接着道，“可是当初下山时，正是叔父竭力劝我的。”
“哼，他是怕你协助父亲，扰乱他的计划。”
“为何？父亲仙法已达神阶，叔父既然能杀得了他，多一个我又有何妨？何必还要怂恿我下山？”
宸寰脸色冰寒，冷冷道：“姐姐，一百年不见，你竟变得如此贪生怕死了？”
陈珏听罢，厉声道：“宸寰，我只是就事论事，何来贪生怕死之说？若叔父果真害死了父亲，拼了命我也要杀了叔父报仇，可是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叔父好似有难言之隐，像是担心我的安慰，一味让我下山。我心下虽然疑惑，却也受叔父之托不得不下山。”
“叔父所托何事？”
“保护两大仙器，不可落入非人之手。”
“仙器不是就在蛇山？你既下山，又如何保护？”
“……他说，仙器已被他散入凡界，藏于凡人肉体之中。”
宸寰突然有些弄不清事态了。过去几百年猖狂无道的便是他的叔父，可姐姐又说催他下山保护仙器的也是叔父……个中疑点实在难解，一时也想不明白，便问道：“姐姐可知鬼婴咒如何解？”
陈珏思忖片刻，沉声道：“我所知的只有两个方法，其一便是杀了施咒者，其二乃是用神仙一千年的修为破除此咒。”
宸寰目光一暗，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杀意：“我一定要杀了宸曦。”
——
凌晨时分。郁格还没有睡，年级主任又给他安排了一些任务，害他忙的焦头烂额。
“这不是刁难人么！简直岂有此理……”郁格一边抄写材料，一边发牢骚。
忽然，房间里布置大变，灯光灰暗忽明忽灭，雪白的墙壁上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十分骇人。
郁格见状，赶忙丢下笔，扑通一声对着墙壁跪下来，低着头恭敬道：“察查判官大人亲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墙上的人影忽然走了下来。这人身着紫黑长袍，外披一件鎏金墨绿大氅，头戴暗铜小冠，脚踏白底皂靴，自寻了郁格的椅子坐下，问道：“最近可有异样？”
郁格站起身来，两手垂着，“并无异样，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也无大事，”这判官随手翻了翻郁格的教案，懒懒道，“前几日赏善司的那家伙复查生死簿时，发现有两人阳寿未尽时竟莫名死了，所以麻烦你查探此事。”
“下官定当竭力。”
判官从宽大的衣袖里摸出一本生死簿，手指在那两人的条目上抹了一下，文字便黏在了他的指上，又随便拣了一张白纸，把条目抹了上去。
“此为二人生死时间，”他说着将纸递过去，“切记不可外泄，务必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郁格接了纸，“下官领命。”
判官站起来，抖了抖袍子，忽然调侃道：“听说蛇山宸珏小姐也在此，你可认识？”
郁格脸上一红，说话不似先前利索，“……认识的。”
判官笑道：“嗯，那你可与她协作，我先前已探得此事与她有关。”
郁格心下一沉，弯腰道：“下官明白。”
判官走进墙壁，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灯光又明亮起来。郁格往纸上看去，随即一愣——那两人的名字分别是：程似宏、郑媛。
这不是程蔚父母的名字吗？
他立刻拿起手机，也忘了陈珏这时候是不是已经睡觉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喂？郁老师，有什么事吗？”陈珏很快接起电话。
郁格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羞愧道：“陈老师，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呢。倒是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嗯，”郁格点点头，目光深沉，“陈老师，我记得你在两年前的10月3号说过，感受到了同族人元神的波动？”
陈珏回想了一会儿，肯定道：“我的确有感受到。”
“刚才地府判官大人托我调查一件事，是关于程蔚父母的不正常死亡事件，我记得他们两位也是在那一天出的车祸吧？”
“不错……”陈珏一下子反应过来，声音一下子拔高，“难道……！？”
“我怀疑有可能是陈老师你的同族……杀了他们两位。”
“难道是叔父？”陈珏喃喃道，“可是我觉得不会是叔父，他明明让我保护仙器……”
“会不会仙器就在他们二位体内，所以你同族中的某一位想要强行夺走，便引发了那次车祸？我记得程蔚说过，他的父母前一天晚上明明有充分地休息，可是竟然会因为疲劳驾驶而出车祸，这不太合乎逻辑；况且，他们当场死亡，程蔚却毫发无伤，这也很奇怪。”
陈珏脑子飞速运转着，片刻道：“今天宸寰告诉我，程蔚被施了鬼婴咒，伏羲之尺在他身体里，他认为是叔父所为。”
郁格一惊，“那程蔚的性命岂不是危在旦夕？”
“没错，”陈珏看着窗外，眼神凌厉，“是不是叔父目前还无法确定，不过有人想要害死他们一家却是事实。哼，胆子不小，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学生头上，我倒要看看对方是个什么人物！”
“你、你先别激动，”郁格柔声道，“过几日我回地府一趟看看情况。既然他们的阳寿未尽，生前也没有做过坏事，自然还没有被发配去十八层地狱或是转世投胎。他们的混魄应该还在地府，我下去问问他们当日的情况究竟如何。”
“嗯，”陈珏微笑，“那就拜托你了。”
章十二：主神
最近几天，程蔚发现宸寰会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看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吃早饭时，程蔚又发现宸寰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看，看了好一阵子。他脸红着问道：“宸寰，你老看我胸口干嘛？”
宸寰抬起头看着他，“无事。”
“那个，我发现你最近老喜欢盯着我看……我是不是变帅了？”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宸寰瞥了他一眼，语气微嘲：“没有，倒是更呆了。”
“你！”程蔚黑着脸放下筷子，“别以为你是神仙我就怕你，要不是没有我，你的日子能这么悠闲自在吗？”
“我并未觉得自己的日子有多悠闲自在。”
“哼，我这么陪着你，还不够悠闲自在的？”
“还不知道是谁陪着谁呢。”
程蔚愤然，刚想反驳，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一下子摔倒在地，死死地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领口已被浸湿。
宸寰半蹲在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灌输仙气的同时观察鬼婴的状况。
那鬼婴已张开了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对着程蔚的心脏咬了上去，幸好还未完全成长，他只是咬在上面，并没有对程蔚的心脏造成任何伤害。
“现在如何？可好些了？”宸寰问着，紧张地盯着他苍白而痛苦的脸。
“……疼……好疼……”程蔚声如蚊蚋，气若游丝，嘴唇不住地颤抖。
宸寰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一直放在他的胸口上，尽全力阻止鬼婴的行为。
那鬼婴用尽力气去咬，却怎么也咬不动。突然，从心脏到胸口，由里至外发出一阵耀眼红光，鬼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下子缩了回去，弱弱地不敢再有任何行动。
疼痛逐渐舒缓。程蔚的耳畔忽然悠悠响起一阵飘渺悠远的呼唤声：“小蔚……”
他猛地弹坐起来，神色紧张急切地环视四周，可除了宸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小蔚……”那声音又响起，程蔚抖着声音大声叫道：“妈！妈你在哪！？”
呼唤声又响了几遍便消失了。他爬起身来冲向阳台的窗户，找寻母亲的身影却是无果，又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跑了个遍，依旧没能找到母亲的踪迹。
“你怎么了？是不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宸寰紧跟在他身后，看他停了下来，小声问道。
程蔚转身死死地抓住程蔚的衣襟，激动得眼眶里氲了一层水雾，“宸寰！我刚才听见我妈在叫我！是不是她来看我了？所以我才会不疼的！”
宸寰缓缓地抬起手，顺了顺他额角被浸湿的头发，温声道：“刚才那阵红光是你的母亲？”
“一定是她！一定！”程蔚喜极而泣，“我妈救了我，一定是这样！”
“嗯，你先镇定一下。”宸寰扶着他坐到床上，轻轻地拍拍他的背，“你现在感觉如何？胸口还疼吗？”
程蔚摸了摸胸口，摇摇头，“不疼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宸寰握住他的手，“我告诉你，你不要太惊慌。你被施了鬼婴咒，心脏旁有一个核桃大小的婴儿的头颅，待到他成型之时……便会吞下你的心脏。”
程蔚的脸刷地变为惨白，焦虑地问道：“那现在情况是什么样？”
“你放心，刚才我渡了许多仙气遏制他的成长，那道光也将他的獠牙斩断了，”宸寰又拍拍他的背，“我会保护你的安危，你不必担忧。”
程蔚神色稍缓，“谢谢你……不过，我怎么会中这种毒咒的？”
“……你体内有‘伏羲之尺’，这是成为主神的仙器，若要取出只能让你……”
宸寰看着他的双眼，以及流露出的不安，心里一软，微笑着说道：“我说过了，我会保护你的安危，我不会让你死去。”
程蔚一怔，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可又突然想到，宸寰报仇之后也是要成为主神的，到时候自己身体里的仙器该怎么办？难道……自己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