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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成双上——by苏黎世的早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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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彻又如何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现下局势,进攻不破,退不甘心,而且恐怕全军将士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情,如今除了静观局势之外,实在找不出什么好法子。

这时,草原上已渐渐入了秋,霜气来得比中原其他地方要早上许多,入夜之后更是有股子寒气缓缓沁来。所以一般夜幕时分,冀军这边是早早就升起了篝火,或烹一只草原上随处都能猎到的野兔,或煮一锅杂粮稀粥,三五个将士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倒也好过。

胥海生收到家书的时候,冀军和衍军仍旧僵持不下,书信中老父亲催着自己回乡成亲,言辞中摸不透着淡淡的悲戚。冀国连年征战,胥海生在军中又是副将,跟着骁骑营跟着韩彻,怕是已经好几年未曾回乡。

几个同他要好的将士也都知道,胥海生今年二十有八,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立下的战功不少,可是那些虚名又怎么比得上红袖在怀,天伦同叙?

夜幕已深,不少将士都回营歇息。

胥海生独自抱着剑,坐在篝火旁,像是在发愣,韩彻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向机警的胥副将愣是在他都已坐在旁边才注意到,胥海生侧过脸的瞬间表情有些许的僵硬,随即便慌忙站起身来,想要行军礼,“……大将军。”

韩彻只手握住了对方的胳膊,止住了对方的动作,“海生,坐下来同我说说话吧。”

韩彻说得随意,连称谓都换了。胥海生愣了半晌,只瞧见有橙色的火光跳跃在韩彻的眉目间,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垂了头便也跟着坐下,却是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韩彻才执起一支干柴抛入篝火中,开口道,“海生,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胥海生一直低着头,“有……四五年了吧。”

“四五年……”韩彻微微眯起眼睛,“别人家的孩子,怕是也到了要上学堂的年纪了。”

胥海生轻轻摇了摇头,忽而扬了扬嘴角,浅浅淡淡的笑了起来,“早年入伍的时候,就知道这辈子铁定是与别人不同的。后来跟了将军,又左右攒了些功勋,升了副将,便只想能报效国家,那些儿女情长的……也不适合我。”说到这里,胥海生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青涩,随即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只是……忠孝不能两全罢了……”

尾音渐渐隐在喉咙里,有些落寞的味道。

“忠孝不能两全么……”韩彻轻轻重复着胥海生的话,视线一直越过军帐,落在遥遥相望不远处的北郡,最后像是呢喃一般的开口,“……我们这样的人,或许成家生子,本身就是奢望……”

九月初七,再过两日就是重阳。

冀军在北郡外三十里一耗就是一个多月,军中士卒大多都开始想家。韩彻每日看着虎骑军的将士们靠着摔跤骑马打发度日,心下里也十分着急。

然而这日午后,日头刚过,帐外忽然一阵吵嚷。韩彻从一堆兵书里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由耿沐拉着一个轻骑营的小卒跌跌撞撞的闯进来。

“大将军,就是这小子,私自离营,还抓了北郡的百姓来,当以军法处置!”

冀军军帐中近来安生,所以一出这种事,主将的营帐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胥海生从当值的塔楼收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拨开围在主帐外的将士们,胥海生好不容易挤进帐中,却看不少校尉以上军衔的人都已经站了一排。

“被抓的百姓安置得如何了?”韩彻并没有看向中间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只是偏过头去问耿沐。

耿沐点了点头道,“已经安置妥当了,是要派人送回去么?”

韩彻摆了摆手,转而将视线凝到那个年轻人身上,“你叫什么?”

年轻人看着韩彻,脸上还带着木讷的神情,突然被问到,忙俯下身去,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启、启禀将军,属下名叫翟毅……”

“翟毅。”韩彻从座上站起身来,走到翟毅面前,语气平平,“为什么想到私自离营?”

韩彻的话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听不出喜怒,翟毅先是一愣,半天才有些犹豫道,“我、我是想,咱们都被置在这里这么久了,一直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所以……”

翟毅说到这里,抬起眼皮瞟了瞟面前的将军,而韩彻面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只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我想北郡附近几座山都是山势连绵,我们也许可以……”他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你想,也许我们可以从山上伏击他们,将北郡里的衍军逼出来好一网打尽?”韩彻笑着接下翟毅的话,末了又道,“我知道你们在这耗了数月,心中早已焦急万分,而我作为主将,又何尝不知道?可你想过没有,如今衍军占尽利地人和,我们贸然行动,只会将我军逼至绝境。说不定,城内的衍军更期望我军有人会犯下一次这样的失误,那样就能一举将我们再赶回淮水的那边去。翟毅,到时候,你会甘心么?整个虎骑军乃至冀国会甘心么?”

“我……我……”翟毅瞪大了眼睛,声音还有些颤抖,一时间就那样傻在那里。

韩彻蹲下身来拍了拍翟毅的肩膀,然后向旁边的耿沐道,“带我去看看那几个百姓。”

被抓来的百姓被安置在单独的帐篷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个小童。

见到韩彻的时候,老者下意识的将小童护在身后,韩彻先是愣了愣,随即换上浅笑,“老人家,不要害怕,冀国的军队从来不会屠戮无辜的百姓。”

老者打量着韩彻,似是被韩彻的气量所折,半晌才讷讷问了一句,“敢问……可是韩彻韩大将军?”

韩彻点了点头,“在下正是韩彻。”

那老者却忽然朝韩彻跪了下来,声音颤颤,“韩大将军……老朽、老朽也是冀国人啊……”

几十年前,北郡乃至淮水流经的北疆一带,都曾经是冀国的版图。不过在上一代的君王治国期间,不敌衍军,让衍军一路将战火蔓延到了淮水以东,冀国的大部分疆土也随之插上了衍国的旗帜。

韩彻将老者扶起来,那老者只是握着韩彻的手臂,语气戚戚,“快二十年了,冀国终于记得在北郡的百姓了吗?”

韩彻垂着眸子沉默了片刻,“冀国,一直都没有放弃北郡……”他闭了闭眸,突然笑道,“老人家,还想回到冀国去吗?”

老者抬起头来,望着韩彻半晌,忽然眼眸清澈,“北郡,从来就是冀国的疆土,老朽清楚大将军要说什么,老朽甘愿效犬马之劳!”

十二

九月初九,北郡已经闭城两月。

虎骑军的将士已经在帐外整装待发,韩彻伸手取过架上的头盔,还未带上,便听见帐外的亲兵高声道,“大将军,从国都泯城来的军备粮草已经到了。”

“知道了,让耿副尉领押送粮草的大人去喝杯热茶吧。”韩彻将头盔带上准备向帐外走去,却发现帐帘被那小亲兵掀开,略显稚气的脸上明显挂上了些许无措。

“怎么了?”

小亲兵抓了抓头,“将军,押运粮草的是……是安阳王……”

韩彻的步子顿了顿,微微蹙了眉,叹息一声,终是道,“领我去吧。”

韩彻再见到白初的时候,那纤细的背影淡漠得仿佛要融进这背后的茫茫草原中去一般。依稀是听到了脚步声,白初回过头来,遥遥望着韩彻的眸中依旧是宁静温润的模样。

“你来了。”白初望着行至他身边一身戎装的韩彻,轻轻笑了笑。

韩彻顺着他之前眺望的方向眯起眼睛,“怎么亲自来了?”

“嗯……”白初依旧浅笑着,视线落在遥遥可见的北郡城墙上,“攻下北郡,恐怕还需要一番时日吧?”

韩彻沉默片刻,忽然道,“是泯城发生什么变故了?”

白初脸上似闪过一丝苦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他收了视线,似乎在斟酌该用什么样的词句,顿了半晌才道,“冀国或许要变天了。”

韩彻却仿佛受了震动一般,直直的望向白初的眸中。以他对白初的了解,若不是有确切的消息,断然不会用这样的字眼。

年前就有传言说皇上龙体抱恙,之前出征的时候也根本就未能见上圣颜一面,想来那些传言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想到这,韩彻握在剑柄上的手指不禁紧了紧,“现下泯城内是什么情势?”

“宫中或许还算安定,但是宫外就不像看到的那般平静了。几个皇子私下里都有动作,似乎是拉拢了几个藩王,不过倒也没有确切的消息来证实就是了。”白初忽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韩彻,“彻,北郡若是久攻不下,你打算如何?”

“你想让我收兵回泯城?”韩彻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白初闻言摇了摇头,沉吟道,“我自是不想让你无功而返,只是现在的局势变幻莫测,你带了一支大军在外,若是泯城真的变了天……”

“我此刻不能收兵。”韩彻忽然打断了白初的话,“自你来时,我就已集结了大军,筹备了许久,攻下北郡意在此举,此刻若是收兵,往后冀军便再无士气可言。”

白初默然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军中却忽然走来一个士卒,神色匆匆,走到二人面前行了军礼,然后附在韩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韩彻的眼中忽然流动着疑惑的微光,待那士卒走后,才看向白初,缓缓道,“看来,不等我出兵,北郡已有人按捺不住了。”

衍军的使臣走进军帐的时候,韩彻正在下一盘残棋,偌大的军帐之中只有一盏油灯,衬着韩彻的侧脸,明灭不定。他手中捻着一颗棋子,背影都融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是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只等着猎物有一瞬的失误,就扑上去将其致死。

似乎没有注意到使臣的到来,韩彻凝神注释着面前的棋局,半晌,才将手中的黑子落了下去——

然后他抬起了头。

恍若海潮一般深沉且凌厉的目光让使臣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终是讷讷的收回目光,恭敬的将手中的信递了上去。

韩彻伸手取了信封,就着烛火将信拆开,那熟悉的字迹就生生的跳脱出来,占满了他的视线。

通篇不过百来字,洋洋洒洒写就的不过都是山河万里芸芸众生罢了。韩彻一字一字的看完,将信揉皱,末了才发现那使臣竟是还杵在原地,不禁眉头一皱——

“怎么?使节是要我现在就回复么?”

使臣听闻,像是终于醒来一般,匆匆掬了一躬便退了出去。

帐中又只剩下韩彻一人,捏着那已被揉皱的信纸举到烛火旁,踟蹰半晌,终是轻叹一声,将那信纸重新展开,细细用手掌将皱褶碾平,才又复而折好收进里衣。

藏蓝色的马车是在次日的日落时分,才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虎骑军中有几个忍不住的想要冲上去,却都被胥海生拦住了,他知道,这是能够改变战局的一次和谈,并且这次和谈,是大将军亲允的,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马车缓缓停在冀军营帐的正中央,胥海生恭敬的行了礼,告了一声,“请先生下车一叙。”才去掀了帘子。

出现的却并不是墨卿颜,而是一张略显稚气的脸。看见胥海生之后,也愣了愣,随即问道,“咦?你是谁?韩彻呢?”

这一声虽不大,落到冀军众将士耳中却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

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孩童,竟然就将冀国主将的名讳轻易挂在嘴上,如何教人还能忍耐得住。然而还不待发作,车内忽而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麟儿,又顽皮了。”

车帘终于被完全掀开,墨卿颜静静下了车来,从容浅笑的环视着周围的虎骑军将士,“韩大将军何在?”

全军无人应话。

只有胥海生上前抱拳行礼,“还请先生入帐一叙。”

墨卿颜没有动,而是淡淡一笑,再次道,“韩大将军何在?”

胥海生抬头去看他,刹那间却仿佛被钉在原地。

那道身影在一片残阳中镀上一层浅薄的金光,白云为衣,清风为佩。虽是浅淡的笑着,却仍旧能感觉到逼人的寒意,寸步不让。仿佛一位倨傲的王者,冷冽的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胥海生只觉得有冷汗从额角冒了出来,继而细细密密的布了满身。

“墨相,等候多时了。”

主帐的帐帘终是掀开,先前围在军帐中央的士卒都纷纷自觉的让开一条道,韩彻缓缓的走了出来。

两人之间,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墨卿颜侧头去看他,眼底一片淡漠。却依旧负手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韩彻凝望着他眉目间的疏离,微微蹙了眉,又唤了一声,“墨相,还请入帐一叙。”

回答他的,只有草原上独有的风声。

墨卿颜静静凝视着韩彻。

然而因为太过安静,不安的气氛反而更甚。

韩彻迎着墨卿颜的视线,像是在解读那流转的瞳光。

片刻,却像是败下阵来,闭了闭眸,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开口——

“师兄。”

墨卿颜的嘴角终于绽开一抹优雅的笑意。

然后,他的身形微微动了动。

军中将士无人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觉得有一道霜色的光芒如流云一般掠过,不能动,不能言,连思考都没有余地。接着,主帐的帐帘再次被放下,而那个霜色的身影早已入了帐去了。

十三

营帐中早已备好了美酒佳肴,但凡将军以上的官衔都分列两旁,唯有正位,却是放了两把椅子。

其中一把已经坐了一人,墨卿颜跟在韩彻身后,目光却锁在那人身上。华贵的金丝紫袍,温润秀丽的容颜,眉目间隐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又自有一股威严在,正是安阳王白初。

白初也正好看向墨卿颜,目光凝进那双淡然的眸中,竟是微微愣住了。

那是一双空灵却仿佛蕴含了天地万物一般的眸子。

他立在那里,就像是秋夜的月光,淡雅得再也容不下别的颜色,看似无意的倾泻到你面前,却仿佛在顷刻间就凌迟了你的心灵。

白初静静的站起身来,“墨相,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他说的是实话,墨卿颜却似乎并不领情,不过淡淡一笑,轻拂衣袖拜道,“不曾想,安阳王也在此处,到是我僭越了。”

“墨相言重了。”白初也不在意,只向旁一引道,“还请墨相入席吧。”

众人都入了座,很快就有小卒端上来热腾腾的烤羊肉,斟上的都是军中自酿的烧刀子,配上羊肉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墨卿颜坐在正位右下方的第一个位置,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脸上似笑非笑,不过偶尔迎合冀军将士的敬酒,却并未开口再多说什么。

然而他如此耐得住,冀军中却有人耐不住了。

文亦廷今日坐在墨卿颜的对面,手中挚了一把银色的小刀,一边割着羊肉,一边开口道,“想不到冀国的军帐内,有一天也会有衍国的使臣这般坐着对饮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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