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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谋乱世 下——by沐凤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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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方临渊和凤殷然不晓得说了些什么,欢畅的笑声被寒风吹得支离破散,却格外清晰地飘进方景晖的耳朵里。方临渊的那番话还萦绕心头,他那张永远完美的笑脸更是挥之不去。方景晖一路跟偶遇的宗室们点头致意,心绪已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小的时候,方景晖也曾嫉妒过母妃待七弟格外温柔和蔼,所以旁的兄弟欺负陷害方临渊时,他虽没如何参与,却一直乐于冷眼旁观。待到他一日日长大,无意中瞧见父皇看方临渊时难得慈爱的目光,这才一点点明白了母妃的苦心。对待别人的孩子,尤其是先皇后留下的孩子,陛下始终放在心头的皇子,贤妃既然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自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不是亲生,更要顺着惯着,时刻笑面以对,恨不得将最好的都堆在还是小孩子的方临渊眼前,若能不动声色的捧杀,才是上上之策。

可惜,贤妃费心经营多年,终是没能防备得住,还是让方临渊顺利的成长为令父皇可以安心交托皇位的不二人选。

前日还开得热热闹闹的腊梅,昨夜里一场新雪,今天便俱都变作了冰花,莹莹艳艳别有一番风味。方景晖折了一枝在手上,继续往前走着。他原以为七弟得父皇偏爱,在荣韶做质子也能混的风生水起,必然将来要回来继承皇位,近年来才多有联络偏帮。虽然心底多少有些不情不愿,但是辅佐方临渊为帝,比起其他相交不深的皇子们,他也格外从容些。只是没想到后来遇到那一位高人,让他方景晖终于也有了机缘,能有资格同方临渊争上一争。

当初希望渺茫,教方景晖俯首称臣还稍觉委屈。如今得到高人襄助,那炙手可热的皇位反而变得唾手可得。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何他方景晖就不能赌上身家,放手一搏?难不成登基为帝还真要受命于天,寻一个真龙天子不可?

方景晖嘴角忍不住浮起志得意满的笑容,倏地一阵狂风在他身边刮过,现出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来。见那男子突然现身,方景晖非但不觉惊讶,反倒十分恭敬地朝他执手行礼,低声说道:“诸事已经安排妥当,不知尊者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

“人间看重上元节,最望阖家团圆,此事就定在那一日罢。”

男子才说完这话,又是一阵大风吹起,刮得积雪四处飞扬,扑了方景晖满面,他却丝毫没觉得不妥,只躬身一礼到底方才起身,禁不住对着面前的虚空,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七十章(1)

沧爵国昭帝二十九年,正月初八。峣山郡王方绶奉命进京面圣,替峣河周边遭遇水灾的百姓呈上万民伞,歌颂的却不是地方官的政绩,而是为了表达百姓们对昭帝和前去赈灾的休泽王的敬仰之情。

昭帝接到百里加急传入京中的奏章,原本龙颜大悦并特别吩咐让二王爷方连城代表他出城迎接,谁料峣山王的车驾来到帝都梁城郊外的落雁山时,却被一群匪徒阻截。万幸峣山王手下家将精兵以一当十,拼死护卫住不甚受伤的峣山王,这才将匪徒们捉拿起来。那伙匪徒想来在山中度日艰辛,没有留意峣山王的车上有府衙的标志,慌不择路地招惹了官差,非但没能如愿抢劫到金银,反而被捆绑起来、押解进京。

听闻峣山王在城外遇到山贼还受了重伤,昭帝担心峣山王的伤势,特命太医院提点易青邢的弟子、休泽王方临渊代为照料峣山王,越过负责刑部的二王爷方连城,反而将被捕的匪徒交由四王爷方景晖来审理。

方桦虽然面上没有表露,然而京城中谁人不知,过年之前带兵一举荡平落雁山狼牙寨山贼的是二王爷的岳丈英国公刘骁,陛下这才削减了城外巡逻的兵力。如今才不过安宁了十几天,竟有传出了山贼打劫的消息,还胆大包天的想要抢劫宗室子弟,陛下面子里子都过不去,自然是龙颜大怒,害得官员们的年节假期也跟着缩短了七八天,只好回到衙门中拎着小心办差。

而奉旨住在休泽王府安心养伤的方绶,日子过的却是无比舒服。

“阿殷阿殷,我今晚想吃你上次做给七殿下的那个鸡酱纱面来下酒!”休泽王府的后院里,传闻中“身负重伤”的峣山王方绶正跟在凤殷然的屁股后面碎碎念,“我可是伤员哎,连陛下都要我吃好喝好以便早日康复,你不会连陛下的话都不听吧?”

休泽王府中的下人得过管事的吩咐,对凤殷然是荣韶国望舒侯的事情不敢妄加议论,而方绶来的时日尚短,故而还不知晓他曾经想要聘为厨子的阿殷,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我说郡王爷,哪有人英勇杀敌挨了两刀,还能活蹦乱跳每天大鱼大肉享尽美酒佳肴的?”凤殷然终于在书架上寻了本没看过的游记,绕开站在他身后的方绶,拿着书到暖炉边坐了下来,“再说府中厨娘杂役都可供郡王爷你差使,想要吃上一碗面,又有何难?”

方绶摸了摸鼻子,纵使他脸皮再厚,到底也听得出凤殷然话中浓浓的拒绝之意。“那些个愚笨的下人,哪里有阿殷你的手艺好呢?你当初在峣山城做给七殿下的那碗鸡酱纱面啊,光是闻着香味,就能让人垂涎三尺了!”他说着施施然坐上凤殷然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地拿了茶水来喝,全然不晓得客套和自持,“要我说啊,阿殷你若是有朝一日不做幕僚了,大可以开个菜馆,以你的手艺啊,保管你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幕僚?原来在方绶眼中,自己这终日懒散的模样,也能算上临渊的幕僚。凤殷然听着摇了摇头,却是笑而不语,只翻着手里的书册,似是专心看起书来。

方绶望着凤殷然如玉雕似的侧脸,此次进京第一个让他震惊失色的人,便是摘下了帷帽的阿殷。他想着,神情恍惚中倒有些埋怨自己不该口不择言,他本就对阿殷的身份有所猜测,若是他有幸料中,区区幕僚两个字,也确实是太侮辱阿殷了。看来没有阿典在身边帮他管住他这张嘴,只怕他方绶将来得罪了人还是后知后觉的。“阿殷,我方才都是信口胡说的,你没有生气吧?”

好笑地抬眼看了看方绶,凤殷然拈着书页道:“郡王爷这样说话,倒像是给相好的姑娘赔罪一般,信手拈来熟络不已,看来平日里有不少红粉知己等着王爷安抚吧?”

“阿殷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方绶急得搓手,“说起来你和阿典那家伙倒有些相像,伶牙俐齿还让人反驳不了。反正我是说不过你,早知道把阿典一起带来给我助阵就好了。”

看方绶说着涨红了脸颊,还真有几分笨嘴拙舌被人欺负到无话可说的窘迫模样。凤殷然瞧着有趣,想起经常被方绶气得跳脚大骂的宋典,不禁笑了起来。“好像我真能欺负了你似的。”

方绶却像当了真,起身就往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扑了过去。“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写信把阿典叫过来帮忙。单单一个你,我就奈何不了,若是再加上七殿下,光说就要说死我了!”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正说笑的两人齐齐抬头往门口望去,却见刚下了午朝从宫里回来的方临渊走了进来,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脱掉,想来是宫中出了什么要紧事。“咱们的峣山王思念宋典大人都快急出病了,你好歹想想法子,早点调了宋大人回京,一解郡王爷的相思之苦才是。”凤殷然说话间揶揄地看了方绶一眼,只当没瞧见方绶暴跳如雷的样子,一边转身倒了热茶给方临渊暖手,“怎么样,宫里的情形可还平静?听说你那位四皇兄将这次山贼重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连京畿周边几个军营都惊动了,可查出了什么来?”

方临渊净了手喝了热茶,管事已经让大丫鬟舒兰领着人送了家中穿的常服过来,伺候方临渊在套间了换了衣裳,这才出来坐下说话。“那些个被俘的贼匪虽然口口声声说最重义气,但是见了大理寺的诸般刑具,就渐渐磨掉了胆量,已经招认年前之所以藏匿起来,假装山寨被毁是受了一位大人的收买。”方临渊如今还没有正经的官职在身上,去上朝也不过应个景罢了,比不得四王爷方景晖,为了这次英国公的案子,煞费苦心的准备了许久。

“不知是谁将告密的书信,透过大理寺送到了四皇兄手里,请他为京畿军营里被克扣了军饷的兵士们做主伸冤。”兵部本来是归四王爷方景晖掌管的,不过上个月里英国公请旨去剿匪,这才负责了一个月的粮饷和军士的调动。英国公到底是垂垂老矣,竟没想到自己落入了方景晖早就设好的圈套之中。“私用粮饷的事情坐实,英国公百口莫辩,已经被打入天牢,听候父皇发落。就连替其求情的二皇兄都受了父皇的斥责,卸去了之前刑部的差事。”

要不是假装受伤,这出好戏,方绶定然也是要进宫看上一看的。“四王爷查案办事倒真是干净利索。我初八那天晚上才把山贼送进京,今天不过正月十三,他竟已经把事情调查了个水落石出,难免让人怀疑这是有意栽赃。”方绶说着,见凤殷然笑着看他,不禁撇嘴道:“怎么,还不准我聪明一回了?我只是不明白,四王爷既然已经筹划了这么久,又何必这么急于要扳倒英国公和他背后的二王爷呢?不怕着了表象么?”

“你这话倒是没错,也许,四皇兄还有别的筹谋……”方临渊略一沉吟,拿指尖点了点桌面,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英国公的案子看起来是结了,可是狼牙寨的山贼还没料理干净,四皇兄也许是想趁此机会,领兵出城前去镇压。他以前虽在兵部,却没有虎符在手,调动不了京畿营里的兵卒。”

虎符……调兵……方临渊想着,伸手才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木字,对面的凤殷然便替他在木的外面加了个口字。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已然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倒让一旁的方绶一头雾水,“困?你们别光笑啊,这个字和咱们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见他着急,凤殷然故意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着说道:“你也别急,我们猜想的对不对,几天之内就要有答案了。”

第七十章(2)

方绶一直当阿殷那时说的那句话乃是故弄玄虚,却不成想真的只是过了两三天,凤殷然和方临渊的猜想便成了真。上元节这一日的太阳刚刚升到半空,沧爵的帝都梁城便被涌进了大量的兵士,将皇宫团团包围。不出半个时辰,京畿步兵营因英国公克扣军饷、勾结土匪之事,要向昭帝请旨清君侧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上下。帝都之中人人自危,无论是商贩百姓还是官员氏族,家家紧闭房门,大街上一片萧索狼藉,哪里还有半分元宵节的气氛。

休泽王府中的早膳才刚撤下,传递消息的御林军将领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如此晦气,赶在上元节这日执勤巡城也就罢了,居然还碰上了步兵营逼宫造反这样大的祸事。这位将领名叫周源,家中也是功勋亲贵,有爵位在身。眼见步兵营的人乌泱泱地围了上来,周将军虽是心里忐忑惊诧,面上的镇定到底是维持了下来,寻了属下往宫里陛下那里送了警示,便偷偷乔装了一番,趁乱逃出来报信求救。

京城中除却宫里坐镇的昭帝,自然是几位王爷位高权重。周源不敢怠慢,忙乱中还特别细细想了一番。已成年在宫外自立府邸的王爷之中,二王爷方连城是英国公的女婿,步兵营打的就是铲除英国公这个奸佞之臣的旗号,双方相见只怕分外眼红。而素来掌管兵部的四王爷方景晖自是上佳人选,认识的将领比较多,此案也是由他彻查,想来步兵营关键时候也会卖个人情给四王爷。周源有了计较,连忙揣着自己的官印奔去四王爷府上,谁料还没迈进大门,王府的下人就告诉周源说,四王爷一大早带人去京畿几个军营查访去了,此刻恐怕被困在了城外,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周源将军没有办法,数着手指头冥思苦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除了同样和二王爷一样丢了差事的八王爷方鹤轩之外,帝都里还有一位七殿下方临渊,这才赶忙往休泽王府赶了过去。周源换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又担心引起步兵营的人注意,没敢骑马,纵是武功底子不弱,城南城北城东城西的那么一通乱走,跑到方临渊府上的时候,也差点瘫软在了地上,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方临渊既然已经有所预料,此刻自然是分外气定神闲、从容雍雅,不忙不乱地让人扶了周源到书房中休息片刻,慢慢商议对策。周源瞧着他的模样,没来由地倒也跟着平静了许多,心中对这位不甚熟悉的休泽王不禁倍添崇敬。

见人走远了,吃饱了早饭正舒舒服服仰在躺椅上的方绶才道:“这就是你们那天所说的一个困字?倒是一语双关,正应了陛下的名讳,端得是高明。”

凤殷然知道方绶也是个聪明人,便不多话,只坐在一旁喝他的茶水,破例捧场地听方绶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不过从这个困字上看,陛下岂不是只被围住了一半……难道这件事陛下早有预料,已经有了应对的计策?……”方绶越想越觉得兴奋,丢了手里剔牙的竹签,拍着大腿笑着对凤殷然说道:“阿殷,本王这么睿智,猜想得一定没错。陛下准是早有交代,否则殿下他也不会如此安之若素,你说对不对?”

旁边侍立的婢女见他喜形于色忘了礼法,忍俊不禁地低声笑了起来。方绶挠了挠头,却也没跟她们发火,只是有些窘迫的说道:“去去去,主子们说话呢,都到外面候着去。在这里杵着,像什么样子。”

让他吵得不得清净,凤殷然挥了挥手示意婢女们先出去,回头对方绶道:“堂堂峣山城城主,也是入得了祖宗玉牒的宗室郡王,总该注意些言行才是。”

“阿殷你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与我家的阿典有几分像了。”方绶笑嘻嘻地说完,厚着脸皮就要凑到凤殷然的身边,“阿殷你可是姿容绝世的美人,千万莫要学阿典那个老学究,时间长了,人会变丑的!我……”他还没说完,抬眼却见方临渊踏步走了进来,陡然一惊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话锋一转连忙补充道:“嘿嘿,我这也是替七殿下他担心嘛。”

凉凉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凤殷然起身迎到方临渊的身边,展颜笑道:“这就要出城了?”

虽是当着方绶的面,方临渊也不曾刻意隐瞒,“是啊,人手已经安排妥当。我想着早点动身,兴许能赶在点花灯的时候回来和你过上元节。”方绶张了张嘴想要打趣他们,谁料方临渊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明明笑意盎然,可是方绶偏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忙知情识趣的退开两步,低下头去,只当没听到方临渊说了些什么。

“我想吃芝麻陷和花生馅的汤圆,刚刚让厨房预备下了。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吃好不好?”待凤殷然点头应了,方临渊笑得分外开心,也不顾方绶在不在场,轻轻在凤殷然额上印下一吻。

不自然地避了避,凤殷然佯怒瞪他一眼,嘴上却小声说道:“让墨兮调给我的那几个影卫跟你一起去吧。”

知道凤殷然这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方临渊便也没有推辞,只叮嘱道:“好,人我会带走。如今城中四处都不安宁,素翾那边我方才差遣了下人过去,一会儿就将他们二人接过来陪你。府里内外我都安排齐全,你不必挂心,只答应乖乖待在府里便好,切记哪里也别去。”

难不成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么?凤殷然脸上立时红了起来,可是碍于方绶还在,不能与方临渊争辩,“我明白,我明白。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却听得方临渊心头一暖,竟生出几分不想理会此事的念头来。步兵营受了四王爷唆使逼宫闹事,为的是一举扳倒英国公和二王爷,方临渊纵然了解事情始末,倒也不得不防这是他们那位翻脸无情的父皇设好的圈套,故而一直冷眼旁观、步步为营。现在守宫门的周将军突然寻来,虽有三分始料未及,却也成全了方临渊名正言顺的带兵勤王,无论如何他是不该错失这次良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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