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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虹养悔BY 苇_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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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浅的滴答一声,白猫的耳朵抖了抖,听到了。

祁澜却完全听不到,转过身去忙碌。猫脚前的盘,纯白牛奶中,蓦地添了一点红。

一片白中显得诡异恐怖的红,缓缓地化开来,似朵血花。

晶亮圆眸被吸引了过去,一直盯着瞧,然后踏前两步,舌尖一伸……

红已经被舌头卷去。

「守守……」

祁澜转过身来,却见猫儿背上的翼,一片一片剥落飘下,直到完全褪尽。

然后猫儿半臂大小的幼躯,开始急速成长,四肢尾巴渐渐抽长,他压低着背舒展身躯,毛色加显光泽……

守守……祁澜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彷佛目撃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般,指头的小破口灼烫着痛。他想开口唤,张了嘴却是没有声音。

「啊……」有某种极大的压迫感,一直向他迫来,他觉喘不过气的同时却带着一股熟悉感。

他僵直手脚,想逃的感觉涌起,却恐惧得无法动弹。

他在怕什么、怕什么?守守可是他的儿子啊!

但……不一样的,他就是知道有点什么不一样了。那种感觉席卷而来,已将他灭顶。

有口气一直抽不上来,他眼睁睁看着猫儿变大、停止,猫眼渐渐合起,然后倒下,再没呼息。

猫身后,慢慢从透明到清晰、浮现出来的身影,是守守。

如果说之前的守守有七岁,那眼前的,就是十七岁的守守。

守守缓慢打开的银眸,在瞧着他,那种眼神他陌生得紧,彷佛不再是他的小儿子。

守守在看他,他在看桌上白猫,前一刻还被他抱在怀内,活生生暖烘烘的猫儿,眨眼间,已成冰冷僵硬的尸体。

打撃太大,他的眼眶泛红,喘着气摇头,「嗄、嗄……」

不、不对……猫儿本身已死,死了很久。守守在进入猫身时,那一刻,已把猫魂挤破了……

守守早就将猫儿给杀了。

祁澜遍体生寒,想尖叫想求救,却只能抱着头,泪滴滴答答的下,痛苦地低叫。「啊……不……为什么这……啊啊不要……」

这不是他的守守……这不是他的儿子!这不是他的儿子!他不是、他不是……

然后,意识像被拉断的弦,突地断了。

他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说他打给韬虹的是爱。

那他打给守守的,是什么?

是什么?

「呵,你们不知道吗?」

当大伙儿发现祁澜晕倒于地上,守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时,鸟妖只说了这么一段话。

「如果说韬虹是祁澜爱的产物,那守,就是恨的产物。他把对嚣狄长流的爱分给韬虹;同样地,也把对嚣流长流的恨灌注给守了。」

嘭的一拳,春魉的脸被打得侧去一边!

还连带着踉跄几步,打开了翅膀作平衡才缓了劲。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夏高举起拳头,冲前两步,就要再下一城。「混蛋,我今天就在这儿打死你!」

一翼突地向前,羽毛如波浪把夏的手臂卷住,使他动弹不能。春魉的脸一撇,呸一声吐出污血。

该死的这条虫真的卯足了劲,差点把他的牙给打断!

「只会出卑鄙招数,好胆的就别出动翅膀,跟本大爷打一场!」夏用力甩手,想把自己的手臂拉回去却无法如愿。

「用脚就能踩死的虫子……」鸟妖猛地把翅膀一扯,夏的身子被拉至扑前,他一脚就狠力踹上夏的肚子,「我怎么要动手!」

「嘎啊!咳咳咳、咳咳……」

夏被踢得撞上大树,在地上翻滚几圈,白血滴滴答答的落在泥地。他挣扎着要站起来。

「你不是要比拳脚吗?起来啊!」在他站起之前,春魉已闪电迫至眼前,一手揪起他的衣领,「给我站起来再打,刚刚那拳是还你的,现在我把你打死也别怨。」

「笑话!我才是要把你打死,将你的血肉给守守当晚餐!」

夏也不甘示弱地揪着春魉衣衫,来啊来啊!他早想痛扁这臭鸟了!

狠斗的氛围一触即发,春魉的拳头将要挥出之时,一道白光插进他们中间!

「够了!你们吓着了守守知不知道?」

韬虹剑牢牢地浮于他们中间,好让他们藉剑身看清楚自己的挣拧模样!

「哼,谁吓着谁还说不得准,小剑魂。」

春魉一指伸前触剑,指尖冒出红光,红光漫延开去、很快地让整柄剑都烘红了。

韬虹只觉有股热气从身体深处涌上,然后身上的淡火斑开始灼痛、越来越烫……「啊……」

韬虹急把怀中的守守推开,不想连累守守受苦。

见状,夏将手一挥,让挡于中间的韬虹剑直插泥地,「这家伙我来教训就好,韬韬你别插手!」

「别笑死我了,区区一只小剑魂说要教训我?」

很好,他今天就要这条虫知道,他只用一根指头也可把他们瞬即杀尽!

春魉霍地收起双翼,夏也得以看清鸟妖身后情况。

鸟妖坦荡露出、毫无防范的背,正被语冰剑锋指着,只要再加点劲便能准确桶穿心脏!

「别动,春魉。」熹舞浅吸一口气,双手握紧语冰剑刃将其向后拔,两者正在角力。

语冰在震动,熹舞也浑身打抖了。

滴答滴答,握着剑刃的手开始割出血来,染红了他们脚下泥地。

春魉一眼扫视过地上血污,眼神变得深沉。

「别!」熹舞感到春魉的震怒,话音未下,春魉以看不清的快速出手、掐住夏的脖子!

「你们想魂飞魄散了!」

敢伤他的熹舞、他的东西,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谁要熹舞见红,他要他们万倍奉还!

「嘎呀、咕……」夏仰高颈项,渐渐失去意识,只觉快被春魉掐得断颈了。

韬虹从地上爬起,手向右一挥!

直插在地的剑再度浮起,平举,凝于半空。

蓬的一声,已定于春魉喉结之前,这下子有两柄剑同时对准鸟妖、一触即发。

要他再加几分力度把夏的脖子掐断,一前一后的韬虹剑与语冰剑都绝对会插进去。

……但那又如何?春魉扯出一扯拧笑,压根儿不放在眼内。

他挑衅般使力把夏越举越高。

真是够了。

熹舞用力闭上双眸、唇瓣几下蠕动,再睁开眼皮时,眸色已转漆黑!

同时,他们头顶上那万里无云的天瞬息万变、快速聚集着乌云……乌云拥有自主意识般结集、壮大,渐渐成了形状,定晴一看,那是只占去了半边天的巨鸟!

巨鸟拍翼、狂风大作,连大地都响应般震动着。他们四边的风越刮越猛,猛到让韬虹与语冰几乎控不住剑,猛到沙尘纷飞快卷起沙龙卷,根本看不清前方。

……熹舞的力量何时又变得如此强了?

当狂风刮到最猛的时候,蓦地,风静了,巨鸟停止拍翼。

他们同时向上看去,云鸟将双翼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直到它像一只巨型旋螺般立于空中。

……它要俯冲下来!

大伙儿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结果不给予他们闪躲馀地,云鸟已头下身上、直直冲下来!

「呀——!」

黑云鸟张嘴一声巨啸,那空间内所有魑魅妖魔全都被夺去听觉,只得尖锐的啸声充斥耳膜。

他们只能纷纷松开了手,掩着双耳。

伴随着尖叫,巨鸟整只直线坠落,只消嘴一张就能把他们全数吞下!

「舞!」

他不是玩真的吧?

春魉急叫一声,在云鸟冲下来压垮他们前一瞬,把翅膀张到极限,掩盖了半个剑场!

——那道黑影会把他的翅膀贯穿一个大洞。

他闭起双眸、咬紧牙关,将全部刀剑魂覆盖在阴影之下,就等待硬撞上的一刻……

但,下雨了。

一滴水从浏海滑下,滴到脸上。

然后暂无听觉的耳朵溢出血丝,从小至大的雨声渐渐回笼。

巨鸟消失无踪,头顶只剩黑压压一大片雨云……彷佛刚刚的威胁从未存在过。

春魉睁开疑惑的眸子地迎上熹舞。

阴影之下,熹舞只说了一句,「收起翅膀吧,淋淋雨会让你们这群疯子冷静点。」

「我以为你真狠得下心,要把我翅膀弄个大洞。」

「我是很想。」他是最后一刻才改变主意的,不然他真想让那鸟冲下来把气疯了的他们轰开。

于是,鸟妖慢慢收起了翅膀,只留一翼作熹舞遮雨之用,不让他受寒半分。

剑场四周围绕着稀簿的黑雾渐渐浮散。

那只巨大的乌云鸟散开了,下了一场低空雨,把他们全部从头到脚招呼个彻底。

夏跪在地上,脖子上浮现出红痕。他用力拍了拍耳朵,听觉才管用了点……

地上歪斜插着韬虹与语冰剑。雨声充斥着寂静空间,良久,无人无魂说话。

「你是何时知道的?」

语冰出声打破静穆,他看了看站于远方、始终不发一语的守守。

守守看着他们争吵不休、都动手动脚了,眸中带着恐慌还有其他复杂情感。

「知道小糖糕是杀人妖魂?」春魉侧头,也同样瞄了守守一眼,「他刚出生时,熹舞已感觉到了。即使不是恶鬼,倒也算得上是邪魂吧。」

「别这样说他,守守才不是什么妖魂邪魂!」夏禁不住气,双手狠抓泥地、指掌深刮进湿土里。「他是我们家守守!」

「你们家守守吗?说得真理直气壮。」春魉不屑的撇一撇唇、把湿发耙后,「你们在面对杀气腾腾的鬼差时,最好也说得出这句话来。」

「别说鬼差,就是阎王来到我跟前讨,我也是这般说。要我说一千次一万次也成!」

「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众志成城吗?就算多一百个像你这样的剑魂,一个鬼差都足够摆平有馀。你们在我眼中也不过一群猫。」

韬虹道,「你明知守守是这样的体质,却教他进猫躯之内?」

「现在那口血是我喂他吃的吗?你们要大兴问罪之师搞错对像了!要怪就怪你们最亲爱的剑匠吧!」春魉转过身子去,正视着韬虹,「还有,说想触碰实物的是你,我不过顺水推舟。」

韬虹紧闭上双眸,忍下胸膛间的翻滚情绪。

事实是,熹舞与春魉明知守守是恨的产物,为了更确实这一点,他们联手教守守进入猫体之内。

现在是证明了些什么?守守的力量是如此狂烈而残酷,一进去就把躯体完全占据了,把猫魂给挤破。他在吃过祁澜一口血后,力量更不可收拾,而且开启了渴血嗜血的本能。

即使他做出的这些行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有错又是错在那儿。那不过是纯粹的恨,就如同祁澜给他的爱一样纯粹,且无法控制。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些什么……韬虹伸出手,想要握上守守颤抖的手,守守却如烫到般缩开,步步远离他们。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不过出生几个月而已……」

韬虹看守守雨中的脸隐隐带着对他们的怨,就感到剧烈的心痛。

那么地俊秀修长的外型,银发掩着半边脸颊,看不清楚是否正在哭。

他的外型变了,更具力量,但内心却与之前的守守没分别,眸中盈着疑惑稚气与开始冒出的怨恨。

怨恨他们的怪责,他明明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也从没有人教过他何谓坏事,可现在却把他搬出来指责怒斥,突然不准他接近祁澜。

「他不知道、不明白,但做了就是做了,难道可以不算,叫判官重头再计。」

「最该死的是你!你明知道他控制不了力量,还让他杀了只猫!」

春魉与小鬼头早知道了,却一直隐瞒着到现在!到守守都变了,没得再暪为止!

「杀一只猫作认证,总好过他杀了某个人类时你们才知道。」

他与熹舞自有考量,觉得时机未到,也许守守可以维持纯净的模样再伴他们几年再变质,韬虹也并非在出生第一天就得识与生俱来的情感是爱,他是慢慢懂了、慢慢识得的。

但人算不及天算,他们料不准突发意外、料不准他吃血了开锋了,还要是祁澜的血,祈澜可创造力量、本身却不具力量。吃了那口血后,本来已够强的守守更不可同日而语。

费尽心思把事件压下如此久,现下他们来怪他与舞隐暪了,可笑。

不暪的话,这群小剑魂又能干什么?让他们过些幸福日子也不要了。

「别天真的以为可以把他教好,韬虹永远也不可能放弃剑匠,这道理是同样。他本身就是恶,恨意只会在他懂事之后越来越强烈,在他杀尽你们之前快把他给毁掉吧。呵,当然,你们也可以等,等他杀第一个人类时,鬼差自会找上门。」

只是他杀的第一个人,极可能是朝夕相对的祁澜。

祁澜给了韬虹爱情,韬虹爱他爱得死心塌地;守守同样无法自拔、无论他被这狂乱力量控制住让他遗反意志地杀了多少个人,却永远不够,只有反噬祁澜才会感到结束、得到最终的完满。

也许韬虹是早有所觉了,依祁澜的性子给嚣狄长流拒绝后,至少要消沉个几个月。

但他在给嚣狄长流拒绝的第二天就已像变了个人般精神奕奕、神精气爽,以后半点也没有提起嚣狄长流。韬虹是发觉他的恨转移了,却不敢去发挖真相。他太害怕那真相。

与他一体两面的,正是守守。

那是个无法逃避却让他们措手不及的循环,很快,在意识到他们为了保护祁澜而选择毁掉自己、所爱的人竟要毫无缘由地杀掉自己时,守守就开始懂恨了,反撃会杀到他们一个不剩才止息。

「祁澜就是这样的人,喜怒哀乐贪嗿爱恨痴都打在刀剑上。」

雨停了,春魉把单翼收回肩胛骨之内,扶起熹舞的手舔食鲜血。

他眼角一瞄,还窥到早已醒过来、挨紧门边的影子。

「他本就不该当剑匠。」

******

语冰哼起曲调来了。

仍是带着一点陌生、一点熟悉的旋律,在剑场缓缓扬开。

守守被揽在他怀中,看起来有点突兀,不像以往和谐。

守守闭起了双眸,似在语冰的曲子中睡得沈甜。

看着外貌身高都与他们相近的守守,语冰也着实怀疑自己被称为兄长的资格。

下过雨的泥土湿湿软软,渗着些清新味道。

天亮时,阳光打在排列整齐的剑胚上被水珠反射出七彩光芒,形成壮观漂亮境像。语冰记得,守守都很喜欢看,在下雨之后会杆在胚架前很久,光玩水珠也够他一下午。

讽刺的是,祁澜的恨长得如此可爱。教人不爱不行,真不知该怪谁。

「他的确乱哼也动听。」

鸟妖坐于粗大树桠上,翅膀抖落不少水珠。

韬虹坐于身旁、静静听着语冰的曲子,闭目不发一语,彷似跟守守一般睡沈了。

「天亮了,你们的决定是如何?」

春魉抓着半湿不干的发,环视剑场众魂。他们各自沉思,压根儿没有商量过。

一整晚了,他们就这样坐到早上,却没人告知他要把守守毁掉还是留着。倒是,他也并非不懂他们,大抵还是决定把守守留着吧,他们的伙伴爱多得用不完。

剑匠坐在门后一整晚,没有出来说一句话,却也没有移动半分,没法洞悉他的心思。

韬虹睁眼看着他,却是没有给予答案,反而问了,「春魉,你每一世去接熹舞时,会害怕接他不着吗?」

鸟妖就知道他们一定会耍耍嘴皮子,他有点烦躁地闭眼,再奉陪一会,「问这些干嘛,你们只要回答毁还是不毁。」

「就是你,也会害怕接熹舞不着吧,我们也害怕。」害怕祁澜会崩溃、害怕自己会内疚、害怕欠了守守,害怕很多很多……千种百样,难道春魉无法体会吗?

「守守伴你们的时间不过几个月,这怎么同?」

「有什么不同。守守出生的时间长短对我们来说没分别。」韬虹看向夏,夏只顾凝视着守守,看了一整晚,「熹舞死了,你还可以伴他再一世。守守毁了,世上就永远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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