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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虹养悔BY 苇_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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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端家与嚣狄家竟联名上奏,要求娆罗皇将祁澜此名纳入名单之内。原因不过是他打造的刀剑皆是盖世名器,为两家立下不少汗马功名。考量到如此一来,对被杀的皇军家庭有失公允,于是新帝下令祁澜以及他的子孙三代进宫被劳役,以代替他收牢之刑,也换取他一命。

可这一段记忆,祁澜竟是没有的,只知两家对他有恩,自己以前又是剑师,好运替两家打过刀剑这样而已。

传奇的名刀剑匠真的是他身后此人吗?时雨着实怀疑。

不止于此,他最近还听说连现任国师都是他以前的徒儿,直到现在,还肯叫他一声师博!

天啊、地啊!怎么可能?

传奇中的祁澜大人,那个教皇军又恨又敬的竟然会是身后这个罪犯!

依这个迷路迷给他死的脑子,他肯定是有国师大人的关顾,才可以顺利生存到今时今日。

而且他听说一个不可告人的大、秘、密!悄悄说喔,一直而来是国师大人在包庇他、藏起他才没有给皇军抓住,直到大赦天下再运用职权让他回宫办事……

这个可信性很高,毕竟是师徒啊!

「不知道小舞在那里呢,他着我进宫一定得找他,不然回去时肯定又给他骂了……」

啊啊啊啊~别用这样的语气!你不是『传说的刀剑匠』吗?

『传说的刀剑匠』是不会用这语气说话的,我的幻想破灭了!

「时雨,你还好吗?」祁澜看他自个儿在碎碎念像不知跟谁在说话,不时脸容扭曲抽搐,现下更蹲低抱头,是不是有那里不舒服了……

「我好得很,从没一天如此清醒。」接见大人物的梦想都破灭了,他是时候醒过来了。啊啊,阳光好刺眼!「还有,国师不是随便能见的,倒是我可以替你问一下啦……」

「麻烦你了,时雨兄。」啊啊,宫中人真的很好,皇宫真是个鸟语好香的好地方啊!

祁澜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把布包再掐紧一点。

仔细一看,那布的花样复杂华丽,比较像剑衣而不是裹物布……

还时雨兄咧,他的智商到底是停留在几岁?追捕疑犯时让疑犯摔下山崖,把罪行忘个一干二净的故事他听很多,想不到世上真有此事。看他瘦瘦弱弱的,若用那双手、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去虐杀两个皇军,桶上三十多刀,光想就蛮恐怖的……

「时雨兄,你的配剑挺不错的!我告诉你喔,我这些年都有在学打剑,大家都说我天资聪敏,很快上手又有识材的眼,我一看你的剑就知道……」

不想搭理他的多话,时雨走得快,祁澜有点吃力的跟上去。

他们走到宫中长廊,风把祁澜的宽衣袖吹开,时雨转头,眼角竟看到他手臂上都是伤痕,似被十多条线割过。他的断指与满身伤痕,虽说摔下山崖是罪有应得……但时雨看他笑得如此纯粹,彷佛不知自己曾犯的是滔天大罪,就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安稳些。

大抵,当年杀人也是有些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吧……

他曾从前皇军将领口中听过他的名字,前将领纵是被赠双剑,为免惹起皇军的众怒,一直没有用上,退休后最近还转赠他人了。

不知怎地,虽然明知道他杀害过皇军,就有点希望他永远记不起往事来。

以往是知名的刀剑匠,战场杀敌的谁不知道祁澜的刀剑最是难求?现下进宫来当剑匠的小助手,怎么会好过?国师大人又能帮他多少。

想着,时雨放缓了脚步,迁就他的慢吞吞。

岂料他一慢,祁澜更慢了。

时雨站在原地等了良久,他竟还向下朝中央操场狂看,不知有什么风景吸引他了。

「祁公子,户部可不等人的!」也不是有什么活动,操场上有什么令他入迷至此?

毕竟时雨好奇心比心肝脾肺还大,立即就扶住栏杆,朝操场看去。

奇怪,那儿明明连个影子也没有,空空如也呀!

祁澜双手紧抓栏杆,眼角微微泛红,舍不得离去。

时雨忍无可忍,要他迟了回去站岗,不止会被同伴骂到臭头,还会被最严厉的慕容将领给责骂的!「祁公子,你莫愚弄我了!快走吧!」

祁澜离开栏杆边,再恋恋不舍地一连停步,回看几眼。

「时雨,你瞧见了没有?操场不知被谁画了好大好大的一幅图,整片操场都是,似被孩子用石尖画出来的……」

时雨双手插腰,再夸张地仰天长叹,天呀!他脑子真坏透透。

操场地上明明干干净净,连颗沙尘也见不着,他竟说有整片操场的图了?

「哈哈,孩子又怎么可能填满整个操场嘛!」

之后,他可悲地发现祁澜的脚步又缓下来了。

那疯子抽出了布包中的图纸,右手三指执着炭笔,似乎连想也不用想,就以令人眼花的快速在纸上挥舞……

时雨不知这是怎样的魔力,可画图时的祁澜那认真专注无人能比,连他也不敢催促,怕惊扰到他、破坏了图。

于是,风中,他就驻足在走廊上,着迷般看着那疯子极速画图。

那是皇宫宁静的下午,只有他们二人的走廊上,炭笔横扫的沙沙声好响。

他在画刚刚操场上的图。

不知画了多久,直到祁澜画下最后的一笔,把图纸拉开来检视。

他才发现自己其实都在屏息以待,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呐,画图的声音真好听耶。」这是他刚刚才发现的事。时雨走回两步,把头凑过去一同看图。

白纸上只有深深浅浅的黑,稍嫌略欠了色彩,却不花巧,更似孩子画图的纯朴。

图嘛,很难形容,不是说画得不好,而是内容蛮诡异的……

竟是七个火柴人,中间的小小一个火柴人背上有对翅膀,七只平直躺于纸上,虽各有特色但线条粗糙。极大对比地,背景竟是写实描绘,还立体。

他他他……他可以说,不明白这图纸的含意吗!?好怪异、太深奥了!

说精致不是、说粗劣也不是,看了图不给感想也不是,结果时雨嘴唇蠕动两三,只好勉强道,「挺……挺不错的……」

「是吧?我以前虽在乡间铁场打工,可也有靠画图糊口喔。虽说不是赚很多,一张图五、六钧而已……」祁澜笑了,他拉开图纸边走边看,还有空闲说话。

「莫说了!之后你在宫中办事,见我的机会多着,别挑在这节骨眼闲聊啊!」

迟了,真的迟了!早知不要让他说太多话、早知不要让他画图!

啊啊啊啊,他真混蛋、我真是笨蛋!操场疑似有某些脏东西,他以后都不要值夜班了!

******

祁澜走过宫中长廊,消失于眼底了。

不知,他是否有否留神这图?有否记起些什么了?

「小糖糕,别难过。」

站于城墙之上,春魉从后环抱他的腰,双手交叠。

白紫男子袍的青年举起右手,缓缓平挥。整片操场上的图刹那化为尘土,被风吹走。

「不难过。」

他缓慢地闭上眼睛。只要爹爹有看一眼,他即使画到手断亦觉值得,太值得。「他忘了,最好。」

忘了就好,语冰说过莫记太多,人就不痛苦。

他等再见爹爹已等了二十七年,今天终于如愿,该高兴的。

这小子真的不难过吗?鸟妖埋首于他的颈窝,瞧他的表情一眼。

当年,寻千与熹舞交易,熹舞得的是一碗忘川水。

寻千则换以娆罗国的平和,他要熹舞在十五年之内,无论用上什么明暗手段,都一定得攀上国师之位,平镇此国内一切妖邪之物,使之不能作乱。

这交易,对阴间阳间来说,皆是双胜。

即使区区一碗忘川水,对于能颠覆阴间的熹舞来说,是过于不值了。

春魉边回想那年旧事,边以鼻尖磨蹭守守颈项的的雪白肌肤,鼻尖一直向上、直与他的相碰。

他一手揽住他的腰、另手轻板过他的脸……

唇与唇只差毫米便能相碰,春魉却没有吻下去,只因他感到有凉物抵住腰间。

是利刃。

「小糖糕,怎?你不是答应过初吻要给我?」都几年了,每次索吻都不成功,好无趣。

气氛如此佳,小甜糕却都不要春哥哥的安慰,害他都质疑起自己的魅力来了……

「没答应过。」守守垂手,俐落把已变利刃的两指分开,又是修长漂亮。

「若我知道谁抢走你的初吻,我必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春魉的身影无端向后降,他放任自己的身子倒下城墙,守守站在城石上看他。

快要大字型摔下地面之际,他的背部猛破出翅膀,转眼化身鸟儿,旋身,从低空飞向上。

脚尖与石地的空隙间不容发。

「就是语冰,也一样。」

哎哎,户部的大哥们可真凶的!

怪不得时雨如此着紧要拉他过来,却在把他丢进去之后逃之夭夭了……改天得向时雨赔个不是。

祁澜踏出户部大门,眷恋地把图纸抽出,一看再看。

「疯子——!」

身后,突然传巨吼的一声,把他吓得原地跳了一下,心脏快跑出喉咙!

走廊似乎都被这声所震动,他惊看左右没人,于是抚上跳个不停的心胸,转过身来……

清冷的走廊上,有名黑红发的青年弯腰喘气,似乎是跑了很久、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叫这一声。

青年抬起头来了,彷佛看着易碎物般、彷佛他会消失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以欲泣的表情。

祁澜一手轻握着图纸,表情疑惑地踏前几步。

青年站于原地不动,始终都拿蓄满复杂情绪的眸子,瞧着他。

祁澜微微侧头,一手指向自己……我、我吗?

他唤的一句疯子是指他吧?听上去极不礼貌却又带点熟悉的称呼……

他踏至青年的面前,青年伸出了一手,指掌搁于他的脸庞旁,只离毫米,却没有碰他。

不知是碰不着,还是不敢碰。

良久,祁澜才迸出一句——

「你……是谁?」

青年浑身一震,似乎这才相信了。他咬紧了牙关,然后眼神飘移不定,眨眨眼睛。

祁澜惊见他的鼻头泛红,然后毫无预警地,泪就这样滑落。

祁澜真为他的泪而赫到。

太多年了,他一直等这个疯子这么久,今天他终于回来了,能见,却已全忘了他们是谁……

他怎么能忘了,祁澜已饮过忘川水?他知道的,只是……

即使祁澜喝过忘川水,仍是洗不去他们之间的强烈连系,他重生之时道行全失了,只有对祁澜的感应从来没变。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是感受着祁澜的喜怒哀乐。

就彷如祁澜仍在他们身边傻笑、怒叫、哭喊、脆弱地怀念着往事一般。

所以,他都快忘了祁澜已喝过忘川水,一切洗涤如新。

他曾日夜记挂这傻子,怕他失忆后记不起来自己是谁,性格又软弱易欺,怕他会给人欺负……

但现下,自从二十七年前那晚分别后,他发觉自己竟不知道要拿他如何办……祁澜活得好好的不是吗?他再也不需要记挂着不堪往事了……

夏以手背把泪抹去,想跟他说点话、什么都好,「熹、熹舞在那晚跟我们说,阴间已锁定我们,还是不要聚集一起比较好……所以,熹舞将我们分送给你的朋友,守守在那天早晨就送回予守娆轩,我与语冰到了燕端家,然后语冰又被转赠出去,都是后事了……」

这些年来,他们打过了很多战役,也曾与乱步并肩、上过最艰苦的战场,对抗过最凶狠的敌人,赢得了许许多多的威名,已是光宗耀祖、威名远播,不知祁澜有没有听到过?

「那个……韬虹被重打了,被熹舞。」

熹舞以唯一馀下的剑柄,以祁澜援予的所有技术重打了韬虹,即使已没有了魂魄生命,形态却相似以往九成。即使大家再也没一个留在剑场,为了让他们时常能见韬虹剑,也为了祁澜以往长达十年的心愿,熹舞选择把剑送予嚣狄家。

这也是为了以后的一个万一,嚣狄家都有理由能为祁澜在圣上前求情。

「哈,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夏摇摇头,觉得自己真傻,竟跟对他宛如陌生人的祁澜说这些。

语冰跟他说过上万次,他也知道的,祁澜还活着已是好事,他们不可要求再多了。都是奢侈。

祁澜始终不发一言,静静地听,没反应却也不走开。

不想吓着了他,夏正要转身欲走……

「笨虫的脑袋果然只有丁点大小,如此简单就骗过了喔?」

就是这句挽留了他的脚步,他霍地转过身去,整个从悲伤情绪中脱出,「你!」

祁澜嘿嘿地笑,笑弯了大眼。真好玩,他的演技真有如此迫真吗?

「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自导自演起来了,二十多年不见怎么更笨了?」

夏虫现在若能碰他,肯定会亲手掐死他!

他竟然骗他,骗足整整二十七年!怎么可能,鸟妖明明说他忘了一切了!

「你没有喝忘川水!?」只有这个可能!「那小鬼不是为了一碗水而去当国师了吗?他被骗了?换的是清水吗?」

祁澜笑嘻嘻地退开两步,很怕这道行全失的小虫虫会发挥愤怒神力,真的能绞住他的脖子,活像韬韬之前能掩着他眼睛一样,他可很清楚剑魂的无限性,「没错,小舞是弄来了忘川,可我没喝。」

他没喝。

如同熹舞在小时候在铸剑房、捧着一碗汤药问他要喝与否般,他给予了同一个答案。

因为他只会给予这个答案——

他不要。

他就是忘了一切一切,也不要失去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间,即使最后是以悲伤作终结,他忘掉了那晚,亦即是否定了韬韬对他作出的牺牲,也会忘掉韬韬最后的笑容。

他不要。即使是痛苦的回忆,但记忆不是能选择的东西,比起记着,遗忘会令他更痛苦。

那否定了他的前半辈子,他就等于白活了。即使世上再无韬虹为他而等待,但他这辈子,可以用韬韬的牺牲而换来的命活下去。

为了二、三十年后会重生的夏与语冰、守守,他也一定会活下去,活得好好地等他们回来。

韬虹的爱、大家的爱,筑起了他这么一个祁澜。无他们,也无他。

即使会因为太怀念、太后悔、太悲痛、太寂寞而哭泣,他也要记着韬韬的笑容来哭泣。

即使这样很对不起为了那约定而拚死拚活当国师的小舞,可他看小舞没什么不甘愿,也就宽心了点……对了,改天他得去向燕端家与嚣狄家现任当家的孩子去致谢,也得去拜祭一下轩爷……

夏虫对重逢的喜悦、再见的忐忑不安现在全都化成被欺暪的怒火,熊熊在心胸燃烧!

那只臭鸟竟敢暪过他们所有魂,还要暪足二十七年,暪到今时今日!

他一向喜欢耍弄守守就算了,跟语冰却是意外地谈得拢……

「语、冰!」黑红的发丝扬起,他双眸发青光地瞪着前面的身影,很想给他下场光雨。

从祁澜身后宫柱走出来的语冰,一如以往地挠起双手。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早不了多少。」好吧,是比熹舞以火龙教训夏早一点点。

夏应该知道春魉虽然吊儿郎当,但事实却非外表浪荡,熹舞是怕他们得知祁澜还保有忆记会控制不住思念,去打扰祁澜的藏匿生活,若有半分差池让皇军知道祁澜下落,可不是闹着玩的。

祁澜转过身子去凝视多年不见的语冰,眼神有着深深感怀。

他送予语冰、虫虫和守守的玉器全碎了,但那是破玉挡灾,只要他们平安就好。

那晚之后,他常常记挂他们。即使是魂魄,即使被他们主人藏于剑鞘之内、配在腰间也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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