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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骨匠 上——by新品蟠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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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华道歉,多吉次旦笑眯眯坐回阿华身边,把玩手表,一双细腿在床沿晃悠。

“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吧。”见这孩子偷瞄自己多次又对手表爱不释手,嘟嘴皱眉的样子,阿华笑说。

“真的!哦哦!”多吉次旦在床铺上蹦跶,蹲到阿华面前:“大哥哥你真好。”把手表一路撸到肩膀,上臂只有阿华手腕粗细,正好箍住手表,多吉次旦咧着嘴自豪地阿华面前炫耀。

阿华被他的天真活泼感染,笑着夸赞:“帅极了,你现在一定是这村子里最帅气的男孩。”

“我去给阿妈看。”多吉次旦倒着爬下床,兴冲冲往外跑。

“哎哟。”

“%&*(……%*%*(*(……*&……”门外一个男人用着当地语言大声呵斥,多吉次旦显然被他吓到,脚步匆忙地跑开。男人还是不干休,放开嗓子大声辱骂。

阿华皱眉,这男人脾气怎会如此暴躁。忽然,大巴桑布赤的痛呼和打击身体的声响,混合着男人的骂声大作,显然这男人正在殴打大巴桑布赤。

不管这男人是什么身份,也不管这是不是又是他们民族那该死的规矩,男人打女人这种事被阿华碰上,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出门,阿华一把拉开和大巴桑布赤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将她护在身后。回头见她额头流血面颊肿胀不堪,容貌全毁。心头火气,对面前的男人说:“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样打她,你们既是一个村子里逃出来的,更该知道生命的珍贵,不是应该互相爱惜尊重?她一个女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就活该被你殴打?是个男人的话心里有不痛快自己解决,用不着拿女人撒气!”

一番言辞说得极是犀利,说得那男人怔怔无言。阿华见他身材枯瘦双目凶煞,一双大手骨骼粗大皮糙肉硬,打起人来力道可想而知,心中更是气愤。

将背后的大巴桑布赤拉过来,指着她面目全非的脸,说:“你拿女人的伤来显示你有本事?打女人或许是你们的习惯,我一个外来的没权利说什么。但是布赤夫人是你们村子有威望的人,你叫她这样怎么带领村人?还是说你才是村子的村长,权利大到可以随便打人?!”

男人依旧愣愣看着他,大巴桑布赤只是低声哭泣,不愿与那男人直视,三个人尴尬站在帐篷前。其他帐篷里人被惊动,纷纷出来张望,阿华这才醒觉情况不好,他说过头了。

“不错,我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她是我老婆。”男人用汉语说话,瞪眼走近,阿华心悸但凭一腔正气回望他。

原以为会被他揍,谁知这男人将大巴桑布赤拉到自己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用土语说了几句,语气颇为柔和,似在安慰受惊的大巴桑布赤。

大巴桑布赤摇摇头,站到男人身后,显得顺从谦卑。

阿华更是冒出一身冷汗,两口子的家庭暴力虽然他看不过去,但是不相干的人干预太过反而容易引起误会……

男人看向他,神情充满善意,说:“我这人脾气不好,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要动手。你是外面来的客人,我应该好好招待你才是,却让你为我老婆出头,是我不应该,我向你道歉。”

与刚才的暴戾全然相反的态度活脱脱像是两个人。轮到阿华眨巴着眼说不出话。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拍拍阿华的双肩,热情地大声招呼:“你看,本来我应该倒杯酥油茶来欢迎远方来的客人,结果我们也是刚刚逃难出来,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将就些请你烤烤火,喝点热汤解解乏……”

大巴桑布赤小声说:“刚才已经喝过……”

“哦,太好了。”仿佛刚才的暴力根本不存在,男人挽着阿华的臂膀将他往帐篷里请:“布赤你赶紧去烧水,让我们的朋友好好洗个澡,现在只有热乎乎的水能够消除他的疲劳。”望向大巴桑布赤的目光中透着些许责怪。

“唉,别……”见大巴桑布赤低垂着头退出去,阿华来不及阻止,又被男人拉回去。

男人名叫占堆,意为降妖除魔克敌制胜。他的凶暴阿华已经见识过了,只是经过两个小时的畅谈,他的随和善谈也给阿华留下深刻印象。这样一个具有领导风范的男人的确应该承担灾后村庄重建的职责。阿华不由对他产生些许好感,转移话题向他询问冯家双等人的下落,可惜占堆一脸茫然给不了答案。不过他豪爽地允诺,会集合村人四处打探,只要人还在这个林子里,就有把握找到。阿华听了大喜,如此一来,不只冯家双,程欢也大有希望被找到。没想到接受大巴桑布赤的邀请给他们所有来营救的人打开了一条更为迅捷的通道,阿华豁然安心。

还是被热情的占堆推进了洗澡桶,阿华只能无奈地搓洗起来,幸亏正像冯家双说的,方丽娟的护身喷雾防水防汗,经久耐用。他从浴桶里爬出来时大巴桑布赤的表情给了他答案,只能借口体臭蒙混过去,劳累了一天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阿华是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惊醒的。难道又有人打老婆?不对,是一群人在哭。阿华迷糊着起床,出了门。

外头的迷雾已经全部消散了,这个由帐篷组成的村落展现在阿华面前,没有了之前的神秘感,这仅仅是个破落的小小村子。此刻,所有人都出了自己的帐篷,面露凝重和恐惧地看向角落里的帐篷,忧心地互相说着悄悄话。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回去!”占堆阻止人群聚集,走到阿华身边,特地嘱咐:“你是客人,这个场合不适合出现,站远一点。”说完推开众人走向那个哭声漫天的帐篷。

发生什么事了?裤腿被人拉动,阿华低头,正是昨天送他手表的男孩多吉。

“多吉,你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吗?”阿华问。

多吉的胳膊上绑着阿华送他的手表,拧着眉头低头瘪嘴,说:“次仁哥哥死了……”

原来是有族人死了,也难怪所有人都神情凝重。在地震发生后他们脆弱的心灵再次经历亲人离世的悲痛,阿华同情他们。

不一会,依旧是占堆领路,后面两个男人抬着担架从帐篷中出来,后头女性亲属哭天抢地地跟在后头。阿华错开拥挤的人群,好奇地看向担架,当即呆了。

什么病能让人死后呈现如此恐怖的死相?皮包骨头,所有皮肤都呈现酱油色,两手抓着胸口满是伤痕,可以想见他临死前痛苦挣扎的摸样。随着担架行走角度的变换,死者的面部露出来,阿华吓得倒退三步。

只见一张如同木乃伊般的脸上,痛苦的表情依旧鲜明。一双深黄色血丝满布的眼还依稀透露着疯狂,大张着嘴仰天大吼但被布条死死勒住,只剩下两排牙齿咬着布条,如同野兽一样长而利的牙。

这样一具尸体放到什么人面前都足够吓得人半死,可是,这个村子里,所有见到尸体的人都只是害怕得移开视线,并没有尖叫声出现。

阿华目光从他们脸上划过,这些人……肤色暗淡,所有男人都清一色身形消瘦,肤色棕褐,两眼些许外凸,居然与那具尸体有些相似。

这个发现令阿华心脏狂跳,突然脑中回想起那天假寐时做的梦,一双双眼与这具尸体完全一样,连那疯狂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抚着额头,阿华苦笑,又是骨床特有的第六感,这个村子难不成有传染病吗?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阿华突然想起这句话。

而他的猜测经过占堆的确认证实了。

“占堆村长,既然你们村子有传染病,就应该赶紧与外面的军队联系,让他们派医疗人员进来治疗,否则,疫病传播开了只会死更多的人。”阿华劝说。

占堆却满脸淡然:“我们村子有大夫,不需要外面的医生。”

“可是你们的大夫制止不了疫情,那个人死了!”联想到那人的死相,阿华浑身汗毛直立:“占堆村长,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症,这个病恐怕不简单,你们村子幸存的人不能因为这个病再死人了,还是赶紧和外面联系吧,不管怎么说,外面的医疗水平比这里高,而且你们没有任何医疗设施,怎么治病?”

谁知占堆轻松地笑了,拍拍阿华的肩膀,说:“哈哈哈哈,你就不要担心啦,这是达姆度给我们的历练,在地震之后又降下了疾病,那是因为长久以来我们部族忘却了达姆度的教诲,忘记了勇敢与坚毅的真谛。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因为我们已经回到了达姆度的怀抱,他会保佑我们战胜一切苦难的。”

瞧他一脸的轻松,阿华又气又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用迷信耽误人命:“村长,这不是什么神明的惩罚,是疾病,只有科学才能治疗的疾病,如果你所说的达姆度真的灵验,现在你们已经搬到林子中来了,他为什么还要让人死掉?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迷信而已。当务之急救人要紧,这病能致死,这一村子的人不能白白在这里等死啊!”

占堆瞪着凸眼推开阿华,怒喝:“我警告你,你在侮辱我们的神明。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我礼待你。但是如果你侮辱达姆度,就是我们村落的敌人,请你--慎言!”冷哼一声,出去了。

阿华坐回床上,抱着脑袋揉搓,喃喃自语:冷静冷静,他们是少数民族有自己的信仰,不懂科学不是他们的错。现在不能跟他们闹翻了,必须等他们帮忙找到冯家双他们和程欢,再出去请求部队支援来林子里救人。对,现在绝对不能跟他们闹翻了。

自从跟阿华吵架,占堆就再也没来见过阿华,都是大巴桑布赤里里外外照顾阿华。

“布赤夫人,我的朋友找到了吗?”已经过了3天,还没有冯家双他们的消息,阿华很着急。如果他们安全脱逃,现在应该已经来找自己了。至今没有找来的原因,只有他们出事了。

“还没有。你再等等,不要着急。”给阿华拿来一条毯子,帮他铺好,说:“林子里晚上比较冷,我们村人已经习惯了,我担心你可能不适应。这条毯子是次仁帐篷里匀出来的……”

“什么!”死人用过的,还是传染病死的,阿华惊呼。

大巴桑布赤又误会了:“哎,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人从被泥石流淹掉的老村子里找来的,能用的没几件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我没好意思多拿,还得给几个孩子多留些,他们身子弱经不住冻……”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自己是骨床不怕被传染,也不在乎一两件死人用过的东西了,不过联想到那些分到家居用品的人,阿华还是禁不住劝说大巴桑布赤:“布赤夫人,死者用过的东西还是消毒一下再用比较好。”

大巴桑布赤笑着说:“这个我懂,这条毯子我拿来以前太阳晒过了,不会有问题的。”转过身来面对阿华,额头一个血红的伤疤刺眼。

“夫人,他又打你了?!”

大巴桑布赤急忙捂上他的嘴,轻声道:“我丈夫这两天心情不好,你不要这么大声,惹火了他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移开她的手,阿华说:“那你就由着他打你出气?你……你……”

阿华不明白,为什么少数民族的妇女会甘愿忍受这种永无止尽的家庭暴力,只能一个人悄悄地流眼泪。大巴桑布赤是个非常能干又善良的女人,她对阿华有恩,阿华看到她有就像看到自己的长辈,她受了委屈阿华很是心痛。

大巴桑布赤拉着阿华坐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温和轻笑:“这点伤跟我们在地震中死去的族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这不是一回事……”

“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大巴桑布赤打断他,诉说道:“我丈夫是村长,这你已经知道了。在村子还没有毁掉的时候他是老村长的儿子,勇敢,有责任心,并且非常和善,从来不会主动武力相向。自从地震发生,老村长离世,我丈夫就担当起了村长的职责。这些日子,他带领我们逃难,在林子里组建新的村落,粮食短缺的时候还要集合男人们去林子外头捕猎,非常辛苦。他虽然嘴上不说,我却看得出来。他很害怕村子在他手里毁掉,对不起自己的父亲。”

“所以他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打你发泄,你为什么不反抗?”阿华完全能够理解一个男人在重压下的反常表现,家暴就是最常见的发泄方式。

大巴桑布赤摇头:“我既然嫁给他,就要尽我一切努力支持他。看到他辛苦我帮不上忙,起码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能有个听他说话的人吧,我能做的也仅仅只有这个了。”

望着如此隐忍又坚毅的大巴桑布赤,阿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女人啊……

抬头看四周,炭火依然烧着,把屋子里的湿气驱散不少,昏暗中不知时间。抬手看表,才想起,这里电子设备都失灵了,黑色表盘上指针永远停在了下午13点42分。

莫名地,阿华即使醒来依旧心悸,梦中阴森的视线环绕周身,炭火的高热也驱不散他一身的鸡皮。

油布盖着的窗户传来响声,油布被掀开,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阿华不由想起梦中干枯暗黄的眼,不过马上忆起,这双眼睛属于刚才坐在他左手边的男孩,骨瘦如柴的孩子,此刻透过窗户正用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阿华弯起嘴角冲他招招手,孩子大眼放出光芒,弯成新月状。从窗户消失,啪啪脚步声快速移动到门口,掀开帘子进来。

“%¥&……%&¥”孩子兴奋地对他说着什么,阿华一个字都听不懂。

孩子抓抓脑门,灵动的大眼滴溜一转,开口就是不地道的汉语:“大哥哥,你从哪里来的?”

阿华坐在床沿招呼他过来坐,说:“我从林子外头进来迷路了。呵呵,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多吉次旦。”男孩笑了,凑过去拉着阿华的手拨弄他的手表,倒是一点都不怕生:“林子外面什么样子?好玩吗?这个是什么?”

阿华将手表摘下来,帮他扣在腕上。多吉次旦兴奋得晃动手腕,表带对他来说过长,手表掉下来落到地上。

“啊!”多吉次旦急忙拾起来,左右查看是否有损伤。

阿华瞧着男孩稚嫩天真的模样,不由想起自己的女儿,心情复杂:“手表你没见过?”

多吉摇头。

“这是计时的工具,可惜进来林子的时候它就坏了,你看上面的指针,停在下午一点四十二分。”反正无事,阿华耐心和多吉交谈开。

多吉眼睛瞪大仰望阿华:“这个会动?”

“恩,原来会动。”

多吉将表盘凑到鼻尖仔细打量,而后皱着眉头把手表挥动,震动,然后鼓着腮帮子揉捏表盘,一副不甚了解它是怎么动的模样。

阿华忍笑揉揉这孩子的脑袋,谁知被他惊慌躲开。

“阿妈说,脑袋不可以让人摸!”多吉次旦警惕瞪着阿华,手表被他握得紧。

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阿华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下不为例。”毕竟是少数民族,规矩颇多,阿华再次提醒自己,行为说话一定要斟酌而定。

见阿华道歉,多吉次旦笑眯眯坐回阿华身边,把玩手表,一双细腿在床沿晃悠。

“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吧。”见这孩子偷瞄自己多次又对手表爱不释手,嘟嘴皱眉的样子,阿华笑说。

“真的!哦哦!”多吉次旦在床铺上蹦跶,蹲到阿华面前:“大哥哥你真好。”把手表一路撸到肩膀,上臂只有阿华手腕粗细,正好箍住手表,多吉次旦咧着嘴自豪地阿华面前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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