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准备去泡杯咖啡的项阳一看见希尔，整个人立即精神了，他沉默地盯着屏幕里的人，过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他今天吃了什么，或者用了什么？”
陈启明挣扎着，最后还是交代了所有的事，那边项阳听后，整张脸都黑了。
“我现在不能马上赶到。”项阳打开了自己桌上的光脑，继续道：“如果是场馆里面的选手出了事，你们那的医疗室应该有人值班，你先把希尔带到那里，我稍后就到。”
关闭通讯之前，项阳面容严肃地又提醒了一遍：“要立刻。”
陈启明手脚麻利的穿好了衣服，将希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只手环着对方的腰，把他从床上架了起来。
平时穿上衣服的时候，由于身材高挑，希尔看起来显得有些消瘦，但这并不妨碍他本身因为常年训练的原因，练就出一身匀称紧致的肌肉，再加上对方和自己的身高差距，一并压在陈启明身上，即使他手脚再利索，当走到医疗室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医疗机器人查验了陈启明的证件，立即搬来了移动的病床，陈启明把希尔放了上去，跟着机器人一并进了治疗室。
就在这时，从白色的帘子后面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下巴长着稀疏的胡渣，眼圈一周还是黑的，显然休息的不是很好。
男人也见到了陈启明，他翻了翻病例，直接坐到了对面，指着里头的床，有气无力道：“先躺上去，对了，你得了什么病？”
陈启明额角滑下了一条黑线。
“医生，我不是患者，那才是。”说着指了指隔壁已经躺在里面的希尔。
男人进去的时候仔细瞧了瞧希尔的长相，喃喃道：“长得还不错。”
现在是在乎这个的时候吗？
陈启明简直要抓狂了，这人究竟是怎么拿到医护执照的？
“医生，我……朋友，他明天还有比赛，麻烦你了。”
言外之意就是，特么你速度能不能给我快点？
男人懒散地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这个病比较罕见，你懂什么，我要多看一会儿，你先出去。”
“我看你是想趁机占人便宜。”一声冷哼传来，拎着公文包的项阳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陈启明的时候点了点头，随后面色不善地将目光转向了男人。
“孙哲，这么久没见你还是没变，这次胆子还不小，就不怕希尔醒了后一枪把你崩了吗？”
那个叫孙哲的男人一见到项阳，脸上懒散的表情被一扫而光，立即朝他黏了上去，笑得十分猥琐：“怎么会，再怎样也比不上你。”
项阳紧绷着脸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勉强开口让陈启明先出门回避，说话间，已经戴上了一双白色的消毒手套。
陈启明满头雾水，但是治病这方面他也帮不了忙，虽然很怀疑最后希尔能不能活着出来，可还是老实出了治疗室。
肉团趴在陈启明的肩头，吸了吸鼻子：“这回咱两算是完了。”
“恩。”陈启明心烦意乱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双眼无声地看着半空中透明的点子时钟。
虽然很讨厌里面那人，但这次怎么说也是他的责任，如果那人出了什么事，他估计也会良心不安。
呵，良心不安。真是个好陌生的词。
想着，转头看了眼趴在肩头的肉团，当初收留他，也是出于良心不安吗？
肉团以为陈启明一直不说话是因为他担心希尔，忍不住安慰道：“希尔那么强，一定会没事的，不就是一个过敏吗？听别人说，他以前还受过枪伤，受伤的位置还在心脏附近，最后还不也挺过来了！”
陈启明笑道：“你知道的事还挺多，连他中枪的事你都翻出来了？”
肉团挠挠头，撇过脸支支吾吾道：“我侵入了情报局查了些资料，你别怪我，我也是为自己以后留后路，虽，虽然我的确挺喜欢希尔，他也一直对我很好，但是我的身份特殊，难保以后不会出什么岔子，了解一些对方的资料总归没坏处，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陈启明惊讶道：“你进入军部的系统，不担心被查到吗？”
肉团吐了吐舌头：“我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是稍微修改了一些程序。”他自然没有说在自己也顺道查了一下陈启明的资料，还把“缪启航”这个身份做了一份市民档案悄悄放进了情报局的资料库里。
“对了，关于今天金毛说你被编进美联军部那件事，是不是真的？”肉团适当的转移了话题，再这么说下去，他肯定会说漏嘴。
陈启明目视前方，两眼盯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叹口气：“裘西这人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关键时候不会乱开玩笑，况且希尔也说了，那就肯定有这回事。”
“你什么打算？如果不是我身份的原因，其实我觉得进军部还不错。”
陈启明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平静没有波澜，沉默片刻，他开口道：“美联的军部也不是不能考虑。”
尤其还是在红革进来参一脚的情况下。
治疗室顶上的红灯暗了下来，孙哲从里面走出，看见陈启明的时候，把嘴上的口罩摘了，伸了个懒腰道：“你可以进去了。”
陈启明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对方身侧走过，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孙哲看他的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项阳在希尔的床边收拾着东西，陈启明看着希尔平静的睡脸，没有了刚刚难受的模样，这才放心下来。
他走过去帮项阳一并收拾着东西，旁边的医疗机器人闪着红灯，似乎是在提醒陈启明不要乱动医疗设备，项阳摆了摆手，让他站在旁边等一下。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折腾到现在，希尔明天的比赛估计够呛。
陈启明靠在一边的墙上，肩上肉团的眼皮一直在打架，最后实在架不住睡意，陈启明只好把肉团从肩上拎下来抱在了怀里。
项阳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这幅模样，不禁打趣道：“姿势不错。”
陈启明尴尬地笑了两声，问道：“他怎么样了？”这个他自然指里面躺着的希尔。
“没事，情况已经稳定了。”项阳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罐咖啡，朝陈启明扔了过去，对方一把接住，虽然一手抱着肉团，但动作丝毫没有懈怠。
“方便吗？我想和你聊聊。”
陈启明看着怀中的肉团，点头道：“可以。”说着把小孩放在了治疗室的床上。
两人一路走到了治疗室的阳台处，他们站的地方位置偏高，能大致看见诺曼的全景，不远处，一幢冲天高楼耸立在诺曼的中心位置，最顶端尖细的装饰物，像是要划开这黑夜。
亮光温和地撒满一地，陈启明看着那高楼有些出神。
“第一次来诺曼？”
“啊，恩，算是第一次。”陈启明喝了一口咖啡，笑道：“其实以前来过，只是那时候自己没什么心思观察周围。”
“现在就有了？”
“恩。”他靠在栏杆上，半个身子悬在了空中，却一点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现在有时间了。”
“其实，刚刚孙哲的行为，你别在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项阳叹口气，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包烟，递到陈启明面前，被对方拒绝了。
“我戒了。”
“烟这东西，说不上好，就是戒不掉。”项阳苦笑着吐出一团白雾，若有所思地喃喃着：“坏习惯其实应该改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过陈启明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项阳径自道：“孙哲这人其实以前和我是同事，我们在一个科室，他在医学方面很有天赋，这是我望尘莫及的。”
陈启明转过头来，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项阳说话。
“那时候不光我觉得他以后前途无量，就连医院的前辈们也觉得，只是他这人，比较……你也知道天才总会有些脾气。”说到这，项阳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犟的要命，自己认定的事，别人怎么说都没用，一开始还好，到后来惹到了医院上头，事情闹大了，他被医院辞退，还差点被吊销了医生执照。”
“如果当时他肯让步的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项阳叹口气，当初他们两个说不上好，但毕竟是同事，相处了那么久，人都是有感情的，熟悉的人走了，身旁的人换成了陌生人，谁心里都会或多或少有些难受。
不过这种心情他也只能藏在心里，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找别人诉苦显得太矫情，今天看见陈启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说出来了。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容易对自己相似的人产生好感，哪怕那是他们自认为的“相似”。
陈启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项阳吐苦水，很快，项阳手里的烟燃尽，他又从袋中抽出了一根。
这回却被陈启明拦下，他轻声道：“不好的习惯还是戒了比较好。”
项阳怔了怔，无声地将烟塞了回去。
“上次见你们，是你躺在病床上，这次见你们，两个人位置倒是颠了个个，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准备两人一起躺上面啊？”
刚说完，项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没来得及纠正，沉默许久的陈启明开口了。
“他的病，是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一般的过敏。”项阳背靠在围栏上背光站立，“希尔的血型特殊，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应该有人不是这个星系的。”
陈启明完全不惊讶，他觉得哪怕项阳现在和他说希尔不是人类，他也会觉得理所应当。
“虽然觉得男人洗衣服比较……”项阳有意地看了眼陈启明的脸色，见对方并没有异样，这才放心说下去：“既然是特殊情况，我想也应该特殊对待才是。”
陈启明叹口气：“是我的疏忽，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话间，项阳的通讯器不合时宜的响起，他回了一个抱歉的笑，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对面的影像传来，虽然夜晚的视线能让人混乱，但陈启明还是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
项阳的口气很温和，言语间带着宠溺，陈启明了然地挑眉。
这个世界，两个男人在一起，已经变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
“事情已经办完了，我待会就回去。”
“恩，你先睡吧，别等我。”
“我知道，我也爱你。”
只言片语传进了陈启明的耳中，却没有一丝违和感，老夫老妻什么的，看着就叫人羡慕。
项阳挂了电话，笑道：“时间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陈启明点点头：“没关系，今晚很感谢你，剩下的我来就好。”
“和你说会话心情好多了。”项阳将公文包拿在了手上，盯着陈启明：“医院是一个小型社会，每天接触不一样的病人，我看得出，你真实的性格并不是现在这样子。”
陈启明双眼不自觉地微眯着。
“毕竟像你这样的人，可不会有勇气抱着必死的决心当什么英雄。”项阳说完朝对方耸了耸肩，“今晚就到这，以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陈启明目送着对方的背影，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内的时候，他才将握在自己手心的刀片收回了袋中。
果然还是下不了手，果然还是心中有愧。
果然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乔逸航。
他变了。
陈启明定定地看着远处的高楼，微风撩起他的发梢，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他吐了口气，紧抿的唇瓣缓缓咧开。
第四十六章
陈启明第二天顶着两个超大的黑眼圈出现在汤姆的面前，对方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今天可是半决赛，你昨晚没睡吗？”
陈启明捂着发疼的头，靠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别提了。”
“我都说了你刚刚那动作不规范，既然要我给你当训练指导，就应该听我的！”凯莉走进餐厅之后，激动地说道，她整个脸都红了，大半个餐厅的人寻着声音看向了门口。
莱西跟在凯莉的身后，不死心地辩解道：“我觉得刚才那些动作没问题，而且教练也没说过我的动作不规范。”
“你到底是听你教练的，还是听我的！”凯莉此时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陈启明可以清楚地看见凯莉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当她听见莱西小声说了句“教练”之后，一屁股坐到了陈启明的身侧，冷笑道：“好啊，既然不相信我，那以后别再让我指导了！”
莱西无辜地站在旁边，求救似得看着汤姆，可是对方丢回了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陈启明身上。
“帮我说几句话。”莱西蹲下身子，轻声恳求道。
都说气头上的女人惹不得，尤其像莱西这种的，万一说错话，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陈启明这人，你让他去开机甲上战场，他可以二话不说，唯独遇上女人的事，就完全歇菜了。
他茫然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哼，莱西少爷今天让我去帮他做指导，我说他动作不规范，他不乐意了呗！”凯莉挤着沙拉酱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就见那瓶子正以一种诡异的形状干瘪下去。
“可明明没有错。”莱西仍不死心，低声喃喃道，汤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扶额等着凯莉爆发愤然地离开了餐厅。
“你……女人生气的时候，不管她们说了什么，都不要尝试去解释，哪怕你是正确的，相信我。”汤姆语重心长道，虽然时代进步几千年，但是这道理亘古不变。
陈启明本想吃一口蔬菜，可是挑了半天，实在对那一盘被凯莉挤得到处都是沙拉的蔬菜没有食欲，只好作罢地放下叉子。
“你怎么惹凯莉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动作问题，凯莉说我机甲的回旋动作不规范。”
“哦？她怎么说的？”
凯莉的老师名叫齐亚拉，是名女机甲师，在退休前曾经是美联机甲部队的教官，在对学生机甲动作的要求上是出了名的苛刻。
陈启明特意去看过凯莉的比赛录像，她的机甲技术不仅一流，而且动作非常干净利落，这也是齐亚拉的教学特点。
如果凯莉说莱西动作不规范，那必然是存在了一定问题。
机甲的回旋动作，说起来不难，但是如果在空中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机甲脚不着地，要在短时间内做出一个漂亮的回旋，还要考虑空中的空气阻力，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而且回旋动作一般用在出其不意的反击战中，如果一个不小心动作失误，那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我特意录下了自己的动作，你们帮我看看。”莱西叹口气，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汤姆也凑了过来，但是发现自己和陈启明离得太近后，红着脸又退开了一点。
陈启明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倒没注意到汤姆的表情。
“恩，的确是有点问题。”
陈启明没看一会儿，就将画面暂停在了莱西下落时的地方，他指着画面中莱西的机甲，说道：“你这个动作太多余了，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每次下落的时候是不是都会感到机甲震动的厉害？”
莱西一听，不可置信地瞪了眼睛，惊呼道：“还真神了！你怎么知道的？我一直以为是我机甲的问题，还说去找个维修师帮我机甲换成抗震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