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走进穆归的房间，屋子里有些昏暗，还有淡淡的药香，香炉里飘着轻微的香气，两个火盆让整个屋子很温暖，垂着纱帐的床上更是安静的连呼吸都很轻微，这人眉间的纹案从没像现在这样暗淡过，连着苍白散发落雪一样的凄美，这人从跟他们接触那天起似乎就没几天好日子过，东南西北的跟着忙活，到现在还新伤旧痛的一大堆，极乐门还真是欠了不少要还的。
“小莫”
穆归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唇角微扬的唤了两个字。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莫羽觉着自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的，连轻功都用上了。
“就算我没有了呼吸，也会知道你来了”穆归睁开眼睛，长睫轻闪带着一贯的慵懒的笑意。
“不许胡说，怎么可能让你在我面前有事”
“真的吗”
“自然”
“小莫，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里最美好的时间，我一定会永远记着的”穆归伸出手，轻轻握住莫羽纤长的手，专注的看着莫羽，然后轻轻扯下莫羽的遮面长纱，看着绝美的眉眼唇角。
“哪里美好，都在忙着干一些劳神费力的事了，还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现在还伤的这么重”莫羽含着笑意，心中却是满满的伤感，这样的话说出来，就表示这人一定要离开了，自己已无需做什么，也没有理由做任何努力，这种离别的伤感强烈而清晰，就像是自己过往面对那些不想的生离一样的难过，这里面还有唯恐不能再见的害怕，分不清是哪种情绪多一点，只是现在听到这些话会让自己心里很沉重。
“小莫，无论以后会怎样，无论我愿意不愿意的去面对什么，无论是什么情况，只要我还能控制自己，就绝对不会伤害你，我保证”穆归说的很认真的说，无力却是无比坚定，甚至以前都没有向谁这么认真的承诺过。
莫羽一时无语，他明白这个保证多么有力，也代表着怎样的赤诚，让他真切的有愧。
“我从未帮你做过什么，也从没有给过你什么，你何苦这么委屈自己”莫羽沉声说道。
“小莫真的觉得我委屈吗？”穆归笑容放大，迟疑的问了一句。
“嗯”
“虽然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但小莫既然这么想了，是不是要打消这个念头才不算留下罪过”
莫羽不言，看着穆归脸上如初遇之时的笑容，找不到任何担心的理由，连涌出的伤感都冲淡了几分，未曾想到只是这人一个笑容，就能感染四周的环境，包括人，还有人的心情的。
“你要做什么？”莫羽忽然觉得这人接下来一定是要做什么的，只是他现在应该是什么也做不了的，也不允许他做什么动作。
“小莫，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聪明……很头疼”穆归扶着额皱眉，一脸苦笑。
“你也很聪明，一定知道我不会允许你做什么动作牵动伤口，现在，我出手点穴让你老实睡觉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莫羽长声一笑道。
“说话太费力了，我只想做一件事情，做完了不用小莫你出手自己就会装死睡过去，好不好？”
“要什么我来帮你做，你不准动”
“小莫，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从进来到现在可爱到让我连疼都忘记了”
“你……”
莫羽未及惊呼出声，穆归竟然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揽过他，轻轻转身将他压倒床上，撑着一只手微微喘息。
“你的伤……”莫羽没敢动，看着这人睡袍下右胸的伤处，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仍可见红色血迹，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喘息不均、轻声的呻吟。
“小莫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现在还在担心我的伤，你不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吗？”穆归看着莫羽摇头笑道，这小公子只有这个时候才让他有不忍心的想法，什么事、什么时候都聪明的过分，唯独对待感情，到了让任何人都会心疼的地步，从遇上那天就是这种感觉，这一路足以证实。
“你……”
“小莫，如果你怪我、怨我或是会恨我，我都要做，我曾经答应过楚怀天尽全力保护你，用我全部的身家给你万千宠爱，却没有答应他不会碰你，如果……楚怀天在现在杀了我，正好省了一大堆麻烦，我就会去另一个天地等你，先过去一定抢在楚怀天前面遇上你，刚刚你没有推开我，现在可是没机会了”穆归看着身下莫羽轻声道。
“你不能……”
莫羽没有说完就发不出声音，穆归俯身轻轻吻上莫羽的唇，轻柔带着怜爱，莫羽睁着眼睛忘了反抗，穆归抓着他的手，先是不敢动怕碰到这人的伤口，等到想动的时候，只剩下窗外余晖映雪的白色光亮照在四周，他也像这人一样没有多少力气，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是这样温柔，缠绵流转之下没有半分轻薄之意，却是神圣如朝拜一般，连唇间揪扯的气息都是浓的化不开的迷醉。
“我的小莫……你竟然让我不忍心碰你……”
穆归含糊言语，莫羽感觉到泪水落上自己的脸，这人竟然落泪了，此时落泪为何让他感觉到和那疯子一摸一样的气息，这泪里的味道又有谁分得清。
“小莫，对不起……你现在可以杀了我……”穆归撑起身体，看着莫羽喘息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沾湿眉眼，在长睫上闪烁跳动。
“我若想杀了你，你早就不能开口了”莫羽平静一语、轻声一叹，看着这人脸上第一次出现的泪痕，情绪波动可以清楚地看到胸口的起伏。
穆归俯下身，将莫羽抱在怀里。
“小莫，多想就这样在你身边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只是我现在有不得已的事情要去做，我不去伤害会更大，小莫，记得我好不好，真的不能再见的话，我此生只用这些日子的记忆来活下去，好不好小莫？”穆归没有抬头，不能完全听清楚他的每个字，其中情谊却全部汹涌而出，在周边铺天盖地。
“如果能忘记你的话，我会试试”莫羽扶上穆归的背，含着笑意说了一句，这人现在跟那疯子太像了，自己心中千般澎湃全都收止在一笑之后了。
“小莫，等我睡着了再离开好不好，让我多抱你一会……”
“好，下次飞雪漫天的时候，我们就会再见，那时我还是我，你，一定要还是你……好好睡一觉吧”
“嗯，小莫……我很爱你……很爱”
莫羽听着穆归一遍遍的低语，直至他睡去没有声音，贴在身上的胸口依旧炽热颤动，张开手抱了抱这人，这一别难道真是不能再见吗，为何现在抱着他的感觉如此遥远，心中也全是别伤，什么都不能再思量，空无若失。
深夜的时候，莫羽看着穆归的亲卫队出现，看着木朗在他面前将穆归抱走，他也知道木朗是在岳然的帮助下让过外面的包围秘密进入这里的，其中纠葛他已经不想去问了，木朗走过他的时候躬身行礼，目光中看得出疲惫、几分怨恨，却是没有说什么就消失在大雪里，无论如何，穆归身边是有人在的，不是他一个人。
他们离开七龙村的时候天已拂晓，果然在外面看到木子和夕照，大雪终还是掩盖了所有的痕迹，落雪之上一点方向也没留下，七龙村在晨曦之前回归安静，苍然高耸的盘龙山上美景依旧。
新雪覆盖的小道上，几匹马漫步行进，在四周美丽的雪景里相应生辉，好不慵懒舒服，看上去都是心情大好的样子，清寒之中策马徐行，算是这清晨不错的景致了。
“六哥，一路上你都在盯着我看，到底是在看什么？”莫羽的白马走在几骑之间很是显眼，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佟秋，眯着眼睛笑道。
“我觉着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佟秋坐在马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因为有个疯子现在格外安静吧”莫羽看看躺在他怀里还在睡觉的楚怀天无奈，自己封额穴道造就解了，这疯子却像是来了兴致一样一直睡得香甜，一点也没有醒来赶路的意思，低头仍可见他脸上淡淡笑意的睡容，实在是很美好的样子。
“对，以前都是这小子搂着你，还是第一次看他安静的躺在你怀里，不太适应”佟秋恍然大悟一样拍着脑袋，他这一说前后几分都看了一眼，觉着还真有那么点道理，这场景是不习惯，但不得不承认它很好看的。
莫羽不言，看着包裹在长风之下抱在怀里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这样让这疯子睡在怀里，这疯子睡着了就没有一点锋芒，头偎在他胸前随着前行的马轻轻晃动着，现在才能一点一点的看清粗这幅眉眼，这样看下去却是看不完的。
“疯子，这样你还能接着睡，长进不少”莫羽轻声的说了一句，然后低头隔纱亲吻了一下楚怀天的脸。
第93章：回归
抬起头就看到楚怀天脸上盛开的笑容，就这样闭着眼睛笑着，莫羽也不说，揽着这装傻的家伙接着走，周围开始飘荡好听的箫声，走在前面的夕照吹起紫竹长萧，音律竟然是二哥的那首《杯酒天涯》，带着安静的豪情铺开淡墨，将这四周景色渲染上回忆的味道，几声马嘶离都有怀念的味道了。
“莫小孩，想二哥了？”楚怀天睁开眼睛，看着目光投在远方的莫羽问道。
“夕照是二哥带出来了，在这个时候吹起这首曲子，他能感觉到我的心情，却也是他自己的心情了”莫羽看着夕照飞扬的发丝，只看背影，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如轻旋一样，只是要用感觉就会明白这份想念，不说出来已是很浓。
楚怀天两下动作就换了个位置，佟秋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坐到小莫身后去了，拉过缰绳将小莫圈在身前。
“想就想吧，单是害大家这样苦想，见了面我都要教训他的”楚怀天像模像样的说着。
二哥从极乐门根基大定就抽身离开，到现在已是几番春秋，这些年里虽然远在天涯，极乐门每次遇到重大事情或是他们生死威胁，二哥就会凭空出现，就像是一直在他们身边一样，几次匆匆，都来不及喝一碗从小喝到大的酒，这次又是要面对未知的较量，恐怕还要拉上整个中原，加进南原武林同台逆天争雄，这次，二哥是不是还会出现，出现了是不是又是惊鸿一瞥，倒是希望事情大一些，那样就能让二哥出现再多留些日子，别让这么多人叠加惆怅了。
二哥是可以依靠、可以无限制信赖的，可以给他们力量、给他们指引的存在，只要二哥站在那里，什么事情都只是他唇间温凉一笑，楚怀天也看着天边，真想看到那个淡紫色的身影踏马而来，带着淡淡的紫茶华香味。
“莫小孩，从现在开始，不允许再离开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做什么都可以”楚怀天在莫羽耳边低语。
“我何时离开过，不都是在你左右，哪有距离存在”莫羽握着楚怀天的手回道，无论是几步、百丈还是千里，心不都是在你身边，紧紧依靠，连一线的距离都不会有，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
“我明白，我要你人也在我左右，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喜怒悲欢都在我怀里”楚怀天一字字的说着，莫羽听着含笑不回，这样语言不是多么华丽，在这疯子嘴里说出来却是如此悦耳动听，轻易不会说，千载一语就足以铭记长久、刻进岁月。
“几位爷帮帮忙……我家爷……”
夕照的箫声瞬间收止，轻旋同岳然即刻拔马停稳，他们一停下大家都止步不前，停在小路中间。
“来者何人？”轻旋扬声开口，同身边的人一起打量马前忽然出现的人。
看上去只是个少年，穿着破旧的皮袄，胡乱扎着腰带，脸上脏兮兮的头发蓬乱，全身上下唯一能被注意到的就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明亮机警，此刻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喘息着上下打量、前后注意，这个孩子的出现他们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倒是让他们吃惊了一下。
“我……”
“要做什么？”夕照右手摸上挂在马鞍前的佩剑，这条路是专门挑选的，远离官道、少有人烟，还会避过三帮暗哨、甩开天下盟那些苍蝇，这样的小路上凭空冒出这么一个孩子，还一点气息都没有直接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没事，没事了……打扰几位爷赶路了，告辞……”
“站住！”
两字出口，夕照已经离鞍落足，横剑挡住来人的去路，吓得那双墨色清亮的眼睛满是惊恐的看着他，跪倒地上全身都在抖。
“大爷饶命，小的无心冒犯，请您高抬贵手放了小的……”
夕照收剑站立，看着地上的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情，这孩子只是他这一个动作就吓成这样还真是他没想到的，两步上前想要拉起来人，不想还未触身，拜求不止的孩子居然飞快闪身，从他身边一闪疾跑，身法倒是迅速有效，从他长风之下拔腿就想溜。
“看来你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听话的，老实说了就放了你，不然大爷可就要拔了你这身衣裳让你在这里冻上几个时辰试试的”夕照将窜出去的身影拉回来丢到面前，这孩子已让他很感兴趣，言语里也没有怒意，抱剑看着地上的孩子眼神含笑。
“大爷，小的不是坏人，您……”
“夕照，不要吓到他”莫羽在后面开口。
“是，公子”
夕照退后两步，只是就算地上的小子在耍什么心眼，除非这里的人允许，否则他也绝对不可能离开这里。
“看你一定在外面受了长时间的风雪寒冷，不要怕，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开口，他们不会伤害你的”莫羽轻声开口，生怕吓到这孩子一样，楚怀天饶有兴致的上下看着，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打扮的，比这孩子好不到哪里去，看上去可爱极了，身上却无时不带着三分防备他人。
“我叫……小五子”
“小五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需要什么？”莫羽示意轻旋后退一些，留下足以让这孩子放心的空间。
小五子再次偷偷打量一圈，看着身边每一个都不能平视的人，自己刚刚真是急疯了，应该先看清楚再跑过来的，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些人和爷一样会很高的武功，是江湖中人，绝不是那些简单的过往路人，偏偏这些人身上却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就是身边拿着剑的人刚刚也没有教训自己的意思，尤其是那边两人马上传来的声音，温和带着暖意，令人听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到底要不要求这些人去帮助爷救人，再不救可就危险了，这样的寒冷之中，下次路过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
“求您帮帮爷，爷受伤了，带着的人伤的更重，为了躲过追杀才隐蔽在这里，没有银子、没有马车，这附近又什么人烟都没有，小五子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求您救救爷，小五子给您磕头了”小五子大声哭喊，跪倒雪地里不停的磕头。
“小五子，我会去就你的主人，先起来”莫羽说时已经来到小五子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爷说看到武林人要避开，可是小五子在这里守了快一个时辰都没有看到任何人经过，又不敢走的太远，爷他……”小五子大声的哭着，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