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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大送小上——by千里孤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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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林景生也不好答,又打量他心里气闷,大约一时半会也不会想回去。便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放在回廊上,自己隔着灯笼在燕承锦对面坐下。他这才发现栏上还放着一个小壶,嗅那味道,应该是祭奠用的果酒,味道很淡。

林景生皱眉,伸手将酒壶拿过来一些,入手略有些轻,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林景生眉头皱得越发地紧,虽是淡酒,可他现在实在不宜饮酒,今日这种心境之下,饮酒更是伤身。忍不住道:“少君,饮酒如今对你并无宜处。”

燕承锦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也不答他这话,轻声道:“先生还不回去么?”他喝了些酒,嗓子反而没有方才那般哑得厉害,不等林景生答话,接着又自言语地道:“那正好,先生陪我坐一会。”

林景生对他这番自作主张并不是太介意。燕承锦让他坐一会,他也就陪在一旁默默坐着,只是对着那个洒壶看了许久。

燕承锦也没看他,却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坦言笑道:“我确实有些不大高兴。不过无事,这只是淡酒,从前应酬时比这般烈的也是常事……”却想到那般从前已然一去不复返了,顿了一顿改口道:“小太子就憩在我屋里,我散一散酒气再回去,免得醺了他。反正时辰也还早。”

林景生见燕承锦语气神态都没有一分异样,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一时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只好就这么看着他。

今夜是个晴天,有月无星,灯笼加上雪地上的反光,林景生目力极佳,视物无碍,甚至能把一臂开外那人眉宇间小小的郁闷与纠结看得清清楚楚。燕承锦趴在栏杆上,神色果然微微有沮丧,嘴巴轻轻抿着,目光百无聊赖地四下游走。

林景生看着看着,就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儿孩子气的委屈与倔强,不知怎的心里某处就莫名地一软,呆呆出了会儿神,等片刻后反应过来,林景生难得有些尴尬,掩饰地咳了一声,道:“这人目光闪烁,言语中或者有不尽不实之处,少君不必尽信。”

燕承锦没有留意到他的失态,反正今天的事林景生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于是燕承锦借着那点微薄的酒力,说话间也就没有了那许多客套与顾忌,愤然道:“他所说是否详实,我自然会让人去查证。”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有些气哼哼的:“不过我觉得,出入只怕也不多,那孩子总不是塞个竹箩进去装出来的吧?”

这下子林景生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好苦笑了一下,也不知燕承锦看见了没有。

好在燕承锦一贯有所担当,此时也不是真要从林景生那里得着什么安慰。他自己出神了一会,像是很苦恼地轻声道:“他说我对陆世玄没什么感情……”

林景生有点心不在焉,过了一会方道:“少君重情重义,不用把旁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燕承锦皱起眉头来,把重情重义这四字念了一遍。又迟疑片刻,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照顾陆家上下,那是理所当然的责任,可是我回想了一下,似乎……好像……确实我并不太喜欢陆世玄。”也许是今天这些事弄得他心力交瘁无暇顾及太多,又也许林景生实在是个让人愿意对他倾诉的对象。这番话燕承锦几乎就脱口而出了。

林景生似乎微微怔了一怔。

燕承锦也觉得自己这话过于孟浪,正想说点别的什么来掩饰一二。那边林景生已经回过神来,干巴巴地开口道:“天下多少夫妻感情都是成亲后才慢慢培养起来,若是假以时日,少君与郡马未必不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可是燕承锦心里捉摸着,就算陆世玄还在人世,慢慢下去,自己似乎也不见得就会有多喜欢他。那种喜欢一个人与否,仿佛是与生而来的感觉,而他和陆世玄之前,似乎确实没有这种缘份。

而林景生也觉得自己自从方才起心绪就有些紊乱,说起话来词不达意言不由衷,明明郡马也死,他还非要去提什么假以时日。但好在燕承锦没有留意,他也就住了口不说。

两人又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还是燕承锦先恨恨道:“我今天其实很想把青桐剁碎了拿来包饺子……”

林景生虽知道燕承锦不可能是如此残暴之人,却还是因这说词吃了一惊,再看燕承锦面色,见他虽说着这样的狠话,脸上除去微微的苦闷,却也没有戾厉狠毒之色。林景生哑然,只好默不作声,过得片刻终究忍不住:“那少君想怎么处置他?”

燕承锦想了一想,哼道:“就算我不喜欢陆世玄,就算陆世玄只剩了块木头版位,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抢的。”又嘀嘀咕咕地叹气:“虽然想剁了他,可还有孩子呢……”

第 25 章

林景生听他轻轻地道:“……不过,就算他把孩子生下来了,我也不想给他们养那个孩子,谁爱养让谁养去,反下别让我看见……”

林景生眼神闪了闪,没有答话,燕承锦不论是神情还是脸色都十分正常,可是说话和平常似乎有点不大一样了。据林景生这些日子的所见,知道他纵然是心里不快,明面上仍旧会客客气气礼数周全,绝不会直接说这种气话。

还没等他捉摸出点什么,燕承锦在那儿又说开了:“……从前陈大人怕老婆,又多年无所出,偷偷摸摸地在外头养了房小妾,生下个儿子才让他夫人知道了,闹腾了许久……我那时还觉得陈夫人小题大做,未免有些过了,现在想想,陈大人真不是个东西……陆世玄也不是个东西……”他停下来稍稍踌躇,然而最后也只是道:“……他就是个混帐!老妇人也糊涂固执,妇人之见!”

林景生忍不住仔细看了看燕承锦,后者仍趴在趴在目光上,却转过头来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完全没有平时的矜持与避讳,他目光清澈明亮,眨也不眨看人,似乎是非要他认同自己的话不可。

林景生正捉摸着如何回话,燕承锦抬手掩住口,小小地打了个嗝,他原本肤色极白,此时脸上淡淡的霞色便十分显眼。

林景生哑口无言。他不知道燕承锦从前的酒量如何,然而或许是今天受他心情的影响,似乎是这小半壶果酒便让他醉倒了。

不过他醉也醉得十分特别。林景生见过不少人的醉态,有哭的笑的,有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但多少能看出几分醉态。从没见过像燕承锦这样,面上一点儿异常也看不出,眼神甚至之前还要明亮,神智清醒口齿清晰,除了比平时话多一些,也实在看不出一点点儿端倪来。

燕承锦却不罢休,眼也不眨地瞧着他道:“我脾气性情不算太好,可这半年来,我能做到的都尽力去做了,你说,我有什么错处?”

林景生看着他认真追问自己的模样,心里竟隐约有种近似于痛惜的感觉。这些日子他看在眼里,燕承锦或许做不来温顺柔弱的哥儿,但言行举止温良恭礼让,完全是君子行径。可这样的少君,并不合本朝的风气,或者说,不会合大多数人家的意,而不仅仅是一个陆家。

燕承锦平时或许能从他的沉默里看出一份端倪,然而此时却是毫不在意,他见林景生半晌不说话,径自哈哈笑起来,甚是爽快。他道:“看吧!你也说不出话来了吧?反正我问心无愧!”

林景生看着他神色磊落坦荡,眉眼间意气风发,大约昔日便是这般风采。一时竟不愿随便拿话敷衍他,良久轻轻一叹:“王爷是生不逢时,明珠蒙尘。”

他一直称呼燕承锦为少君,这还是第一次改口。燕承锦似乎也没有留意到他称呼上的变化。看了看林景生,突然道:“林先生年纪也不算小了,还不曾娶妻?”

林景生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一愣之后,难得的有点尴尬地摇了摇头。

燕承锦径自笑起来:“想来是先生的眼界高了。想必是看不上寻常脂粉。先生日后寻得佳偶,可不要学那些三妻四妾的世俗风气……”说到这儿他似乎也觉得这话是感慨得过了,这事委实与别人没什么相干,摇了摇头遂不再说下去。

林景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良久才轻声道:“我想寻个能齐肩比翼,一道纵横天下的伴侣,可惜这么多年未能遇到。若是侥幸得之,定然不离不弃。”

他声音低得有些飘忽,燕承锦隐隐约约的也没听个全,只是觉得林景生说的大约不是什么不好的话,便也笑盈盈地赞同,未了还感叹了一句:“……我也想纵横天下来着……”

林景生又沉默了一阵,再开口却顾左右而言他:“少君,夜凉了,早些回去吧。”

燕承锦似乎有些扫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撑着栏杆似乎想站起来,可手一软又扑了回去。他倒是挺有点自知之明,坦诚道:“我现在身上没力气,走不回去。让我再坐一会儿。”

林景生自己也不方便上前搀扶。刚要说找冬青等人过来,话还说完就被燕承锦摆手阻止了。

燕承锦道:“我坐会儿就好。”看他一脸的不快,林景生也没坚持。

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这回燕承锦倒是安静下来,林景生有一阵子没有听见他开口说话,仔细一看,燕承锦下巴仍搁在栏杆上,微微地合着眼,气息宁静,居然像是睡着了。

林景生这下子也真正是哭笑不得,却也不能任由他这么睡下去,试着轻轻叫他两声,燕承锦也半点回应。林景生本想要摇醒他,手都伸出去了,半趟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帮他拨开垂到眼前的一继而头发,小心地别到了耳后。

他这时候心里也没有多想别的,仿佛这些举动都是顺理成章地就做出来了。可还没等他将手缩回来呢,燕承锦眉心微微蹙了蹙,毫无预兆地就张开了眼。

燕承锦显然有些迷糊,看着眼前距离显然有些太靠近的林景生,茫然地眨眼睛。林景生一下子就尴尬起来,他莫名的有些心虚,只觉得从脖子到耳根轰的一下顿时热了起来,好在夜色里也不能够看得很清楚。

燕承锦这次倒是慢慢站了起来,自己往外走去,起先脚步还有些摇晃,后来却慢慢地越走越稳当了。林景生回过神来,忙提了灯笼跟了过去。这一路上两人都再没有什么话。

燕凌已经洗漱过了,换了中衣懒在他床上,捧了一本书胡乱在翻,撑着眼皮在等他。一旁的冬青面色阴沉,天麻愤愤不平,唬得小太子也不敢胡闹,好不容易见他进门,燕凌蹭一下子来了精神,叫了一声‘皇叔’,见燕承锦面色如水,便把一肚子的疑问都咽了回去,只拿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端倪来。

燕承锦也不理会他,半哄半强迫地让燕凌睡了。这才得空把事情原委大致的和冬青大致一说,让他下去查证。冬青脸色不善,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看了看燕承锦一脸疲色,还是把话忍了下去,放了帐帏轻轻退了下去。

等人都退了出去,燕承锦却是睁着眼盯着帐顶好一阵子,最后叹了口气,翻身把睡梦里本能地往暖和处拱的燕凌揽进怀里,又对着孩子可爱的睡颜发了会儿呆。

他就这么睁了半夜眼,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不秘他心里怎么想,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在人前仍得若无其事一付笑颜,客客气气地将一干高僧道士送走。

等将这些杂事料理得差不多,燕凌也正好洗漱完毕用过了早膳,燕承锦便依着昨天的承诺送他回宫。

刚把燕凌抱上马车,就有名侍卫从外面匆匆赶来,悄声禀报了几句话。燕承锦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却什么也没说,摆一摆手让他退下去了。

燕凌从车窗里探出个小脑袋看在眼里,等皇叔上了马车,就腻过去拐弯摸角地追问燕承锦那人说了什么。他本能地觉得那人说的话一定和昨天的事情有关。

那人说的事不算大,只是也不好让燕凌知道,怕惊吓了他——那位当日邀着陆世玄去散心的陆家子弟,昨天夜里喝醉了酒,失足摔在离家不远的河道里淹死了。偏偏这般巧偏偏是这个时候……

燕承锦被他一叫回过神来,摸了摸燕凌的发顶,随口敷衍他几句。自己心里却也有些忐忑,这事若是意外还好,若是因为走漏了风声……虽然这事是纸里包不住火,但想到要面对兄长和太后,燕承锦也不禁头疼起来。

第 26 章

入宫后先把燕凌送到太学里去。小太子大约也知道自己逃不过一顿惩罚,区别只在于罚得轻还是罚得重,此时乖觉地在先生面前做出一付老实模样,也不来缠着燕承锦了。

燕承锦在来时的路上便想过了,还是打算先和皇兄商量,另一方面,想到太后的眼泪,他就有种无奈和不知所措。

这时辰朝堂上还在议事,燕承锦便自已熟门熟路地到南书房里去候着。

御书房的布置算不得舒适,甚至可说是有些庄严肃穆,但燕承锦在这地方出入了十数载,对这里的一桌一椅直到笔墨纸张的摆放都熟得不能再熟。比起郡马府的宅院,就是这个御书房也似乎亲切了许多,更要有点家的味道。就是御书房里伺候的太监也与他相识。上的茶汤点心全都依着他的喜好。

燕承锦在这儿全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打发小太监退下去,从书架那儿随意捡了本杂书,转到屏风后面的转榻上去看。这一切恍惚还是他未出宫前一般。他这许多日子来难得轻松自在,虽然心里有事,在这样熟悉的氛围里还是一点点放松下来,而不再那么紧张的结果,便是书没翻几页,他就歪在榻上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就加小内监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了软球也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最后还是叫人捏着脸给弄醒的。

这天底下敢这么做的人也着实没几个——燕承锦睁开睛来,就看见他皇兄坐在榻边,一手揉着他的脸,另一手将掉在枕边的书拾起来看了一眼。

燕承锦有些迷糊,扭头挣开他的手,坐起来张口极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皇上见他一幅没睡醒的样子,脸上似笑非笑地道:“你还知道叫哥哥?你嗓子好了,不来叫哥哥不来叫母后,倒巴巴地先去叫别人娘……”

这话一出,燕承锦的睡意顿时消了大半。也不知他身边有多少皇帝的眼线,这消息竟比风还快地传到了皇帝隔。他自小便跟在这位兄长身边,纵然皇上在旁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但燕承锦此时还是从语气里便听出皇帝的不快来。他心下觉得自己能开口虽是件好事,可这毕竟又不是幼儿第一次学舌,叫谁不也是一样的叫。对皇兄此时的忿然并不以为然,可再想到昨天后来的事,也就噎住了没什么可以分辨的。他从昨天起主盘算着该说什么怎么说,睡了这一觉倒像是一下子全忘了,才道了个‘我’字就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只好住了口,对着天子讨饶地笑了笑。

皇上不快也是为着他,见燕承锦笑得牵强,倒心疼起来。着实也没有拿自家弟弟迁怒的道理,把那股心火压了下来。又仔细打量了燕承锦一番,皱着眉头道:“像是又瘦了,脸色看着也不好……”

燕承锦近来每次见了皇兄总听他念叨这话,已经听得都要麻木了。可他这些日子自己也觉得衣服宽松了些,只好笑了一笑,也兴不起争辩的念头来。

皇上想到他要料理陆家留下的那个担子,委实不是件让人省心的事,因而只是怜惜他的辛苦,倒没燕承锦的消瘦和气色不好往别处上想,转头吩咐内监将膳食送到一旁的偏殿。

皇上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席间一直不动声色,也没别的什么话。让燕承锦陪着用了一顿安安静静的午饭。他有不少奏章要处理,饭后不久仍回了书房,去看那仿佛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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