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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大送小上——by千里孤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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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燕承锦便又想起他白日里自作主张往青桐那儿送的汤药,那隐隐约约不快又升了起来,便把瞪天麻的目光收了回来投向林景生。毕竟刚刚林景生才施也授手,他也没好意思过河拆桥地瞪人家,心里却多少有点不痛快,道:“一会天麻送先生回去,他带回来就可以,这种小事不劳烦先生。”

林景生虽然善解人意,但毕竟不是掐指一算就世事洞明的神人,就连燕承锦都不明白自己这弯弯绕绕的到底在恼些什么。他自然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见燕承锦这语气里实在客气得和与往不同,甚至似乎有点小埋怨在里头。将自己方才说的话想了一遍,没觉是那儿说错,想到方才那泪盈盈的脸慌了手脚的人,倒是在这位少君身上难得一见的柔软姿态,失笑之余心里也跟着一软,便将这当作燕承锦腼腆羞窘下的掩饰,笑了笑道声无妨。

燕承锦见他笑得坦然而自若,反倒觉得是自己小气一般,不由得郁闷,他此时已然不太感觉得到腹中疼痛,然后力气却像是全被抽光,软得就连想要直起身来都有些费劲。林景生默不作声地扶了他一把,在垫子上靠得舒服些。他这才发觉对方一只手还一直抚在自己背上,顿时尴尬起来,连忙伸手将他推开。再转眼去天麻,见他没觉得什么异样,松了口气,颇为心虚地吩咐天麻:“去给林先生倒杯茶来。”

话才出口他却又后悔了,此时将天麻支开,书房里便只有他和林景生二人。燕承锦倒没往两人独处那方面去想,只是觉得此是面对面的有点尴尬。然而天麻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燕承锦只好回过头来瞧着林景生,咳了一声道:“龙井可好?”

林景生不禁暗自莞尔,心道方才可没听见他吩咐天麻泡什么茶,此时才来问他喝什么茶。但看燕承锦问得认真,便附和地点了点头。一顿之后还是轻声劝道:“少君现在的情形,茶水还是要少喝。今后几日也尽量静养,不能再这般劳神。”

燕承锦闷闷地‘唔’了一声,他总不大有身怀有孕的自觉,平时难免有些大意,这孩子平时没什么动作,今天抽冷子给了他这么一出厉害的,他这才把刘老头儿嘀嘀咕咕念叨的那些禁忌事项一条条地回想起来,顿时觉得受限颇多。

林景生倒向来是个直言不讳的,瞄了一眼燕承锦无意间搭在腹上的手,又瞧了瞧他的脸色,开口道:“少君早做决断的好,这么瞒下去不是长法。王爷有亲近之人,也该趁早告知,总好有个万全的准备。许多事情非得已,少君想着瞒这瞒哪,前面瞧着却越走越窄。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失为一条出路。”

两人相识也不过月余,这番话出自他之口中,却像是相交多年的旧友肺腑之言,不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燕承锦略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心知他所说的亲近之人自然不是指杜仲冬青之类,而是宫里那两尊大神。眼前这么一付烂摊子,燕承锦实在不能想像再把他有孕的事说出去,会是怎样的一番鸡飞狗跳的局面。他知道林景生说的不错,但要和皇上太后直言相告,需要的却也是非同一般的勇气,燕承锦暂时还没有。

林景生将意思说到了,听不听也只能随他。虽知道现在他能安心静养是最好,但情势不由人,再回想今天自己有些话也实在说得出了自己的本分,便把劝他宽心些的话咽了回去,倒是实实在在地叮嘱了几句平常该注意的地方。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提,燕承锦又想起他白天给青桐送药过去的事了,哼了一声。

林景生只当他不耐烦了,只好住口不言。

燕承锦见他没了声,却又不肯罢休,慢慢道:“林先生这样热心,想必今天也拿这些话仔细关照过青桐,现在来和我说第二遍,先生不嫌啰嗦么。”

林景生轻轻地‘啊’了一声,抬起头来。

燕承锦话出口便觉得自己口气不善。然而转念一想,林景生未经自己同意便这般自作主张,分明是他有错在先,于是又理直气壮起来,坦然地和林景生对视,直言道:“你是我请来的帐房先生,可不是伺候他的。”

林景生看着他一脸写着我不高兴却还要故做平静的脸,终于弄明白他这大半天的别扭原来由此而来,再想他话里埋怨的意思,当真是始料未及,苦笑道:“我可没拿这些话仔细关照过别人,我不过与他说了两句话,少君未必是与他为难,否则取他性命比保住他要容易得多,让他且安生些……”

还待要解释几句,天麻端了个托盘推门进来:“先生请用。”茶水却是君山云雾。

燕承锦也不好再住下追问,脸色却比方才和缓了很多。林景生也不提方才龙井之事,饮了茶关告辞而去,临去时想了想道:“少君若嫌陆家嘈杂,不利养病,不妨出府去住些日子。现在这样陆家也不自在,实在不是什么益事。都各自退一步,彼此留些转圜的余地

天麻早想着离了这陆府,可这样实在容易惹人非议,只得想想便做罢。这时听得林景这般肆意的说词,已经大大僭越了他一介帐房先生的本分,不由得目瞪口呆,待那背影走出门外方才回过头来,结结巴巴地对燕承锦道:“王爷,林先生这话说得可真是,可真是……”可真是什么,他倒也不想把大不敬的名头往林景生身上套,加上这话实在中了他的心意,只好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转眼再看燕承锦,却见他若有所思,似乎是当真考虑起这个提议来。

第 30 章

天麻虽觉得不妥,却又挺希望燕承锦能从陆家抽身,于是这样矛盾地期待了半天,钽燕承锦沉思归沉思,始终也没有一挥手让他去收拾收拾,说出明天就搬出去那种豪气干云的话。

天麻有点小失落。

燕承锦在榻上挪了挪,抬眼见天麻正茶杯收拾到一半,却拿了个杯子呆站在那儿一脸的纠结。突地道:“怎么不是龙井?”

天麻‘啊’了一声,不解地地看了看燕承锦:“王爷,你要龙井?我这就去……”

燕承锦又摇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抿,却像是恼了。恹恹地闭上眼往榻上一靠,也不再理会天麻。

天麻自然猜不到他的心思,看他神色疲倦,把茶水一事放到旁,担心地道:“王爷,你好些了么?要不你躺一躺,先睡会儿。”

燕承锦确实没觉得太好,腹中疼痛不再急切,却一直隐隐约约未曾真正消停,而方才被这疼痛盖过去的胃疼也慢慢搅着,不是无法忍受,却也让人烦躁难宁。听见天麻这话,却是又睁开了眼睛,揉着眉心强打精神道:“一会儿林先生还要过来送药过来一趟。”

天麻奇道:“你睡你的,等林先生来了,我把药端进来不也是一样。”

燕承锦却还有心事,将天麻的话置之不理,径自说了本书名,要他从书架上取本书过来,又让他去吩咐下人自己今晚就憩在书房里,让冬青杜仲自去憩着不必伺候。

天麻拗不过他,只得一一照办,然而他觉得主子这般身子,偏要这样固执倔强不是什么好,在一旁忧心忡忡。做事就难免有些魂不守舍,就是照看暖炉煎个灯烛倒杯水的小事,也总是碰倒杯子撞到椅子的,弄出些细碎的声响来。

燕承看书不过就是为着分散些注意力好消磨时间,等着林景生前来。他身上难受着,看书也是索然无味,胡乱翻了两页,只觉得天麻在一旁瑟瑟索索的弄出些响动,好不心烦。

放了书本叹了口气道:“你出去吧。”

天麻也知道自己这举动有失常态,见燕承锦脸上一丝笑模样也没有,也不敢分辨,讪讪地道:“那我去门外候着,王爷有事就叫我。”

他这便要出去,却又被燕承锦叫住。

“不必。”燕承锦依旧沉着脸。“外头风口上站着你难道不冷么?你回去睡你的,我这用不着你了。这院子里又不是除了你就没别人。”

这话虽是好意,然而却叫他说得恶狠狠的,天麻自小跟了他数年,如何听不出他心情极是不好,然而这样的时刻,他哪能放心地留燕承锦一个人在这儿。天麻知道近来是因为自己得知了自家主子有身孕一事,燕承锦这才时时将他留在身边,也好帮着掩饰一二。却不是他能力强过别人许多,若论细致稳妥,远的不说,只论细至与稳妥,他就不如杜仲与冬青两人。但现在不得不厚着脸皮腼腆道:“院子里虽然有别人,不过他们都不如我贴心。我知道王爷心疼我,那我也不去外头吹冷风了,我就在这里呆着不动,保证再也不吵着王爷你就是……”说着话大着胆子又退了回来,果然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燕承锦微微一愣,皱起眉来:“一个个的,倒是都有主见得很!”却也没有再提让天麻出去的话。

林景生的声音接口道:“王爷在说谁有主见?”随着声音,他一闪就进了门,屋里两人却是谁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燕承锦不作声,天麻更识趣的不去接这话岔,几步赶过去帮着将林景生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笑嘻嘻地道:“有劳先生了。”

林景生也不追问下去,先看了看燕承锦,见他虽然还是不太有精神,气色却也没有比方才更萎顿,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向着燕承锦和声问道:“少君是先点东西垫一垫,还是先喝药?”

再看他端来的东西,除去了碗乌沉的药汁,另一只大盅掀开盖子里,里头是热气腾腾的鱼片粥,此外还有一小碟渍笋。

燕承锦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不是说过了,我不想吃鱼。”

林景生只当没看见他脸上阴郁的表情,微笑道:“刘叔说过你适宜多吃鱼肉,再说这也不全是鱼,有些是干贝,用了特殊的法子去腥,一点腥味都没有的。”

天麻在一旁已经帮着盛了小半碗,他是觉得林景生说得不错,这粥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当下是一点儿腥气都闻不到。不过他刚刚才顶撞了一回主子的意思,眼下见又来了一个自作主张的,自然不敢多言。

林景生接过碗递过去,好言道:“少君先尝尝再说。”

燕承锦心里原本不快,可看着他一脸诚恳,终究是发作不得,闷声尝了两口,米粒熬得细软,鱼肉入口即化,实话说滋味极为鲜美,然而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泥腥味,也就浅浅尝了两口,皱起眉不肯再吃。至于那碗药汁,燕承锦倒没嫌弃,也没有他嫌弃的余地,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

只要他肯尝一尝,林景生便显得挺高兴,也不介意他吃得少,将余下的放到暖炉上温着,自然得就跟在自已家里一样。

燕承锦瞧着他动作利索地将一切收拾妥当,若有所思地叫了一声林先生。

林景生并回过头来看他。

燕承锦先示意天麻出去外面守着,

他皱着的眉心并不曾松开,目光在林景生脸上稍稍打量,见他神色坦然,稍一思索便也决定直说:“恕我直言,我有一事不明,先生与青桐非亲非故,也应该素不相识,这事和你也关无丝毫干系,也没有什么话是先生非要和他说不可的。你为何要刻意专门去叮嘱他?”

林景生一愣,之前燕承锦就问过这事,只因天麻端茶进来而打断,他没想到燕承锦却是一直念念不忘。若说方才燕承锦只是随口一问,那现在看他正正经经地发问,显然这段时间里已经仔细想过,依旧介怀,这才有此一问。

既然如此,只怕寻常的理由很难让他信服,而且林景生自己也有点糊涂,他为人看似温和,却没到不分青红皂白地与人为善的地步。换作以往,他绝不会去招惹青桐这样的人。可这一次,他多事地送了安胎药过去,又借着送药的机会使了些小手段,威逼利诱地让那人安分老实了一些,一切都做得顺理成章,最初似乎只是想青桐收敛起兴风作浪的心思,让眼前这人少些烦恼忧思。可真要琢磨起来,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

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理由,说出来只怕燕承锦更不会轻易相信。可看燕承锦正襟发问的态势,只怕不把这事问得清楚明白清单为止,是连觉也睡不着的。自己又是越庖代俎插手了主人家的私事,不答更是不行的。

林景生一边寻思着说词,口中含糊着便道:“我只是看他有些可怜,没有别的意思。私自送药劝说这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这话林景生只是随口一谄,说话时神色就忍不住有一丝闪烁。可燕承锦眼尖,看在眼里,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根筋不对,莫名地就有些恼火,脸上先是笑着,目光却冷了下来:“先生看他可怜,是觉得我仗着人势,欺压逼迫了他?那先生是觉得,对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我还应该对他客客气气。接进门来演一出家室和睦的戏码给人看,日后再装着若无其事地把别人的孩子视作已出抚养成人,以博个体贴淑良时务的好名声?我要好名声有什么用?”

林景生不过是一句应付的话,不料他竟有这样的话说,待要分辨两句,却见燕承锦眼梢微微泛红,胸口起伏也有些急促,显然是气恼得很,虽然觉得他大可不必如此,然而心里却是柔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君容得下他,已经是极大的恩惠。”

燕际锦垂下眼睫,口气淡淡道:“别说什么恩不恩惠的,保怕背地里说我容不下人的不在少数。我也不怕人说,我凭什么要容得下他!不过孩子终究无辜,我看在孩子份上罢了,却不是可一可再地能容忍他试探。我不陷他害他,他也别来找我的不自在。若他安分守已不来招惹我,他能哄好了陆家老太太,日后在陆家能谋个什么地位是他的事。但我还在陆家一天,就见不得他不长眼地再来我面前耍花招,到时别怪我给他苦头时不手软。偏偏被你这一搅和,他可就老实了。”

林景生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位主其实什么道理都明白,但心里终究忿然,纵然不屑手段,对方若有错处必然也是要还以颜色的。这说到底不算大事,但是一口气咽不下,却也在情理之中。林景生不由得心里苦笑,脑子却不闲着,飞快地寻思着说词。

燕承锦不依不饶的,非要刨根问底地追问:“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总不会看不出来,这人的心机虽算不得什么,却也不像他外表那般清纯驯顺。他口口声声和我说什么对郡马爷满心思慕,为何当初人过世时他不曾来哭上一声,要等到那个肚子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才找上门,这里头若说没有花样与心思,谁信!你还要多事?”这话里多少就有几分负气和责问的意思在了。

林景生总不能说我不想你徒添烦恼,终于决定说出个算是过得去的理由。整肃神色道:“……大约是由于我的身世,多少有点同病相怜,便忍不住管了管青桐的闲事。”

他见燕承锦认真地瞧着自己,难得地有点尴尬与为难。轻轻地咳了一声:“少君只知我母亲远嫁异邦,父亲故亡后再带我回到故里,想必不知我娘当年却是被人蒙骗拐卖,被人买去再转送与……我父亲做小,她倒很是受了几年的宠。但其实也无名无分的,连个妾也算不上。我也不过是不不甚起眼的庶子……”

燕承锦轻轻‘啊’了一声,墨似的眼珠微微转动,却是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林景生见燕承锦微露关切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倒像是不甚在意自己的身世,坦然道:“……我父亲家境宝贵,我虽是庶出,却也一样请了先生教我读书骑射,衣食用度也从未短缺过……”见燕承锦不知不觉已是正襟危坐地专心听着,不由得莞尔道:“少君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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