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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大送小上——by千里孤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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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承锦拍拍他示意他姑且安心,将他揽在自己身边,牵着他走到正厅中坐下。

方才天麻也听到这妇人的说话,心下暗恨。吧哒吧哒地紧跟在燕承锦身后,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卫乇作为侍卫头领,也跟了进去,其余十几名侍卫便站在门外。靳定羽左右看了看,厚着脸皮也跟了进去,他眼睛只盯在燕承锦牵着孩子的那手上,心里好生羡慕。

燕承锦在正堂处坐定,天麻是小厮,卫彻是侍卫,只有他一身甲胄反而不伦不类,忤在那里十分刺眼。

偏偏他毫不在乎,还非要挤开天麻挨到燕承锦身边,他在燕承锦后方左手边心满意足的站定,然后便放出眼光去,嗖嗖地把在场众人扫射了一遍,谁要是多看燕承锦一眼,他背着燕承锦便用恨不得吃人的目光狠狠瞪人。

几人拿不准他的身份,又被他瞪得莫名其妙,难免有些惴惴,场面倒是安静了下来。

燕承锦虽然有所觉察,但此时也没空理会他,只任由着他在那里横眉愣眼地作态。

天麻平时私下里和燕承锦说话颇有点没大没小,到了关键的时候却不糊。看了一眼眼前场景便知道要怎么做,先把旁人只当空气晾着,忙活着给燕承锦倒茶拿手炉。

燕承锦安抚住了陆世青,伸手接过茶,这才又扫视众人一眼,见林景和仍旧还站着,朝着他颔首示意他不必拘礼,只管坐下。天麻心领神会,这时才朝着其余人哂然一笑:“各位都站着干什么呢?都坐都坐,多大的事儿也该坐下来好好商量,咱们家这儿没有让客人干站着的道理。”他毕竟自小在宫里长大,把皮里阳秋的工夫学了个十之八九。此时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那笑模样那话音儿就是有本事让人怎么琢磨怎么不是味道,偏偏又拿不着他的什么把柄。

天麻嘴上给人让卒,却也没见他给人搬椅子。一转眼见陆琨也跟着站在一旁,脸上有隐约的懊恼之色。天麻便笑道:“哟,原来陆管家也在,别怪小的在这说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家里来人了怎么也不看茶上座,要让人笑话咱们没有侍客之道了。”

说着也不等陆琨回答,天麻朝着门外道:“来人,看座,上茶。”

门外站着的侍卫就有十来名,都是前两日卫彻亲自挑的人手,个个伶俐。因此天麻这话也十分好使,有人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几名侍卫列队似的搬着椅子茶盏进来,人人皆是目不斜视一言不发,上个茶水也上出一番杀气腾腾地气势来。

天麻见几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点畏首畏尾起来,适才争吵的气焰早不知那儿去了。天麻大为满意,也觉得这先发制人的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又笑道:“各位都坐,坐吧。站着干什么呢?”

林景生笑了笑,当下坐下。陆琨也只得跟着坐了。

见他坐了,那一家子四口彼自看看,也磨磨蹭蹭地搭着个椅子边儿坐下。这几人对着陆世青能说得口沫横飞,真当着燕承锦的面也不敢如何放肆,见燕承锦始终不动声色,他们反倒有些拘束起来。

天麻便慢慢道:“少君言语不便,有话便由小的代为转告了。咱们家还在服丧期间,方才喧哗吵闹,郡马爷若地下有灵,得知他头七未过,就有人如此不敬,只怕也要不得安宁。各位可是有什么大事?”

几句话叫他说得鬼气森森,又占住了一个对死者不敬的大份。倒显得那几人甚是无礼。

还是那妇人当先开了口,将一张圆饼大脸朝向燕承锦,调动着满脸肥肉堆起笑道:“回少君的话,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只是家里实在也有急事等着钱用,这才来得不是时候。”她倒是看人下菜碟,当着燕承锦的面,那口气叫一个阿谀谄媚,一指边上两个青年:“这是你大堂弟和二堂弟,眼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容易说上了两门亲事,咱家急等着钱给他兄弟两人娶媳妇。从前大侄在时欠了咱们家些款项,这不得已才上门来讨要。”

天麻微微撇了撇嘴,心道谁知道欠你们些什么款项,这一讨要就奔着庄子家业而去,有你们这样子不要脸的么!还好意思什么你大堂弟二堂弟,谁认得你们!

燕承锦轻轻磕着茶盏盖儿,垂着眼睛也不说话。他脸上无喜无怒,可说是一丝表情也没有。实在让人捉摸不出他心里想些什么,这样过得片刻,那妇人就挪来挪去地坐不住,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来:“少君莫要以为我们是无赖人家,平白的上门来打秋风的。我们这里可是有当初陆家大侄儿亲笔写的字据!”

这下子不光是天麻,就连燕承锦也微微有些惊诧,倒没想到这些人手里竟真有底子。

他略一沉吟,便要讨要那所谓的字据来细看。

那妇人倒有几分乡下人的精明谨慎,将纸条递到燕承锦面前,却紧抓着怎么也不肯撒手。一边叨叨地道:“少君,你是读过书识字的人,你倒是仔细瞧瞧,这纸上是不是世玄的字?当时我亲眼看着他写的,断然不会有错!”

那字迹略带点潦草,却千真万确是陆世玄的字迹,燕承锦和陆世玄相处了数月,自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字据上没有写明日期,却清清楚楚写着,将老家一座茶庄抵让堂兄陆继业,不得反悔云云,落款私章手印都有。

燕承锦恍眼间才看了,脸上便微微变色,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接过来细看,那陆胡氏的反应倒比她的身形敏捷,唰一下就缩回去,依旧叠整齐了放入怀中。

燕承锦扑了个空,就那般举着手微微地怔了一会儿。他虽然是个哥儿,却也不好到妇人怀中强取出来。

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让天麻将纸笔取过来。

天麻与林景生皆看出他脸色不对,然而见他眉眼间般出一抹厉色,却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林景生保持着沉默,天麻乖乖地出去拿纸笔。

倒是靳定羽在一旁听了这片刻,有些不明所以,却知道嫌弃这几人粗鄙市侩,见燕承锦要亲自应付他们,心下便有些不忿,轻声道:“既然有字据,这又值不了多少钱,给他们就是。再说那也是陆家的东本,你……”他说到一旁突觉得有些不对,惴惴地看着燕承锦,讪讪道:“……你怎么了?”

燕承锦冷着脸也不理会他。

第 15 章

天麻不一会儿便将纸笔拿来。

燕承锦借这个时间稍稍平复一下情绪,下笔时已然镇定了不少。他一边写,天麻就在一旁转述他的话。

‘陆世玄是在何时何地,因何事将茶庄抵押?当时可有见证人在场?’

妇人张口正要说,被坐她旁边的男人拉了一把,那汉子脸上略有些古怪,却很快答道:“那还是去年的时候,世玄堂弟向我家借了些银子,唯恐日后无力还账,所以写下这字据,大家都是亲戚,字据都写了,那里还有信不过的道理,除了我们两口子,再没有旁人了。”

天麻看了一眼纸上,接着便问;‘去年什么时候?向你家借了多少银子?借这些钱做何用?’

那汉子说了个时间,大约是成婚之间,银子是八百两。至于陆世玄借这钱做什么用,便说是操办婚礼所用,答得滴水不漏。最后一口咬定有字据作凭证,总之是陆世玄当日亲自将茶庄押给自家,这绝不是伪造的。

他说话之时,燕承锦便安静地留意着他脸上神情变化,见他说到前面时眼珠转动,似是还要想上一想,只有提到字据时倒是底气十足,那字据燕承锦也亲眼见过,作假眸可能性并不大。前面的话燕承锦半点也不信的,但至于陆世玄为何为写下这样的字据,如今人已然不在,却也没处去问。

燕承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提笔便写道:我看两位的情形,也不像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八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时半会便能拿得出来么?再者说,陆家的茶庄虽说疏于打理,老茶桩子也还有那么几株,便是再贱卖抵价,也能值个几千两银子。借出去八百两换回一座茶庄,可真是一本万利。

那人脸上微微抽搐,想到那茶庄子,到底是爱财之心占了上风,例梗着脖子强自道:“那银子是攒着给儿子们娶亲用的。若不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别人来借我也不会舍得拿出来。这不是亲戚么?至于世玄堂弟觉得过意不去,要将庄子抵给我,那我也没有办法。”

燕承锦目光冷冷注视在他脸上,直把他看得面目涨红满头热汗,燕承锦才微微一晒,提笔道:好大方。

那人也不知他说的是自己还是陆世玄。讪讪地等了一会,却见燕承锦半天不再有动作,干咳了一声,试探道:“堂弟还是去年年头便进京应试,茶庄原本就不景气,这一年里没人打理,早已经败落了不少,其实也没有那么值钱,抵我那借出去的银子,也仅仅是略有盈余,略有盈余而已。区区一个庄子,少君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燕承锦转着笔头似听非听,始终没什么表示。见他催得急了,便转眼去看林景生和陆琨陆世青。

林景生向来似乎都与他心有灵犀,温言道:“在下做这个账房不过几天,不曾得见过郡马爷的墨宝,认不出这究竟是不是郡马爷的手笔。”

陆琨脸上一直紧巴巴的有些发急,看那样子也是不乐意的,见燕承锦看着他,张口道:“此事小人也从未曾听说过。”看他那样子倒像是未曾与这家人合谋,反而有些担忧着急。倒让燕承锦对他多看了一眼。

却是陆世青这孩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脱口就道:“就算是我哥哥写下了字据,那处庄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说什么也不能给你们!若非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抵押出去,我哥一定是糊涂了!”

燕承锦垂下手来,暗里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陆世青一怔,但出口的话却是已经收不回来,只有干着急的分。说来也是这个孩子过于敦厚耿直,若是他一开始便咬定自己认不出真伪,或是推说自己做不得主,能推早推能拖则拖,那几人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的一直闹腾起来。

那汉子大喜,向燕承锦道:“少君,你看陆小少爷也这么说。那如今,少君的意思是?”

燕承锦一手将陆世表拉至身后,拈着笔慢慢写道:我毕竟是一个外人,管不到你们陆家的事。世青是个男丁,当然得就该他当家作主,还用看我的意思做什么?再者如今头七未过,你等就上门催逼,不觉做得太过?

这话还是方才那妇人所说,现在被燕承锦一字不差地写了出来。那汉子也不知他听了多少,不由得有些惴惴,脸上不安起来。

好在燕承锦也没把话说绝,笔锋一转道:这毕竟是陆家的祖业,总得教老夫人得知。不如等老夫人从庙里回来,看看老夫人的意思,如何?

那妇人急了,张口便嚷嚷道:“若是给老夫人知道……”被身边的男人狠狠拉了一把,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变成低声嘀咕道:“老夫人定然是肯的。”

燕承锦也未留意到他话里蹊跷,见他家四人终于告辞,尔得松了口气,端起茶来送客。倒是陆琨送了这家人出去,许是有话要说。

他见几人出门,朝卫彻递了个眼色。卫彻心领神会,出去向一个侍卫吩咐了一句,让人去查这些人的底细。靳定羽想了一想,见燕承锦也未留意到自己,也悄悄跟了出去。

燕承锦当然不会把这事当真推到老夫人面前,这么一说只不过是要些时间去查清其中真正原委。银子事小,却不能轻易开了这么先河,总得查清了才好。也不知陆世玄写出去的字据是仅此一张还是另有其它,若是日后有人拿着一张两张借据,三天两头就上门来纠缠讨要,实在也不成样子。

陆家的家境清贫他是知道的,却不曾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燕承锦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有人拿着借据找上门来。这滋味好比当众被人扇了两记耳光,那一瞬间的羞愧与难堪,只有他在被诊出真实身份之时经历过一次。虽说是陆世玄欠下的旧账,可如今他与陆家难以撇得清清楚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家失了颜面,他也觉得羞愧。

他忽然觉得对于那位已经去世的郡马,有很多东西他都不了解,也未必是他所看见的那样子。这念头来得突然,却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不多时靳定羽去而复返,回来时手里多了张借据,拿来向燕承锦邀功。顺便就直如天麻所说,顺便赖着不走蹭了顿晚饭来吃。

第 16 章

因为靳定羽好歹也算是帮了个忙,燕承锦只得打点着精神应付着他。

席上陆世青也作陪。燕承锦想了想,仍觉得不妥当。又把陆琨和林景生也叫上。这两人一个管家一个账房,勉强也算小有身份。刘老郎中如今仍和林景生同住一个院子里,平素也吃在一块儿。燕承锦今后还有求于人家,也把他捎上。

再加上天麻和外出归来的杜仲冬青,凑够一桌之数。

刘郎中十分识趣,上了桌便有菜吃菜有酒喝酒,别的话也不多说。

席面上大多是机灵人,言谈间只挑轻快的说,陆琨识相,虽有心事也还安份。靳定羽更是个自来熟的,好几人又是他的旧识,更不曾拘束。

燕承锦挑着喜欢的菜肴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席间气氛还算融洽,燕承锦本有些疲倦,靠在椅上听着旁人闲聊,也渐渐放松下来。这般宾朋满座相谈甚欢的场面,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一念及此,竟微微有些恍惚。

靳定羽帮忙将字据取回,保住祖传的基业,陆世青毕竟天真单纯,也不曾想到其它,席上对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靳定羽难免有几分小得意。有意无意的忍不住就要去看燕承锦。

见燕承锦无故出神,只当他还会方才的事烦心,便推了推燕承锦云在桌上的手肘道:“你也别担心了,我都打发得妥妥贴贴,他们不会再来。”又撸袖子道:“以后再什么事,你只管叫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只管说得痛快,也不管旁人略微吃惊的目光。

燕承锦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笑了笑,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多谢你。

靳定羽嘴上说着区区小事,看见燕承锦笑了,却是心满意足的一脸得色……

饭后燕承锦没有立即打发他走,让他在前厅稍候片刻。

靳定羽美滋滋地等了半天,没等到燕承锦,只等来了天麻和冬青。天麻手里捏着几张银票,也不知道有多少,对着靳定羽道:“靳小将军,你拿回字据花了多少银子?主子让我还给你。”

靳定羽小小地失望,推拒着不肯收。只道:“他和我还客气什么,谁出不都是一样,我的钱和他的钱也没什么分别。”

天麻一瞪眼道:“怎么没分别!你不要乱说胡话!今天的事多谢你。咱们也不是没钱,谢也谢过了,钱你拿回去。主子说了,你平素开销大,若不是收钱也行,改天就买件你喜欢的物件还回去,总不能白要你的。”说到这儿天麻顿了顿,打量了靳定羽几眼,慢慢道:“胭脂巷里可有不少靳小将军的知已,想必每月的花销不少。”

靳定羽立时心虚起来,支支吾吾道:“那都是年少无知时的旧事了,那些毛病我我早已经都改了。你还提这干什么!我不缺银子!”

天麻显然是不信,又懒和听他分辨,见他不肯收,把银票往冬青袖子里一塞,道:“冬青哥,你来跟他说,我回去了。”转身便跑走了。

靳定羽挺担心他去燕承锦面前胡说,本要追过去,被冬青拉住了。

冬青笑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挽着靳定羽就住外走,一边道:“王爷让我送送你。天色已晚,小将军早些回去吧。”

靳定羽不情不愿地被他推出门去,踉踉跄跄地撞到一人身上。

靳定羽挣开冬青,定眼一看道:“陆管家,你在这儿做什么?”他本想说鬼鬼祟祟,最终还是把这话吞了回去。

冬青朝着陆琨点头:“陆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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