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拼命地压抑，让我脸色古怪，浑身轻颤。
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我把烟塞进自己嘴里，吸一口，想借那股清凉克制自己。可是憋过了劲，不得窍门，害我下一秒又难看地咳嗽起来！
余光瞟见林清麟朝我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帮我拍背顺气。
我浑身一震，后退两步躲开了他。
抬起头看他，我的眼神甚至比他的还要震惊，好像前一秒做出失常举动的人是他一样。
“对，对不起，我……”我低下头，陷入自我厌恶中。
林清麟的眼神深沉了些，但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才听见他淡淡吩咐一句：“休息吧。”
我保持着垂头丧气的姿势，点了下头，然后抬脚往房门方向走。
林清麟一把拉住我：“你去哪？”
我回头，正好看见他皱起眉头。
“回房……”我讷讷地道。
林清麟拉着我走向那张双人床：“暂时你别靠近你弟弟，先在这里睡。”
他的语气平常，我却一瞬间僵硬了身体。
他拉不动我，回头：“怎么？”
我无法控制自己泄露恐惧的声音：“我——还做了什么吗？你……你知道……”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吧？心底原已有所觉悟，可当真正面对时，我竟然会这么地害怕——
“知道什么？”林清麟平静地看着我。
我摇头，拼命摇头。
我说不出来，我从没承认过，只除了那一次——那一次就足够了，我深深伤害了那么多人，照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没有勇气，再破坏自己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世界。
林清麟敛下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像是等待审判的罪犯，连呼吸都不记得了。
他睁开眼时，视线那么直接，那么赤裸裸，那么不容逃避、不容置疑地看向我，好像一下子透视了我的灵魂：“你不肯对我开口……是因为你认为我会有什么反应？”
我的表情困惑起来。
是啊，如果我说了，我认为林清麟会有什么反应呢？
震惊？害怕？嫌恶？
我最担心的是——你会讨厌我，赶我走……
你会吗？
我试图在他的眼中找到答案。假使我看到半分的好奇、担心、不耐烦……或是其他什么情绪，都会令我丧失勇气……然而，没有，林清麟只是那么坦然地看着我，平静而沉稳地，在等待我的开口。
他拉住我手臂的手，也不曾挪动过，力道也没减弱半分……
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我……总觉得难以启齿……”我抬起眼睛，试图像他一样坦诚，“你知道，就算是卡——嗯，没什么事情可以瞒过她，她——知道我的……‘秘密’。”我艰难地，用我所能想到的字眼，解释给他听。
林清麟了然地点头。
我虚弱地笑笑：“——就算是卡，明知她很清楚，我还是从不曾坦白过，也从不肯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做得很好，我有自信把‘秘密’永远保守住，不让任何人知道——任何人！”我喘了口气，难过地闭上眼睛：“可是，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好……在学校里，有人看见我和沈颢——”我突然张开眼，看向林清麟，“我和沈颢……”
林清麟还是点头：“我知道。”
一丝轻松感爬上我的心头，已经开了头，要接下去就容易多了：“我的事被闹得沸沸扬扬——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但是，我对阿悠撒了谎——”苦笑，“撒了谎，就要不停地圆谎……到后来，我承受不了了，就——就对阿悠实话实说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目光迎向林清麟的：“我说，我喜欢他……”
林清麟点了点头。
他平静得柔和的表情在我眼中越来越模糊，我自残似的又大声说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那么宽容地看着我？
林清麟靠了上来，他的温暖，一下子包裹住我。
“我说我喜欢他……”我不死心地，喃喃自语道。
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我依然固执地睁大双眼。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林清麟的手掌，温柔地拍抚我的背脊。
他的声音，从来都是带有魔力的。
这一次，效果更是好到，让我听见新鲜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的声音……
“我的表白，被突然回家的老妈听见了……结果，你可想而知。”和林清麟并肩躺在床上，我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继续叙述我的故事。林清麟的手，给我力量似的，和我的交握在一起。
林清麟微微收紧了彼此的手掌。
他无声的安慰让我感觉很受用，我侧过脸，朝他笑笑：“谢谢……”
林清麟的眼睛亮亮的。
他真的是拥有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双眼睛。
故事的后续，便是我在走投无路时遇见了这个男人——
我稍稍抬起身子，用一种慎而重之的态度对他说：“林先生，谢谢你——很多很多事情，都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了这个广阔的世界里各异的风景，你让我认识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你也让我体会到了这世间更多更大更复杂的成全与无奈……你让我不禁反省，和他们相比，我的那点悲愁，我的那点庸人自扰，突然都显得好渺小……
林清麟的另一只手，绕过我的脖颈，探向我的后脑勺。
惊觉他想做什么，我的眼中闪过诧异。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弄醒你的吗？”他说。
我的目光惊疑不定地盯着他开开合合的双唇，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
接着，在我的视线里，那双形状姣好得诱人犯罪的唇瓣，靠我越来越近——
林清麟的动作没有迟疑，但却缓慢。隐约觉得他是在给我拒绝他的机会——
但，他过分的体贴是多余的。
我所能做的，不过是颤动着睫毛闭上眼睛，带点虔诚，带点期待，带点小鹿乱撞的青涩，等待他吻上我的那一刻……
干燥而温暖，就像林清麟这个人一样。
为什么要吻我？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好背过身体，佯装若无其事。
可实际上，我连闭上眼，好像眼前都会出现正在微型爆炸的小星星。我敢打赌，绝没有人能在被林清麟吻过之后还保持冷静的！
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要吻我……
之前被下意识忽略的那抹火热，也凑热闹似的同时窜上心头。
林清麟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没办法阻止鼓动频率异常的心脏！
忽然，一条胳膊伸过来，大手一揽，轻易将我纳入手臂主人的怀中——我心跳都停止了——
“睡吧。”
林清麟如是说。
开始我很紧张，但奇异的是，靠在他的怀里，我聆听着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意识竟很快被睡意侵袭，接着在某一宁静的时刻，陷入了深眠……
之前经历的疲累，编织成网，将我紧紧缠绕，扯进无边的梦境。
然而即使是在梦中，我依然能感受到周身的温暖。耳畔还有“怦咚、怦咚”，强有力的心跳声，好像在对我说着：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似曾相识的梦境，而这一次，我醒来时，不再是一个人——
我抬头看向醒得比我早的男人。
“醒了？”他的声音低低的，眸中映射出万千光彩。
我生怕自己一会就忘了那种不陌生的感觉，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我们曾经像这样在一张床上睡过？”
林清麟略微惊讶了下，没有回答我。
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什么时候？”那种感觉和我的记忆还一下子衔接不上。
“……在c城时。”林清麟没有瞒我。
c城？找到了关键的钥匙，我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好多画面——“那一阵子，我早上被冻醒，发现被子是暖的，床却是冷的——而你的被子是冷的，床却是暖的……”答案呼之欲出，我略微震惊地看向林清麟。
林清麟的眼中难得带着笑意：“因为你梦游。”
“我梦游？”怎么可能！我没那睡眠习惯啊！
“也许是因为受到心魔的影响，那几天你的举止不同寻常。每晚在我上床后，你总会从自己床上爬起来，和我挤到一张床上后继续睡。”
我听得目瞪口呆。
林清麟替我合上快要脱臼的下巴，继续道：“我担心你知道后会尴尬，所以早上又把你抱回你的床上。”
“那被子——”
“酒店的被子一模一样，我怕你着凉，给你盖的是我床上的。”
“……”
真！真！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好不容易找到了《林清麟的谜团集》中的一个答案，我现在却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我怎么会在无意识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
“林先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让他看了我那么久的笑话！
“现在时机更好，不是吗？”他淡淡说了一句，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好似要将我心中最私密的想法给勾出来——
我胆战心惊，却又甘之如饴。
颤抖着双唇，我的牙关轻启，彼此独立无意义，联合起来却意义重大的字眼，零碎地快要从我口中溢出——
“我……我……喜——”
阿悠的脸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犹如被敲了一闷棍，上下牙床自然合紧，瞬时，再蹦不出多一个字。
“……”我明明还放不下阿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接住林清麟有意抛过来的“救命绳”——这样，对林清麟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细小的失落在林清麟的脸上一晃而过，快得我几乎抓不住。
可我的心脏，瞬间被扼得更紧了！
“我，我去看看阿悠醒了没——”下三滥的手段一用再用，我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好在，我用余光偷看林清麟，他没有不快。
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出林清麟的房间，直到看见对面关不严实的房门，我才想起结界的问题。正想回去叫林清麟帮忙，一转身，他已然站在我背后。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刹那，我忽然觉得鼻酸。
不需要我多言，林清麟手上捏着一张符纸，在虚空某处做了个“贴”的动作，然后符纸落地自燃，他对我颔首：“可以了。”
我难得没心情多看两眼自燃的符纸，推开形同虚设的房门，走进我和弟弟的房间。
光线被隔绝得厉害的房间内，弟弟还在睡，让我有几分惊讶。
我走到弟弟床边，俯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生病后，才稍稍放心。我将窗帘和遮光布全拉开，午后的阳光照进房间，照亮了空气中的微尘。
“阿悠，阿悠，起床了……”怎么会一觉睡那么久？我加大了摇他的力度。
弟弟终于不堪我的骚扰，睫毛颤了颤，张开了眼睛。
我松了口气：“阿悠，醒醒，该起床了。”
“哥……”弟弟的视线停在我身上，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我睡很久了？”
“嗯，都下午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该不会我被魔障控制时对阿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困，有点晕。”弟弟见我不放心地盯着他，对我笑笑：“没大碍的。”
我仍不放心：“你睡了那么久，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什么吃的？”
“哥你吃了没？”弟弟反问我。
“啊，还没。”我想起林清麟也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那，哥你干脆等我下，我刷牙洗脸完，我们一起出去吃。”
“好，那你快点下床，”我直起身子，“林先生也还没吃，我去问下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嗯。”
我走回林清麟房中，见他正在打电话，等了一会，他才挂断。
“是佟警官？”从林清麟刚才的几句对话，我这么判断。
“嗯，我问他郑天弈的情况。”
“他怎么样了？”今早我们离开医院时，他没醒。
“还没醒过来，不过医生检查说没有问题。”
“那就好……”总觉得，如果郑天弈出什么事，我们就太对不起任默了……
“你弟弟呢？醒了？”
“哦，嗯。我是来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你那么久没吃东西，也饿了吧？”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林清麟这么说。
“咦？”他这样的回答让我有些不安，顿了顿，我多劝了两句：“那你要吃点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林清麟没有靠近我，他看着我，眼中带着某种深意：“你不用在意我。”
我的双眼不自然地睁大了些，情感上仿佛无法接受这样对我说着的林清麟。
林清麟恢复了他惯常的面无表情。
这一次，我觉得他的这个标准表情，好像一堵墙，堵住了我能对他说的所有话……
“哥，林大哥怎么不一起出来？”我和弟弟在餐厅的角落坐下，他问我道。
我看着他，答非所问：“阿悠，我想和你谈谈。”我想要在混沌的迷雾中，找出一条明朗的道路。
弟弟看向我，眼带惊奇。
半晌，他开口道：“哥，你终于肯跟我谈谈了。”末了，还朝我一笑。
我有些羞愧地低了低头，又抬起来：“因为，有人教会了我，不能再用逃避来解决问题了——”
“是林大哥吗？”弟弟好奇地问我。
“为什么这么说？”
弟弟的眼中闪着笑意：“因为啊，哥你现在看起来，和三个月前好不一样——你会变得不一样，不是因为跟在林大哥身边吗？”
我点头，又摇头。
有些事情，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教我鼓起勇气去直面所有难题的，不止是林清麟，还有张越，还有二少，还有卡，还有任默……每个名字背后都有那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让我自愧不如的勇气——我从他们的身上一点一点汲取了力量，而归根结底，这一切机遇，却是林清麟带给我的。所以，说我改变是因为跟在林清麟身边，是没半点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