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年轻人，你这个条件太…」周老太爷还想说两句，M抬手直接打断了他。
「不用讲情请命，说什麽如此以来会死很多人的漂亮话，现在还活着的人，哪一个背後不是背负了几百万条生命，就因为牺牲了几十亿同胞，把所有资源集注在少数基地，你们才活得下来。要我帮忙，给一线生机，可，但那个门很窄，不是人人都可以过去，你们自己斟酌吧。」
「M你…」
「再讨价还价，提议就作废。」M也强力地堵上了李伯罕的嘴，李伯罕不敢再争，但他知道轻重厉害不代表其他人也知道，在旁边听了一阵子的人看到M这麽强硬，顿时不满了起来。
「诶！你什麽态度！凭什麽在那指手画脚决定谁活下来，哪个单位的报上名来！」一名小年轻火爆的指着M骂。
「你又哪位呀？」M笑眯眯反问。
「何朝东是我大舅子！」小年轻得意的说道，现任总理的关系户，名头够敞亮了吧。
M的回应是慢悠悠的掏出西装外套里的DoubleQ，对着小年轻的脑袋就是乾净俐落的一枪，DoubleQ的消音效果极好，能量弹破空而去只在晴空下留过微微的一道闪光，众人只觉得男人宛如演默剧般做出一个突兀的动作而已，但小年轻的头就像被挖洞塞了炮仗的西瓜，砰的一声，炸开了。
一阵死寂後是此起彼落的惊恐尖叫声，作为始作俑者的M却神情自若的对着後头领导黑衣部队的Leo抱怨：「DoubleQ威力怎麽这麽小，我以为至少应该跟火箭炮一样，一枪炸出一个大窟窿。」
Leo面无表情的解释：「为了避免误伤到使用人，BOSS手上的这把是经过特别教调的。」意思就是老大您技术差，我们不放心才给您搞了个威力小的特别版。
M微挑眉，好像完全听不懂属下弦外之音的跳过这个话题，转头向李伯罕、周老太爷等人好心的说道：「要让几十万人同心协力的守仓库，特权份子就是第一号大毒瘤，我已经帮你们解决掉一个了，不用谢。」
「Morse！」李伯罕气得真是咬牙切齿，刚刚M展现的火力，让他内心评估如果现在采取强硬手段先发制人拿住M的方案也毫无悬念的胎死腹中。
黑衣人部队人手一把跟M一样的手枪，手枪看起来好像没步枪威力大，但那可是DoubleQ！
M笑得没事人般把DoubleQ丢给李约书。「三个小时从现在开始算，要整合这些人可不容易，你们没多少时间，与其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还不如多多想想办法。」
「叶女士，这里太混乱，请到我那儿做客，李国兴将军也在。」M绅士的伸出手臂邀请，而被血腥的一幕吓到的叶淑萍很习惯的搭住伪儿子的手肘，由他领着走。
「亲爱的，我保证大哥会很安全。」M轻声在李约书耳边说道。
李约书抬头看着男人微笑的脸，点点头。
黑衣人部队护卫着M离开众人的视线，没有人敢追也没有人敢阻拦，所有人面面相觑，惶恐不安，然後带着一丝希望看向在场最位高权重的两个人--李伯罕和周老太爷。
「伯罕，你觉得做得到吗？」周老太爷指的是M的条件。
「不择手段也要做到，外公，这是唯一的机会。」
「如果把这个男人的事告诉其他巨头，让他们把他挖出来呢？」一辈子没被人拿捏住的老人家对M的威胁其实也是怒火中烧的，只是岁月的历练让他很好的掩饰住罢了。
李伯罕摇摇头。「外公，他掌握的武装力量未必比军方弱。」他并不想摧毁M或与M两败俱伤，M存在至少会护着他的弟弟，其他三巨头可未必。
「走吧，得向总理报告事情经过。」虽然中央政府名存实亡，但总理之名在一般老百姓心目中还很有影响力的，事到如今，他们也只好倾尽全力达成M的条件，周家的香火绝不能断在自己手上！
人老了，不畏死，唯一的盼望就只有这一个，流着自己血液的後代能继续繁衍下去，世世延续，生生不息。
89.
而在李伯罕和周家的挑战才要开始，神舟基地还有其他势力虎视眈眈的时候，李约书已经和M撤离了这是非之地，同行的除了叶淑萍，以及赶来会合的谭烈和袁长清，柳星指挥的军队和Leo带领的黑衣人部队合流之後，一行人的人数已达上千人，但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在DoubleQ的火力震慑之下，意图袭击的基地外流亡者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队离去，在末世，汽油是珍贵无比的物资，数十辆军用卡车的出动十分显眼，眼馋和注意到这动静的势力很多，但所有追踪者都被射杀，M一点也不留後患。
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一千人以扬长而去的气势，事实只是退驻到不远的柳庄，遁入了K9地下基地，跟着柳星的军人本来就是血盟团的人，一直受命隐匿身份，成为军队的一员，第一次进到自家的基地，都掩不住有些激动，这里实在比他们原本想像的好太多太多了！
被强迫拉来“作客”的李国兴，从醒来後就一直默不作声，很配合的跟随大部队进入地下，只有在看到叶淑萍时显露出惊讶和放心。
虽然李国兴的行动没有受限，但随时随地都至少有二人看管，他被单独分配到一间房，叶淑萍也与他一起。
每个人都被指派了工作，上千人火热朝天的一心融入柳庄基地，好似集体忘记了神舟，这种现象让叶淑萍内心有些不安，尤其丈夫一直惦念着还在神舟的部下、百姓，跟让她产生一种很多同胞在受苦，只有自己一家人享受安裕的罪恶感。
「淑萍，只要让我知道他们还好就好了。」
丈夫是这麽说的。
所以她趁着撰写培养植物日记的空档，基地工作人员不注意时，用可连网的特殊电脑进入了政府的神舟论坛，依造丈夫指示，登入了他的秘密帐号留下讯息。
「叶女士，到此为止。」
叶淑萍从控制室出来时吓一大跳，四名壮汉就站在她面前，M在後方姗姗来迟，一贯的微笑里却藏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锋芒。
「您不知道这样做会给柳庄带来多大的灾难吗？叶女士。当政府军知道还有这麽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地方，他们会倾尽全力攻占此地。」
「一贯，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那些老朋友的情况…」叶淑萍慌张的澄清。
「在生物领域您是专家，但在权力竞逐的领域，您只是一枚棋子，叶女士，无知也会杀人的。」M温和的没收了她手中的植物日记簿。
「柳庄基地的生态最大容量是六千人，也就是说如果容纳人数超过六千人，生产与消耗的平衡就会破坏，我们将从一名自给自足的耕作者，变成蝗虫，吃光所有资源後，只剩下死和迁徙二种选择，而您应该明白，地球没有什麽好地方可供迁徙了。」
「叶女士，您认为我应该再接纳多少您的老朋友，您丈夫的老朋友，或是那些可怜无助的普通人？」
「可是你答应了李伯罕，三个月後无论南仓外剩下多少人都照看他们！」M的话让叶淑萍心慌意乱，胡乱找了一件事反驳。
「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成功。」M语气平淡，好似早就预知了那几十万人的徒劳无功、那几十万人的死亡。
「李伯罕现在应该已经发现到了一件事实--权力并没有办法让他达成任务，要数十万饥饿的人守住一座粮食仓库，不是靠命令、威胁、动之以情或是领导人以身作则就可以的。」
「他用尽一切方法，他不择手段，他和周家的老头子，也许还有一个何总理和其他有权有势的政客，所有人使尽全力，但最终，还是失败的结局。」
「你好可怕…你既然知道不可能，为什麽还要提出来，玩弄他们吗！你怎麽可以视他人的生命为玩具！」叶淑萍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的男人，她原以为这是她儿子，後来发现不是，虽然不是了，但还是觉得他像自己儿子，可如今，她突然对他又好陌生，这不是叶一贯，这是个名为恶魔的男人。
「叶女士，神舟基地的“普通百姓”，是谁挑选的？」M对着赶过来的李国兴和李约书、谭烈等人，面带微笑的反问。
「这个国家原本可是有好几十亿人，是谁将“平等的生命”逐一筛选，决定某某人可进入神舟，某某人不可以？」
「是政府，是何朝东、周宗冠、刘欢、王庆津、丘和林…还有你李国兴这些人为首的政府高层决定的，相比早就被放弃的那数十亿生灵，神舟基地的人怎会是普通百姓，他们都是特权阶级，是被选中的人，哪一个不是凭恃着某种身份、某种职业、某种特长而留下来享用最後资源的胜利者！」
「我告诉你们为什麽李伯罕不会成功，为什麽数十万人守不住一座粮仓，为什麽他们最後一定会崩溃，会有人造反开仓抢粮，因为一开始人就错了，这几十万人内心深处都是同一种人，都是认为自己的重要性永远大於其他人的骄傲者！」
90.
没有人愿意牺牲自己，他们都是牺牲别人而活下来的人。
所以，必定自相残杀，必定灭亡。
M虽然狂妄，但他从不危言耸听。
「叶女士，你和李将军还是分开的比较好。」M略一示意，就有人把李国兴和叶淑萍分别带了下去。
「Franky，把基地的警戒等级提到最高，最後的疯狂要扑过来了。」M平静的说道。
「是，BOSS。」欧阳杉不敢大意，而很快的，整个柳庄基地的人都察觉了异样。
巡逻和战斗队出勤和待命的时间都变长了，餐厅的食物开始减量供应，然後，受伤的夥伴慢慢的占满了医务室。
M并没有隐匿基地当前面临的危机：政府军正在地毯式的搜寻他们的位置，为了避免基地曝露，BOSS派了不少人到地面进行骚扰和游击战。
柳庄的战斗部队毕竟是少数，无法与还拥有数万人的政府军正面对抗，只能凭藉着灵活的战术运用和DoubleQ的强大火力与之周旋。
谭烈和李约书也加入了柳庄的战斗部队，早在一年前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将枪口对向政府的这一天，但他们没得犹豫，也不用犹豫，当身旁的战友在负伤无法动弹後，一个个选择用最後一颗子弹射进自己的太阳穴，以避免因刑讯而泄露基地位置时，你不会再认为柳庄的一切应与政府共用。
这是无数人用血和汗水，绞尽脑汁建造出来的希望之地，不能拱手让人，尤其不应让贪婪的强盗与豺狼染指！
但对政府的三大势力来说，这个神秘的基地是他们权力的最後去处，是他们生存下去的最後机会，粮食已经快要见底，一旦没有食物，军队哗变、权力崩解只是顷刻的事情，他们愿意不计任何代价抢夺救命方舟的控制权。
「BOSS，伤亡人数已经超出临界值，再这样下去守不住是迟早的事情。」欧阳杉面色凝重的报告，在场的还有柳庄基地的各个主事。
M坐在会议长桌末端的大办公椅上，双腿交叠，神情淡然。
「召集全员，所有人三十分钟後都在中央仓库区集合。」
欧阳杉闻言一怔，面色瞬间有些惨白，但仍强持镇定发出全基地通告。
频率特殊的哔哔声在长廊中回响，这是最高等级的通知警报，所有人都放下手边的事，陆陆续续聚集，包括看守李国兴和叶淑萍的守卫也带着他们一起到达了中央仓库区。
还在外执行任务的人则就地找安全地方掩蔽，透过通讯设备同步接受讯息。
每个人表情不安的等待着。
M走到台前，看着仰视他的每一个人。
「政府快要找到我们了，一旦被发现，这里的一切都会被他们夺走，我们谁也不用奢望可以分到一份微薄资源活下来，会造成今天的局面，是我的错，我收留了不该收留的人，导致了不必要的伤亡。」
叶淑萍低着头，耳朵嗡嗡的响。
「但，我们还是要走下去，要活下去，要对抗寸草不生的环境，对抗总是想掠夺我们的敌人，所以，我在此宣布，放弃柳庄基地！它将化为尘土，一丝也不留给敌人！」
众人哗然。
「扣除在外的战斗部队，考虑剩馀物资及撤离所需的人员、距离及消耗，能够移转到血盟团主基地的人数…最多只有258人，也就是说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会被留在这里。」
一片死寂。
「政府军在无法取得柳庄循环资源的情况下，他们会自相残杀，最终被环境淘汰，威胁不了主基地，但如果他们获得柳庄的资源，主基地无疑就是他们下一个目标，那里的人，那里的夥伴，就会面临我们今天面临的残酷。」
选择的残酷。
「BOSS，你不用说了！」孙大妈高声喊道，她从人群中走出，笑得豁达。「我这把上了年纪的老骨头，不管依据什麽标准能活到现在都是赚大发了！也不想再折腾跑主基地，大妈我自愿留下来，保证拿根锅铲都拍得那群龟孙子哇哇叫！」
「我也留下来，跟他妈的混蛋政府拼了！」
「我也是！大不了一死！死前也要朵拉几个垫背的！」
「好！愿意留下来的大夥站这边！」
「诶！臭老昌你过来干什麽！你负责Q能源转换器的，死了可不值了，滚回去！」
「你他爹的管我要站哪边，老子就高兴站这边！」
「BOSS说的对！宁愿柳庄不长草也不能便宜了政府那帮龟孙子！我儿子在主基地，若让他们缓过气来再杀过去那还得了！想过去得先踩过老子的尸体！」
上千人呼拉呼啦乱糟糟的喊来喊去，竟然绝大部分人都站向了牺牲那一侧，中间隔着摩西分出的红海，李约书看着一个个被群众认为“有用”应该去主基地的人，被接力从人群里拉出来推向另一边，这些人涨红着脸想挤回大队里，却被众人联手拒於门外。
「这不科学，六面兽，这一点都不科学。」袁长清喃喃坐在角落，红着眼看着记不清脸孔的每一个人，他和谭烈都在撤离的那一边，但他一点也没有是因为自身高超的电脑技术所以有了活下去机会的骄傲，他只想哭。
叶淑萍和李国兴原本站的位置是存活的那一边，但开始分类站位的第一时间就守卫挟持着挪向牺牲的人群里，他们没有选择的机会。
二百五十八人就这样被分出来了。
被选择往主基地撤离的人反而像是被抛弃般哭丧着脸。
李约书看到了李国兴的位置，M也看到了叶淑萍的位置，但M没有出来调整叶淑萍的处境，李约书也没有提出父亲应该换边站的要求，在这里，他们不比任何人更有资格活下去。
「三个小时之後，开始分批撤离。」M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自站在众人面前开始，始终面无表情。
而李约书站在M的身後，始终注视着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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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於自愿牺牲的人没有展露一丝温情、一丝感谢，如冰刻石凿的侧脸自始至终只有面无表情四个字，他安排着二百馀人有条不紊的撤退，也指挥着留下来的人构筑最後的…用来玉石俱焚的防御工事。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也没有身先士卒的热血，他不是站在最前线浴血嘶吼，率领众人发光发热成为英雄的男人，他是隐身於黑暗，在幕後掌控一切，以绝对威信君临天下的帝王。
真正的战场不会在他面前上演。
在他身後却有无数坚定的追随者。
因为他们深信不疑一件事--唯有他，才能带领他们走向未来。
全员撤离的时候，M没有说抱歉，他对着以欧阳杉为首的血盟团留守夥伴只说了一句话：
「我们会活下去。」
是的，这样就够了。
柳庄基地的最後的战斗无情地被抛进了历史的灰烬，不需要去描述，因为也没有人知道。
不管是掠夺者或是守卫者最後都死了，只有一部分活着的人始终牢记：自己是因为那些勇敢的人才能活下来。
半死不活的李伯罕在中途被Leo拎着和大队伍会合，他的战斗也极其惨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惨烈。
监守自盗、妇孺的哀求、共利者的反目…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只剩下满心的绝望。
已经没有敌人了，敌人都倒下了。
经过三个月沉闷的半行军後，他们跨进了血盟团主基地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