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且也算熟人吧。”
虽然有点不想在饭前回顾眼前这二位的职业，不过几个女生都一脸期待，我只得介绍道，“这位是唐杰，乐岭殡仪馆的遗体化妆师，这位是白海云，市公安厅的法医。”
“遗体化妆师？！法师？！不对，法医？！哇~小晓，这个是正牌法医也！”
这下连男生们都有些震惊了，法医其实在医科大学里算不上什么稀奇的职业，不过活生生的遗体化妆师现在在国内还很少见，更何况是长得人模狗样的这种。
我几乎都能看见女生们头顶上冒的粉红桃心，只好招呼大家一起坐下，分批去买晚饭。聊了一会儿才知道，青医大居然是唐杰和白海云的母校，这俩人上学的时候还是法医系的同班同学。后来白海云当了法医，唐杰去国外进修，成为了遗体化妆师，去年才回国。
“大哥，遗体化妆师都干些什么呀？就是给死人化妆么？”
“大哥，为什么不在国外发展要回国啊？国内条件没国外好啊！”
“大哥，你们是不是都晚上才上班啊？半夜三更和尸体待在一起怕不怕？”
“大哥……”
不但是其他几个女生，连我的“女朋友”宁雪也围到唐杰旁边，眼里冒星星地套近乎。男生们眼里明显带着羡慕嫉妒恨，估计都在后悔自己专业没选对。高天一是一脸傲慢样，脸上表现着有些职业偏见，吴凡看我的眼神则多了些幸灾乐祸，准备看我怎么对付唐杰这个“情敌”。
我的关注点自然不在唐杰身上，而是奇怪白海云这个超级阴郁宅男怎么会出来逛荡。其他人都围着唐杰，正好我也有机会和白海云在一边聊点别的。
“可别跟我说你是陪同学回母校闲逛啊，”我边说边注意着白海云的脸，“要把你从办公室里挖出来可不容易，听说今天青医大解剖楼有新尸体哦，难不成是嗅着腥味来的？”
“我用得着吗？”白海云每次看见我就跟看见洪水猛兽似的，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不说啊，那就让我来猜……”
“得，我怕了你了，”白海云急忙阻止，像生怕我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别的来，“局里有一批要处理的素材，给青医大这边送来了。”
“诶？你们的‘素材’还能供应给青医大啊？不会是被你玩腻了就顺手丢给母校做人情吧？”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白海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都是遗属签字同意的好吧？”
“死刑犯？”
“有死刑犯，也有些是死者。殡仪馆那边会跟遗属协商是否同意捐赠，不过也只有极小一部分而已，大多数时候听到这话遗属就很激动，骂几句算轻了的，动手的也大有人在。”
“那唐杰这工作也不容易嘛。”
白海云哼了一声，“他又不管这个，挨骂的还不都是我？”
“你居然还有这业务？嘛，不过法医本来就挺招人恨的。”
之前我也以为法医就验验尸验验伤，不过认识了白海云才知道，这尸和伤也不是那么好验的。有一部分遗属是强烈反对尸检的，觉得人都死了，还要让人给“分尸”，太凄惨，但是不验尸又不一定能确定真实死因，所以经常会发生遗属和法医的纠纷。有一部分则是强烈要求尸检，但很多时候会对尸检不服，一次又一次地要求再检。还有那些验伤的也不好对付，大多数都觉得验轻了，捞不到什么赔偿。而且法医这活儿，整天看的都是人性阴暗面，还要经常面对遗属哭天抢地的场面，心理不强悍的可干不了这工作。
不过白海云的心理自然是强悍的，只是他最掉链子的地方就是不会安慰遗属，经常说出话来让人恨不得他去给死者陪葬。
“一群愚民，”白海云脸上多了几分愤世嫉俗，“人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尸体拿回去不还是烧成一把灰？真是浪费。”
“可是你们那的尸体……不都是破破烂烂的么？还有能当‘素材’的？再说了，就算是完整的尸体，解剖后不也坏掉了。”
“不一定非要完整的尸体，一些脏器和断肢也能回收再利用的。”白海云说起尸体后，倒是谈得起劲，“我们上学的时候素材都不好弄呢，根本就是纸上谈兵，愿意捐赠遗体的几乎没有。这几年情况倒是好些了，自愿捐赠的也有，不过还是比不了国外。”
“思想觉悟高的才愿意捐吧，一般老百姓思想还是挺传统的。”
“也不全是，”白海云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妙，“像这一批素材里面，就有个难得的完整素材，并且是遗属主动捐的。”
“什么情况？”
“是个死刑犯，”白海云压低了声音，死灰一般的眼睛里居然罕见地放着光，“28岁的青年男性，身体健康无疾病，杀了人而且毫不悔改，判了死刑。行刑前通知他老婆的时候，他老婆就对警察说如果有什么医院之类的要求捐遗体就捐出去。”
“不对吧，死之前遗属就打定主意要捐尸体了？”
“他老婆好像很恨他的样子，应该是不想给收尸吧。”
“你怎么知道？”
“捐赠协议是我拿去的啊，他老婆从头到尾就没去看过他一眼。”
“这么招人恨？”一些恨不得让他死了干净的混蛋的确大有人在，不过要像白海云说的那样，那他老婆心也挺恨的，“不对，你说是完整素材，枪决的脑袋都能给打爆半边吧，怎么会完整？”
“用注射的啊。”
“他老婆这么恨他，舍得花几百块钱让他死这么舒服？”
“怎么可能！”白海云肉痛地说，“还不是我自己掏的钱，好不容易能有个合法的完整尸体，怎么能让脑袋打爆半边……”
这……原来思想觉悟高的是你啊！
94.解剖楼
这顿饭吃得算是超级重口味，不过在医科大学应该属于正常范围吧？我看大家脸上都没有露出不适的表情，嘛，除了吴凡小算盘落空。虽然之前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不过在唐杰出场之后就明显没他的戏份了，果然要勾搭妹子还是得看长相啊。
吃完饭天也黑了，108末班车收班很早，得尽快回学校才行。唐杰和白海云开车来的，跟我们告别后就去车库了。原本招待我们来玩的吴凡此时已经没了心情，满脸都写着想要我们早走早好，不过张玲坚持要送我们出校门，神奇研究会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出来了，他也不好一个人跑掉。
“小雪，你看，那幢就是解剖楼哦。”
在经过一座老旧的建筑时，张玲指着那幢楼对宁雪说，“解剖课就在这边上哦，听说还有地下室，里面就是存尸体的地方呢。”
张玲说这栋建筑是民国时代就留下来的旧医院，建国后翻修建成了乐岭第一医院，虽然现在医院已经没有了，不过青医大就是在这座医院的基础之上成立的。原本医院旧址现在在学楼西面老校区这一带还有几座，都改建成了教室和旧宿舍。不过现在青医大的新楼越修越多，新校区建在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东面，学生们上课用的教室和宿舍都搬到东边新校区去了，虽然平时西面老校区的楼也还在使用，不过和东校区形成了鲜明对比。刚才我们吃饭的一食堂就在东校区，灯火通明十分热闹，现在这里就显得冷冷清清了。
青医大把这座旧医院改成了专门的解剖学用楼，正好“素材”们也放在这里，让老校区这边更加荒凉。不过张玲说白天还是有一部分喜欢清静的学生到旧校区的教室里上自习，这才使得老校区这一带没有成为真正的鬼楼。
这栋楼地面一共有5层，据说还有2层地下室。门窗一看就是有些年代的了，老旧的墙上还留着爬山虎的枯藤，更何况现在已是黄昏时分，天色刚刚暗下来，让这栋楼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周围又没什么人，这冷风一吹，还真有点鬼片的感觉。
“哇！”宁雪赶紧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这楼就是一顿乱拍，“真货也！果然跟电视上看到的解剖楼都差不多！”
是吗？鬼片吗？不过我以前跟着齐浩去过一趟第三军医大学，那里的解剖楼可是各种高端洋气上档次呢，跟科幻片似的。青医大这楼也就是个特例吧。
“当然啦，”张玲继续坑妹子，“之前我们也嫌这楼旧，跟要闹鬼似的，不过后来还有剧组到这里来拍片呢！现在也经常有美院和影视学院的学生特意过来拍哦！”
还是旅游盛地啊，你们怎么不收他们点门票？
“可惜啊~”宁雪感叹道，“要是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对学生只有上课的时候才开放，平时只有做研究课题的老师和研究生才能进去呢，还要办什么手续，很麻烦的。”
“诶？可是吴凡学长说可以进去的~”
见宁雪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吴凡，其他人都用鄙视地眼光看着他，张玲哈哈大笑着说，“你听他吹，他们上病理学课的时候，老师拿了个烂掉的肺到课堂上去给他们看，他都跑去吐了，还敢来这？哈哈~”
见张玲这么不给他面子，吴凡终于怒了，“总比你们整天尸体啊鬼啊什么的好！这么喜欢尸体你们自己变成尸体不就好了！”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张玲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头，脸上有些愧色，不过多的还是莫明其妙。宁雪则明显黑了脸，拽我袖子的手拉得紧紧的。
“吴凡，你过分了哈，”胡菲菲出来说，“玲玲平时开玩笑是有点过头，但你怎么能这么说女孩子？”
“好啦好啦没事啦，”柯昌平出来打圆场，“吴凡也是开玩笑的啦，妹子们别介意别介意~”
不过柯昌平的话显然没起作用，吴凡愤愤地说，“什么开玩笑！她哪次不是跟我作对！我什么时候招你了，你要当着这么多人面损我！”
“你有完没完？”高天一也插嘴了，“差不多就行了，丢人。”
“你们干什么都说我？”吴凡一脸不理解，越说越气，“胡菲菲，她不是经常笑你是妇产科大妈吗？高天一，她天天叫你呆子，你之前不也说很烦吗？你们这个时候倒是团结一致了！”
“也就你这么小家子气，这么点小玩笑都开不起，你还是男人吗你？”
“菲姐息怒息怒啊！”柯昌平急出了一头汗，“不就是瞎聊天嘛，至于动这么大肝火么！吴凡你也是，少说两句嘛，对妹子要温柔要温柔，不然打一辈子光棍！”
“你看看这些，一个个，”吴凡气上头来了，指着眼前的女生们说，“这是妹子吗？这些都是母夜叉！”
此时，我突然感觉到宁雪一下子松开了抓着我的手，虽然我心里叫着不好，不过身体跟不上大脑的反应节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雪一瞬间跑到吴凡面前，啪地赏了他一记耳光。
“老娘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母夜叉，你这个没种的娘炮！”
见宁雪动手了，叶莹莹急忙上去拼死劲把她拽回来，我则挡在宁雪身前，打哈哈道，“小雪别激动，人家又没说你。开个玩笑嘛不要当真！”
“对对对，认真你就输啦，”柯昌平也急忙挡着吴凡，“我就跟你说刚才别吃那个香辣牛肉包，这不火气都上来了，赶紧回去我给你买雪碧，透心凉透心凉~”
吴凡被打了之后倒反而冷静下来了，不过脸是黑成了锅底，狠狠地瞪了胡菲菲和张玲，然后转身就走。柯昌平留下句“菲姐麻烦你善后”，跟我们几个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就跟着吴凡去了。
“那个……小雪，对不起啊，”张玲一脸委屈地说，“都怪我嘴巴太贱了，本来你们是来玩的，结果搞得这么不愉快……”
胡菲菲说，“你也是，知道他这个人开不起玩笑，还往他身上扯。”
“啊啊啊气死我啦！”宁雪嚷嚷道，“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别气了，咱们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忘光光。”叶莹莹安慰地拍拍她的头，“生气是拿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想想，凭什么要为个路人甲气坏了自己，是吧？”
“嗯……”宁雪点点头，似乎也有在反省自己刚才太冲动，“玲玲姐不用道歉，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玲玲姐我都搜集不到故事素材，我们不管那个小气鬼！”
“嗯！”
女生们算是达成了一致，气氛又回暖了。高天一虽然一直一副世外高人的表情立在一边，不过脸上也明显松了口气。不过我倒是注意到有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唐晓，他一直盯着解剖楼。
“唐晓，怎么了？”
“那个……”他伸出手指向解剖楼，“刚才他们吵架的时候，一直有人在看着这边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解剖楼四楼从右往左数第二间的窗户。我倒是没看见什么人，不过窗帘貌似微微动了一下，就几秒钟时间，又恢复了静止。
“是在用教室的人吧，或者打扫的工作人员？”
“可是……为什么不开灯？”
唐晓算是注意到了重点，这个时间天色已经晚了，室内就更暗了，要用教室的人肯定得开灯才能看得见。此时的解剖楼却是一片添黑，若不是刚才窗帘动了一下，整个楼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学长~我们回去吧，真是气死我了！”
“学长？”张玲问，“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我倒想啊，”宁雪嘟嘴道，“不过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
喂！
“诶？果然是这样吗，好男人不是已婚就是基佬啊。”
基佬你个头啊！还有果然是什么意思？我把基佬俩字写脸上了吗？！
“今天只是把学长借出来假扮男朋友的，我还在想要是能假戏真做就好了呢，”宁雪说，“还好学长来了，我之前该听你的话的，那个吴凡真的是意图不轨。”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不过我看你这战斗力没我在也能搞定嘛！
胡菲菲说，“他人也不坏，就是爱吹点牛，又小家子气。前几次开会的时候在我们面前夸下海口说这学期一定要找到女朋友，我看柯昌平说得对，居然跟女生吵架，他也就一辈子打光棍算了。”
“对呀对呀，小雪以后要来玩的话直接找我好了，还有一堆故事没跟你讲完呢！”
“好呀好呀！”
张玲他们把我们送到校外车站就回去了，宁雪在一边不断地向叶莹莹述苦，说自己瞎了钛合金狗眼才以为吴凡是好人。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青医大，校门虽然也显得老旧，不过修得还算气派。虽然这一趟算不得愉快，倒也长了些见识。以后可能也没多少机会过来，全当业余体验吧。
然而我还真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95.张玲惨死
一个星期后，我刚下课，准备去食堂吃午饭，没想到刚出教室，就看见季雨阳和宁雪在外面等我。宁雪见我出来了，哇地一声哭着扑过来，啥也没说就冲我衣服上抹眼泪。于是我很顺利地被围观，群众们的眼睛从我和宁雪身上又飘到季雨阳身上，瞬间演变出了多个版本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