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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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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反而无话可说。

石韦提及相扬时总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温和,倾心教诲,孜孜不倦;相扬对石韦一定也是仰望、崇敬、尊敬和喜爱以及言听计从——这些在脑海迟衡闪过,令他,莫名烦恼。

人在孤单时一定会寻找同伴。

尤其是征战,结伴而行,如果哪一天没有了同伴简直是天底下最惊惶的事,在军营里呆久的人无法想象,哪一天,一睁眼,没有了阵营,没有了兵器,会是什么样子。而当同伴再往前跨越一步就成了情人,情人相依相偎,纳彼此于肌肤、于血脉、于灵魂,直至连刀都砍不开。

如石韦这么卓越的人会引起多少仰慕。

遇上了一百个烈火都挡不住的仰慕者也不为怪,迟衡可以想象,不久之后石韦也许会和相扬成双入对了。迟衡灌下两杯苦茶,径直说:“季弦,相扬是不是很喜欢你?”

石韦一怔。

“相扬性格虽然略鲁莽,但对你心底很实,也没什么心机……挺好。”

这一次,迟衡将石韦送出了院子,早就等得在树下瞌睡的相扬猛的醒了,忙跑来给迟衡施礼,声音宏亮,脸庞勃勃生气,牵了缰绳笑得无拘无束:“石将军,都忙完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石韦望着他,嘴角泛起了笑。

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这两人需要这么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吗?

迟衡不知道自己心底的是苦闷还是嫉妒,想起自己对宇长缨也算不错,宠也宠了,平日也没让他委屈过,怎么却交不到心呢?

非但如此,宇长缨还处处设下陷阱,从最初的让容越落入陷阱几乎丧失性命,到安州沿线的连连失守上万乾元军兵士丧生于此,以及设计围困纪策令他陷入郑奕军的牢笼之中,更不用说还在乾元军的辖地不知埋下了多少探子,以及,自己的眼睛……所有的这些,都是自己识人不明的结果。

心中的烈火重燃,乘着夜,迟衡又来到牢狱。

自从上次挑断宇长缨的手筋,已经四天了。狱卒见了迟衡,立刻告退,迟衡看着他们留下的各种刑具,中间有一条细长的鞭子,乌黑发亮,一看就知道能打到疼入骨髓。

迟衡拿起乌鞭,在手心拍了一下。

宇长缨端端正正地坐在木床上,面对着逼仄的窗子背对着牢门,一袭长衣整整齐齐——无论将他怎么蹂躏得凄惨,狱卒们还是会很识趣地为他清洗干净,等待下一次更凄惨的蹂躏。

这很好,迟衡不会倒胃口。

哐当一声门开了。

宇长缨却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只是绷紧了全身。迟衡走到他的背后,想起以前很多次自己会从背后拥抱他,那个身体总是会热烈回应——现在想起这些,简直是给自己脸上甩一个大大的耳光,火辣辣的疼。

迟衡又想起暗无天日的日子,宇长缨熟悉的声音相伴左右。

多少次,他曾想,今生有幸遇上了他。

多么讽刺,多么滑稽。

自从梅花岭一战回来除了无数次的暴力相对,迟衡不愿意和他说一句话。而不久前,他们曾如胶似漆恨不能揉进对方的骨髓里,转身,他就将一把利刃捅进自己的心窝里——迟衡冷笑:“你在等什么?郑奕吗?你不过是他的棋子。”

每一次施虐完就走,这是自俘以来迟衡第一次说话,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嗡嗡作响。

宇长缨默不作声。

“有什么是我给不了你?有什么我没有给你的?你却为他卖命,你是贱吗!”

宇长缨慢慢回身头微微一侧,勾起了一个笑像拉开的弓一样,熟悉的神情,陌生的神情,全身素色,唯有眉心一点红,红得如心尖一滴血:“既然把我宠上天,为什么摔下来这么狠?”声音暗哑,也如枯竭的血。

迟衡一鞭子过去,皮开肉绽血染素衣。

宇长缨扑在床上一动不动。

迟衡无情地拿起鞭子横七竖八冲着那背甩了十几鞭子,直到素衣全部裂开体无完肤。宇长缨全身颤抖,咬着牙齿一声不吭。

迟衡打得越发狠。

用尽所有力气一鞭子甩过去,啪的一声鞭子甩在了墙壁上径直断做了两截。宇长缨的后背狠狠一抖,浑身发颤,像秋天的叶子一样,颤了好久才停下来。

迟衡阴沉地说:“我宠你?我是瞎了眼才宠了一个贱货!”

宇长缨擦了擦嘴角挑起一个笑,笑得诡异:“我贱?不贱的人现在在郑奕手里,不会比我这个贱货好过!”

迟衡冲过去,死死抓住他的衣领,拳头拽得发抖。

宇长缨凄厉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把我打死啊,把我剁碎了喂狗啊,为什么不下手呢,还指望着我这个贱货把他换回来吗?舍不得不下手了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迟衡狠狠一踹,宇长缨跌下床,覆在地上一动不动,修长的腿从衣裳下露了出来,血迹斑斑。

死了吗?死了最好,就这么一了百了。

迟衡砰的一声躺在床上。

他失控地笑了,笑曾经拥在怀里宠溺的人就这么赤裸裸地背叛了,笑曾经所有的傻事。他看着宇长缨挣扎起所有力气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宇长缨手里拿着那根断了鞭子,他的手在颤抖着。

四目相对。

宇长缨颤抖着右手将鞭子放在了迟衡的脖子上——他是想缢杀自己吗,就凭那仅剩的一只手吗?迟衡又笑了,嗓子发出尖利的声音,笑得止不住咳嗽。

宇长缨收紧了鞭子。

他被废了的左手因为激动而颤抖,鞭子的束缚那么慢,等得迟衡都不耐烦了。

宇长缨忽然松开手软软地覆在迟衡身上。

两个人,重叠着。

迟衡使劲一推,宇长缨跌下床去,迟衡下了床,冲着他的脸狠狠扇了几巴掌,而后和以前做的一样,用暴戾的手段将他侵占,一边抽插,一边捏着他软软的前端侮辱:“贱|货,以前不是流不停现在怎么没了?”

宇长缨咬牙切齿说:“不吃药,我见了你都恶心!”

迟衡一巴掌扇过去。

宇长缨吐出牙齿中的血,不怕死地嘲笑:“怎么,我是骗你的,全是骗你的!你以为,你有能力让我起来,哈,哈哈,真好,以后再不用吃恶心的药了。”

迟衡彻底被激怒,掰开他的双腿使劲往里边撞击,一边骂世上最难听的话,怎么痛怎么撞,几乎把宇长缨的腰拗断压断。发泄完了还不罢休,拿起那断了的皮鞭就往宇长缨那里塞,一边塞一边骂:“欠人艹的贱东西我让你生不如死,不要脸的东西。”

瞬间鲜血直流。

宇长缨痛得拼命挣扎,可踹也踹不动迟衡的力气,他凄声喊道:“迟衡,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恨,我恨那么多机会都没杀死你,我为什么要心软,我早可以让你死一千遍一万遍!你现在就杀了我,你要是个男人就把我杀了!”

迟衡一脚踹过去,宇长缨一声惨叫,在地上滚了两下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宇长缨吐了一口血。

迟衡已经被怒火烧得神智全无,只想着怎么把这个弄死,他上前使劲掰开宇长缨的腿,宇长缨挣了两下,迟衡用脚一跺,咔擦一声,伴着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宇长缨的腿骨断了。

迟衡抓起地上的长鞭继续往宇长缨那里塞。

宇长缨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忽然,砰的一声。

一个重重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背上,迟衡猝不及防一下子栽在地上,没等回过神来,来人的拳头像暴雨一样狠狠揍了下来,连揍带踹,连踹带骂:“迟衡,你疯了,你醒醒,你还是人不是人!”

拳头和腿脚都力道很足,一踹踹到迟衡的心窝里。

是石韦。

迟衡忽然收了手,任他拳打脚踢。

石韦冲着迟衡的胸口、手臂、腿骨狠狠揍了数十拳,一腿将他撂倒在地,骑在他腰上冲着胸口又是十几拳,打到最后一拳过去,击在迟衡的鼻子上,鲜血直迸。石韦捏紧了拳头没有继续挥下去,喘着粗气,咬紧的嘴唇流出血来。

迟衡闭眼睛躺在地上。

石韦一下子将迟衡拽起掼到床上,砰的一声巨响。石韦又脱了衣服扔在宇长缨身上,冲着门口大喊:“都死绝了吗?来两个活人!”

狱吏战战兢兢来了。

石韦指着地上的宇长缨:“赶紧收拾了,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死的吗?”

狱吏们看了看迟衡,躺在床上,鼻血污了一床,白着脸闭着眼,不知道怎么了。浑身一抖,赶紧低着头把不知是死还是活的宇长缨弄出去救了。

迟衡睁开眼。

眼睛干涩,鼻子巨疼,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起曾宠爱的人的背叛、把自己狠狠践踏进泥里的痛苦,这又算什么?他在折磨宇长缨,他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石韦坐在床沿,喘气渐渐平息。

逼仄的牢笼里静默无声,迟衡不想问石韦为什么忽然回来,迟衡也不想起来。

石韦豁然起身,迟衡一跃而起将把狠狠抱住了。石韦一拳头过去击在他的脸上,鼻血和唾沫飞溅,迟衡却没有松手,而是更紧地拥抱着,发出痛苦的呜咽的声音,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韦任他抱着抱了很久。

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时,迟衡慢慢放开手,失魂落魄:“我对他那么好,那么好,有什么用!我不想这么对他,他逼着我这么对他!”

石韦睁开眼睛冷峻地说:“郑奕来了使者,拿纪副使交换宇长缨。”

许久,迟衡说:“这样,最好。”

“那么,我来安排。”

迟衡全身力气都被抽完了一样,这个消息太突然,反而无法欣喜若狂:“我怎么那么傻,把纪副使留在了那里,我只是想,想抓回宇长缨替他报仇。季弦,我是不是很好骗?一个一个来骗我骗完后就走!”

石韦沉默着。

九月末,寒水潇潇。

两军对垒,石韦执马靠近囚车,囚车里宇长缨一身素衣,目视前方,嘴角含着笑容——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石韦忍不住看了一眼迟衡,迟衡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前方,没有冲这边看一眼。

陌路,如此的快。石韦问宇长缨:“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石将军救我一命。”

石韦沉下脸:“你若不背叛他,他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你?”

“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听我解释一句!”宇长缨抬起头,牙齿间丝丝冷意,“我原本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悔!不,我后悔!”

石韦恨不能鞭上一鞭子:“你说什么?”

“我后悔有一千个杀他的机会,却没舍得下手,今天受这种侮辱活该是我当时心慈手软的报应!”宇长缨浑身发颤眼眶欲裂,“我有多少次可以杀他,我有多少次没舍下心……咳咳咳咳咳……”

宇长缨肩膀不停耸动,咳出几口血。

九月寒风萧瑟,两辆囚车在交错的瞬间纪策和宇长缨对视了一眼。

车轮匆匆。

碾转了无数想说而说不出的话,宇长缨再没有回头。前方,一个身着黑色长裳的人在郑奕军最前方,冲他伸出了手。

迟衡策马奔前挥起大刀,哐当一声,囚笼化作片片木头。

迟衡飞身下马将纪策紧紧抱住,纪策的嘴唇泛白,微笑一如既往,眉间一点痛苦:“咳,轻一点,肋骨,疼。”

他十分虚弱,箭伤没有痊愈。

每一箭都差了一点点儿让他逃过着一劫,他只是很虚弱。迟衡跑到寺庙里给他求了一个平安符挂在胸口。因为受伤了,安错又不能给他大补,只能静养着,等着自然痊愈。看着纪策一点一点活过来、双颊变得润泽、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迟衡将火炉添得旺,整个房间烧得暖融融的。

床上,纪策静静地睡着,从回来一日起,他就一直是这样的,每天睡得很多总睡不够的样子,伤口包扎得很好,也慢慢痊愈,但就是非常虚弱。

温润如玉,静睡的纪策如暖玉。

入夜了,四下静寂,迟衡钻进被子握住了纪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亲,眼角止不住的酸楚,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喃喃地唤着纪副使三个字。

听见声响,纪策缓缓睁开眼,微笑了一下,头微微一偏靠在迟衡的手臂上。

迟衡将纪策拥入怀中。

迟衡怀中暖融融的,纪策蹭了蹭:“别总愁眉,我又没死。”而后合上眼睛,就着依偎的姿势就睡着了。

病去如抽丝,好在年轻。

安错对治伤轻车熟路,上好的药,各种奇药都用上了,所以纪策的伤口痊愈得很快。能下床了,迟衡就不再腻在他身边了,也不再抱着他睡。纪策有些寂寞,起来四处走动。

迟衡将他扶到院中:“纪副使,好好歇着,以后有你走的。”

纪策但笑,一手撑着案面,目光极温柔,如秋日下那潋滟的波光,荡漾了许久,吐出一句话:“那天宫平和你向我跑过来,我真高兴,怎么发现的?”

前两句很温情,后一句就太理智了。

迟衡笑着说:“纪副使做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虑的,而且环环相扣,从你做过的事就能找出脉络。猜到你顺出来的结果不是最厉害的,纪副使能一件一件顺藤摸瓜,才是厉害。”

“……高帽子少来。”

“那些事纠结到最后的结果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其实,纪副使,你为什么要去梅花岭冒险呢,完全可以告诉我,我又不是不通情理。”

纪策泛起薄笑:“我去梅花岭,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而已,我不敢相信。”

“可你冒了太大的险。”

“我本是胸有成竹,可惜你的那个人也的确厉害,竟然随机应变到了梅岭也能抢在我的前头,在一两日内就与郑奕军联合部署了攻击计划——我低估他的能力,平心而论,我真的没想到他的出手会这么强悍,而且竟然识破了我的部署,把颜翦的援兵挡了一挡。”纪策无奈地一笑,“虽然我早就和颜翦设下陷阱,还是被他打得不堪一击,那天如果不是你领着精兵过来,乌丽道必然失守,而我当时,也被他逼到了绝处。”

虽然颜翦只迟到了一会儿,但那是致命的。

迟衡目光变得阴郁,声音僵冷:“我虽然也猜到有军中女干细,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他。纪副使,我其实早该想到,能洞察我们每个人弱点的人,必然是朝夕相处的。”

就是在泞州的那一段时间,宇长缨处理的许多事务都让纪策日后很难撼动,纪策才开始怀疑个中奥妙。

纪策道:“既往不咎,当下最要紧的是拔出所有他放在泞州的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迟衡无数次懊悔自责,郑奕在自己身边埋了这么久的毒针,而自己毫无知觉——知道结果,所有的前因都显得那么后知后觉,千丝万缕全部纠在一起又如何,终究还在慢一步。

险些又落入万劫不复之中。

当纪策一天一天好了起来这种悔恨才渐渐消淡,迟衡打量着光华重返的纪策笑眯眯地说:“纪副使,能骑马了?季弦,启程,去曙州城,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安州没什么好守的,待明天开春积蓄力气再打。”

春风满面,神采奕奕。

石韦悄然和纪策说:“宇长缨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纪策微笑:“不然要他怎么办,再要死要活一次把人抢回来?或者再来一次激想不开?有人璞玉如初,有人百炼成钢,你要是他,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也会成硬铁板一块。不过,也许只是表面而已,憋到内伤还硬撑也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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