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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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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策起身,坐了一夜。

次日,秋空明艳,迟衡神清气爽,更比往日更精神,笑着给纪策斟茶,推上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纪副使,这是昭锦城最好吃的笼包,尝尝——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石韦什么时候来?”

“十月中旬,将安州的事交完就来,这么快就想他了?”迟衡给纪策夹了一个包子蘸了调料放入盘中,自从宇长缨这事后他没有这么笑意吟吟过。

纪策点了点头:“早点来。”

“我今天去巡兵,纪副使你可去昭锦城四处走走,看看这些官员们都做些什么,别是一天浑水摸鱼欺压百姓。”

上午,官员们列队来迎,纪策巡视了一圈,将那不合宜的地方都挑了出来,责令改正;将做的好的加以褒奖,再接再厉。下午,纪策把过往卷宗阅了一阅,约莫了解个大概。临傍晚,纪策顺路去药房买了些疗伤药,路过无香坊时,不见灵楼在那里坐着,而是换成了一个玉骨冰肌的少年,一对猫眼儿泛着水光。

当晚少年入了将军府,眸如叶下春露。

开始的声音也娇也柔也脆生生,只可惜不多久就惨叫声起,就像受伤的乌鸦一样扑棱棱飞不起在地上扑腾,惨不忍听。而迟衡的打骂声像无情的鞭子一样,抽打着那早已滚落地的乌鸦,惊得参天大树里的飞鸟震得扑簌簌乱窜。

纪策听得心像被利爪爪得稀巴烂,窒息不已。

晚上太过暴虐的事儿纪策略提过,迟衡不以为意:“纪副使,这事你就别管了!”

确实没有大事,恰恰相反,迟衡一天比一天气色好,精力十分充沛,杀伐果断,部署事务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虽然容貌不曾变化多少,但那眉宇间的杀气和霸气已展露无遗,面容峻刻,往那里一坐只消一皱眉,底下一片静寂都屏着呼吸等他发话。

由俭入奢易。

乾元军占了昭锦城,留下来的将士日日无事,难免染上懒散劲,酒色财气都有。迟衡一来就给将士们一个下马威,见到那喝酒的一顿毒打,从花楼里捉出几个当即撤职军纪处罚,还有那骄纵滋事的,侵扰百姓的,一律从严处置。不出几日,乾元军军风重肃。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迟衡亲手鞭了一个违纪的副统领后,对纪策说:“真是一点点都松懈不得。以前李敬目也是挺不错一人,军纪一顶一的严苛,怎么到昭锦城后就成了蠹虫了!繁华地,毁军气,这里剩下巡视的兵卒就行了,我得把军营从昭锦城里挪出去,不然还能打得了战?”

迟衡任人唯能,看人也准,手腕也强硬,力压众议,被他看中的人一旦被提拔上来必然委以重任,并得以充分施展才能。

波澜不惊,但暗地里父母官已经换了一批,昭锦城繁华更盛,百姓更安乐。

迟衡对他人严厉,对纪策却如春风。

吴春酒见了悄然对纪策说:“迟将军真跟传闻中没两样啊,又严厉又生猛,我见过的人中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说来可笑,前两天有个小吏犯了个错,迟将军正巧看见,皱一下眉头,那小吏裤子都尿湿了。哈,卑职每次听训都战战兢兢。但迟将军对纪副使您另一番相待,真叫人羡慕。”

纪策含笑:“你要是治州有方,他对你也会另眼相待。”

只是,迟衡的暴虐在晚上越加明显。

每晚进来的人不一样,但那惨叫声和辱骂声一模一样,那泄愤一样的声音令纪策无法辗转反侧入眠。有一天,纪策见宫平一人抱着酒,喝一口叹一气,便问:“宫平,怎么了?”

宫平挠了挠头,苦恼的说:“副使,唉,让我怎么说呢。算算算,副使别嫌我说话难听。以前我给将军找小倌,那都是来一回,人家倒找第二回的,见了我拼命给塞银子。现在吧,每天都折腾得不像人样,今天老鸨见了我就诉苦,说给再多银子也不要……咳,哪一个不是伤痕累累被我抱出来的。昨晚的那个,手骨都给折断了,淌血淌得连我看了都发毛。”

纪策无言。

“我知道将军是恨以前的那个谁谁谁,把气都撒在这些人身上,但是吧,都是人子,人家干这事儿也是生计所迫。”宫平叹了一口气,“咱们将军的名声现在在花街青楼里那叫一个……反正跟阎罗王没差。无香坊的小倌见了我就躲,今天我一气之下把银两加到五千两,才有个小倌说,他就当拿赎身费来了,只要能活一口气回去就算赚了。听听这话,唉,我实在是,没招了。”

纪策似笑非笑:“将军要知道你拿五千两来干这事,信不信把你削成泥?”

来的小倌正是灵楼,灵楼来时迟衡还没回。

月上树梢,灵楼一袭绛色直襟长袍垂垂,丝绦束发,衣裳华丽,身上却是没有一丁点儿饰品,连玉簪都没有。纪策沉吟,只半个月灵楼就敢来第二次,难怪说留一口气就赚了。

灵楼果然非寻常小倌,也不怯,见纪策将晒书搬回去,撷起袖子来帮忙,从容有度,言谈举止也清雅。纪策知道,像灵楼这种人,见了书生,就能谈得了四书,见了赌徒,就能掷了骰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只是言谈中,纪策能感觉到很明显的不安和忧惧,每有动静灵楼就会惊一下。

二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忙开了。

不多时,迟衡回来。

纪策正在门口摆弄收拾,迟衡喜上眉梢:“纪副使,看我给你弄了个什么?”扁扁圆圆的,笼着白绒绒的皮毛,看上去暖和至极。

暖炉,罩着一层柔软的狐狸毛。

迟衡塞进纪策手里:“冬天冷,可以暖手,可以暖脚,可以暖心,我还不知道有这种好玩意。”眉毛一挑很是得意,发现大宝贝似得。这玩意儿只有富贵人家弄得这么精致。平常百姓手里能抱着一个黑乎乎黄澄澄的铜炉就算不错了。

纪策笑着收了。

迟衡才看见屋里站的灵楼。

灵楼彬彬有礼,头发一垂,手下没停。

迟衡点了一点头,没太在意,大手一抱把书籍全都捧回案子上,翻了一翻,嘀咕说:“纪副使,怎么连妖魔鬼怪志你都看?”

纪策拿出一本:“将军府以前的藏书,看出端倪没?”

迟衡凑前,批注字体清秀:“女子看过的?”

纪策道:“这女子的批注极有情致,比看原书还有意思。我将书都收拢来慢慢看,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就是没有战策兵书。”

纪策笑着翻了一页,讲述了一个药房的故事,说一个少年长得清妙,被一个药房的郎中的妻子看上,诱他入店,数度调戏,邀之交欢。少年惊慌拒之,以刀相抗,郎中妻依旧不放他走,笑着说:为你一欢,死也甘心。

纪策捂住书的后半截问:“你猜那少年怎么办?”

迟衡挑眉笑:“欲拒还迎?慨然从之?鱼水之欢?欲仙欲死一夜?”

“少年举剑,斩妇之手,逃之。”

迟衡顿觉索然寡味:“这故事结局不好,我还是喜欢书生和狐妖搅到一起过一辈子的故事。这书肯定是老朽的夫子写的,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

门上挂着灯笼。

纪策倚在门扉继续翻阅着,迟衡紧紧靠着他,二人逐一阅过,指点着,笑着,浑然不觉夜已渐深。直到风一吹,纪策一个寒战,迟衡握住他的手,冰凉凉:“纪副使,早歇着,明天再看,这书,有点意思。”

直起身,才想起还有一个灵楼在屋里。

是夜,纪策还在整理旧书,就听见隔壁床椅地动山摇,咯咯吱吱乱响,未几,灵楼就开始惨叫开来,更比前几次还悲惨,而似乎搏斗一般哐当数声响,砰的一声响,什么东西碎了。

纪策一愣。

还没等回醒过来,他的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进来。

是灵楼。灵楼披头散发,身子光溜溜的,脖子结着一根腰带,浑身是伤,黏液流了一腿:“副使……咳咳……救我……”说罢跌倒在地,一下子拽住纪策的衣裳,一手抠向脖子,剧咳了数声,腰带太紧一时也解不开。

正这时,迟衡气急败坏进来,灵楼直向前爬,越发抱住了纪策的腿。迟衡大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往旁边一甩,砰的一声灵楼撞在了床脚,当即瘫在地上动不得。

迟衡两眼发红还要踹过去。

纪策一把将他抱住了,呵斥道:“迟衡,你干什么!你给我住手!这人今晚是我的,马上让宫平给你换一个——你赶紧去洗个澡,脏成什么样子了!”一身都是污秽,玩得也实在是太过了。纪策皱眉,再看迟衡的脸色,真如活阎罗一样,望一眼就人心惊肉跳,难怪灵楼要吓成那样子。

至此,迟衡兴致全无。

泡在热水中,他想起刚才那事儿,着实荒唐。他现在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暴虐了,怎么痛苦怎么来,每每听到身子底下的人撕心裂肺的喊他这心里就舒畅了。方才玩得过火,那灵楼惨叫着,彻底激发迟衡的骨子里的虐性,顺手拿起腰带就往灵楼脖子上勒。

脖子勒得越紧,底下嘬得越紧。

迟衡浑身上下都舒畅得不行,骑在灵楼的背后捅得过瘾。那灵楼眼看不行了,挣扎着往前爬,拿起大刀往脖子上割。那把钝刀哪里能割得动,反而一下子倒了。迟衡伸手去扶,灵楼趁机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出来,抓起案子上的笔墨砚台往迟衡身上一砸,然后连滚带爬逃了出来。

而后就是到了纪策房间的事。

冷静下来,迟衡也知道自己太过分了,可他心里那股火气还没发泄出来。他想起宇长缨那些破事心里就暴怒不止,越弄得狠了心里的气越能发泄出来,第二天才精神百倍,否则总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是拿那些小倌当成宇长缨来泄愤,问题是,一上头,压根儿就管不住手了。

洗净了一身,头发半干。

乘着月色,迟衡闷闷地到了房间。

推开门房间一盏微灯,颤着光亮几乎要灭了,他一眼瞧见床上斜窝着一人,难不成宫平的手这么快就又捞了一个人回来?灯本就快燃尽了,迟衡这一挑反而彻底灭了,想点火又嫌麻烦,说了一声:“把衣服脱了。”

刚才这么一折腾他也没什么兴致。

床上没动静。

迟衡心说这个小倌倒还胆子大,听了自己的声音也不吭声也不动,大步走了过去,过去被子一掀压了上去。

床上的人轻哼了一声。

而后似乎咬紧嘴唇不吭声。

迟衡却一愣,一股凉风倏然上来,脑子顿时清醒了。失明过,耳朵极利,每个人的声音分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一声,分明是纪策的声音。迟衡的手还压在那腰上。柔软的寝衣下是水腰,腰线匀称,摸上去如暖玉一样温润。迟衡尝试着上下抚了好几遍,而后慢慢抚上脸颊,弧线温和。迟衡确定无疑,床上的人这就是纪策。

屋子很静。

迟衡忽然板起了脸,硬邦邦地说:“把衣服脱了!你叫什么!”

床上的人一僵屏住呼吸,果真慢慢的将衣服扯了下来,饶是他强自压抑呼吸,迟衡岂能听不出这么熟悉的声音。偏偏,纪策却顺从地,脱下了。

迟衡的腹下硬了。

只透出一点点光亮的房子里,他看着纪策脱光了衣裳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巾里头。

迟衡停了一停,伸过手去,一遍遍抚摩他的腰和翘起的臀。十月,衾冷,纪策全身光裸,很快身体就凉了,摸着很光滑。迟衡越是不进行下一步,光滑的身体越是轻颤,像等待酷刑前的囚犯一样。

迟衡半起身,从水腰一路摸下去,捉起那赤着的凉凉的足放进被子。

而后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不多时床摇晃开来,此起彼伏摇得慢,唧咕唧咕的床摇声中,溢出的喘息声极为细微而压抑,而后咬住了锦被,迟衡微笑着扣住了纪策凉凉的手,十指交缠。

第二百五十六章

次日,天明,枕边空空无人,迟衡伸了一个懒腰埋在枕巾里,床上还留着他的味道。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直奔院子,院中,纪策斜靠在躺椅上,一袭梨花白的云纹锦衣,领子竖得高高的将半个下巴都盖住了,正看一本鬼怪志。

迟衡驻足:“纪副使,又有什么有趣的故事?”

纪策依旧含笑:“有一棵曼陀罗树,长了几千年,成精了,跑到山下找人玩耍。曼陀罗花有毒,不慎将小伙伴给害死了,后来上天入地去救——听说昭锦城里有暖房养花,十月可开三月花,记得捎一支回来。”

迟衡不知道世上可真的有树能化作人。

迟衡只知道,后来的每一晚自己床上都会躺这么一个人,腰身跟曼陀罗花一样,让人麻麻的酥。那人总是屏住呼吸,咬死了锦被就不出声,怎么恶作剧往里冲撞也不顶用,迟衡也舍不得将他捉弄得太厉害了,动作异常小心,虽然没有一泻千里的畅快,但那细细绵绵的痴缠,却令他心底极为满足。

既然他不吭声。

迟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时抚到胸口依稀被箭伤的地方,那人才发出轻微的哼声,不是疼的,是另一种缠绵的声音。

心有暴虐,还是被渐渐驯服。

十月上旬,普降大雪。迟衡拿着战报抖落一身雪:“纪副使,石韦马上要到了,我也该出战了!”

纪策挑眼看:“终于舍得和我商量了?”

迟衡嘻嘻一笑精神抖擞:“封振苍一定不会想到咱们大雪天会出征,哼,让他死扛。这一战过去,正好容越和岑破荆能早点回来。”

“不会太仓促吗?”

迟衡搓着红通通的手道:“恰恰相反,再不动手郑奕就要动手了,看看咱们的暗报,郑奕见安州占不了便宜,暗中蓄兵发向玢州,别以为他会是救封振苍来的。”

纪策将茶杯放下:“咱们的暗报是越来越厉害了。”

“纪副使当时安排得好。”

“少来!怎么以前不见这么准!什么时候启程?部署好了吗?多加小心!”最后那句,纪策当然知道自己多虑了,依迟衡的性格,只怕是一到昭锦城就已经秘密部署攻击事宜了。

雪天里,昭锦城铺一层白玉似的雪,碎碎的。

大军整肃,兵戈被雪覆了光芒,纪策举一把玉骨的伞立于城墙之上,风卷大雪袭向人面扑扑簌簌散落,迟衡的盔甲看着都生冷僵硬:“纪副使,我走了。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纪策挑眉:“你走了,我欢送,你来了,我相迎。还能怎么办!”

迟衡凑到纪策的耳朵呵了一口热气:“晚上没人给你暖手暖身子为你钻燧取火了,可怎么办?”

纪策一愣,面皮登时红到脖子,举起乌骨伞往前一拍拍在迟衡盔甲上,哐当一声脆响,乌骨伞上的白雪簌簌落了一地。迟衡将纪策拽入怀里紧紧拥抱,哐当一声乌骨伞坠落在地。明铛盔甲包裹着淡蓝色的衣裳,心跳加剧。迟衡对着那微凉的唇狠狠地吻下去,舌头长驱直入,吸去了所有的寒气,直到那颤抖的身体变得火热呼吸变得急促,迟衡才松开手,眷恋地说:“纪副使,等我回来!”

大雪苍苍茫茫,大军卷雪而去渐行渐远直化作点点微尘。

乌骨伞被雪白覆盖。

纪策俯身捡拾,手才触,就被那入骨的冷冰了一下。抖去伞上的雪,直起腰来,慢慢走回了将军府。雪止,天晴。火炉很旺,烧得屋子暖融融的,走到那床边,木笺牌轻轻的摇,映着雪后初霁的阳光,摇晃的字忽而明忽而暗,僧归,燕归。

燕归,燕归,人生得春遇几回。

雪里行军谈何容易,打起来都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这一战迟衡不得不发。

有暗报说,郑奕和封振苍已彻底决裂,发向玢州的郑奕军即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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