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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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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头垢面。

迟衡压着他洗脸洗澡洗头发,一边给他说凯旋的战报,终于换回来一个清清爽爽的容越。

可惜还是慵慵懒懒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也不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就往被子里钻,死活拽不起来。迟衡只得拿着干毛巾,面对面侧躺着试图帮他擦干。容越偏偏跟块木头一样躺着,随便迟衡逗,他自岿然不动。迟衡擦着擦着一捏他的脸,容越才郁闷地瞪了他一眼:“睡觉!”

怎么可能睡的着,迟衡说:“颜翦果然厉害,出兵凌厉,我们遥相呼应终于把郑奕给逼下来了。”

容越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迟衡望着容越既俊逸又抑郁的脸,蓦然感慨道:“我记得你第一次杀人以后,还对着你师父哭了呢,嘴里说那些人罪有应得,手还是发软。那时候的你啊……我从没有后悔把你带出来!”

容越唔了一声没接话。

迟衡抚了抚他额前飘落的头发:“现在在马背上就算杀一百个敌人也不会手软了吧?”

容越闷闷回答:“麻木了。”

“开州那一战怪我太大意了,根本想不到郑奕会派出厉煜祺,而厉煜祺出兵又那么诡异。容越,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别总是这么自责。你看你,你都这样颓废了,底下的人还怎么打仗呢?”

“我对不住他们。”

这一战,几乎可以说是乾元军迄今为止最惨烈的一战。

迟衡知道劝也没用,索性敞开来说:“容越,给你一个对战厉煜祺的机会,你能把握得了吗?”

“什么?”容越蓦然睁开眼,半撑起身,急切地看着迟衡,“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如今,莫问参发兵砚州,我令颜翦佯装不敌,败退,但同时也不会退得太多,像诱饵一样把莫问参的大军拖在砚州。同时让破荆攻击京城,令郑奕以为砚州又可乘之机,从而分出厉煜祺一部分兵力来。”

“可郑奕全权放手给厉煜祺了。”

“厉煜祺是他的救命稻草,如果他发现莫问参胜得更加轻易的话,厉煜祺这根草就会被衡量值不值得他孤注一掷了。你放心,任命厉煜祺是郑奕无可奈何的选择!陶霄和厉煜祺是一条线的,既然会囚禁陶霄,那么郑奕对厉煜祺也不放心!”迟衡得意一笑,“只要他们一内讧,战就好打了!”

容越终于露出一丝笑。

迟衡拍拍他的肩膀:“前些时候,我死活不给你兵力让你报仇,知道为什么吗?那时你满脑子都是复仇,几近癫狂,我怎么还敢把大军交出去?而且,厉煜祺正在势上,我们避开他的锋芒,蛰伏,韬光养晦,未尝不是好事。”

“我知道你的用心。”

“现在不一样,郑奕只要一动厉煜祺的兵,就会打乱他的计划。厉煜祺这人,用兵布阵环环相扣,别人不能插手,他也容不得别人插手。而且,郑奕已经松动了,他明显更倾向于莫问参,厉煜祺,挺不了几天的。”

容越大喜,忽而郁闷:“说得好像不用计我就打不过他似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之前打得太狠,郑奕军都憋着一口恶气,加上他从开州发力,占的是上风,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齐了,咱们没脾气。”迟衡笑了,“不过,你只有五万大军可调遣的了。”

容越岂能不知,战败之后剩余不足五千兵力。

这五万还是石韦过来之后,紧巴巴地从别处调遣而来的。但容越不怕,他双手撑床喜出望外:“咱们终于可以攻击了吗?五万足够了,我不会傻到跟他们硬拼硬的!迟衡,我可算等到这一天了,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让我领兵了呢!”一开始迫切地渴望攻击是为了复仇,但迟衡坚持不调兵来,手里没兵打什么战,所以容越日日消沉,今天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迟衡但笑:“谁没打过败战?”

容越一下子来精神了,不管天寒地冻,光着脚汲着拖鞋就下了床,把地图拿来,就着昏黄的灯烛二人说着谋划着,多日的郁积终于有了可发泄的地方,在寂静的半夜,容越忽然大吼一声,狂笑数声,震得黑夜星子都要从天边跌落下来一样。

第三百零六章

十二月,北地寒不可言,淇州泉蒙庄风急雪骤,冻马蹄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迟衡信心满怀,将分三路,自此地悄然行动:

石韦向东,协助颜翦伺机而退,将莫问参一步步诱向了砚州深地,远离京城。

迟衡向淇州之最北,与岑破荆一起适时攻击京城。

容越与纪策率兵士蛰伏原地等候最佳时机。

石韦一向迅疾,离开前迟衡想多温存一会,石韦却笑着说待拿下京城,再想怎么样也不迟。说罢整肃戎装,策马向东,迟衡难舍地追上去,那马却踏雪如飞,马蹄扬起的踏痕不久就被大雪掩得毫无痕迹。

送走石韦,迟衡自己该走了。

天气冷得呵气成冰,纪策赖在被窝里,闭着眼沉睡不醒,任迟衡细细地亲着他的脸颊和裸\露的肩膀,唯有睫毛轻颤,而后脸颊埋入枕巾之中。迟衡揉着纪策委于枕巾之上的长发,覆在耳边说:“纪副使,我走了,你多保重,我们京城再见。”

说罢大步起身,一股寒气从推开的门中卷席而来。

温暖的肩膀顷刻变凉,纪策却一动不动,听着那健劲的步伐渐行渐远。

给迟衡送行的容越搓着干冷的手,脸削瘦了,鼻子冻得发红,但满脸喜悦。期待已久的反攻终于快来了,一雪前耻的机会,怎能不令容越兴奋激动?迟衡戴上冰冷的头盔,恋恋不舍地说:“容越,我、岑破荆、石韦、颜翦的攻与退可都是为你的攻击做铺垫,你胜了,我们才算胜了。”

容越扬起笑:“你还信不过我吗?”

迟衡用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腰:“还有,替我照顾好纪策!”

“……这我还能含糊?纪策是谁的心肝啊!哈哈,我点儿清,有我在,你怕什么!行了,我知道,你把心肝放我边上,是让我听他的计策!我吃过厉煜祺的亏,不会再吃第二次,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容越踌躇满志,曾经消沉的眸子此刻迸射出炯炯光芒。

且说十二月末,烽火再起。

砚州那边,颜翦和石韦退了又退,莫问参越攻越勇,捷报传到朝堂之上,人人摩拳擦掌,郑奕更是喜不自禁,一扫忧虑,在宫中摆了一桌宴以为庆贺。有朝臣见他高兴,便说起了前朝的事,前朝的开国皇帝就是先收复了砚州,从而收复东线一线的,所以莫问参之大胜,也是有迹可循,不久迟衡的兵必将全部被逼退出北线。

郑奕听了更喜。

而岑破荆和迟衡此时却开始密集地攻击京城。虽然远远不到兵临城下的地步,也令郑奕恼怒不已。三思之后,他终于采取大将齐永亮的主意,从厉煜祺的兵力中抽调一部分攻击岑破荆。

且说厉煜祺。

厉煜祺听了陶霄入狱的消息,就知道大事不妙。皇帝最忌讳功高盖主,山高皇帝远,朝堂之上再没有人会像陶霄那么强势地支持自己了,而且最可怕的是,那些佞臣或许会伺机进谗,恐怕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果然,很快郑奕下令,抽调兵力,厉煜祺得了诏令顿时又气又绝望。

他的攻击本来就是急促的、大刀阔斧的、必须一往无前,最经不起的就是折腾。皇帝这一调遣,淇州的攻击必然会陷入停滞。

但是厉煜祺又怎么可能拗得过皇帝。

一个大将军也敌不过一道又一道的诏令飞过来,厉煜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将士被划拨出去,心如刀绞,气急攻心,喉头一甜一下子吐出血来,但即使鲜红的血也抵挡不了大势已定,他只能握紧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插进雪土之中。

迟衡得了郑奕抽兵的消息,如释重负。

待郑奕军大将齐永亮率兵来袭时,他和岑破荆故意佯败,不止退出了长苍关,甚至向南再退了数里,全军故意散得七零八落,仿佛不堪一击一样。乾元军离京城远了,郑奕越发高兴,更加坚定从淇州调兵的信心。

但郑奕并没有料到,迟衡使的是瞒天过海之计。

他和岑破荆不是退向南边,而是悄然攻向了与淇州相邻的开州,在距离上与容越越靠越近。

厉煜祺被一抽兵,攻击计划就被打乱了,不等调整完毕,又传来纪策散播的皇帝还要抽兵的流言消息,再配合千真万确的莫问参主攻砚州大胜、齐永亮主攻岑破荆大胜的战报,厉煜祺更是绝望不已。就在此时,他得了一个密报,顿时如深陷寒冰之中。

密报说:陶霄因再三觐谏妄图让皇帝改变策略,但皇帝坚拒,陶霄绝望之下,触壁身亡。

竟然死了吗?厉煜祺不信。

谁知三个密报接连传来证实了此事,甚至朝臣中与厉煜祺相交最好的朝臣也传来秘函,让他多加保重。厉煜祺性格刚烈,当夜郁愤交加喝得酩酊大醉,破口大骂皇帝有眼无珠。这个消息添油加醋很快就传到郑奕那里,郑奕脸色铁青。

从十二月到一月中旬,北线打得如火如荼。

尤其是齐永亮,数次将岑破荆打得“七零八落”、“无处遁逃”,更让郑奕及朝臣为之一振,众人更加坚定了从砚州及淇州北部驱兵的信心,而皇帝第二次下令,命厉煜祺严守淇州之东疆,抽掉五万兵力,援助齐永亮驱逐劲敌。

与此同时,一月十五,容越终于对厉煜祺发起了攻击。

这个攻击却是自杀式的自陷险地,容越领兵进入厉煜祺的重兵围攻之下。激怒之下的厉煜祺并没有丧失理智,应战从容不迫,阵战几乎成一个圆形将容越包裹住了。就在容越被死死禁锢时,厉煜祺以为必将生擒容越时。

容越忽然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逃得无影无踪。

厉煜祺正疑惑,战报传来,信北州沉寂已久的辛阙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淇州,就在厉煜祺围兵攻击容越时,辛阙攻击了厉煜祺大军的东侧,而且攻势极其凶猛。被突如其来的一攻,厉煜祺无心西顾,奋力迎敌。

容越早与辛阙有预谋,领着三万残兵奔向辛阙。

如此一来,三万兵力就变成了十万兵力。容越运兵如神,又兼骁勇善战气势汹汹,与厉煜祺陷入了激战。

厉煜祺知道来的不仅仅是辛阙,肯定信北州的梁千烈也会如神兵突降,这就是迟衡一贯的战略。乾元军的军队和将士亦是有限,所以,此刻,信北州的乾元军应该都被调空来攻击淇州,信北州一带无需重兵对峙。最要紧的,应该是从信北州抽兵来援自己,至于信北州,那根本不是战略重地。

厉煜祺的援信传到京城。

却并没有得到首肯,因为,郑奕,是绝对不允许全线任何一地虚空,即使是远离京城的信北州也不行。但郑奕也没有置之不理,他令长灵州的将领率兵来援。只是天寒地冻,而且长灵州地势崎岖,将士可望不可即,在半路中还遇上了霍斥的袭击,救援军迟迟不到。

而正如厉煜祺所料,梁千烈的攻击也很快就到了。

腹背受敌一人苦战。

辛阙和梁千烈之间并不默契,但有容越在,他调兵、遣将、布阵出其不意,最要紧的是他一鼓作气,且有前耻在时时鞭策,越发勇不可敌。

反观厉煜祺,虽然没有乱,但兵力被削减了许多,而且得不到支援,另兼郁气于胸,从上到下都悲愤不已。

这些还不是令厉煜祺最担忧的。

一月末。

被齐永亮驱赶得“无处可逃”的岑破荆,忽然出现在了淇州与开州的边境,而且如换了一支军队一样,由“节节败退”变成了“长突猛进”。厉煜祺这才真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与此同时,砚州的颜翦和石韦的反攻忽然加剧。

莫问参的兵力被全部拖住了。

看到厉煜祺几乎是用血写成的上书,郑奕才悔之莫及,此时方知厉煜祺的兵力不可撤退。虽然夺了砚州、淇州和虚空的信北州的数次,却令全局陷入瘫痪,然而悔之已晚,大势已定。厉煜祺被数支劲敌围追堵截,从淇州到开州所有兵力都被巧妙瓦解。

乾元军这一战仿佛一个绝妙的连环计,一气击溃了厉煜祺的十数万兵不说,更瓦解了郑奕军的整个东线兵力。

厉煜祺无可奈何,走为上策,弃兵而逃。

淇州开州一失。

就好比城门洞开一样,乾元军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开州转攻京城,半月之中峰回路转兵临城下。

郑奕难以置信,他无法相信厉煜祺的大军就这么破了,而始作俑者正是自己的抽兵。厉煜祺带着一身血的盔甲回来,跪在郑奕面前,他不说战事,不说胜败,只是面如死灰地说:“圣上,末将恳请,能见陶相最后一面!”

郑奕闭着眼,半天缓缓说:“陶霄说得对,他会看着朕仓皇北逃。”

厉煜祺眸子灰暗:“陶霄,死了吗?”

陶霄,没有死,但已和死没有两样了,他浑身是伤,就算睁开眼也不认识别人了。厉煜祺握住他的手,一腔激愤与悲壮无法宣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陶相,陶相,我们,还是败了。”

陶霄静静地躺着,眼睛没有睁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厉煜祺被五花大绑起来扔进了天牢,按军纪处置,他应该是死罪,择日处死。他没有任何挣扎或顽抗,他只是安静地说:“圣上,请离开京城吧,否则,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第三百零七章

兵临城下。

不再是之前的远远的攻击,而是真正的从东边来的气势汹涌的乾元大军,像海浪一样,发出的吼声将天空的乌云都震散了。郑奕知道,大势已去,他只能含憾地仓促北逃。

北逃,逃往的是乐莱州。

这一决定太过仓促,以至于有一些消息不够灵通的旧臣来不及逃脱被滞留在了京城。

留在京城守护的将领们还在负隅顽抗。

迟衡的攻击锐不可当。

而纪策则令在京城探子们趁热打铁,游说、策反,还亲笔书信寄给了以往有相交的一些臣子。而这些人中,尤其是一部分旧臣本是其他势力,因不敌而投降郑奕的,本就不被信任,如今京城一被围攻,索性破罐子破摔束手就擒。

当然,也有那耿直之将,誓死不降。

总之京城内群龙失守一片大乱,

在水深火热的攻击中,战车、云梯、投石日夜无休,在近乎疯狂的攻击中,一个城门轰然开了,乾元军如破巢的蜂群一样涌了进来,早知被君主抛弃的城墙上的郑奕军在绝望之中,纷纷举旗投降。

迟衡立马站在城墙之外。

他看着郑奕军的旗帜被扔下了护城河,而乾元军的旗帜在大风中高高扬起,而死去的将士们尸体也仍在风中,只有衣裳被吹动。无数的激越的、豪放的、悲壮的心思一起涌出,眼前的城池不再是城池,而是一个个鲜活的将领、鲜活的兵士、鲜活的故人。

他从文安十六年入伍,至今文安二十四年,整整八年时间,算是弹指一挥间,但经过的风潮涌动又岂是一挥能叙述得清的?

一匹战马飞奔而来,那是一身银色盔甲的容越。

他脸上的笑,驱散了迟衡所有的心事。

二月,大晴。

经过战争的京城满目疮痍,偏偏有绿草青青杨柳依依,不知那皇宫王府又换了新匾。

迟衡并没有停下来,命容越领兵攻击砚州的莫问参,解了石韦颜翦的急;岑破荆率兵驱逐京城之南的齐永亮,几乎是顺风顺水;而梁千烈和辛阙则驱兵往开州、信北州,一路向东,与信北州北攻的霍斥汇合,两军一同攻击开州、长灵州,因战线长,且之前兵力多有虚空,故而用足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长灵州收复了。

郑奕这一仓皇出逃,底下的将领失了主心骨,哪里有心抵御。

即使抵御也是仓促而战。

所以这以后的战事势如破竹,乾元军东灭了莫问参,逼得他率兵逃亡乐莱州。而迟衡则令颜翦、容越继续北追,二人可谓是攻无不克,三月,郑奕在乐莱州也呆不下去了,只得潜逃遥任州。遥任州多森林,树木茂密,适合躲藏,乾元军追之不及,失了踪影。迟衡遂令颜翦、容越不再追逐,转而收复砚州西北部的陵阳州,但凡群龙无首,如果再加上一些利诱,那攻起来都是不费力的,此是后话,以后将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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