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开始往屋里灌，辜鸿泽怕烟味散进屋子里，刚抬手，却有另一只挡住了自己的，是唐萧。
“刚醒？”
唐萧揉了揉眼，“没睡着。我居然不知道你抽烟。”话一出口唐萧就后悔了，不了解彼此是他与辜鸿泽之间最厚重的隔膜，也是一道横在他们俩之间的伤疤。他抽出辜鸿泽嘴中的烟重重吸了一口，浓烈的烟草味呛得他趴在栏杆上连连咳嗽，辜鸿泽轻拍他的背。
“习惯了就好，我上大学时开始抽的，有时碰到棘手的问题会抽一两根。”
“遇到麻烦了吗？”
“算不上吧，李维斯董事的晚宴，我想你应该收到邀请函了。”
“嗯。”
“你有伴儿吗？”
“薇薇安跟我一起去。”
“这么快就有女人投怀送抱？”
“去去去，别瞎说。”唐萧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他的肚子。“要是我和你一起出现会吓死一半的在场人员。“
”我想也差不多。”辜鸿泽摊开手无奈道，他从唐萧手里接过烟。
“黄金单身汉很抢手的，别被女人拐跑了。”
“我不会跳舞。”
“为了让你更有魅力一点，我会教你的。”
第二天。
“唐老师，你不会把要教我的事忘了吧？”
唐萧翻了个身没理他。
辜鸿泽凑到他耳边，呼出一口热气：“早餐做好了，今天好不容易没搞砸，我请你勤快一点起床吃饭了。”
“记得明晚滚去客房。”
“是是，小的明白。”辜鸿泽干脆在他床边坐下：“你看我都这么精神，要不明晚我在上面？”
“对你温柔一点你还得寸进尺了嗯？”唐萧坐起来眯着眼睛看他，目光颇有威胁意味。
“我什么也没说。”他抱着手臂看唐萧穿衣服，色眯眯地盯着他的身体。
“又不是第一次见，装成这副德行干什么？”唐萧好笑地看着他。
铃铃铃……
“我去接电话。”
“喂，早上好。请问……”
“你好，我找唐萧。”对方大概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抱歉，他暂时接不了，请稍等一会儿。”
“辜鸿泽，谁打来的？”卧室里传来唐萧的声音。
“不知道，我问一下……”
“不用问了，我是洛明书，你是辜鸿泽对吧？正好，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不、不会吧？辜鸿泽面部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一下，一大早接到对方家长的电话，还被指名道姓，这下自己……死定了！
“怎么了？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唐萧正把衬衫扣子一粒一粒系上，看到辜鸿泽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也有些紧张起来：“是谁？”
辜鸿泽一手把电话递给唐萧，一手捂住脸：“我死定了，是你舅舅。”
唐萧一听反倒冷静了下来，接过话筒：“舅舅，是我，早上好……嗯，似的，我们住一起……好的……嗯，我会注意的，放心……他？”唐萧扭头看向辜鸿泽原来站的位置，辜鸿泽早闪人了。“……不在旁边。……谢谢，再见。”
辜鸿泽坐在沙发上，双手抵在额前。
“怎……”不等唐萧问他，他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唐萧的眼。“你舅舅知道吗？”
“嗯？哦，他知道。”
“那他是怎么看的？我们俩……的事。”
“你怕什么？”唐萧把手插进口袋里，低下头看他：“你之前的表白不是很壮烈吗？搞得我差点都想给你立块碑了。”
“他是怎么看的！”辜鸿泽粗暴地打断他，现在他很茫然，也许之前他不曾在意，但如今，如今他真的能像理想中那么豁达乐观吗？
“他不赞成，也没说反对。”唐萧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你在怕什么？”
“我们，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是说，两个，男人？”
“没有什么好不好，之前我们都是无所顾忌，现在就算有些东西变了，我们都不会变了，懂吗？”唐萧握紧他的肩。
“洛明书之后还有谁？在我们被曝光之前，还会有谁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
“辜鸿泽，你回答我。”唐萧扳过他的脸令他正视自己。“你跟我做爱时会觉得恶心吗？”
“怎么会！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既然你连这一层都不会顾忌，那你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他站起来，背过身去，深呼吸让自己也冷静下来。
“抱歉，我、我只是……你知道，我们都拐了太多的弯儿了，到最后都认不清自己的心了。一旦被某种东西束缚住了，我们都没法再脱身像以前那样潇洒。地位，金钱，权利，把你我都困住了。”
“我不会，”唐萧转过来定定地看着他。“就算有再多麻烦在前面，该走的路我还是会走的，我想要的东西也会得到。”
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吗？辜鸿泽在唐萧眼中看到了答案。
“我可以，你也可以的，相信我。”
他们之间的争吵或不快总是由一方先妥协，再双方让步，这并不难，只是，微妙的平衡也会被打破，朝着超出预料的方向发展。
“别再想了。”唐萧握住辜鸿泽的手把他拉起，微笑道：“不是说要我教你跳舞吗？”
“这样可以吗？”辜鸿泽面对镜子摆正领带，“藏青色会不会太古板了？或者，”他把领带松开直接抽了出来，“领子太紧了，能不能松开一颗扣子？”
“你最好还是用这个。”唐萧把一个藏蓝色的领结递到他手上，“和礼服同色的要好些。袖扣带了吗？”
“在这里。”辜鸿泽抬起手臂，这是唐萧送给他的礼物。
“我来看看，没问题了。就这样吧，我先去接薇薇安，让司机开车库里那辆迈巴赫62s，酒会见。”唐萧把钥匙丢到辜鸿泽手上，很痞气地朝他吹了一声口哨关门走人。
“你今天很漂亮。”唐萧朝薇薇安投去赞许的目光，向她伸出手去，微微躬身像个绅士。
她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的丝绸礼服，衬得她肤白如雪，闪动着耀眼光泽的栗色卷发贴在娇小的面庞两侧，其实她的相貌并不能算是出众，这一番打扮却显得她温柔典雅，落落大方，完美诠释了“淑女”这个词。
“谢谢。”她对穿着同色西装的唐萧报之轻轻一笑，把手搭入他的掌心。
辜鸿泽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若有所思。他的眼睛透明清澈，心底却是化不开的沉郁。
如果没有他，唐萧会不会……更自在一点？如果自己只满足于维持现状，早晚会拖累唐萧。
迈入会场，在五光十色的华服中他一瞬间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一直以来追寻着的身影。这是哪儿？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不适合这种地方，不适合金钱与权利堆彻起来的世界。
我究竟想要什么？我真的想要名威吗，把被无数人染指过的权力攥在手心里？
黑发黑眼的东方人很少见，如他却仍然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而那个人……他是那么耀眼，优雅的仿佛天生的贵族，连令人眼前一亮的薇薇安在他身旁都黯然失色。他好像认识那个人，又好像与他非常陌生。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有些嫉妒了。
唐萧和薇薇安看上去是那么般配，绅士淑女，简直是一对璧人。唐萧身边的位置应该是他的，可那里只能是薇薇安。
第46章：确认
就在辜鸿泽恍惚的瞬间，，薇薇安身边已没有了那人的影子，耳边似乎听见一声：“去跟东道主打个招呼，嗯？”他的思绪又是一恍，抬眼看去，唐萧却已携着女伴与名流谈笑了。
“你刚刚去哪里了？”薇薇安从侍者的托盘中端起一支香槟，“你和明正的CEO有过很深的交情吗？你不在我不好应付。”
“别真把自己当弱女子。从进来开始都是你先打招呼问候，你和别的总裁攀谈我连话都插不上，现在装绵羊？”
“……”薇薇安挽住他的手臂，把他向舞池里带去。据她所知，这个脑子里只有工作和算计占内存的老板，还没有趣到会跳舞。
没想到的是，她错得很离谱。唐萧不但会跳舞，舞技还很好，除此之外，不知道怎么练就的本事，每次她故意踩上唐萧的鞋面，都是一脚落空。
一曲终了，唐萧有些心不在焉。大人物们都客气过了，生意薇薇安会谈好的，他下意识地寻找辜鸿泽的身影，目光飘忽。
他是对的，辜鸿泽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很吃香，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名媛的注意。辜鸿泽果然冰雪聪明，只教了他一个上午的交际舞，晚会就能出师了。
其实这场晚宴是什么目的，他们心里都清楚，不过提供一个契机让他和辜鸿泽拉票而已。他这样想着，悄悄走进阳台的垂帘后，在众人眼前消失。
辜鸿泽今晚倒是说服了不少人，摆脱掉某个世家小姐的纠缠，就往阳台上去。
他和唐萧的相同点之一，是都讨厌这种场合，但论应付客气，功力相当，可谓如鱼得水。
“你找我？”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隔着一个转角传来。
他们只消各自走出几步就能见到对方，可又不得不避嫌。
“把你美丽端庄的助理丢给大灰狼了？”
“让她去谈生意，她应付得来。怎么，你不高兴？”
“没有。”辜鸿泽迅速回答道，试图转移话题，他不想让两人都很难堪。“我不适合这种地方。”
“以后机会还多得是，慢慢适应吧。”他抬起头望着被都市华灯照亮的夜空，只能依稀辨别出模糊星光。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关于普罗旺斯的理想，微微叹了口气。“泽，你愿不愿意以后和我一起搬到普罗旺斯去，算了，现在太早……”
他的声音太低，辜鸿泽没有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唐萧喝尽杯中的香槟，看了眼薇薇安，她被人缠上了，似乎还有点麻烦。“好了，骑士要去拯救小绵羊了。”
吴鸿飞与李维斯.曼彻斯特是旧识，也在受邀之列。听说辜鸿泽也在，他本想去打声招呼，却见到他与唐萧一道离开了。辜鸿泽与唐萧看上去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交恶，这当然是好事。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与正在交谈的人道了个别，便驱车离开了。
站在唐萧的公寓门口，他敲了敲，无人应声，门却开了条缝露出里面的光。他轻轻一推——
一进门辜鸿泽就将唐萧压在墙上，双手环过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颈窝轻轻摩挲，唐萧温暖的气息令他充满渴望。“你知道吗？今天你和薇薇安在一起，真令我……嫉妒。”
“可我总不能带男伴，”唐萧无辜摊手。“不然下次你扮女人？”
“你别过分。”辜鸿泽一口咬在他颈边。
“喂，疼……”
辜鸿泽已经从颈边一路吻上他的唇。轻轻相拥，在对方身上寻找熟悉的感觉。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冒出一声威严的厉喝令辜鸿泽一怔。唐萧扭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吴鸿飞，顿时懊恼自己进来时忘了关好门。辜鸿泽反应过来，立即放开他，唐萧正好对上吴鸿飞的眼睛。
“唐萧，别以为自己能坐上名威CEO这个位置就能说明你真的有能耐。辜鸿泽，你还真对得起你爸，嗯？我一心指望你能做出点大事业，你就跟他搞到一块儿去？真没想到你父亲死了你就能做出这种事！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只要跟男人在一起，你别指望我再帮你什么！”
“我不在乎。”辜鸿泽冷静地看着他，唐萧不露声色握住他的手，他能感觉到辜鸿泽手心里微微渗出冷汗。
“你父亲才去世多久？连礼义廉耻都抛到脑后勺去了吗？”冷冽的目光直射过来，唐萧发现辜鸿泽有点颤抖。
“如果你非要知道点什么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他已经相恋十二年了，不可能再分开。父亲生前我为了唐萧和他决裂，现在我也不会在乎。”
“不肖子，孽障！你父亲要是听到你这混账话非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不可！你别忘了！你是男人，你和他一样！你想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唐萧，你好歹也是公众人物，别毁了你自己也毁了他，别给名威丢脸！你舅舅也是有头有脸的任务，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你想清楚没有？辜永信信任你，你要亲手毁掉这一切，包括你父亲的遗愿？”他声音高亢，脸上止不住的愤怒，还有一丝轻蔑的神情，都看在唐萧眼里。
“我今天就替你爸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吴鸿飞扬起手，对着辜鸿泽的脸打下去。
辜鸿泽没有躲，他应该料到的，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他必须承受长辈的失望和愤怒。
啪！响起的声音令辜鸿泽的心跳颤了颤，闭上了眼，火辣辣的疼痛却没有应声到来。他睁开眼睛，发现一只苍白暴出青筋的手越过头顶抓住了吴鸿飞的手腕，骨关节泛着青白色。身后唐萧面色平静，但眼中的愤怒却不加掩饰，清晰可见。
“我想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分寸把握在我的辜鸿泽手中，如果你要以辜先生的第二份遗嘱为要挟，我想辜鸿泽也不会在意，只要名威一日在我手上，就也是辜鸿泽的。怎么面对外界也是我们的事，如果你是来教训你所谓的‘不知礼义廉耻’的后生，那么请回吧。我用不着您来说我父亲的期望如何，我父母只希望我一声平平安安，幸福快乐。至于辜鸿泽，辜先生只是希望他能够振作起来，成就一番事业，如果在他身边的人是我，辜永信先生不会介意的。”
吴鸿飞眯起眼睛。唐萧的话的确在理，老朋友的初衷的确是希望置辜鸿泽于死地而后生，如果辜鸿泽能做到，执意与男人在一起，也会同意。他想他也该退一步：“我希望你们最好不是认真的。”
“很抱歉先生，我们是认真的，我们深爱着彼此并且这一点不会改变直到我们生死离别。我们会一起担起责任，去面对这段你所谓，令世人不齿的感情。”
“很好，你们的事我不会再管，名威的事我也再不会插手，你们好自为之。”吴鸿飞怒极反笑，摔门而去。
警戒解除，也一并脱下了唐萧的面具。他突然颓坐在沙发上，将脸深深埋入双臂。呵，不在乎？他又怎能真的不在乎？这份感情是他在大千世界中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抓住，除非死亡永不放开。
怎么办？怎么才能……继续下去？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终于，辜鸿泽苦笑。
“怎么办……见鬼。”唐萧问辜鸿泽也问自己。他讨厌束缚着他的一切，即使是自己，但这个人，他爱他，并且会一直爱下去，甘愿被缚，不求解脱。
“你真的为了我和你父亲决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