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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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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井井有条。

完毕之后,迟衡给每个头领留了半天时间去想如何领兵,如何更好地行军,并与自己的部下熟悉。他平日里就是副都统,作战又勇猛,且生擒过两员敌将,将士们对他的安排自然也是敬重有加。

出征那天,颜王军旗帜迎风而起,岑破荆统领万兵,威风十足。他如今越来越有将领的气度,身着盔甲脚跨骏马,若是不笑的话,直叫人一见就生畏。

望着岑破荆的离去背影,迟衡笑:“好威风!”

旁边的云白道:“可不是吗?我第一次见岑都统就觉得他真是威风凛凛,虽然比我年纪还小,但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有勇将的气概,若是再添一把络腮胡子,就可以当门神了。”

迟衡笑了:“那我呢?”

云白思量了一下,道:“我第一次很近距离看到你时,你和容越曲央站一起。容越是极为张扬,曲央是至为冷漠,你呢,无论与谁站一起都觉得很合适——总之你们都是少见的将才!”

百搭?最后一句,很敷衍啊,迟衡笑着没追问。

大军一离开,迟衡立刻与云白一同处理军中事务,其时,军中已没什么可处理的了,迟衡就和云白、古照川一起,日夜思量各种计谋,什么计谋都用,甚至一些阴招损招,只要能把金林县尽快拿下,就使出去。

第一百零九章

垒州已失三城一关。

金林县的抵御自然非比寻常。

初次交锋,即胶着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而迟衡坐镇后方,运筹帷幄——金林县的一个边缘小镇里,每支队伍的调遣均有条不紊。出自他手里的行军令又快又灵活,且依据每个头领的带兵风格,各有不同。因此,饶是金一运疯狂反击,颜王军也算是应对有度。

当然,每次听到恶战的消息,迟衡都辗转难眠,恨不能亲自披挂上阵。

且说那一日,听到一个头领率军陷入圈套,迟衡当即遣了一个千总领兵去救。虽然千总接了命令后立刻前往,且报暂时无大碍,迟衡还是心如火烧,呆在营帐里,根本坐不住。便跑到马厩里去,一看才知道雪青马昨日竟然病了,蔫头耷脑地喷着热气,兽医正在手忙脚乱的医治。

马是骑不了了。

心头的焦虑挥之不去,迟衡索性拔腿狂跑了一路,出了满满的一身汗。举目望去,兵营已远,而此处都是金黄色的油菜花,油菜花齐腰高,他站在田埂上,清风涤荡,心里才稍微舒服一点,索性顺路爬上小山坡,拣了一个高处坐下。

风徐徐而来,花香浓郁。

不知坐了的多久,就听见一声问话:“这位小哥……”

迟衡回头,见一个高鼻阔口的男子汗流满面,正推着一个独轮小木车往坡上走,木车上堆满肥料和干草,坡有些陡,男子推得十分吃力。

迟衡连忙下去搭一把手。

他的力气,不消说,就是一个人也轻轻松松的。推上了坡顶,男子笑得开心:“多谢小哥,我想偷个懒少推几趟,没料到这次还重,差点就白费劲了。”

迟衡撩起了袖子:“不碍事,大哥一个人吗?”

男子拍着腿说:“我家小弟小妹都还小,帮不上忙。本来大哥一个人就行,这不是半年前给人上梁,一个不小心掉下来把腿给伤了,不敢太使劲。”

难怪刚才看着腿有点不利落。

男子姓孙,排行老四,人称孙老四,年二十七。也就是伤了腿,才没能服上兵役。见天色还早,迟衡便说:“孙大哥还有的肥料要推么?我闲着也是闲着。”

孙老四大喜。

果然还有好几车的肥料要施。不全是孙老四家的,还有左邻右里的,如今剩的都是孤寡老幼,就他一个壮年,所以把邻里的重活全包揽下来。

一边帮忙,一边攀谈起来。

迟衡一身极旧的家常衣,口音异于本地,孙老四以为他是流落到本地的,便说:“你就是流落也找个好地儿啊,怎么跑到我们金林来了?这阵子打仗打得厉害呢,不是以往的乱军,是元奚王朝的颜王军,都已经攻了我们垒州三个大城了,十分厉害,看这样子,我们金林也悬乎啊。”

迟衡沉吟。

孙老四又说:“虽然颜王军十分可恶,坏了我们的安宁。但该来的总会来,垒州太平了这十多年,年年风调雨顺,命里也该有一场恶战的——不管来的是颜王军还是阎王爷,都是命定的。”

“是地方又不是人,也有命不命的?”

孙老四一撇嘴:“怎么没有?你知道骆惊寒和骆无愚是怎么回事不?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子,当年骆老头要选继承者,更倾向骆无愚。但算命的说:十年后必有大战,骆氏必然易主——大战铁定免不了,但垒州若在骆惊寒手里,骆氏至少能落个完好无损;若在骆无愚手里,骆氏诛灭九族都难说——你算一算,恰好十年。”

这算命的还胆大,这都敢说,迟衡饶有兴致地问:“你又怎么知道?”

“我大哥就在骆府做事给伺候园子,骆府上下谁不知?那些个将领也知道的,石城的大街小巷也有传的,也就我们这些穷乡僻壤不知道!”孙老四忽然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所以说,骆惊寒的病就是这么落下的。你想啊,你要知道十年后有大难,还不得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迟衡一惊,堆肥的手都慢了:“骆惊寒有病?”

“这一般人可不知道,骆惊寒的疑心病很重,骆府的护卫密实得不得了,一个陌生人都不见。骆惊寒还发病,据说病起来连亲爹亲娘都不认识。”说起各种小道消息,孙老四真是津津有味,“听说这病还是娘胎里带的,治不了。要不是那算命先生的话,他哥骆无愚早就是一州之主了,哪里还轮到他了。”

再细问下去,孙老四就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了,看来都是道听途说。

迟衡佯装不经意,问起了金林县地况。

孙老四也是闲得嘴难受了,噼里啪啦说开了,什么东挑龙烛、西衔凤尾,秃山十八盘、虎尾九里瀑云云……甚至连没影子的典故都挖出来了,说得头头是道。

回到营帐里,迟衡立刻着手三件事:一、命人寻些熟悉地形的乡民,重赏之下,令乡民详叙地势。二、命温云白即刻安排,务使“十年骆氏”的流言迅速散开,以最快的时间渗入垒州军中。这两项均十分迅速,他一安排,属下就去做了。

第三项,迟衡找着古照川,将自己遇上孙老四,及骆惊寒生病的传闻与他细细说了。

古照川凝思:“十年之事我没听闻,不过,垒州的军气是差了一点儿。莫非将领们都信了,所以底气不足?不管有没有,你这流言一旦传出去,一举两得:一则让军心摇摆,二则骆惊寒肯定又要疑心是骆无愚挖出旧事了。”

“军心不稳是必然。骆惊寒是什么病,会那样?”

古照川也困惑:“什么病发起来会连爹娘都不认识——这就多了,失心疯都这样。不过,无论如何,骆惊寒都不太可能有失心疯,要有的话这种消息能守得住?恐怕骆无愚会最先给说出去吧?”

迟衡道:“你们曾说,骆惊寒对属下极谨慎多疑,却极仁慈。这两点一综合,这个人必然是很善于折磨自己的。”

“为何?”

“既然多疑,就要除掉后患;既然仁慈,就必须宽容以待。这样的人,心思肯定是百转千回优柔寡断,想得越多越费心费肝,如果再加上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病,恐怕只会越来越严重吧?”

古照川笑道:“这个倒是,大部分失心疯的人,都是过不了自己的心的这道槛,才疯的。”

二人同时一亮。

迟衡没开口,古照川饶有兴致:“我这就令人前去打探,若是真有其事,对我们可是大为有利的。不过,可能性极小,垒州骆氏子弟向来以聪慧、雅致闻名,风流病或许有,失心疯是不太可能的。”

事情敲定。

迟衡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支手凝想,脑海中是虚拟的金林县与垒州首府石城。他的目光之所及,是一树灼灼的山桃烂漫。

古照川道:“你很喜欢花?”

迟衡回过神来:“不,我在想,秃山十八盘,如何能把金一运盘进去,而不是把咱们的岑都统盘得上气不接下气。虎尾九里瀑,下了这么多天雨也该是涨水的时候了。”

若敌人被引入有些地段,河水一旦涨起来,就是眨眼的功夫,躲都躲不掉。

当然,就是偶尔一想。

古照川是何等人,一点就明了,微微一笑:“你若当谋士,也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狠辣军师一个。我越来越明白颜鸾把你安在这里的原因了——你就像你的刀一样,看着寻常,一旦运起力来,吹毛断发势不可挡。之前我和霍斥对你和岑破荆都不甚满意,现在看来,错大了。”

蓦然被赞,迟衡心情愉快。

到底是年轻,被夸一夸立刻豪情万千信心满怀,迟衡话也就多了,许多心中感想、主意及顾虑都一一道来,让古照川替自己把把主意。古照川听得仔细,一边听一边添枝加叶,二人一拍即合,越说越兴奋,极为融洽。

迟衡原先对古照川总隔着一层纱,不抵触,只是防备着。

这一聊越察觉古照川的精妙。

前嫌顿时冰封瓦解。

等二人结束了如胶似漆的交谈,已到子夜,才想起二人连晚饭都没吃,两碗大白饭和咸菜搁在一旁,都凉透了。迟衡很自然地端起碗,问:“古大哥是喜欢吃辛辣的,还是清淡的?”

“清淡养胃。”

“你稍微等一等,我去拔些爽口的野菜来,为你调一盘,初春的紫格苋吃起来酸而爽脆,最下饭了。”

古照川意外:“你还会做菜吗?”

迟衡点灯出去。

天有微雨他也不举伞,不多时就在田埂边拔了一大把回来。

紫格苋茎细叶嫩,洗干净,掐成一段一段,开水一烫,烫到涩味出来,捞起,冷水一浸,拌上油和盐,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盘时令鲜菜。

淡紫红色,一碟清雅。

古照川食指大动,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打趣道:“莫非你先前的志向的厨子?可惜拿错了刀!”

“但凡是野味我都会做。尤其烤鱼,朗将特别喜欢。”迟衡毫不谦虚。

古照川抿嘴乐了:“你们朗将……有口福。”

一提到朗将迟衡就有点儿收不住了,少不了把朗将夸了个从头到脚。待古照川把整整一盘菜吃完,滔滔不绝的话题还在朗将出神入化的射技上。

古照川侧目:“知道了知道了,再说下去,他就不是朗将了而是天神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迟衡被赶出了石城。

他没有并气馁,反而开心地笑了。摊开手心,是一块极为精致的玉牌,正是楚公子手里的那块。

在看到玉牌的第一眼,迟衡就起了贼心。到底没偷过东西,心中很是纠结一番。转念一想,反正是要送楚公子回家里,到时用完后就还回去,还回去就不算偷了。

于是,当两人共骑一马时,迟衡环手搂住楚公子的腰,故意将马打得颠簸起来。楚公子忧心忡忡,全然不在意。

玉牌就这么落入轻轻巧巧迟衡手中。

第二日,迟衡乔装打扮一番,进了城,先是绕着城墙里走了一大圈,后是将整个城池里探了个底。

石城,不止防备森严。

武器更是精良无比,比花雁随的武器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那守城的武器,如投石车,如滚木等一应俱全,更有那狼牙拍,铁链比手臂还粗,上面全是锋利的钉状突起,拍下去,云梯上的兵士必死无疑。有这些可恐的武器在,单靠兵士强攻基本不可能,更别说石城本就高峻。

迟衡特意绕到石城之东去探查。

石城之东,是石山。

他原想,石城倚靠石山,若能从石山下来,由上至下的攻击肯定比由下至上的攀爬进攻来得容易很多。但只看了一看,山不止十分险峻,更有精兵驻守,十分艰难。他且行且看,见路边有个老人,便攀谈起来,得知石山乃是天堑,想上石山只有一条路,所以根本不可能容下千军万马,更别说翻过石山攻下石城了,来多少死多少。

如此一来,只剩围攻这一条路了。

这是迟衡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还是要面对。

除了探查了石城的实力,他还得了一个信报:不出所料,骆惊寒确实不相信骆无愚,近两日将他召回了石城。因了这次召回令,骆无愚大光其火,和骆惊寒争吵了一番,甚至当着众将领的面将梨花木案子拍断了——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消息。

而骆无愚原先驻守的嵬城,则暂由另一名大将驻守。目前,嵬城与另外一城正合力攻击渔水城——不过迟衡已不再那么焦虑了。他相信,只要颜王军一进攻石城,嵬城的兵立刻就会撤回,转而来支援石城的。

只是容越一定要挺住才行。

迟衡甚至接近过骆府。

骆府很大,但始终没见到骆惊寒。

据骆府旁的铺子小二说:骆惊寒相貌不扬,脸上有一块大大的青色胎记,十分好认,不太与人亲近。但无人不夸他治州有方,又心仁善施,整个富庶的石城举目不见乞儿,百业兴荣。

迟衡很是遗憾。

此地不宜久留,迟衡思量了一下,去了上次与楚公子分别的地方。

这地儿出奇僻静。

应是远离烦恼街市的缘故。他转了几圈,顺着路一直走一直走,忽然见许多兵士踏着大步子过来,他急忙躲下。原来,这里竟然是石城的行兵重地。

迟衡耐心地躲在一旁,看着兵来马往,直到夕阳落下。该出城了,不然城门关掉又是事。忽的,前方有两个兵士走过,那衣着似兵士,但绝不同,十分眼熟。

正是那天楚公子召唤的人。

迟衡一喜。

果然不多时,面容清丽的楚公子骑着马出来了,衣裳依旧华丽,依旧浅浅青色,依旧愁眉不展让人揪心的模样。迟衡犹豫了一下,心想直接奔出去还玉牌,只怕楚公子是绝不会让自己出去的。不如挂在路边,兵士们捡去自然会交还与他。

才这么一念。

风拂过。

距迟衡最近的地方,楚公子忽然执马停住,往四周看了一看,眼睛一眯,命令道:“这里有人,你们巡查一番。”

迟衡缩成一团时,躲在灌木里。

其实,此处实在躲不了人,一阵簌簌乱响之后,马蹄声笃笃,停在他的跟前。漫长的沉默之后,一个令人绝望的声音响起:“阿衡?你不是离开石城了吗?”

迟衡睁开眼。

果然,是楚公子。

看着围过来的兵士们,迟衡忍住狂跳的心,缓缓地掏出玉牌,盯着楚公子水一样的眸子,说:“我是特意来还你的。”

“是你,偷了我的……牌?”

没听清是什么牌,迟衡一咬牙,道:“我没偷,是你掉了。”

楚公子沉默了一下。

迟衡想,他既然猜到自己是颜王军兵士,必然也猜到自己偷了他的牌子是要探查石城的,这种胡话,他肯定是不信的。但如今,又能怎么办,束手就擒吗?

迟衡坦然了,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公子。

四目相对。

楚公子迅速移开目光,却伸出手,飞速接过玉牌。而后,又让兵士们远离数丈之后,缓缓道:“你是来探查石城的吧,且告诉岑破荆:趁早死心!”

迟衡硬着头皮:“若是探查,我又何必在这里等你。”

楚公子一怔,薄薄的眼皮一展,眸子越发如秋水漾波一样,难以置信地看迟衡。

迟衡头皮发硬,心想,即使被误做登徒子,也比认做探子好点,毕竟,对喜欢自己的人,即使自己不喜欢,人们也总是会更宽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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