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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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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无愚一惊,想不到有埋伏。

但仗着喧天的气势,义无反顾杀了过来。

这边岑破荆摇旗擂鼓俯冲而下,气势倾卸天火一般,正与骆无愚军交战在这凹陷之地。

而那边,容越却并没有杀下来。

他原本布下的是长龙阵,但一看骆无愚这阵势,如果长龙必然被冲散,反而会绵软无力,于是在远远望见石城的阵势时,容越毅然临阵决定,换成卧龙摆尾回旋阵。先以一个摆尾,切开骆无愚的阵势,再以回旋之阵法,缠住骆无愚的后半数长阵,将石城咄咄逼人的气势彻底切断。

岑破荆是救急。

容越是歼杀。

颜王军的气势如雷,端端地切入石城兵士。两人一来一往,配合得浑然天成。

迟衡见状,立刻回马迎敌,亲自擂鼓呐喊以助军威。颜王军的气势很快如强龙腾飞,与石城的饿鹰纠缠在一起。

这一场血战,从傍晚一直厮杀到了夜幕降临,直杀得暗无天日。眼看颜王军和垒州军都要被埋在血浆之时,天空忽然风云大作,飞沙走石,下起了瓢泼大雨,天色顷刻暗了,雨又急又猛,有那么一刹那竟然对面看不清人,不多时泥浆合着雨冲下来,兵士在雨中打得也疲乏。

岑破荆见状,知道再打下去,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当即下令鸣金收兵。

此情此景,骆无愚也无心恋战,下令撤兵回城,他的声音雄浑,一听就极有威慑力,只见那一声令下,石城兵士立刻回马,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当真的军令如山!

暴风骤雨,突如其来。

迟衡看看滚滚而下的泥浆,再望着石城兵士急速离去的背影。而颜王军的兵士却没有离开,试图将已死的兵士扛回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当即再度强令兵士们立刻离开,甚至连有些生死未卜的伤员也顾不上,只求速回营地。

比起石城兵,颜王军撤得有些仓促。

岑破荆收的快,无需忧虑。而容越的阵法将石城兵士冲得支离破碎,但若要回兵还是要费些神的,容越指挥着一支又一支兵士离开。迟衡一边仰望山岭之上,一边焦急地催促着,地上横尸遍野,惨不忍睹。

眼看着最后一支兵终于齐了,就在此时,听见轰隆的声音,像雷声但又更沉闷。

迟衡大惊,大声吼道:“快走!”

说罢,与容越并驾齐驱,马似也知道大难临头,长嘶奋蹄,如追赶闪电一样狂奔出去。只见身后山崩地裂一样,轰然一声,泥浆如同从天而降轰然间将方才的战场淹没,就此,还像决堤的潮水一样扑了过来。

就在雪青马飞出不远。

迟衡听见一声惊呼和怒骂,回头一看,容越的马竟然突然倒地抽搐,而容越就势滚落在地,眼看那翻江倒海一样的泥浆就眨眼间就淹到了容越的腰际。迟衡急忙回马,奔过泥浆之间,俯身伸手过去一把将容越的手拽住,狠命一拉,容越带着一身泥浆就势一跃飞身跃上雪青马。

那雪青马也知大难将至,扬鞭奋蹄,一气跑出几十里,跑出了山岭才停了下来。

迟衡惊魂未定,揽紧了容越的腰。

回头望去,黑夜笼罩。

这一战十分惨烈,交战时只顾拼命地往前杀,过后一点人数,颜王军竟然生生折损了半数兵士,而且许多还是被泥石流淹没的伤员,这一来,根本无还生的可能。岑破荆面色极为沉重,温云白更是一脸苍白,几个人围坐一起,默默无语直到后半夜。岑破荆受不了,大手一挥,让容越和温云白都歇息下去。

他们给骆无愚设套的同时,骆无愚也一样给他们来了一个措手不及,这种粗鲁的战法,竟然出奇可怕。

这是攻打垒州以来,最受挫的一次。

迟衡振作精神,将各个大大小小的将领均集中到一起,说明了情况,也说这一战骆无愚同样兵力大损,攻城变得容易,令每个人都回去安抚自己的兵士,以免引起慌乱。

安排好将领,又挑了一队巡查兵士,令每个人彻夜不眠,务使一旦有军情即刻全军皆知——虽然有泥石流为阻挡,石城兵不太可能冒险过来。

之后,他又令人去北边一探,北边正挖地渠,不知这场大雨可会下出什么纰漏。

并修书一封,令人交予霍斥,一则说明这一战的惨烈,骆无愚同样受到重创,不知石城还能剩余多少兵士;二则让古照川探一探骆无愚与骆惊寒的矛盾如何了,嫡庶之争向来惨烈,骆无愚之母一死,更是生风波的好事。

如此,井井有条安排下去。

迟衡这才回去,告知岑破荆这一切都安排了。岑破荆坐在灯前面色如土,他一向意气奋发,乘风得势,虽也败过,但从不曾打得如此惨烈——这一战胜负不分,可死去的兵士,再不可能回来:“迟衡,你也好好歇息吧,今夜,我来巡夜。”

知他难受,迟衡回到营帐之中。

容越坐在床上,曲起双腿,脸深深地埋大手只见,头发将脸和手都盖住了,能看到的手指都发青发白。那些兵士均是他一手带的,他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而后被泥浆全部吞没了,却根本无能为力,这种痛,无法说。

迟衡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没想到骆无愚会破釜沉舟,但他今天的阵势绝不是仓促而为。若非我们去挑衅,又设下了埋伏,只怕他的大军会一路攻到这里来。这里是平原,一旦与他的精兵相交,咱们才是真正的吃亏了,只怕就不止折兵一半了。”

这是宽慰,也是事实。

容越一动不动。

第一百二十章

迟衡半扶半压着容越的肩膀,试图让他睡下。两人僵持了一下,砰的一声,容越硬邦邦地仰头倒在床上。

额头上一道深深的指甲掐痕,皮都被掐破了。

死一样的静夜。

容越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呼吸沉重,一言不发,从没有过的阴郁。迟衡不知道该怎么办,安慰了几句,无济于事,只好假装睡着了。后半夜,他忽然看见容越坐了起来,缓缓地曲起腿,脸埋进膝盖,而后哽咽着,伤心的抽泣起来。

静夜里异常清晰。

迟衡看着容越颤抖的背影,想搂住他,想安慰他。眼角潮潮的,迟衡掐住虎口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无法遏制的抽泣很快消失了,容越侧身睡下了。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次日,迟衡眼睛酸酸涩涩的,才醒来。身旁的容越一跃而起,跳下床,把衣服一系,背对着他:“迟衡,我今天把所有兵士重新编制一下,你看如何?”

声音有点儿嘶哑,但沉稳昂扬。

迟衡握住容越的手臂,万语千言,说出口的却是:“好。别忘了,原先五百人一支,重新编制,最好是三四百一支,人少了,阵势还得摆开,别让骆无愚探出咱的底细。”

“放心!”容越没回头,大踏步出了营帐。

暴风骤雨之后,白云如练,万里晴空,瓦蓝瓦蓝的让人看久了都会被吸进去一样。迟衡拼命不去想昨日的恶战,穿梭在营帐之间,安排事宜,即使没有事也努力找事做,比如调换扎营布局以使更利于被偷袭后的反击,比如安抚焦躁不安的兵士们,总之忙得脚不沾地。

并非不懊悔,回头无用。

岑破荆恢复得也很快,只字不提昨日的恶战,迅速投入重整颜王军的忙碌中。他一忙,迟衡就闲了些,鞭马绕着四周巡视了一圈,跑去泥石流崩塌的地方,原先的洼地都被泥浆填满,泥浆已经停止肆虐,许多树倒在了泥沼之了,一片狼藉,那些曾经的生命就这么被吞没。

这堵塞的路,迟衡想,石城不可能攻下来了,但自己也是无法从此路攻上去的。

狡兔三窟,值得庆幸的是颜王军不只有这一处。

如今,北面的暗渠,原先是突袭的备用,现在看来将是迫不得已的主要选择。快要绕开泥石流之所时,他看见温云白坐在山岭的一块石头上。

手执竹箫,箫声呜咽。

那声音像阻塞不前而低鸣的流水,像萦绕不去的乌云,像伤心人沉默时的刺痛和茫然,它虚无缥缈,但它又像针一样扎着心口,即使不明乐理的人听了,也忍不住黯然神伤。短短的一曲《云祭》,箫声竟数度停滞,又数度响起。

一曲终了,温云白凝视前方。

石城,高峻入云。

迟衡没有打扰温云白,他扬起马鞭,马不停蹄,疾驰向北。

霍斥正叉着腰指挥底下军士练阵,看见迟衡时难抑惊讶:“迟衡,你怎么这幅模样了?打了个战,连志气都打没了?”

迟衡不知道是什么样,无非就是颓废沮丧。

他是伤心,但还没有沮丧。昨日的战报,霍斥和古照川已得知。颜王军遭了重挫,石城军也没好到哪里去。迟衡开门见山,如今地道初成,若能趁此时机,攻骆惊寒一个不备,总比等他缓过来好很多。

古照川道:“不急,当下有个好消息正待告诉你。”

好消息?

“前些日子我们将‘骆氏十年必亡’的流言大肆散出,你猜如何?大出所料!原来十年前的谶语,可不简单。骆无愚是小妾所生,骆惊寒是正妻所生。但骆无愚自小就强,骆惊寒略弱,其父本欲立骆无愚为继承者。骆惊寒之母心有不甘,遂令人扮成算命先生的样子,终终令其父改变主意。”

那个谶语就是:十年后,垒州有难,骆无愚掌权则骆氏必亡,骆惊寒掌权则至少可保骆氏安然。

想不到,不多不少,正巧十年,颜王军攻入了。

“我们那流言一散出,骆氏上下惊慌,骆惊寒之母失口说出往事,试图令众人无需惶惶。谁知那边,骆无愚之母多年被压为灾星没有出头之日,得此真相,竟然气极呕血而亡。”因此,骆无愚一直没有出战,正是因骆氏之内已大乱。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原以为骆惊寒像石城一样端坐,想不到里面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可想而知,骆无愚先得真相,后其母亡,心情能好吗?而且个中连环,肯定是与骆惊寒母子有扯不清关系的。

迟衡狂喜:“现在骆无愚和骆惊寒在争位吗?”

“这个不好说,但二人一向不和,骆惊寒非常厌恶其兄,更别说有嫡庶之争。”

迟衡倒是不理解了,在他看来,骆无愚是个堂堂正正的好将领,一身本事不说,看上去也正值,果然是骆惊寒心胸狭窄么?迟衡又问:“骆无愚既然比骆惊寒强,为何以前不争?”

“怎么不争?但骆惊寒有骆父撑腰,年少即掌权垒州,所有将领都是他亲自提拔出的,他的势力遍布垒州。骆无愚虽是悍将,也不过沦为一城之将而已。”

迟衡一凝思,当即说道:“我已让容越将颜王军的阵势铺开,混淆耳目,如果此时再绞进一些骆无愚暗通颜王军的流言,岂不是正妙?”骆无愚的攻势强悍,性格应也硬直。如果被诬,加上戴孝,石城内部争夺势必更加剧烈。

古照川一笑:“正和我想的一样,这里有一封给骆无愚的修书,正准备找你们写呢。”

修书,就是“暗通”的证据。

迟衡顿时了悟,当下大笔一挥抄了下来,其实信中并没交代什么要紧的,但若叫人一看,就是极为稔熟的口吻,古照川即刻交代人去办。迟衡不由得佩服他的迅捷,又问:“除了信还有别的吗?”

“流言从来都是四起,各有形状,不需要特别吩咐。”古照川又笑,“等着看好戏就是了。还有,你曾说骆惊寒有病,也不是空穴来风。石城这一乱,许多事情都曝出来了,他确实有焦躁之疾,心事重,自从咱们围攻石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迟衡惊的合不拢嘴。

当天,迟衡走了一通密道,心中有把握了,这才回到营帐,明里还是大张旗鼓地铺设营帐,暗里却悄然将兵士移向北面,与夷山军汇合,同时也令木子县和止城的兵士往这边调遣。

本以为古照川的阴招至少得七八天才能生效,谁知才次日,他就得到一个震惊的消息:骆惊寒怒逐骆无愚,骆无愚的几个属下被囚。

迟衡第一反应是:反间计。

怎么可能骆惊寒这么快就上套了呢?一定是麻痹颜王军的伎俩。多方探听之后,竟然属实,骆无愚真的被骆惊寒下令逐出石城,骆无愚的兵全在嵬城,所以,他没有兵权,再不心肝,也就这么被逐了。

此后,再未见骆无愚。在相信与质疑之间,迟衡最终选择了相信:这是天赐良机。

因为直觉。

他直觉从未见过的骆惊寒就是这样的人。

迟衡和古照川立刻再派出细作,挑拨关系,骆无愚手下那几个忠心将士都被挑得义愤填膺。不多时,本就人心惶惶的石城更加像一潭浑水,什么幺蛾子都出了。而据说,骆惊寒的疑心病彻底压过了仁心,当众斩了一个挑事的将士,彻底将此事激化。

得到消息的次日,迟衡立刻出征,他和岑破荆兵分两路:岑破荆绕开原先的泥沼路,依旧佯装攻城的架势,领着疑兵阵,轰轰烈烈过去,将石城的重兵引向西南城角。

迟衡容越则亲领北向军,从暗道长驱直入。

霍斥率着夷山军从正路上援,一路上虽道路崎岖。但因石城兵士忙着应付岑破荆的挑衅和迟衡的突袭,根本无暇阻拦。

而另一个迟衡挑选的校尉,则领着一干精兵,挺在了原先霍斥的地方,与从木子城、止城抽调而来的援兵一起,主要是扛住而北向来的援兵的猛攻。

宛如沉默许久之后的山崩一样。

当颜王军和夷山军全部压在石城之下时,石城措手不及。经了上一战,它亦已大为削弱,又失了骆无愚这一悍将,一时抵抗都弱了。岑破荆和迟衡见状,越加猛烈攻击,只见带火的弓弩和投石像密雨一般地砸向石城。

但石城的稳固远远超乎大家想象。

饶是颜王军迅猛如此,它依然牢固地挺立着。迟衡都能看见城内滚滚而起的浓烟,但城墙和城门却异常的坚固、牢不可破。

岑破荆和迟衡都下了狠,不信石城就真的坚固如此,连攻了三天三夜。围城态势之下,颜王军的兵士们也个个视死如归,因为曾折兵过半,因为都怀着报仇雪恨之心,更因为颜王军每一个将领都冲在最前面。

就在第四晚。

就在容越纵马过来,冲着迟衡说:“我不信石城这么坚固,不要说三天三夜,就是三十天,我也耗下去了!”容越有股绝望的顽固,他是心底最痛的那一个,所以攻击起来义无反顾。

迟衡将他拽住。

容越却甩开他想要往前冲时,忽然听见一声巨响,城门之侧,一个城门往外徐徐放下——竟然是开门迎敌?在惊愕之余,迟衡当即下令:“攻!”

这个城门却才开了一半,就又要合上。

如同里面在角力一般。

天赐良机,迟衡策马奔出,后面凶悍的兵士紧随其后,朝着那个城门蜂拥而去。

就像一个鸡蛋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那城门被迟衡和容越领着强兵、冒着剑雨,硬生生砍下铁链。颜王军兵士趁机进城,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又是一番血战。

但,胜负已分。

天明时分,石城被硬生生的攻破,浓烟滚滚,其时,颜王军所剩兵力,不足五分之一。

后来,迟衡才知道,那个城门竟是骆无愚的属下领兵所开,因为激愤骆无愚遭遇的不公,他在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之下,愤然率兵开城迎敌。在颜王军苦苦攻打石城时,石城里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这一个城门,将固若金汤的石城,瞬间瓦解。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提石城被攻破之后,浓烟滚滚,又是一场惨烈的厮杀,颜王军遇降则收,遇抗则战,绝不滥杀无辜,但也绝对姑息纵容,如风云过境扫得狼藉一片。

之后两日,颜王军势如破竹,石城余孽被被肃清一空。

岑破荆干脆利落地收兵,坐镇石城将军府,将所有的俘虏次第排开,尤其是官员和将领,或投降或罢免断得分明,而骆府上下老幼均束手就擒,都哭丧着脸,但也仿佛早已遇见了这样的结局一样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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