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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意莫倾城 下+番外篇——by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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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念皱起眉,这孱弱笔法,显然不会是出自内力充沛、妖气十足的花示君手中。

他不由自主把目光调往不远处,为屏风遮挡着的寝床上看去——虽然修佛者的直觉提醒他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但袭上心头的不快感简直挡都挡不住——长长的白色帘幔遮住了寝床上大半春光,屏风也协助着遮挡了更多细节,但仍然可以凭借出色眼力,看见床上  趴伏着的人露出屏风外的一双赤足,原本光洁白皙的足踝一片血红,足底血肉模糊,像是被无数瓷片划出了数十道或浅或深的伤痕。

陆小念心头猛然一颤,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复仇,而是偏执的凌虐了。

花示君好似根本没有在意到陆小念骤然深沉下来的眼神,只淡淡道:“你今日来,是为了同孤商量如何营救小漪的事罢?孤正在想办法套取有关情报。”

“便是用凌虐俘虏的方式来套取情报吗?若是要问询线索,难道不能用稍许宽容点的方式——”

“修佛之人,慈悲之心,孤知晓;但你弄错一点,孤非是在‘问询’线索,而是‘逼供’。”花示君冷冷道,“陆小念,你告诉孤,是妇人之仁重要,还是现在怀着你的孩子、仍然在对方手中吃苦受罪的小漪重要?”

第一百一十五章:早产之兆

紧紧关闭着的密室中,终于是有了一线微光,劣质的香油气味飘散在空气沉闷停滞的房间里。

花莫漪挺着高耸腹部,仰躺在唯一的一张大床上,被那从未经受过的难闻的香烛气味,呛得双眸湿润,忍不住就想要翻身干呕。可是他连咳嗽都不敢用力,只轻轻的呛咳着,努力把紧绷的身子放松到最大限度。

羽巯俯身看着一脸薄汗的二皇子,面上表情仍然是看不出来喜怒,只是不时伸手触摸薄被下隆起之处。花莫漪想问他孩子怎样,但又唯恐听到不想听到的消息,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回去,只死死攥着床被,隐忍腹内那一阵阵叫人心惊的踢踏。

痛……真的好痛。自那日下身微微濡湿之后,孩子的闹腾就再也没有止歇过。

花莫漪咬着下唇,一阵强烈的闹腾涌来,直把他逼得险险抬起身子,发出呻吟。

羽巯及时按住了他要抬起的身子,二话不说,便往他唇间渡入药丸。

“呃——”花莫漪喘息着,没有清水作辅,他仍然勉强把那苦涩得叫人反胃的药丸嚼碎,再一点点抿入肚内。

安胎药服用的间隔越来越短,剂量也越来越大了。花莫漪算不清今日他被扶起来灌了多少碗药汁,好像上一碗刚刚落肚,新的一碗冒着热气又递到了唇边。他几乎没有进食,体内全是羽巯给他灌下的这些汤药。那些剂量猛烈的药物护住的却并不是母体,而是那喧  嚣挣扎着想要过早临世的胎儿。

但现在的花莫漪别无选择,他身边只有这个心怀叵测的异族大夫能帮助他安抚胎儿;即便对方要害他性命,除了听之任之,他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药丸落腹,总算是争取来一点缓冲时间,孩子似乎稍稍安静了一点。紧紧攥着床被的手指这才精疲力尽的松懈下来,骨节都在方才那几波发力中变得苍白。二殿下思绪有些漂浮,昏昏沉沉的想着,他还要这样子经受多久?

被囚在这里,感觉不到光阴流逝,羽巯也只会在天黑时出去一趟,不知从哪弄来足够两人分量的食物。花莫漪通常是吃不下的,对方也没强逼他吃,横竖只要他能够原原本本把所有该服用的药服用完就了事。在这样不分日夜、也没有三餐作为明显分界的地方,花  莫漪只能凭借摸索自己涨大的肚腹,来察觉日子在一天天过去。

但现在腹中孩子有几个月了?他却没有办法精准的计算出来。

羽巯唯一对他说过的话就是,还不能生,孩子还不到时辰。

他知道花莫漪宁可受苦,也不愿将孩子早产生下,冒着失去陆小念唯一骨血的巨大风险。

两者虽然同样目的是保胎,但各自获悉的信息量不同。

花莫漪是头胎生产,也不曾像花示君、花千秋那样仔仔细细研读过人族怀孕产子的详细。他以为羽巯和他一样,是想把他腹中胎儿保到足月生产。羽巯却是心知肚明的,花莫漪身体太虚弱,孩子佛气又盛,能够保到八个多月便是极限。

所以他给花莫漪服用的那些药,其实是促使胎儿尽快生长,努力长大到即便只怀八个月,早产生下也不会有性命危险的药物,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保胎药。

届时如果花莫漪因为胎儿过大而难产,实在是保不住大人的话,他手里至少还有一个活的婴儿能够做交换少主的筹码。

“啊……”一声低吟,胎儿没有安分多久,再次闹腾起来。花莫漪偏过头,张口咬住枕边,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伸手去揉腹的冲动。不行……他不能产生想早些摆脱这种痛苦的念头,他不能……

但是……真的好痛……为什么还不到生产时机,却已经这么痛……

羽巯手中已经又拿了几颗药丸,打算依葫芦画瓢再给花莫漪服下去。借着昏暗烛光,却见到花莫漪身前那高耸腹部猛然蠕动起来,好像有往下移动的趋势。而花莫漪也咬着枕边,非常模糊的呻吟着,随着腹部的移动,浑身都在发颤。

异族大夫心下一个激灵,没有给他服药,反而把手掌覆盖上那有了奇怪动静的腹部。这一触,发觉花莫漪的肚子阵阵发硬,胎儿在里面竟然尝试着往下走了!

******

云都殿里,陆小念一脸惨白,被花示君一席话问得哑口无言,居然呆在了那里。

是,现在所有人遍寻不到花莫漪的下落;即便出动了各宫最为精锐的部队,还惊动了在花妖国做客的其他外族,各自出力帮助寻找,但竟是全然打探不来花莫漪的任何消息。能够将他藏匿起来的,毫无疑问是毕染那个唯一在逃的心腹,选择的藏身地点也是经过精  心布设,非一时半会能够搜寻得到。

若是旁人,再晚个十天半个月找到,也不至于会让所有人心急如焚成这样;花莫漪现在却是最为危险的关头,一个不慎,极有可能一尸两命!难怪花示君恼恨得各色手段都使尽,他跟花莫漪在幽禁宅院中见过一面,非常清楚花莫漪身子笨重而不容乐观。

花莫漪腹中怀的是他陆小念的孩子,他比任何人都焦心,都急于获知他的下落,好第一时间冲过去救人——但、但若是要以违背佛家信念的残毒手段去逼供,由此获知花莫漪行踪,这……

陆小念大脑乱成一团,是听由花示君,还是该制止?

若是制止,误了救花莫漪的时间,他届时怎样后悔也挽救不回!!

修者久久的不说话,不表态,仍然在那里傻站着天人交战,也让花妖王眼中隐隐起了怒气。花示君道:“你那名师父糊涂,你也要跟着他糊涂吗?小漪是因为怀着身子,才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你自己也心知肚明,那拖累人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陆小念一颤,原本口舌伶俐,头头是道的修者,在关系到情之所系的人时,再一次无从反驳:“我……”

“你若是明了了这其中利害关系,便不要再来干涉孤的做法!”

拂袖一挥,桌案上那不知用什么方法威逼毕染画出的山水墨画,毫不怜惜的飞落下地。花示君一脚踏上那幅画,金线镶边的锦靴将画中山水糟蹋了个面目全非。顿也不顿的转身向寝床走去,再也不想浪费时间与陆小念空谈仁义道德。

陆小念仍然没能理顺情与理孰重孰轻,但看花示君又有要下重手威逼那人的意图,还是不假思索的急急喊:“且慢……”

花示君头也不回,到得床边,眸光一厉,伸手便又要将那半昏不死的人拎起一番蹂躏。

门边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叠连声的大呼小叫在空荡的后殿回荡:“秉——秉王上,有二殿下的消息了!!”

陆小念嗖的一下就蹿出门,正好报信的宫人一头撞进来,被修者堪堪捉住了手腕:“花莫漪他人在哪里?”

宫人语无伦次,表情看起来不知是悲是喜,慌乱得也不看是谁捉住了自己就一连串道:“是那个异族人,要求、要求王上以他们家少主作交换,立刻,就在日落之前,晚了就作罢——”

第一百一十六章:不能放手

陆小念还捉着那宫人手腕,正待细细追问,身边已是人影一闪,花示君沈声在前:“消息是自何处得来?”

“是一名抬着挑担贩卖蔬果的农夫,半个时辰前拿了一封书函,躲躲闪闪的在宫门口。侍卫见他可疑,上前盘查,那农夫心慌气短,只说有人给他几纹银,要他送这书函进宫来呈给王上。”宫人手忙脚乱的在怀里翻找,找出一张发黄的油纸。那油纸大概是信手从哪  个集市摊贩眼皮底下偷来,相当不讲究,纸面上还带着包过食物的污渍。

花示君一把抢过翻看,油纸上不好着墨,对方是用指尖劲道硬是划出几行匆忙潦草的字迹。字里行间口吻威逼而急促,逼着要在今日日落前,在指定地点见到他们家少主来交换花莫漪。

花示君脸色越看越沈,短短几行字翻来覆去的看,像是要透过那污秽不堪的纸面把写信之人啃个皮骨不剩。

“王、王上,这消息来源无法确定是否可靠,对方蒙着头脸,那农夫也说不出具体形貌特征,王上看是否要派人追查……”宫人犹豫着,因为这封委实说不上“信函”的信息传递物过于寒酸简陋,根本配不上二皇子尊贵身份,按理不会有匪寇用这么潦草敷衍的方式来同  一国之君商议交换重要人质的事宜才对。

“当然要查!”按捺不住心头躁火,花示君和陆小念对看一眼,两人心里却都是心如明镜。

羽巯带着花莫漪独自逃亡在外,物质条件想必只能马虎苟且;但他再如何粗心大意,若是有功夫提前精心设计,找到一两张能够上得了台面、勉强过得去的信笺纸传递消息还是不成问题。但从对方慌不择路、信手就在集市偷了一两张油纸的随意程度看来,事情已  经紧迫到了容不得他花哪怕一炷香功夫寻纸弄墨的地步。

对于控制了重要人质在手的对方来说,有什么事比妥妥当当的安排设计、交换双方筹码还要紧?

唯一的可能只有人质出现了危及性命的险情,而羽巯凭自己一己之力,已经无法顺利处置那个难题。若是不赶在人质发生意外之前做交换,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拿来做交换的价值。

通盘考虑下来,原因昭然若揭——花莫漪现在处境非常不妙,不妙到了对方再没有时间坐下来细细排设布局。

“让我去。”陆小念方才扫眼间,已将油纸上所示地名烂熟于心。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花妖国的内务不宜插手,也顾不上花示君心里作何打算,他返身就往寝房内走,要带上毕染去做人质交换。

花示君伸手挡住他,陆小念首度沈了脸,修者素来平心静气的语气,在火烧眉毛的当下已经变得有了轻微波澜:“花妖国内务归内务,花莫漪却是陆小念的私事。请花妖王不要与在下为难。”

“孤并未说不准你前去。”花示君蕴了锐利的眸子,径直看着他,“孤至今仍记得你当日对孤许诺,会对小漪以性命相护。夕落山你确也用行动证明了这点,孤相信孤能够倚赖你。”

陆小念道:“那么花妖王可是不舍得毕染这名俘虏?”

今日羽巯若是提出十万黄金、绫罗绸缎、大府宅院等要求,花示君想必不做犹豫就会一口答应;但今日他提出的交换要求是毕染,是造成花妖王室连月来鸡飞狗跳、民心不稳的罪魁祸首,是一手掀起双方仇战、再造血腥的敌方首领。从花示君这些时日来对毕染不  遗余力的凌虐看来,他当年对毕染有多眷爱,现今就有多憎恨,多想将他用尽方式凌辱泄愤,——这样恨火在心的花示君,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甘愿将毕染拱手让出。

陆小念的问题可谓尖锐,褪去了平日的温文尔雅,修者显然已经快要失去耐性。这或许也与他方才亲眼目睹床上之人惨状有关。

花示君却不为所动,只是道:“在边境线,你曾经问过孤一个问题,你问孤为何要放毕染自如离去。还记得么?”

修者眼神微微一动,似有所悟。

“那日孤回答你,因为孤对毕染存有难以割舍的私情,即便知道他会率其党羽回归,引发骚动大乱,孤也坚持要妄为任性了那一遭,全他复仇心意。”攥着油纸的手用力缩紧,花妖王在人前维持了许久的镇定面色慢慢坍塌了一角,不复冷静从容,添加了难以言说的  悲戚,“孤现在,没有一日、一夜、一时、一刻,不后悔当日做出的决定。正是因为孤当日那样肤浅率性,以为他终究掀不起多大风浪,自以为是的徇了私情,才累千秋、小漪他们落到深陷樊笼的境地——而小漪更是深受其害。”

“孤不会再给毕染第二次卷土重来的机会。你带他去救小漪,孤不拦阻你;但是你也要应承孤一个条件——你会将他重新带回孤面前。不论他是生也好,死也罢——活着,孤要见人;死了,孤见他尸身。”

床榻上饱受了数日数夜凌虐之人,仍然人事不知的昏迷着,寝房内一时悄无声息,死寂得连微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都能细微入耳。传信的宫人,早在花示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冰寒语调下,惊得面无人色,初次深刻认识到了这位新任王者的狠戾。

陆小念看着那个已然昏聩懵懂的囚徒,一瞬间脑海里掠过的思绪,竟满布着佛家最不容许妄动的杀生之念——修者克制不住的想,若是毕染当真在交换花莫漪的过程中,被他“失手所杀”,对于这个人、以及面前的花示君来说,或许才能够换来真正意义上的解脱罢  ?

但这个环环相扣的因果之结,又有哪个局外人,有立场替他们去解。

花妖王仍然不避不让的直视他,陆小念终是明白,这二者间的恩怨,早无他插手和周旋的余地。

他道:“陆小念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悲喜两隔

花妖王城城门向北一百里,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自两岸夹柳的堤边淙淙淌过,水色清澈见底,绿意盎然,不时有柳叶飘絮而下,落在水面引起小小涟漪。繁密柳树掩映中,一座废弃良久的农庄隐蔽其后,通往农庄的道路早已荒敝,一路杂草丛生。

陆小念手持缰绳,将马车趋停下来,看了看那柳林掩蔽后露出的农庄一角,心知这就是传书中提及的绿柳庄了。他没有和花灵交谈的妖能,此地空有无数垂柳依依,却无法传递给他关于这处用来交易人质的农庄任何侧面消息。

马车里的人还在昏睡,在宫人帮助下将毕染搀入马车时,陆小念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修者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那绢薄衣裳遮掩下,大腿处一片又一片的青红发紫。他驱车出宫时,仍然能够感觉得到一国之君灼灼眼神,如芒在背的盯了这驾马  车许久。

日头已从正中向西偏移,他一路驱车,尽量维持马车的平稳,不致震荡到那个伤痕累累的囚徒。一路上也在不断的进行心理斗争,在将花莫漪换回后,究竟要如何处置毕染。这么思来想去,还未想出个结果,目的地已到了。

深吸口气,到底还是早日见到花莫漪的心情占据了上风,陆小念再不想浪费时间。

他钻入马车内,小心搀扶起那浑身乏力的人。毕染歪歪斜斜的倒在他怀里,双眸仍然紧紧闭阖,呼吸轻浅微弱。即便经过宫人仔细拾掇,长长黑发用一根珠玉簪子绾得齐整,却仍然给人鬓发凌乱,承欢过剧的氵壬靡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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