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书桌旁的人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眼平视淡淡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然而撑在桌沿的双手却在不知何时已被紧紧攥了起来，当那微弱的灯光在透明的玻璃上映射出对方影子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那人非常坦然又坚定的声音，那是一句迟来了很多年的告白，
“陆飞，我喜欢你，从十年前开始我就喜欢你，到现在，依然……喜欢你。”
身体不可抑制地就僵直了，陆飞发现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猛地便收缩了起来，而呼吸也在刹那跟随着一起停顿了下来，无声地过了片刻后，才堪堪转过头，抬头望向对方。
年华似水，岁月如梭。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有任何遮蔽和闪烁，而那双眸子中跃动的光芒他非常熟悉，至今，陆飞仍然清晰地记得，在某一个冬日的下午，那个少年背着光站在窗台边，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并告诉他，总有一天会追赶上他。他喜欢那样的眼神，温暖、自信又充满力量，那感觉就犹如初春的太阳拂照在还未融化的冰雪之地，每每支撑着自己快要崩溃的神智，让他能够咬着牙熬过那几百个如同炼狱的夜晚。
而此时此刻，陆飞无比真切地又一次感受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那种真诚，他也愿意相信他刚才所有的剖白都是发自内心，更甚者，他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翻腾着正在渴望什么，然而，他的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做出任何的回应，脑中混乱地飞快掠过无数个画面，思绪也茫茫然找不到出口的方向，直到对方轻柔地吻上自己的嘴角，带着那种安全温暖又熟悉的气息，他才感到自己冰冷的身体似乎重新有了知觉，他才意识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正从自己的眼中慢慢流了出来，他才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了，便再也无法磨灭。
感觉到对方慢慢柔软下来的身躯，徐风伸手将对方拉进了自己怀里，随即环住了他的肩头，俯在其耳侧低声道，“你不用回应我，你也不要有任何负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陪着你，我也会等着你，而现在，我请求你，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徐风下楼，把那冷掉的牛奶重新热了热，再将其端了上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那罐安定给塞到了抽屉里，抬头对着坐在床上的陆飞道，
“现在已经快1点了，喝完牛奶就早点睡吧。”
“恩。”
“陆飞。”
“恩？”
“你好像又晃神了。”
“……”转头看向外面仍旧漆黑一片的天，陆飞的心里隐隐地又窜出一些不太好的感觉，脸色复又变得有些难看。
“你是不是……又想起一些什么了？”徐风轻轻问道。
“没有……”有些急切地否定了对方的话，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揪起被单。
“你在害怕？”
“……”
“陆飞，介意我睡在你这里么？”
“……什么？”
“只是睡觉。”感觉到对方再次绷直的身体，徐风缓了缓语气，尽量把声音柔下来，他不想他的话带给对方任何有关情欲的味道。
“……”
然而对方低着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徐风叹了口气，道，“好吧，如果有事那就叫我，我在隔壁。”
“……”
“那么，晚安。”
“……等等。”坐在床上的陆飞突然出了声，在徐风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叫住了他，随后将自己的身子往左边挪了挪，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低声道，“那个……有用。”
陆飞皱着眉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的，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昨天夜里徐风抱着他入睡的时候，他发现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睡得那么踏实和安稳，没有药物也没有酒精，只是很简单地便睡着了。
一旁柔软的床垫陷了下去，陆飞感到自己的腰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给环住了，随后自己的头被按在对方的臂弯内，徐风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那我关灯了？”
“恩。”
“如果想起不好的事情就叫我，知道么？”
“好。”
“睡吧。”
“……”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1、徐总不愧是徐总。
2、陆飞开始慢慢接受徐风了。
40、暗涌
“那么，我去公司了。”
“恩。”
“冰箱里有我昨天买的排骨还有萝卜，你应该会煮的吧。”
“恩。”
“还有，这个礼拜的胃药帮你放盒子里了，记得要饭前吃。”
“恩。”
“我今天有点事，要晚点回来。”
“恩。”
“那个……”
徐风拿着外套站在玄关似乎还想唠叨些什么，坐在饭桌前吃着早餐的陆飞已经皱着眉抬起头，声音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还有完没完啊。”
被埋怨的人当即愣了愣，随后看到对方啧了啧舌后将碗筷放下，转过头目光不知飘在屋内哪个角落，面部表情不太自然地低声补了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清晨的阳光很好，柔柔地打在陆飞的脸上，泛着莹莹的光，肤色再不是那种病态的白，此刻还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让人有着一种剔透如玉的感觉，徐风抱臂倚在门口，觉得对方现在这个别扭的模样很是有趣，不禁弯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随即又磨蹭了一会儿后，才转身出了门。
长达一个月的新年假期结束了，纽约街头复又熙熙攘攘地热闹了起来。徐风的工作很忙，经常一早走了以后很晚才能回来，但即使如此，徐风每日三餐两点的菜谱还是一天不拉地给陆飞开了出来，而且一旦有空在家他就手把手地指导对方关于厨房烹饪的徐氏秘籍，只不过每每如此，某人都会靠在一边无聊地打个哈欠翻个白眼，然后轻飘飘地扔给他一句“能吃不就行了”。
所以，渣厨艺貌似是一种天生的属性，陆飞这方面的才能停顿在某个阶段后便再也无法长进。
所以，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可怜的徐总不得不每天提早一个小时起床，然后将一整天的食材全部准备好再放入冰箱，某人到点吃饭的时候拿出来热一下就好了。
将碗筷收拾干净以后，陆飞上楼进了房间，把自己摔倒在那个柔软的床铺上，俯身侧趴着，转过头，窗外是带着些暖意的明媚阳光，而被单和枕头上充斥着那个人熟悉的味道。半个多月前，他所有的不堪以一种最为直接的方式在他的面前显露无疑，在当下那个瞬间，他以为他可能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对方，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对方简简单单的话语里，他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轻易地便放下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也许，有一天，一切真的都会过去。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关掉吸尘器，拉下防尘口罩，顿了顿，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后，陆飞走到沙发边上，接起了电话，
“Hello？”
“……”对面没有立即应答，陆飞皱了皱眉，他似乎听到有个细微的抽气声。
“Hello？”
“Excuse me， can I speak to XURAN？”
对方是一个柔软又怯怯的女声，带着询问和不确定的音调，而那发音一听就是中国人。
“徐风不在。”
“啊，哦，你会说中文啊。”女孩似乎有些惊讶。
“他去上班了。”
“是嘛，哎？我又搞错时差了？啊啊，那你是？”
“额……”陆飞侧着头想了想，然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拖把，有些不甘心地“嘁”了一声，最终前言不搭后语地反问了对方一句，“你谁啊？有事？”
或许是陆飞的语气不太友善，那边的女孩似乎被吓了一跳，然后支支吾吾了一阵后道，“那个，我叫严小灵，额……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只是最近都没怎么跟他联系上，有些不放心，而且快过年了，他一个人在纽约，伯父伯母都很记挂他，让他抽空给家里打个电话，还有那个……恩……啊，算了……恩，也没有什么了，就这样，谢谢你，再见！”
“……”
对方很快便挂断了，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陆飞握着听筒发了会儿呆，秀气的眉形略微蹙了蹙，过了半响才将电话给挂上。
晚上十点，陆飞捧了杯热牛奶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屏幕上放的电视剧很是俗烂，男一和女一真心相爱，但女二横刀夺爱，因为某些原因迫使男一放弃了女一，此刻正是女一一个人默默流泪的剧情，陆飞皱了皱眉头，抵着太阳穴开始拿起遥控器转台。画面不断跳动着，然而当那屏幕一下转到CNN新闻的时候，陆飞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整个僵硬住，那感觉就好像被一下扔到了某个零下好几十度的冰窟里面让他瞬间失去了除冷以外的其他一切感知，这种冷堪堪渗入骨髓钻进人心，从头到脚在他肌肤的每一寸地方迅速蔓延开来。
电视上此刻播放的是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照片，这个人体格健硕、身材高大，梳着非常整齐的金黄色头发并和蔼亲切地笑着，然而陆飞却感到全身不寒而栗，因为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忘记那双灰黑色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是多么狠厉和阴鸷。
“日前，纽约州雷克岛监狱长及相关狱警人员因在职期间对36名罪犯进行性虐待而面临23项重罪指控，由于此案中受害者人数众多且大部分为非裔和亚裔，目前已造成多人死亡，故一经开庭便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相关宗教和人权组织更是在联邦政府门前呼吁必须立法杜绝此类事件。根据司法部去年的报告显示，美国目前已经成为全世界最高发监狱内性暴力的国家，仅去年一年全美成人监狱、地方拘留所和青少年管教机构中共上报了8210起性侵害案……”
此时，门锁咔哒一声被转了开来，随着大门“呯”的一记关上的声响，陆飞才猛然从恍惚中回过神，伸手下意识地便将那电视给关上了。
“怎么了？”
“没什么。”
“……”
对方故作镇定的表情和有些慌乱的神色并没有瞒过徐风的眼睛，刚在进门的那一刻虽没有看清电视里正在放什么，但从听到的那只字片语，再联想到今天出门时候看到的新闻，徐风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将大衣脱下挂在玄关，徐风走进厨房洗了洗手后，在陆飞身边坐下，“抱歉，回来晚了点。”
“恩。”低头抿了口手里的牛奶，陆飞盘起腿靠向后面的沙发垫。
“今天出门了么？”
“吃了午饭后去中央公园散了会步。”
“去古根海姆了？”
“……”陆飞转过头一脸狐疑地看向一边的人，那表情就是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诡异模样。
徐风耸了耸肩，挑了下眉道，“我大学的时候可是专门选修了一门艺术鉴赏课，听说最近有个先锋派大师收藏精品展，你是去看那个了吧。”
“啊……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吧。”
“是啊，”陆飞看到对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笑得不太正经地道，“我以前还不爱读书呢，只是碰到了那个谁，不就什么都变了。”
陆飞闻言一愣，一下竟不知回些什么，而那厢的徐风已经将话题转了开来，
“啊，对了，差点忘了！我今天接到医院的消息，已经联系好肾源了。”
“真的？”陆飞眼睛一亮，说实话，他真没料到肾源竟会这么快就被找到，母亲若能快些移植，也好快点脱离透析的痛苦。
“恩，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估计春节前可以动手术了。”
“这么快？”
“伯母的病不能拖，当然越快越好，我会打电话给我同学让他好好盯着的。”
“嗯……”
“放心吧，会顺利的。”
对方给了他一个很安心的笑容，陆飞心中一动，随即低下头，顿了顿后，道，
“……徐风，谢谢。”
声音很轻但却很沉，暖色的灯光下，长密的睫毛低低垂着犹如一把羽扇，遮住了那漆黑如墨的眼眸，而微微抿起的薄薄双唇泛着一层晶莹诱人的水色，于是，在陆飞抬起头的刹那，一边的徐风便很快俯身在他的唇边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随即笑着道，“那我就要个回礼。”
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很暖，空气中也流动着一股温馨舒适的气息，对面的人更是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要亲近，然而陆飞握着牛奶杯的手却突然微微抖了抖，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纠结在里面，让他心里没来由得一阵烦躁。
徐风看到对方脸色的变化，想着是不是刚才的玩笑话让他感觉不舒服了，有些担心地道，“对不起，我只是……”
“没事。”
陆飞的声音又硬又冷，而且嘴上说着没事，脸上却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徐风伸手想要将起身的他重新拉回沙发，然而对方却很倔强地狠狠把手甩了开来，语气也不太好，“你干什么？”
由于动作过大，杯中未喝完的牛奶被洒了一地，再看到对方露出的有些莫名僵硬的表情，陆飞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于是缓了缓道，“对不起，我累了，先回房了。”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徐总那是相当辛苦的，试想一下，每天晚上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入睡，却不得不做着柳下惠，那得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和毅力。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当确定陆飞熟睡以后，他都会一个人默默地起身走到卫生间解决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而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他在做着这件事情的时候会被某个半夜起来上厕所的人给撞到，这尴尬的场面简直让我们的徐总痛苦地想买块豆腐撞死。
“额……”徐风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发现他一下语塞地说不出任何言语，小小的空间内他感到头顶默默飘过一支嘎嘎作响的乌鸦。
然而站在门口的陆飞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徐风看到对方一步步地向其走近，随即略微有些冰凉的手便覆上了自己的那里，
“想做么？”
声音镇定得不带有任何感情。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1、七七还是要出来打一下酱油的。
41、别扭
“想做么？”
陆飞的声音听上去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温度，而覆在自己那里的触感也连带着有些微凉。说实话，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和震惊让我们各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徐总在刚才的那一瞬确实处于一种当机状态，不过很快，在经过短暂的空白和休眠后，双脚岔开坐在马桶盖上，内裤褪到脚踝的徐总还是极快地敛了敛尴尬的面容，异常镇定并且非常佩服自己地拂开了对方的手，一脸义正言辞地道，“没事，我可以自己搞定。”随即极其自然地弯腰穿起自己的内裤，并起身走到一边洗了洗手后，开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