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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为夫中——by萧玉岚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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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薛惟凯喃喃重复,在望向悬崖下缭绕的白雾时,眼神变得痛苦绝望,“你知不知道,在我回帝都的路上,就在我离开小玉的第三天,她死了……旧疾复发,药石罔效,如果我当时陪在她身边,也许,也许会有奇迹呢?再不济,我也能送她最后一程!”

他跌跪在地,双手捶打着地面,不停的有石块松动,掉落下悬崖。

“啪啪啪”的几声,石块在崖壁上翻滚,很快再无声响。

泪水融进拳头上的血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想用此来发泄心中的愤恨与痛苦。

“您请节哀。”庞邈垂下眼帘,“对不起……”

“节哀?”薛惟凯猛地抬起头,目光嗜血般晶亮,充满了彻骨的仇恨,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里包含着无限的恨意,“根本就节制不了!如果不发泄出来,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快活,小玉在地底下也不会安宁!”

“如果,如果不是你们……”他颤抖的手指着夜风中如枝头枯叶般颤栗的庞邈,“你们斗来斗去,会把无辜的我牵连进去?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别人挑起了这件事,但那些人为何要挑?还不是因为曹律?!

“一切源头都在姓曹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为什么会被押回帝都,为什么连小玉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我要为自己,为小玉报仇,我要让姓曹的也尝一尝失去爱人的滋味。然后……嘿嘿,他也有牢狱之灾等着他呢,抢劫赈灾银,他休想轻易的洗脱罪名。”

“你!”庞邈震惊,从薛惟凯的话里,他意识到什么——薛惟凯的疯狂报仇,莫名隐匿在树林里的人,难道……

“我也要让姓曹的体会失去爱人,但是连尸首都见不到的痛苦。”薛惟凯没给庞邈任何插嘴的机会,“到了阴曹地府,向判官告状的时候,记得是你夫君害死了你。”

“起因在我,是我让人去找你,与曹律无关。”庞邈喊道,他不指望疯癫的人还能放过自己,只希望从薛惟凯的口中探知更多的事情,“你若要恨,杀我一人便可,请你莫要伤及他人,妄造杀孽。”

“呵呵……”薛惟凯鄙夷道,“你看,你做这件事,还不是为了曹律能洗脱冤屈?”

“所以,你还是会去对付曹律,是吗?”

“对,我一定要让他死,以泄我心头之恨!”薛惟凯恨恨道,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小姑娘,你慢慢的在这儿等死吧,老夫走了。”说完,他露出慈祥和蔼的微笑,向庞邈招招手。

他一定会通知曹律,所以必须想方设法的将人拖住,等曹律来了,事情真相便也能随之揭开!庞邈不死心的喝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曹律死了,罗宰辅孤军难以支持,朝政将会落入女干贼之手,届时朝野纷乱,祸及百姓,天下难以太平。你希望自己以后在战乱纷飞中生活吗?你希望战火破坏了小玉的坟墓,让她尸骨暴于荒野,在天之灵难以闭眼吗?”

“看样子,你很爱他啊。”薛惟凯得意的感叹,丝毫不在意日后家国的动乱“你们夫妻如此恩爱,互相体验下生死别离的痛苦吧。小姑娘,放心,我会努力的,早日让你夫君下去陪你。”

“当初挑起那件事的幕后主使是燕王。”月光皎洁,落在薛惟凯欣喜若狂的脸上,苍白而明晰,庞邈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不想错过任何的神色变化,“你一定也会有办法对付他的,是吗?”

“是这个老匹夫啊……”薛惟凯面色阴沉,手掌紧攥成拳,“豁出这条命,我也要让所有害了我和小玉的人陪葬!”再也不想纠缠下去,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薛惟凯的身影渐渐的融进夜色里,曹律还没有来。

庞邈抬头看了看已断裂一半的缰绳,随着支撑的部分越少,断开的速度也越快,也许根本支撑不到曹律到来的时刻。

悬崖边的风是凛冽的,吹得衣衫猎猎,寒冷渗入骨髓,身体已经僵冷的没有知觉。

庞邈在想,如果悬崖够深,坠落的时间够长,是否有将真相用血写在衣衫上的可能?

薛惟凯以为他必死无疑,以及半途的意外逃脱,才会显露一二真正面目。

而这些足以帮助曹律。

他就算死,也得有一些意义。

否则人们只会知道薛惟凯绑架杀害了曹大将军的夫人,却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其实做了更多的事情。

庞邈闭上眼睛,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脑海中想象着绳子断裂之后,他该做的事情。

是否可行,尽力一试才知。

就在庞邈闭眼沉思的片刻之后,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仿佛从遥远的黑暗中走来,带来生的希望。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曹律焦虑不安的脸庞,一瞬间他的眼睛不由地湿润了。

“别怕,我来救你。”寒风送来的不再是孤注无援的冰冷,而是令人心安的温暖。

可是,救人又岂非易事。

这根树枝粗细大约与成年人小腿一般,伸出悬崖边沿之外,离地面不足一尺。先前薛惟凯先用缰绳绑住他的双手,再把整个人放在树枝上,绑好缰绳另一端,接着小心翼翼的趴上去,一点一点的往外挪,差不多离悬崖边沿有六尺远后,将他轻轻的放下去,再割断一部分缰绳,最后薛惟凯退回到悬崖上,用事先准备好的斧子,在树枝上砍了好几下,因此再无法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

就算曹律轻功再了得,在踏上树枝的一刹那,也会双双坠入悬崖。

庞邈看着曹律将一截缰绳绑缚在身上,随行的侍卫拽着缰绳的另一头,匆匆跑向一颗壮实的大树。

“劫案……”他刚开口,头顶上同时传来细微的“啪”一声,一瞬间四周寂静了。

绳子彻底断开。

烈风在耳边呼啸,他惊愕的看着悬崖边的曹律离自己越拉越远,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紧要之事让他回过神来,拼尽最后的气力大声喊道:“主谋是薛惟凯!与燕王无关……”

烈烈寒风几乎要将他的声音掩盖,他不能死得毫无意义,就算风灌进嘴里,冷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冻结,他依然要让曹律清清楚楚的听见。

然后,他喊不出声了,因为太过震惊——悬崖边的人竟是毫不犹豫的跃下。

风吹开了衣摆宽袖,在泛着深蓝色的夜空下如同一只翱翔的鹰,义无反顾的俯冲而来。

距离在渐渐的缩短,曹律目光专注,向庞邈伸出手。

不停的下坠,让眼前的一切缭乱,根本就无法分清眼前闪过的是什么,但唯有一人是清晰的,就连眼底的担忧和迫切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在双手相握的后一刻,庞邈抱紧了曹律。

星辰璀璨的夜空越来越遥远,连带着整个世界,但仍有一人拥在怀中,仿佛超脱了所有。

坠落还没有停止,绳子断裂的太突然,侍卫还没有来得及将另一端绑在树枝上。

“我们不会死。”温柔的安抚在耳边响起,穿透了一切喧嚣。

“战无不胜的曹大将军。”庞邈失笑。

“我还是喜欢你喊我阿律。”曹律叹道,将庞邈抱得更紧。

此时此刻,生死关头,千言万语化为两个字,“阿律……”

曹律也笑了,紧接着目光闪过一道亮光,腾出一只手抓住垂于崖壁便的蔓藤,他护着庞邈,自己的后背重重的撞在崖壁上,在荡开之前,趁机脚尖踏住一块凸出的岩石,靠此短暂的止住下滑之势,以及在瞬间将蔓藤攥得更紧。

岩石在曹律刚刚喘口气之后,松动,跌落。

两人继续下滑,但已掌控在曹律手中力道下。

手掌摩擦着藤枝,绿叶飘散而下,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珠落在庞邈的脸上,曹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注意力不断的在蔓藤和崖底间来回。

黑夜还未迎来黎明,但似乎过了许久,风声终于消减,取代的是哗哗的水声。

蔓藤终于坚持不下去,曹律一直有所警觉,双脚踢在崖壁上,借着力在半空中翻个身,落在江滩上,脚步连连向后退去,最终停在水没到脚踝之处。

原来悬崖并非深不可测,而是常年有轻烟袅绕,遮挡了视线,给人一种错觉。

庞邈没有松开曹律,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那就,就好……”

声音渐渐低下去,曹律感觉到怀中的重量变得更沉,耳边只余下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第82章:水落石出

三日期限转瞬就到,各路人马齐聚大理寺衙门,圣上也亲自驾临。

所有人只在等劫案的真相。

但是自从两日前曹律在宵禁时间后,强行逼开城门,所有人就没再见到过他。

尽管有侍卫回来禀报,曹大将军为救被人绑架的夫人,双双坠落悬崖,目前生死未卜。但被人歪曲成“查不出真相,害怕担负罪责,所以与妻子逃离帝都,并且由侍卫假传消息”。

为此,群臣之间不免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吵得颛孙咏德头疼不已。

他真正烦恼的是曹律的生死。

“哼,不如暂且将曹氏一家老小收押天牢,并且放出消息,逼曹大将军主动回京认罪。”

“认罪?认什么罪?我未曾听说过给曹大将军定下过什么罪名呀?姓卢的,你说话前能否先经过脑子?”

“嘿,少自欺欺人了。”

“诸位莫再争吵,再如何争论也毫无意义。”燕王出面制止,面色和善的看着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几个人,“不如我们再稍等片刻,也许曹大将军出城之后顺道去查清真相呢?要是真的没回来,再请圣上定罪。圣上,您看老臣说的对否?”

颛孙咏德从手掌中抬起脸,似笑非笑的面对燕王。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看似和事老一般,实则是在逼迫他如果曹律没有回来,即刻定罪,杀不了曹律,也能拿曹家老小开刀。

“哦?”他语调上扬,看向一旁的罗璧卿。

罗璧卿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瞟一眼燕王,“燕王殿下啊,这个时候少说两句,莫叫有功之臣寒心了。”

“寒心?我听不懂了。”燕王谦虚的请教。

“臣子在外奔波劳顿,您却请皇上思量着定罪的事情,不是寒了人心,是什么?”他目光一变,显出几分气势来,轻飘飘的扫眼那些争论的官员。

惠河罗氏,自雍启末年,数代得圣上厚爱重用,罗氏子弟高门贵户出身,气势自然非同一般大臣。

有几个人缩了缩脖子,燕王淡淡的一笑,拱拱手,“罗宰辅说的对,本王受教了。”

“哪里,哪里。”罗璧卿假意客气两句。

大堂上终于安静下来,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站在两侧,目光倒是不约而同的望向大门口,各自盘算着心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欢喜有人愁。

宋梓把官服揪得皱巴巴,尽管那天发现了伤口不同寻常之处,但在城外搜寻了两日,没见到柴刀帮的影子,更别说与他们串通好的主谋是谁的问题。

贾尚书的面色更加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抱着官印老老实实的缩在里面。

“曹大将军回来了!”

一声大呼猛然炸响,犹如惊天霹雳。

不多时,曹律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只见他的袍服上沾染着尘土与血迹,下巴上冒出铁青色的胡渣,显然数日未得安歇。而他的手里拖着一个人,在走到大堂正中央的时候,狠狠的将那人丢在案前,这份威武之气态,将一些官员吓得缩起脖子。

“臣曹律参见圣上。”他下跪行礼,语气沉稳平静,“臣不负圣上所托,已将劫案主谋带至圣驾面前。”

跪趴在桌案前的人动了动,撩开遮脸的乱发,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血红的眼睛如同一头野兽,吓得离他较近的几个人连连后退。

“前兵部侍郎薛惟凯?!”不知谁惊叫一声。

躲在人群后面的贾尚书踮起脚尖来看,还真的是那个爽约的老小子!

“薛惟凯是……幕后主使?”颛孙咏德不敢置信,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前兵部尚书除了脾气犟一些外,是一个兢兢业业、和善可亲的人,另外用情至深。

“你没搞错吧,曹大将军?”卢姓官员怪腔怪调的说道,“在场很多人认识薛老先生,都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怎么会和劫案扯上关系?你不会是时限到了查不出真相,随手抓了一个来交差吧?”

曹律不屑于理会他,不紧不慢的开口讲述案情,“圣上,薛惟凯知晓江南水灾后朝廷必会发放赈灾银,所以勾结流窜于京畿外围的柴刀帮,共谋此事。接着以即将回乡为由,约曾经的好友户部尚书贾焜喝酒,有意将其灌醉,套出押送赈灾银的队伍出发时间和线路。贾尚书,也许你不记得曾经说过什么,但薛惟凯约你喝酒,确有其事吧?”

众人看向呆了的贾尚书,旁边好几个人推搡他,他才慢吞吞的站出来,声音低如蚊蚋一般的说道:“圣上,确有其事……那日臣被薛惟凯灌了好多酒,什么事情都不大记得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躺在他家呢,附近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

颛孙咏德点了点头,曹律继续说下去:“在知晓时间和路线之后,柴刀帮一早埋伏于城外树林,只等押送队伍途径埋伏地点。至于薛惟凯,他凭着高超的武艺一路悄悄跟踪,在岔路口折断并丢弃一支响箭。他早就吩咐好柴刀帮,让出一条空隙好让李大虎回城求援,再接着留下何丰一条活口,只为嫁祸于人。

“柴刀帮带着赈灾银经由一条事先探查好的路,绕到城南树林中藏匿。追捕的人马都下意识的往东边追,所以毫无收获。最后,拿到部分赈灾银的薛惟凯,出现在了臣家门口,以探望身为曹家护院的儿子为名,实则想将‘靖昭通宝’撒在了臣家里,可惜防备太过森严,他最后只能丢弃于马车上,将臣牵扯进劫案之中,意欲陷臣于不义境地。”

“胡说,当日我也在现场,我清楚的看到那些死者的伤口,明显不是一般贼匪可以造成,很像是训练有素的官兵。”周府尹跳出来,喝道。

“对,确实不是一般贼匪可以造成。”曹律指着静静跪坐在地上的薛惟凯,“这正是他制造的假象,误导我们以为是朝廷中人派出的官兵所为。”

他做了一个手势,几名衙役抬上两具尸体。

“圣上,左边这具是劫案丧命的官兵,右边乃是被柴刀帮所害的普通百姓,可对比一下伤口是否相同?”

衙役揭开草席,尸臭顿时弥漫开来。有人不死心的捏紧了鼻子上前查看,伤口的手法果然是一模一样。

“有一个犯错除名的军士,加入柴刀帮之后,参与到平日里的训练当中,再有薛惟凯的再三嘱托,故而,他们一刀劈下来的伤口,自然与普通贼匪是不一样的。”

曹律话音刚落,十几名孔武有力的官兵押着几个青壮上堂,大堂上更显拥挤。另有几名衙役吃力的抱着几只麻袋,小心翼翼的放在案前,里面装着的正是被劫的赈灾银。

“这些,是臣在城南树林里抓获的柴刀帮贼匪。”他上前撕开其中一人的袖子,古铜色的皮肤上纹有一个样式古怪的柴刀。

随贼匪一起上堂的,还有一名虚弱的年轻人,由衙役搀扶着,颤巍巍的走过来,在薛惟凯身后跪下。

曹律介绍道:“这位是臣家中的侍卫,于薛惟凯绑架内子那一日,曾与柴刀帮有过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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