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挑了挑眉毛，到底还是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是将易兰泽里里外外骂了个遍，要不是当时他吐血吓到了众人，哪里能够晋级？早被谢清明给刷下去了。
呸，小白脸，娘娘腔！
此时此刻随光乐浑然不觉有人在暗地里诅咒自己，脑子里完完全全想着之前遇到的那一幕。他抬头时刚好望进了那个素衣青年苏暮遮的眼睛，然后——他读到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随光乐着实给吓得不轻，他想起来自己之前似乎是无意看到了周围人的眼睛，然后想着要了解周围的事物，紧接着就出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思想。
随光乐抿了抿唇，打算再找一个人试试。
却在四周张望之际，陡然听到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易兰泽。”
随光乐回头，却只见一青衣公子，容色冲淡，五官疏朗，负手立于花树之下，风神飘逸。
他微微迟疑，道：“谢公子。”
眼前这人，一身素淡青衣，烟云水洗也似，应当就是易兰泽之前对弈之人，谢清明。
“还未谢过你。”随光乐颔首，道。
谢清明瞳光扫来，神色清逸，一派天高云淡：“我本来也不愿做趁人之危之事。”
随光乐瞧着他周身气度，一派清淡通透，倒真不负“清明”二字。
说来也奇怪，先前他还在心里吐槽哪里有人会叫这种名字的，难不成还有谢谷雨？谢惊蛰？然而此刻见到了真人，又觉得当真是自己想错。
此刻再想想谢清明刚才说的话……随光乐顿时反应过来，再读取一下脑子里的记忆，一时脸都绿了。
谢清明说的就是先前他和易兰泽对弈的时候，十三局中前十二局两人各胜六局，因此不得不在最后一局决胜。当时情况于易兰泽来说并不妙，他陷入困境之中，即将被对方屠掉大龙。易兰泽苦思冥想，心神受损，竟然当场一口血喷出。
他本来从傀儡主家族中逃出就是不易，而千里奔波到达碧空涯更是耗费不少心力。作为一名无门无派的弟子从外围中一路厮杀进来不可谓不激烈，而面对谢清明这样的世家弟子——天之骄子，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疾苦，心里本来就不平衡，又被对方杀成这样……
自尊心强烈的易兰泽一个没忍住就呕血三升，然后谢清明……他就弃权了。
随光乐：qaq
人比人，气死人啊嘤嘤嘤！
易兰泽拼死拼活走到这一步，结果遇到大热门谢清明，无数人等着他摔个头破血流，结果谢清明见到他吐血就弃权了……
当时简直是惊掉了一堆人的下巴，无他，谢清明本来就是本届最被看好的人之一。尚且还有不少人出局后押宝压在谢清明身上，结果他就因为对手呕血就弃权……
！！！
有没有搞错。
赢了可是什么都有了啊！这一届还有强的过他的人嘛？到时候碧空涯里的资源——谢清明是真的不怕家族吗！！小心家族一怒找他麻烦啊喂！
因此在很多人眼里，易兰泽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穷小子，瞧他那个寒酸的模样！早就该被淘汰了。更有甚者捶胸顿足为什么自己遇到的不是谢清明，要是装一装，谢清明说不定也弃权了啊！
原本以为是个硬茬儿，没想到这么好攻破，哎！！！
随光乐默默地看着对方的青年，他可以看出，对方是真心这么想——纵使他根本看不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他很强。
似乎碧空涯的诱惑，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而易兰泽——若是易兰泽，也不愿这样被人看轻。
于是随光乐摇头：“我并非谢你此事，我谢你送我回屋。谢清明，我会将这一机会交还与你。”
第93章：act6·古风鲛人
……
他此刻说的言之凿凿，倒是让谢清明看了一眼，神色中颇有意外。
随光乐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是了，原本在谢清明眼里，易兰泽就与他人无二。或许他亦认为易兰泽吐血，不过是为了取胜。
他忽然就想知道谢清明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不止是因为998告诉他谢清明就是他的攻略对象，而是他也想明白，易兰泽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在他对上谢清明的时候，倏尔心里一震。他丰神清逸，双瞳亦是清澄之极，随光乐蓦地一对上，竟觉得自己心中心思尽数被窥透，那点儿散发出去的、想要窥探对方心神的心思被全数驳回，竟然是喉头一甜，嘴中泛上些血腥味。
而谢清明望向他时，行容依旧，却已经是夷然不悦。
谢清明道：“我既知晓你的‘目灵’是‘摄魂’，自然还有他人知晓。你一次不成而受反噬，却不知道悔改么？”
随光乐：……
原来易兰泽第一次吐血，就是因为想要窥探谢清明的心思，结果被反噬了么。
这个事实，和他脑补的相差有很大啊qaq。
998在一旁凉凉地提醒：“乐乐，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好感度降低了。”
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尼玛！
“……至于你说要交还于我。”谢清明神色淡淡，不喜不怒，“我既然已退出，这机会就是你的，于我无干。”
生气了……
这表情一看就是生气了……
随光乐吸了口气，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想法，最终对着谢清明道：“兰泽当时鬼迷心窍，确然用了些下乘手段，思来想去心思有愧，还请公子见谅。”
他依照着脑海中的记忆，揽袖朝对方行了一个古礼，意外看到谢清明眼里的惊讶：“适才冒犯……原是想到前日之事，心中忐忑，因此才大胆一试，抱歉。”
他缓缓道：“我愿将之还与公子，确然是出自肺腑，无一虚假之言。”
先表示昨天是自己不对，再说刚才还是自己不对，最后说愿意还给他——一步一步来，希望，可以挽回一点印象。
998在一旁凉凉地道：“乐乐，咬文嚼字让人头皮发麻哦~”
随光乐：……qaq
眼下只有看对方心里如何做想，是以他只得盯着对方。
谢清明瞧着少年忐忑模样，明明心里七上八下，还要强自镇定。刚才被反噬那一下，易兰泽决计逃不过，充其量不如上一次厉害罢了。
“你的心愿呢？放弃了吗？”谢清明道。
随光乐愕然。
他的心愿，他的心愿是什么？不，是这个世界上易兰泽的心愿——走到稷下大比的最后，拿到龙骨莲花生长之法，从而使南荒鲛人一族摆脱这数年来的痛苦。
而谢清明——他又是如何得知？！
易兰泽脸色不禁有些惨白，仿佛谢清明适才的话语褪去了他体内所有的热度。然而他嘴唇颤抖半晌，最终却是点点头：“事有可为亦有不可为，我尚且还可以谋求其他出路。”
但此事一日不了结，便是一日心中不安。
其他出路——鲛族除了今日，又还有甚么其他出路？下一次稷下大比——尚且还有二十年！
雪浮图下落不明，龙骨莲凋零不再。鲛族内落魄处境，连沧陆上诸多家族都有耳闻。
谢清明也自然是知晓。
而他知晓的，尚且比常人还要多上不少。
易兰泽说愿意还给他——青衣公子瞳眸幽深，仿若林影寒潭，又如月照寒江，最终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他一手扣住了少年的手腕，入手的嶙峋叫人不禁一怔。然而未做多想纯净浑然的内息就沿着易兰泽手臂经脉探入：“别动。”
谢清明一声低喝，制住了少年挣扎的意图。
体内沸腾的血气瞬间被压下，而复归于于经脉之间。适才因为反噬而带来的不适甚至因为真气的游走一扫而空，随光乐忍不住低头又看向谢清明手腕。
手指瘦而修长，简洁有力。手腕处遮盖的青色衣袖下，隐隐现出了珠串的轮廓。隐约露出来的珠子雕着繁复刻文，圆润可爱。
998：“好东西！”
随光乐心想他当然也知道这东西是好东西，估计谢清明全身上下都不是凡品，把他卖了都买不上一件。
“……平日里不要用摄魂，你嫌自己鲛人的身份暴露的不够快么。易兰泽，若是让他人知道你出身于南荒鲛族，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随光乐：！！！
他几乎是难以抑制地望向谢清明，所有震惊都明明白白写到了自己脸上。
谢清明瞧着他惊讶到极点的模样，仿佛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终于是莞尔一笑：“目灵摄魂只出自于南荒，你自己不知道么。”
他不笑时神容清淡，只觉天高云远。一笑时却好似云吹雾散，一轮素月得见真颜。
随光乐瞧得心神一动，见他澄明瞳眸亦含笑，鬼使神差道：“你也是‘目灵’么？”
谢清明收敛了笑容，摇摇头，并不应答。搭在他手腕上的手也是拿下，笼入青云也似的衣袖中。并不见得如何动作，人却退后的三分。
随光乐陡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有多么的不合时宜，或许触到了对方心中的禁忌，忍不住尴尬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无妨。”谢清明止住他的话。
他又回到了那颗花树下，离他不过两三步距离，其间却好似隔着千山云雾。
随光乐心中一窒。
“去吧。”
“我……”
“你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自然，只有继续走下去。”谢清明道，言语间自有一种气势，“易兰泽，不要让你自己失望。”
他遥遥地朝着他挥袖，衣袂间似有烟水云气。随光乐只觉得身上一凉，似乎有什么覆盖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目灵。
沧陆上号称万物皆有灵，不过也只是修炼之人口中一种口号罢了。于常人来说，灵意味着灵气，是灵修所需。而于另外一种人来说，灵，却是先天就具有的，另之超出常人的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变异。”998道。
随光乐联想到自己以前经历过的世界还有看过的小说，疑惑道：“异能者。”
“可以这么说。”小幽灵点头，“在后来人类的世界里，出现了异能者，他们身体内的有一部分器官得到变化，因为获得了不同的异能，比如说‘千里眼，顺风耳’，这两种为人熟知的，就是‘先天之灵’。”
而易兰泽他身上的先天之灵在于眼，就是“目灵”
谢清明说他的目灵是“摄魂”，随光乐猜测应该就是他所用的读心术。而这种先天之灵，谢清明道只有南荒之人才会拥有。
难怪他被认出来了，因为他对着谢清明使用过读心术。
而谢清明的态度也非常奇怪，似乎，并不像他人那样，将鲛人视为奴隶、傀儡。
“你看出来了他的先天之灵是什么吗？”随光乐问道。那个时候他问谢清明对方的先天之灵是否在眼睛上，结果——把气氛弄得好尴尬。
“没有。”998遗憾道。要是他可以这么直接看出来，估计就可以到大街上去算命，或者开一个资质测试班了！
“我猜应该是隐藏剧情。”998道，“乐乐，加油喔！”
随光乐：……
四进二。
与谢清明辞别后，随光乐匆匆赶到比赛地点。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而他竟然是四名对手里最后一个到达的。
偶尔与周围人对视，无意识间读取到的想法都是对于他的不屑，甚至还有人想直接将他打晕，送出稷下。
随光乐：“他们这样做了我肯定就倒霉了。”
998：“不可能，乐乐，稷下大比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要是有人这么做了，碧空涯会将他们家族在接下来百年前的大比上除名。”
这样残酷的惩罚，足以断绝任何人的歪门心思。
他的对手不是先前看到的那名素衣银带、气势不凡的青年，而又换做了一名白衣青年。
苏暮遮抽签后并不与他对上，而随光乐对上的人，是来自于另一世家的辛如切。
谢清明、苏暮遮、辛如切——这一届大比里最被人看好的三人，谢清明却已然被刷下，此时随光乐对上了三人中的辛如切。
辛如切面色亦是冷淡，捻着白玉棋子，只坐在棋盘之后。
他面如冠玉，风神俊秀，冷淡的神色却好似万年冰山——分明和谢清明走的同一个路线，但是随光乐看到谢清明时，觉得对方清朗通透，此刻看到辛如切，却觉得老大一座冰山。
他微微歇了口气，端坐在对侧。
十九道，纵横。
纵使他在围棋一道上并不擅长，此刻，也只能一路走到底。
脑海里不知道从何处浮起来一些记忆，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易兰泽的。
易兰泽善于对弈，而他在此上却无何研究——那么在他的脑海间，隐隐约约中，曾经于花树之下，与人谈笑晏晏，手谈数局，尽皆是被杀的丢盔卸甲。
又是从何产生？
第94章：act6·古风鲛人
二人双双坐定，依着规则应由年长者抓子。随光乐并不知道自己年岁几何，但是想必他人应当知晓。果然辛如切较易兰泽年长，应由易兰泽来猜子。
随光乐记忆中模模糊糊有限的棋局都是自己执白先行，没想到此处却还有这一事。他心想先行者或许更占优势，然而思之再三，却终究不敢使出“摄魂之术”
谢清明已然提醒他，此术不可多用，何况辛如切亦是随手抓子，或许连他自己也并不知晓手中所抓棋子几何。
一旦想清，随光乐不再犹豫，他便随口报出单数，辛如切将棋子摊于棋盘之上，却是八颗。
“喔喔喔，猜错了乐乐！”998幸灾乐祸道。
“闭嘴。”随光乐：qaq。
虽然他是随便猜的，但是……但是他心里其实还是希望自己可以猜中的！
辛如切执白先行。
两人分别在星位之上落子，片刻间便已自成气候。辛如切落子飞快，玉石交接声明琅悦耳，随光乐一时心中不察，竟只顾跟着对方落子。
才始开局，片刻却入中盘。随光乐让998调整成为计算模式，几乎全然靠着小幽灵的提示。
辛如切忽而飞眉，神色冷凝。他瞥过来的眼神宛如尖刀，狠狠地在他身上剜了一眼。
随光乐：qaq难道自己得罪他了吗？
两人中盘混战，白子浑厚，黑子单薄。棋盘上连绵白子已相呼应，而黑子却孤棋零星。
四子黑棋零散陷入重围，此刻却必须治孤。随光乐落子如飞，瞬时间清脆棋声宛若乳燕投林疏雨敲窗，两人又快又急落下数十子。
形势……略略有些不妙。
执黑的手微微一顿，随光乐凝视眼前棋盘。黑子势颓，大龙将危，略略沉吟一瞬，他轻轻将棋子掷于棋盘之上。
中盘投子认输。
一炷香未尽，棋局胜负已分。
双方同时对局，苏暮遮一侧人尚还静声屏气，辛如切一侧却已有淡淡骚动。
“乐乐，你太心急了。”
随光乐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适才棋局中，他心绪被辛如切带动太过，竟然于不知不觉间跟着对方行棋。辛如切执白先行，他本已经落后一手，却还被对手带动节奏。
先失一手，又被带的晕头转向，输掉也并不奇怪。他原本也没有想到初战告捷，此刻输棋，尚还在他承受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