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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肚子会变大下——by白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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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齿印下有殷红的血珠渗出。

随光乐无声无息地笑了。

他挑了挑眉毛——尽管骷髅的颅骨并不足以他做出来这个动作——然后,用嘶哑的、破裂的声音开口:“……你不敢,抬头看我吗?”

那一刹那,青年身体一震。

黑发青年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入血肉,划破肌肤而不自知。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法袍足够宽大,能够将一切都掩盖住。鲜血被他在衣袖上擦去,他只能低着头,贪婪地望着被投映过来的影。

却不敢抬起头,或者是迈过去一步。

随光乐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像想要将他印刻在自己记忆里一般,然而脑海中却又有一些复杂奇怪的念头,让他驻足在原地。

他慢慢地开口:“……你也不敢,走过来吗?”

青年嘴唇蠕动了一下,他似乎是想要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却无能为力,最后不得不将背脊紧贴冰冷的墙壁,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

随光乐看着黑发青年靠墙的身体,漠然地补充道:“……我不会再走过来了。”

一室的明光里,气氛却僵硬的近乎于凝滞,圣光可以驱散黑暗,却无法驱散有些固结于心中的阴影。那些躲藏在暗面的东西,反而因为前方乍然出现的光明,朝着黑暗处躲藏得更深。

随光乐看到他垂在身体两侧的衣袖动了动,终于抬起了头颅。惨白的面色与僵硬的神情足以彰显主人的心情,还有被咬破的、狼藉的嘴唇,殷红的血珠将他衬得如同深渊里走出来的修罗。

“……陛下。”他听到他嘴里滑出来这两个音节,干涩得,仿佛是烈风吹破劣质的薄纸。他终于转过来看着他,眼睛黑沉得惊人。

随光乐瞧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路透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只要自己再说一句话,青年就会痛苦地颤抖起来,被拖进无边无际的深渊。

他忽然就觉得没有意思起来,莫名的疲惫感笼罩了全身。自己在这里和他对峙,又有什么意思呢?归根结底,过去了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自己也好好的。

他已经找回了头颅,那么也无意再与他计较。何况当时的帝国与蔷薇公爵,原本就不可能共存。

然后他又想起来落到书桌下的那封信,载满了灰尘,被时间尘封,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收信人看到,终于是微不可见地叹息。

一日内连番接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他也不想再和这个时候的路透斯计较。于是他挪了挪脚步。

干涩的关节发出扭曲的声响,在静谧的室内分外可怖。然而那一声嘶响却仿佛是惊醒了路透斯,青年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挪动的趾骨,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脸上浮现出悲哀与仓皇的神色,猛地从原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身前。

他蓦地跪倒在他脚下,伸出的手大力握住了骷髅的腿骨。捏紧的五指带来的痛苦让人难以承受,随光乐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他想要将自己的腿骨从他的手中抽出,路透斯仿佛像惊醒了一样,猛地放开了手。却像不知道如何行动一般,半垂在空中,犹疑着,最后还是试探着,抓住了他。

随光乐弯下腰,一根一根地,掰下他的手指,然后将他的手指推握合拢,朝着他自己送过去。路透斯原本还安静地任由他动作,突然将手指张开,再度抓住了他。

两人手指纠缠了半天,路透斯始终缠着他不放,固执地想要抓住他。随光乐蹙眉看着他无声地反抗,心里突然一簇火苗升起来,愤怒的情绪悄然产生。

“放手!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路透斯蓦地僵住。

那句话似乎有神奇的魔力,陡然间让他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抬起的手颓然落下,路透斯唇角抿得发白,忽然道:“……我从来没有想过。”

他轻声道:“……我只想你活着。”

随光乐笑了一下,想了想,伸手在自己的颈部摸索。路透斯不知道他心里想法,忍不住抬眼偷瞟,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的头颅给拽下来!

“……陛下!”

那样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行为几乎要让人疯掉,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的颅骨被扯下来,捧在骷髅的双手里递到他眼前。路透斯颤抖着,他再也不想回想的那一幕,每每想起来就让人痛不欲生,如入深渊,水火煎熬。

“这样活着么?”骷髅的头颅动了动,吐出来这样一句话。银发教皇早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美丽的皮囊,唯余下一身干枯的骨架,可怖而阴森。

那双挚爱的蓝眸再也不复昔日,只有两个空空荡荡的洞窝,似乎是张开大口,无情地嘲笑他的天真与愚蠢。

视线完全被诡异的头骨所占满,路透斯面庞惨白到无一丝血色,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喉间蓦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

随光乐端起自己的头颅,再度按回到颈骨上。他不愿再纠缠这一点,他还记得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于是他退后一步,道:“……我不想和你再说这么多,我只想问你,黑暗天灾,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时候布列尔说他想召唤的人就是路透斯,因为或许只有路透斯才能够找到解决黑暗天灾和魔法风暴的方法,忍不住就觉得好笑起来。他自己不就是路透斯吗?还待在他身边,骗了他那么久。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说不定他将自己的记忆与圣光给封印了起来,然后假装成布列尔,在翡冷翠内生活。哈,反正他现在,是路透斯了。

胸中岩浆般翻滚的情绪仿佛被泼了一瓢冷水,瞬时间完完全全冷却。路透斯脑中一阵晕眩,他无力地闭了闭眼,嘴边却勾起惨然的弧度。

最无可回避的问题终于被抛出。

——他的惩罚已然来到。

随光乐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青年,路透斯沉默如雕塑。他不信路透斯不会知道黑暗天灾的缘由,大陆上的魔法文明发展了这么多年,没有理由第七纪元末期元素风暴才产生。

“……因为你死了,那是光明神施加的惩罚。”沉默良久,路透斯终于低声回答。

“我不信以前没有这种事情,路透斯,翡冷翠里没有永生不死的教皇——”他毫不犹豫地提出质疑,而就在话语落地的刹那,路透斯半抬着的脸刹那间煞白,扣在他脚边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要将手下的砖石震碎。

“因为,是我……将你送上了断头台啊。”

仿佛不过是短短一个瞬间,又似乎已有千万年般遥远。路透斯跪在他的脚边,终于艰涩地从嗓子里逼出来这句话。

随光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路透斯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更远,一时间心脏痛如刀割,每一根骨头都在发颤。

那样遥远而被尘封起的过往,时常在噩梦里重现,惊醒时全身血液都猝然冰冷。多年以后终于得见故人,一字一字,心脏如在滴血。

圣光之子唯一的守护骑士亲手将他送上了断头台,亵渎者的行为最终引来了光明神的愤怒。

自路透斯自囚于黑暗之塔后,神罚就降临于世。

末日天灾。

究竟是他愚蠢到了什么地步,才被那粗陋的伪装遮住了双眼。真相曾经触手可及,却硬生生的,被他亲手推向了遥不可及的彼岸。

那朵白蔷薇曾经悄悄地盛开在他的手边,然后又因为他的愚昧与无知,再度凋谢。

“抱歉,阿尔兰……抱歉,都是我的错。”

他的眼眶里含满了泪水,无边的悔意宛如利剑,将胸腔劈得破碎。重复的呢喃只能一遍再一遍的加深痛楚。

这是他的罪孽。

背叛者,不敬,渎神。

……

那些猜测被全数证实,然而心中却殊无喜悦之意,脚边青年嘶哑的忏悔似乎也不能激起心中半分涟漪。他的善良与宽容似乎早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消磨里消耗殆尽,时到今日,只剩下疲惫与茫然。

唯一亲自将死亡带给他的人。

“……黑暗天灾的起因我不想再听。”他勉强开口,“但是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你必须自己承担。”

“……我知道。”阿尔兰,这都是我的过错。

“那么,你知道解决的方法吗?”他低声询问,然后发现跪在地上的路透斯看着他,欲言又止。他那样狼狈地跪在他脚边,泪水不知道何时被逼回去,眼眶里全是血丝。不知道为何随光乐心里也并不好受。

他并不想看到路透斯这般卑微的模样,即使他原本,就该跪在他的脚边,亲吻他的袍角。

脑海里天人交战,终究是另一个念头占据了上风。事情过去已久,再计较也无意义,然而让他就这么轻易地原谅路透斯,也不能够……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做出凶悍的模样,恶狠狠地冲着路透斯道:“好了!现在我命令你给我站起来。你想跪到什么时候,难道为了你跪着,就要我弯腰吗!”

一连串的话语连珠炮似的迸出,难堪的僵滞似乎消失了。

路透斯眼睛亮了亮,又直起身来,小心地站到他身边。

他不敢站得太近,又不敢再抬头去望他的头颅。于是只低头,看着十根森白的脚趾:“神罚是光明神削薄了他的眷顾,因此黑暗天灾才产生。归根究底,是深渊里黑暗力量的扩散。只要将深渊之门打开,将黑暗力量全部封印回去就好……至于那些亡灵生物,没有了黑暗力量的支持,消灭他们并不难。”

“那么魔法风暴呢?”

“狂躁的魔法元素可以用圣光平缓,然后利用法阵在空气中捕捉。让圣光和魔力循环,两者形成一个平衡。”

文明灾难里的两大难题此刻都被他说出对策,似乎解决已经指日可待。然而随光乐却知晓,操作起来会有多么艰难。力量达到圣阶后,很多以前不清晰的地方自然而然就会明白。

圣光与元素不可共存,黑暗天灾后,从空气中捕捉魔法元素已比昔日难上数倍,何况还要圣光和元素循环,这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需要的条件是什么?刚才你说的那些——以前的布列尔也勉强做得到。”

他们分明是一个人,只不过以自囚黑暗之塔为界,分为了明与暗的两段。而此刻听随光乐的话,却是将之完全断开的。

路透斯无奈地苦笑,一时间又想到解决的条件,只觉得天意弄人。欲言又止,半晌,终于道:“……需要一个圣阶来燃烧圣光法阵。”

“西北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随光乐停了下来,他想起来圣光法阵只需要红衣主教就可以做到,但是在此处路透斯却提到了圣阶。

而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圣光到达圣阶的人——

“是我吗?”

路透斯不答,他盯着少年的蔷薇花戒,心中早有了决断。

于是随光乐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着权杖的双手。蔷薇花戒之下是森白的指骨,有谁猜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

圣阶啊,唯一的一个,隶属于光明神,而到达圣阶的人。

“事不宜迟,那么我们开始吧。”

……

路透斯说那个法阵不会有那么快就绘制完毕,因为将会以整个黑暗之塔作为通道,来封印黑暗力量。

随光乐禁不住想起来自己从进塔后所经历的那一切。七层空间,七个世界,那纷乱复杂的记忆或者是幻象。自己自从进塔后就与路透斯分离,分明是走的不同的路。不知道路透斯到最深处,一路上又经历了些什么?

然而路透斯就待在最底层,从来不向上走,只是一个人绘制法阵。

随光乐自己一个人再在黑暗之塔内游荡的时候,却找不到自己下来时的那条路了。

那时候他沉浸在黑暗之中,并不知道究竟走的是怎样一条路,完全依靠着圣光的引导。然而这时候能够视物了,再依靠圣光的引导,找到的路却绝不是先前的那一条。一路上无数的法阵、机关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因为路透斯告诉他已经关掉了黑暗之塔内的所有法阵,因此他可以自由行走。

曾经熟悉的地方都没有变,依稀还是记忆中黑暗之塔的样子。然而其他自己以前去的并不多的地方,却堆满了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随光乐猜测那应该是后来路透斯自己做研究所积累下来的。而自始至终,有一个他想要找到的,却始终找不到。

或许真的被埋藏起来了吧。

心里有些惆怅,却猛然感受到一阵悸动,随光乐折回身,下到了黑暗之塔的最底层。路透斯的法阵已经趋近于完工,整个第九层,除了层口,全是密密麻麻的铭文,让人望而生畏。因为自身圣光境界的原因,随光乐勉强可以分辨出来那是神匠级铭文,然后其中想要表达些什么,他却看不出来。

“完成了?”

“差不多。”

路透斯抬起头来看他,几日不见,他憔悴了不少。

随光乐打量着那个法阵,说:“现在就开始么?”

路透斯小声道:“你需要现在就开始吗?”

随光乐顿了顿,看了那个法阵半晌,然后点头:“现在就开始吧……早点结束。”

早死早超生,不是么?

被困在不知名空间内,因为召唤才出现的身体,还有从最开始到现在经历的莫名其妙的一切。998已经被禁锢在了迦楼罗之内,随光乐让自己刻意忘记它,这样,它也不能干涉自己下一步行动。

历来的穿越都是因为998在他的身边,而当他刻意遗忘掉被禁锢的幽灵后,这样永不停止的穿越,是不是,不会再出现?

随光乐慢慢地将自己的圣光输送到法阵内,听着路透斯用奇怪的语言,开始吟唱。

一个一个节点亮起来,却没有点亮连接节点的线条。在最后一个节点亮起来后,整个法阵浓如染墨,只有星星点点的节点闪亮着,在周遭的一片黑暗中,却仿若夜空中的繁星。

身体里的力量在迅速流逝,随光乐知道过不了多久,圣光的源泉就会被完全榨干,直到一滴一点都榨不出,宣告泉眼的枯萎。

而那个时候,自己这具骷髅,也会变成一堆齑粉。

怎么可能再活下来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完全封印掉一切?达到圣阶这个层面,让他在路透斯说完那些方法后,就明白了,封印的成功必须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是凭空得来。

突然有人牵住了他的手,路透斯紧紧地拉着他,哑着声音道:“乐乐。”

随光乐歪了歪头,去看他。暗色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手上的津津汗意,说明了对方的紧张。

“随光乐,也是你的真名,是吗?”路透斯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心知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中的最后时刻,随光乐终于点了点头,承认了也无妨。

他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骷髅的指骨划破了苍白的肌肤,有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浸染着森白的指骨。

然而谁都没有低头。

“……我原谅你。”随光乐轻声说,突然就觉得轻松了起来。

总有人要牺牲的不是吗?反正他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早就没有意义了。

不如在最后的一刻,宽恕他的罪过,解开他的枷锁,放他得到新生。

牵着他的人闻言紧紧握住他的手,似乎身体一震,带着他转身,走上了一处台阶。四周黑暗浓重,法阵的圣光被完全禁锢在那些节点之内,无法透露出来。于是他的眼前,也就只有那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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