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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冰——by十二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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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心情,或悲伤或喜悦,或无奈或怜爱......他甚至失去了全身感官的知觉,连呼吸也变得困难;甚至开始神智不清,发现自己竟渐渐模糊了这个男人的容颜。
明明就在面前,明明触手可及,尹谦却知道,他们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没有靠近过,依然是带著解不开的猜疑和戒备在一起,依然默契地把所有秘密藏在心底,所有甜蜜温存都只是谢维阳一个人制造出来的假象。
尹谦只觉四肢冰冷,当他开始愿意相信爱的时候,却可笑地意识到,原来原来,这并不是爱啊......

病床那边传来异动的声响。
谢维阳已经醒了,皱著眉眨了眨眼,口中模糊地呢喃著:"谦......"
尹谦心下震颤,眼泪竟然就要因为一个字涌出来。
谢维阳发现了角落里的尹谦,只是眼神依旧空茫,两个人隔著不过几步的距离无声对视。
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尹谦才步履艰难地走到谢维阳的床边坐下,张了张口想打破沈默,但又悻悻合上。
谢维阳像在迟疑,花了点时间看清眼前人的容貌,而後缓缓抬手,嘴角浮起一丝幸福的浅笑。
指尖从尹谦眉心开始,沿著高挺的鼻梁,淡红的薄唇,一路缓慢滑落下来,最後在脸颊处流连,却始终像隔著一层薄纱般似触非触,生怕一旦碰及,眼前的人就会如烟云消散。
尹谦也一直不说话,固执地盯著谢维阳憔悴的脸。
谢维阳不敢相信地蹙眉,指尖像是鼓足了勇气,点了点眼前人的唇。
尹谦下意识向後一缩,如触电般躲开了谢维阳的手,尴尬地把脸别向一边。
谢维阳干涸的唇微颤,手顿在半空中僵持了片刻,最後讪讪地缩回来。
尹谦突然紧张地攥住谢维阳垂落的手,向自己拉近了一点,又手足无措般停下来,双手僵硬地牵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想让彼此像曾经那样亲密,却总显得不自然。回忆似乎太久远,远到已经记不起温存的方式。

谢维阳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後闭上眼,把头转过了另一边,凌乱的刘海掩住他苍白的侧脸。
刚开始,他以为这个尹谦是假的,和之前一样只是一个虚幻的影象。可是这次是真的触碰到了,冰冷的指尖真正传来了清晰分明的暖意,让他清楚知道,他日夜惦念的人就在他面前。
然而现在,他竟宁愿相信这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他就不会躲开,他就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他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一个表情也吝啬,自己仍然有资格自欺欺人──他不曾离开过。
而他躲开了,自己也就不再有借口,说他一直都在了。

"谢谢你来探望我,"谢维阳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著尹谦,"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尹谦一时语塞,呆愣在床边,冰凉的寒意逐渐蔓延到四肢。
最後还是谢维阳主动开口说话,始终温柔的声线掺入疲惫的暗哑,往日如阳光的微笑已然消失不见,只剩彻底的淡然。
"我陪你......"尹谦窘迫地笑了笑,终於反应过来。
谢维阳嘴唇微翕,他想再一次劝尹谦回去,可最终没有说。他担心尹谦真的回去,他舍不得。
谢维阳动了动食指,既期待又担忧地轻轻勾住尹谦右手的尾指,漆黑的瞳在夜里炯炯发亮,像做错事了便拽大人衣角乞求原谅的小孩子。
尹谦失笑,张开手掌自然与他十指相扣,然後带著两人的手伸入被子里面。
谢维阳抿著唇笑,趁尹谦不备,一个用力把他拉向自己。尹谦惊呼一声,整个人倒向了谢维阳怀里。
"你这白痴!"尹谦原形毕露,盯著谢维阳破口大骂,"你还在重症病房!你才刚被抢救过来!亏你还是大医生!你......"骂了这麽久,就是没想到要从白痴怀里爬起来。
"嘘──"谢维阳压下一阵阵袭来的头晕目眩和恶心感,把尹谦的头按向自己胸口,轻揉著他的发。
听著谢维阳失去节律的心跳声,尹谦乖乖地不再吵闹,温顺地窝在谢维阳怀里。
"谢谢你。"
头顶传来谢维阳低沈的嗓音,尹谦鼻子一酸,眼眶便热了。
谢维阳的道谢,不是因为尹谦原谅了他,不是因为尹谦接受了他,不是因为他们还能当什麽也没发生过重新在一起,而是感谢尹谦没有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感谢尹谦让自私的他再一次享有拥抱爱人的满足。

眼看著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中间分离的几个月似乎只是一场幻觉,当作一场小吵小闹就可以过去。
但其实并不是。
所谓的爱情,在三年间建立,却又在三年间失落,始终放不开的戒备让彼此的心越离越远,从而隔阂,从而陌生。

他们之间,在这一天就已经变了,像水晶裂了缝,再也回不到从前。

 

41

尹谦在医院陪了谢维阳一个晚上,徐立洋对尹谦彻夜不归的行为很不满意。
往後连续几天,每天早上回家的时候,尹谦都能看见恋人暗藏怒气的脸,但也没有想到解释或安慰,只是急匆匆地进浴室冲了澡,又拔腿往医院赶。

忍了几天的气,徐立洋终於按捺不住,在尹谦这天快要出门的时候把他拉了回来,眯著眼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
尹谦没好气地白了徐立洋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是怎样?"徐立洋双手撑在尹谦身後的墙,语气霸道冷冽,"你是我的。"
尹谦一震,这句话多麽似曾相识,自己说过给一个人听的,那是什麽时候的事?
"我要你陪我,"徐立洋抱起尹谦往卧室里走,一脸得意地在他耳边吹气,"现在,你的男人──是我......"
尹谦幽幽叹了口气,知道这几天冷落了他,因此并没有抵抗,任由恋人在自己身上落下炽热的吻,挑起致命的敏感。

"说爱我。"徐立洋浅浅进入。
床第间千篇一律的愚蠢游戏,偏偏世上总有人屡玩不鲜。
和往常一样,尹谦闭上眼,心底隐隐出现一个人的轮廓,他看不清是谁,却让他有足够力量去说出那三个字。
"我爱你。"

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不需要思前考後到底爱不爱,不需要不断追问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得到爱,即使自己是多麽肮脏,既配不上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立场爱别人。

夕阳的昏黄映入医院纯白的被单。

谢维阳捧著手中的医古文,似是很认真地读著那些深奥难懂的文字。只有程奕知道,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翻过一页了。
"叩叩──"
谢维阳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终於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摘下眼镜和手中的书放到一旁。
"谦,你今天......"
话音未落,紧跟尹谦身後走进一个高大男子,是徐立洋。
谢维阳突地收住了话,程奕也站起来,不满地皱眉。
尹谦没想到徐立洋会违拗自己跟了进来,忙解释道:"他是我朋......"话说了一半,尹谦猛地抽气,忙把徐立洋突然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拉开。
四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尴尬得很。
"你好,我叫徐立洋,海洋的洋。"徐立洋冷冷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谦的私人保镖,也是他的......"
"洋!"尹谦大声喝住他,"你出去!"
"玩够了没有!"程奕急步走到尹谦面前,眼神锐利如刀,"请把你家的狗拴好,这里不是它随便能进的地方!"
徐立洋眯了眯眼,浑身散发著危险的气息。
"奕,不要这样。"谢维阳向程奕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转而礼貌地对徐立洋点头微笑,"幸会,谢谢你一直保护谦。"
徐立洋刚准备说话,尹谦双手一推就把他推了出门口,他开始後悔习惯了对徐立洋千依百顺。
徐立洋邪笑著撑住门,迅速往尹谦唇上啄了一口,尹谦猛地後退了一步,还是躲不开。
"我,对想要的东西,会不惜代价,争取到手。"徐立洋颇为挑战性地看了眼谢维阳,放开了扶门的手。
"怦"地一声,尹谦情绪复杂地关上门。
"你也可以滚了。"程奕神色平静,口中却说出狠毒的话。
"我......"尹谦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毫无立场。
"谦,过来好吗?"谢维阳浅浅笑著,刚才的事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程奕两眼一闭,叹著气走了出去。
尹谦走过去坐在谢维阳身边,咬著唇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你变了,"谢维阳想抬手抚摸他的脸,但还是忍住了,"要是以前的你被偷袭,你一定会憋红了脸骂‘你混蛋!你这个死色狼!',还很不留情踢人一脚。"谢维阳玩笑著揶揄尹谦,模仿著似曾相识的语气,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尹谦傻傻地也跟著笑,笑著笑著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他能承受的,并不如他想象的那麽多。
就连谢维阳的一个浅浅微笑,也能让他从心底尖锐地疼痛,直至蔓延到整个心脏。

"小笨蛋,"谢维阳笑著抚去尹谦脸上的泪:"不用顾及我,知道吗?"
"我才没有顾及你!"尹谦依然死鸭子嘴硬,手在脸上胡乱抹。
谢维阳看著他赌气的动作,熟悉的甜蜜感觉重现心间。
"小男友似乎生气了,怎麽办?"谢维阳嘟著嘴装可怜。
尹谦撇了撇嘴:"管他呢。"
谢维阳似假似真说了一句:"啊啊......这麽说我比他重要咯!"
尹谦往谢维阳後脑勺轻拍了一掌,似假似真回了一句:"没人比你更重要。"

黄昏的风拂过窗台,带动暧昧的气息在房里氤氲。

明明很想厮守,为何心始终不能靠近?

两个人,都没想过要复合。

尹谦知道自己再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拼命借酒借情爱消耗自己本就不长久的生命,他已经不再对活下去有任何祈望。但他宁愿在徐立洋面前死去,也不要谢维阳眼睁睁看著自己死。就像说"我爱你",他可以对著徐立洋,甚至形形色色的陌生男人说成千上万遍,毫不迟疑,却始终吝啬对谢维阳说上一遍。

从前是不懂说,现在是不能说,以後......也许不再有机会了。

谢维阳更没有想过要让尹谦回到自己身边,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也无能为力去爱尹谦。有些事,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放不开丢不掉,除了死亡,他想不到能如何放开。

可惜他们都猜不出读不懂彼此的心思,一个以为对方不愿再爱,一个以为对方从来没爱过,就这样互相耗著。

三年过来,他们果然没有靠近过。

 

42

通过观察,几天後谢维阳转回了普通病房,手腕上的伤口愈合情况可观,只是心里的伤却没有休止越扩越大,眼神阴郁黯淡,因为尹谦不在他身边。
自从知道徐立洋的存在,谢维阳便几乎是强迫地不准尹谦在医院守夜,很平静地对尹谦说每天的探望时间尽量能少就少,不来,也没关系。
他的笑容总是那麽温暖而真诚,像尹谦这种单纯的人也许就会当真了,也许以为他会很快乐,也许以为他真的什麽都放下了。只有当尹谦不在的时候,他便会陷入长时间的沈默,或看著窗外细雨靡靡的天,或带点期待看著那扇白色的门,或对著手中晦涩的书发呆,或什麽都不看,眼神空洞寂寥。

这天黄昏,尹谦如约赶到医院探望谢维阳,徐立洋也照常跟著去。
谢维阳丝毫不介意徐立洋陪著尹谦来,一说是为了尹谦的人身安全,二来,可以避免徐立洋误会。

徐立洋如往常倚在窗台旁,程奕如往常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口,尹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为谢维阳削苹果。
尹谦艰难地一点点削著那可恶的苹果皮,眼睛瞪得像那只倒霉的小苹果前世噎死了他,目露凶光。
他贵为娇生惯养大少爷,小时候有保姆给自己削,长大了又有十项全能的谢维阳惯著,现在拿把水果刀的样子就像一级残废,削了半天也没见著多少白肉。
"我来吧。"谢维阳失笑地从尹谦手中拿过刀子和苹果,"我的口水快流光了。"
尹谦脸一红,狠瞪了谢维阳一眼:"苹果洗洗就能吃了,削什麽皮啊,真多余!"
"刚才是谁自告奋勇要替我削一次苹果的啊。"谢维阳笑著揶揄了他一下。
尹谦脸一白,鼻子哼哼两声没话说了。
却不知,谢维阳削起来也很困难的样子,受伤的左手连握著一个苹果都显得没力。
尹谦终於抓住了谢维阳的小辫子,开玩笑说:"大医生,您这回春妙手还怎麽拿手术刀啊?"
很过份的一句话,谢维阳却笑得不痛不痒。
"我当不成医生了,"谢维阳很无赖地笑,"看来以後要出卖美色养活自己了。"
尹谦心一酸,脱口而出说:"我养你。"徐立洋在一旁直皱眉。
谢维阳却像是没听见什麽,并没有抬起头,一心一意削著手中的苹果,嘴唇无意识地抿紧。

"好了。"谢维阳扬了扬手中的战利品,笑得春风得意,"就算我用一只手削,也比你尹大少爷来得快。"
"去!"刚才的满腔柔情瞬间飞到天边去了,尹谦恼羞成怒地踢了一下床脚。
谢维阳"哈哈"笑了两声,啃著苹果问:"最近有发病吗?"
"没什麽,很好。"尹谦漫不经心地回应。
谢维阳装作没看见尹谦明显发紫的嘴唇,叮咛道:"现在天气还有点凉,要多注意点。"
"知道了。"尹谦撇了撇嘴。
"对了,我明天就出院了。"
"啊......这麽快......"尹谦好久才反应过来,瞪著眼睛问,"你会去哪里?"
"回美国。"谢维阳轻描淡写地说。
"怎麽,突然就......"尹谦像是难以接受,一句"不要走"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谢维阳浅浅地笑:"迟早,也是要离开的。"
尹谦读不懂谢维阳所说的话,只是沈默著看了他一会儿,然後回头对徐立洋说:"洋,你先出去。"
徐立洋皱眉,用凌厉的眼神问原因,见尹谦抿著唇不回答,态度难得的强硬,便摊了摊手,一声不响地出去。

门关上,尹谦回过头,看到的依然是谢维阳唇角温柔的笑,深邃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
他们之间,早就失却了拥有激情的过往。
尹谦坐上床沿,下唇被紧紧咬著。
"谦,怎麽了?"谢维阳担忧地向尹谦俯身,用指尖轻触他的唇。
"你、你走得这麽突然,我都......"尹谦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闪烁地看了谢维阳一眼又低下头去。
"对不起。"谢维阳缓缓把手垂下来。
"还会......"尹谦勉强笑了一笑,"还会回来吧。"他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去问这个问题。
谢维阳笑得暧昧模糊,没有回答尹谦。
尹谦像是毫无意识地抚上谢维阳的脸,指尖紧张到不停发抖,两人的脸也越靠越近。
"会......回来的吧......"
两片微凉的唇久违後重叠在一起,感觉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不知道是谁主动靠向对方,不知道是谁的唇在颤抖,唯一知道的是,这是个至死缠绵的吻,干净纯粹得不带半点情欲,只有彼此的舌尖温柔地相抵、痴缠地舔弄,用适当的步骤、节律、深浅,换来一个足以让人醉生梦死的吻。
尹谦像只午夜出来诱惑世人的妖精,他的身体一点点往後仰,逐渐带著谢维阳倒在了床上。
是想用身体留住他,还是为分别做最後一次完美的爱......尹谦无法思考,当谢维阳的吻从他的脸慢慢移至下巴、颈脖,他只知道,自己由始至终只渴望这个男人,渴望到发疯发狂,他的身体,只心甘情愿为这个男人彻底燃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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