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别说了。”葛小天躲开了姚耀的胳膊，要下地，虽然胃还是疼，但不像刚才动都动不了了。
“小天儿！”姚耀按着葛小天肩膀。
葛小天抬头，直视着姚耀，不过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的有点儿可怕。
姚耀知道不能再逼他了，只好先妥协：“不去不去，先把这个捂肚子上，我给你把药冲了去。”拿过暖贴递给葛小天，姚耀转身去了厨房。
端着温度正好的冲剂回来，葛小天倒是乖乖喝了。
“我以前还纳闷你也不像是特别细心的人，为什么很多地方分寸都能拿捏得特别好。”葛小天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声音不高，“因为是做了爸爸的人呀。”
姚耀没法反驳这话，确实是因为有了孩子才让他发生改变的，虽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所以只能叹口气，把葛小天手里的杯子拿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隔着衣服试了试暖贴的温度：“这些管用吗？”
“其实就是胃痉挛，不用这么麻烦，一会儿也就过去了。”葛小天这次没躲姚耀的手，语气却生分了很多。
姚耀起身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这一连串问题的起因——两张照片。把照片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姚耀长腿一迈上了床，然后直接把葛小天拽倒，小天儿挣崩，他就手脚并用的把人制住，“别闹！好好听我说完，我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
葛小天仰起头，盯着姚耀看了一会儿，他生气归生气，但他发现一点儿也不恨姚耀骗他，扫了一眼床边立着的照片，“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那都是过去的事儿。”
姚耀以为葛小天这是想通了，但小天下一句却是：“你给的我要不起，我要的你给不了，周一我交辞职信的时候你只……嗯！”
姚耀低头堵上了葛小天的嘴，他看起来倒是生气了。
“你想要什么？说来我听听。”
“我要一个不用跟别人分享的你。”葛小天迎上了姚耀的眼神，“我刚出生就被扔掉了，爸妈——也就是现在的养父母对我很好，可我觉得他们的爱是我从我哥手里抢来的，本来不属于我。”顿了顿，小天儿接着说：“我原本躲着你，就是觉得你交际面广受欢迎，不是我心里渴望的那种能天天守在一起过小日子的人，可我必须承认其实我很喜欢你，比你以为的还要多，所以我想应该给自己这个机会，有些东西需要争取，什么都没做就认定你不会过日子对你不公平。可有些东西是争取不了的，就比如我选择不了亲生父母，我也一样不可能跟你的家人争，我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觉得跟你在一起要靠别人的施舍。”
姚耀真的没想到葛小天先对他掏了心，这些话听得他心疼又高兴，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我的故事比你的长，所以你也要安安静静听说说完，不过我得先说一句，你要的我给得了。”
048
姚耀调整了一下两个人的姿势，虽然依旧把人搂在怀里，但让葛小天能尽可能躺得舒服些。
“我们仨从小一个部队大院长起来的，父辈都是战友，从小学到大学，算得上青梅竹马。别人都管我们叫铁三角，但高中的时候我和许莹……”姚耀停下，拿过三个人合影的那张照片，指了指上面的女人：“就是她，同时喜欢上了唐凯。”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手指轻轻蹭过了照片里姚耀之外的男人的脸。
虽然还只是个开头，但葛小天已经明白了照片里三个人的关系。
“我的喜欢当然说不出口，而且还会刻意跟他们拉开一些距离，虽然唐凯怎么看都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我却尽量不跟他独处，然后到了大学，他们俩就真的走到一起了，那个所谓的铁三角也终于被打破了。”
“不过我都给自己做了那么多年心理建设，不至于接受不了，不就是再往后退一步的事儿么，等边三角形变成等腰三角形也没什么不好对吧？”
虽然是问句，但谁都知道这会儿姚耀并不需要回答，他扣下了三个人的合照，“如果就这么发展，他们俩结婚，我做他们孩子的干爹，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姚耀无声的叹了口气：“可各自工作之后，还是出了问题，我开始自己玩儿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同志的圈子，他们俩却在先立业还是先成家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他们俩都想找我当说客说服对方，我当时呢，有那么点儿幸灾乐祸，也就没特别上心，两头敷衍吧。后来也不知道许莹那丫头怎么想的，跟唐凯说她其实喜欢的是我，要是唐凯拖拖拉拉俩人干脆分手算了。”
“唐凯听了这话哪儿还坐得住啊？就跑去我住的地方找我，那会儿我为了方便从家里搬出来租房子自己住，唐凯来的时候也没打招呼，正赶上我带了人回去……”说到这里姚耀低头看了看葛小天，小天儿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听着，“虽然没让唐凯看到什么过分的画面，但我跟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在屋里放着音乐喝酒，还都喝得光了膀子，就多少有点儿可疑了。等我把人支走，唐凯就一通说教，不外乎是不能太放纵自己什么的，本来他这一来我心里就乱，再加上酒精作祟，就回了他一句我要真放纵就没他跟许莹什么事儿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许莹怎么跟他说的，但唐凯听了就以为是我和许莹真有什么事儿，扭头就走。虽然我觉得他挺莫名其妙，但多年的习惯还是出于本能追了上去。”
这之后姚耀停顿了很长时间，长到葛小天忍不住仰起头看，才发现姚耀哭了。
葛小天把手盖在姚耀手上轻轻攥了攥。
姚耀轻咳了一声，吸了吸鼻子，“那会儿路上没有现在这么多车，又是晚上，他只顾着跑，我光顾着追，谁都没看见有辆货车冲着我们过来了。”
葛小天突然从姚耀怀里挣开，然后把人扑倒，“别说了。”
姚耀摇摇头，任由葛小天趴在他身上，其实有这么个分量他反倒踏实，“货车是路口拐弯过来的，车速挺快，唐凯其实已经跑过去了，我还在路当中，我犹豫了一下是追过去还是退回来，车就已经到了跟前，可能货车司机也没想到我在路中间不动，再踩刹车根本来不及，唐凯冲回来把我推到一边，但他却被剐倒，车前轮碾了过去……”
姚耀身体微微发抖，葛小天把他拉起来紧紧搂住，一下一下拍着后背，“不说了好不好？”
姚耀做了几次深呼吸，这个事儿压在他心里十几年了，刚出事儿那会儿他几天几天合不上眼，只要一闭眼就是唐凯浑身是血的样子，就算是许莹问，他都没细说过，现在回忆到那最后的画面还是浑身发冷心里疼的喘不上气，但因为有葛小天在，他不会陷在里头回不来了。
“他连救护车都没等到，就留给我一句话，让我照顾好许莹和孩子。你说，都有孩子了他们还闹腾什么啊？”
葛小天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只想把姚耀从这个痛苦的回忆里扯回来，“所以你娶了许莹，说那是你们俩的孩子？”
“是啊，反正我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样能跟父母交代，许莹也不用背个未婚生子的名声。”
“那你们现在……”
“孩子一岁的时候我们就办了离婚手续，她去年都再婚了，现在不知道多滋润，不过孩子大多数时间在我父母那。”说到现在，姚耀脸色缓和了不少，他跟葛小天脑门顶着脑门：“小天儿，这样的我你能接受吗？人是完整的，但心里因为别人留了道口子。”
葛小天没回答这个，“你这么长的故事，却一点儿铺垫都没有就直接告诉我最后的结局，是觉得我不在乎吗？”
“其实，我那时候还没想把全部的故事告诉你，我只想告诉你我有过一段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和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儿子。”确实，姚耀没打算骗葛小天什么，所以才大大方方带他回家，可心里那个口子没想过这么快就剖开给葛小天看。
葛小天抓过姚耀的胳膊照着手腕就是一口，一点儿都没嘴下留情。
姚耀咧着嘴喊疼，却不往回抽手，“你还没说我这个人你到底还要不要啊？”
049
“不要……都对不起你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葛小天虽然顿了顿，却没玩儿大喘气的戏码。
姚耀长出了口气，看着葛小天：“小天儿……”
“嗯？”葛小天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姚耀的后话，但他一抬头，就被姚耀逮了个正着，嘴对嘴的压了下来。
葛小天抬手抵住姚耀，往后躲开了。
姚耀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抱着枕头往旁边一歪，后脑勺冲着葛小天，但歪过去之前那脸就甭提多委屈了。
葛小天倒好，不但没安慰，还迈下床往屋外走。
姚耀这下是真傻眼了，起身想追又倒了回去，该说的都说了，要真是葛小天心里别扭追上能怎么着呢？
过了一会儿，葛小天回来直接爬上床，把姚耀翻过来就亲上去了。
姚耀觉得，自己今儿个是真的跟不上小天儿的节奏。只是小天儿同学亲的气势虽足，却不得深入之法，还得劳烦姚耀自己动舌头。
姚耀把舌头往小天儿嘴里一探，就觉得一阵清凉，味道还倍儿熟悉，好像是自己用的漱口水的味道？
脑子稍微一动，姚耀就跟上趟儿了，俩人脑袋分开条缝儿，姚老大用手指磨蹭着葛小天的嘴唇，“小天儿，看不出来你还挺注重细节的啊？”
葛小天脸上见红，一口咬住了姚耀的手指头，他现在是真不好意思解释自己因为刚才胃不舒服吐过才跑去漱了口。
姚耀干脆借着小天儿这动作扣住了他下巴，省得他躲，自己则凑上去蹭着小天儿颈侧，“又咬？”
葛小天躲不开只好往后仰头，姚耀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勾起嘴角，顺着葛小天脖子的线条轻轻啃咬。
本来，照着这个节奏发展下去俩人就睡不了觉了，但姚耀没忘了葛小天刚才胃疼成什么样，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所以点到为止，没在进一步挑逗，拍了拍枕头按着葛小天倒下，他拽过被子把俩人一蒙，找着小天儿的手轻轻握住，“闭眼。”
葛小天有点儿想笑，但还是很听话的闭上眼，姚耀也跟着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吧，自己今天其实真挺累的。
姚耀比葛小天先睡着的，有些事就是说出来比压在心里好受，身边又有个如今自己很在意的人陪着，所以格外的踏实。
但葛小天在听着姚耀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睡着了之后，睁开眼看了好一会儿，后来抵不住困意，也就睡着了。
饶是葛小天的生物钟一贯稳定而准确，经过晚上的那一通折腾之后也没能到点儿就醒，叫醒他的是一阵门铃声。
姚耀也醒了，但还没醒彻底，皱着眉头把被子拉过头顶。
葛小天隔着被子戳了戳：“你不去开门？”
“不去！”
但门铃停了，电话铃却又响开，而且有点儿经久不衰的意思。
“啊！”姚耀没辙只能翻下床去接电话：“喂？”
“什么？你怎么也不打招呼啊？”就看姚耀撂了电话，快步走到了大门口。
大门一开，一个小家伙儿张着手就挂姚耀脖子上了，“爸爸！”
葛小天心里咯噔一下。
050
管人家孩子叫小家伙可能有点儿倚老卖老，十二三岁的年纪说是少年比较准确。
姚耀直起身体拍了拍少年的后背：“臭小子搞突袭啊？自己来的？”虽然儿子已经上初中了，但姚耀家小区的位置离父母家的距离还是挺远的，记忆力孩子没自己来过。
“我妈开车送我，她在楼下停车呢。”这敲门的不是别人，是姚耀之前刚交代的儿子，姚凯忆，小名笑笑。
说话间，外头电梯门一开，走出来的可不就是许莹。
“咱妈说笑笑想你了，我就送他过来了，你也够可以的啊老的小的都不管了是吧？”许莹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但她在门口秒了一眼门口不止姚耀一个人的鞋，马上就明白了：“是不是应该先给你打个电话啊？”
姚耀挺无奈的，“你现在说这个有用吗？”
此时笑笑已经自动自发踢了运动鞋跑进屋了。
而卧室里的葛小天觉得自己心跳声大到震得鼓膜发疼的程度，不知不觉的手心里都是汗。
按说，姚忆凯小朋友对他爸的卧室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平时来了不是书房玩儿电脑就是客厅打游戏，但今天偏偏就凭着那种类似于动物本能的东西摸进了卧室，然后在门口看到了葛小天：“啊，有人！”
姚耀嘬着牙花子挠了挠头，许莹到没什么反应，毕竟看见鞋的时候就知道了，“终于想通了？”
“算是吧。”
“爸！”姚忆凯跑过来拽姚耀，他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自己地盘上出现了陌生人。
许莹摸摸儿子的头：“笑笑，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看到爸爸的朋友要叫叔叔。”
姚耀真想给许莹点个赞。
“妈，你不是还有事儿吗？”姚忆凯皱着眉头躲开，男孩儿大了都不乐意跟妈有比较亲密的接触，显得自己不爷们儿。
“行，我走了，要是不回去别忘了给爷爷奶奶打电话。”许莹嘱咐。
姚耀一脸你真就这么走了的表情。
许莹往屋里看了一眼：“改天让我也认识认识吧？今天么，你自己搞定吧。”
姚耀真愁得慌了，他虽然已经跟家里出了柜，但总不能跟儿子说屋里那个是你爸我的男人吧？不对，说你爸我是屋里那叔叔的男人也不行啊！
姚耀还在纠结，葛小天从屋里出来了，刚才，他没信心面对姚耀的前妻，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也远胜于一般人。但现在他已经从刚才的突然状况中平静下来，“姚总，您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不打扰了。”话说的很公式化，葛小天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个助理应有的形象，姚耀只要顺着说他是接他的司机，总不会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起疑。
但姚耀听见那声姚总就浑身不舒服，虽然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两个人的关系，但绝不想给孩子一种这就是个外人的印象，“笑笑，这是小天叔叔，对爸爸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多重要？”已经上初中的孩子，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了，现在孩子又都早熟，姚忆凯不可能一点儿问题都看不出来。
重要是必然的，不重要的人会在他爸床上吗？
“跟你，妈妈，爷爷奶奶一样重要。”姚耀非常认真的回答了儿子，用的是最直接的表达，不管笑笑能不能理解他跟小天的关系，但也要让儿子知道这个人对老爸来说多重要。
姚忆凯消化了一下老爸的话，得出了一个结论：“爸，你是不是喜欢他？”虽然压低了声音问的，但都在一个屋里呢，葛小天也不可能听不见啊。
姚耀此刻对儿子是惊讶和赞赏并存，“你们现在接触的知识面挺广啊？”这其实就算默认了儿子的话。
姚忆凯抿着嘴想了半天，他这知识都是从同班的女同学那知道的，又看了看葛小天，憋出一句：“爸，只要你幸福就好。”
姚耀愣了，看看葛小天，比他愣得还彻底呢。
姚耀先回过味儿，大笑起来，真不愧是自己儿子啊！他拉着姚忆凯往葛小天跟前走，走到面对面，“小天儿，这我儿子，姚忆凯，小名笑笑。”然后冲着儿子，“笑笑，这是我……我对象儿，葛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