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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丹青上——by逸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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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鉴于覃松雪还小,两位家长还没有就此讨论过,所以没有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发生了分歧。

n大是一所综合大学,医学院的分数最高,陈铭当年是以全市第七的成绩考进来的。陈铭最想去的其实是帝都的医科大,只是那边的分数实在太高,他还差了几分,于是就报了离家近的n大。

这是陈恪之和覃松雪第一次参观大学,n大的学习氛围很浓,树林里到处都有看书的学生,还有很多人在角落里背英语,陈恪之专心听了一阵,没听懂多少。倒不是内容高深,而是那位仁兄的口语实在太差。

“emplo液e.”陈恪之低声纠正了一个单词重音。

陈铭耳尖,一下子就听见了,诧异道:“你会?”

“我妈妈是高中英语老师。”陈恪之道。

“难怪……小学三四年级应该刚开英语课,我还想你怎么连这个单词都会了。”陈铭长得像高欣柔,眼角弯弯的,笑起来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陈铭给人的感觉。

“我们家英语书多,我平时会看一些,不懂可以问我妈妈。”

覃松雪好奇地四处打量,时不时跑来跑去,陈恪之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

陈铭只当陈恪之紧张覃松雪,没太在意,随口道:“多学英语没坏处,天朝马上要加入wto了,就是这一两年的事……wto你知道吗?”

陈恪之皱了皱眉,摇摇头。

“也是……你才多大啊,我跟你说这个干嘛。”陈铭失笑,不自觉就把陈恪之当成了个大人。

“哥你跟我说说吧。”

“有兴趣?”陈铭一边说着一边在树林里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覃松雪不知道累,蹲在一旁玩蚂蚁去了,陈恪之坐在陈铭对面。

“wto就是世界贸易组织。今年五月份天朝和欧盟的人在帝都签了双边协议,天朝一旦加入了wto,市场就打开了,经济结构势必会发生变化。从计划经济到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天朝并没有和世界接轨,现在是时候调整了……你看着吧,今后十年天朝的变化将翻天覆地。”

陈恪之没说话,消化着陈铭跟他说的这些陌生名词。欧盟他是知道的,每天中午看新闻三十分的时候这是个高频词汇,是欧洲很多国家的联合体。

“如果不是我真的喜欢学医,我大概会选经济或者金融……小恪,你想过考大学学哪个专业吗?”

陈恪之摇摇头,虽然想过要考个名牌大学,但专业这个问题他确实没考虑过。

“学金融吧。”

“是……做生意吗?还是银行?”陈恪之试探着问,在他的概念里与钱打交道的只有商人和银行。

陈铭摆手:“当然不是做生意,说银行还差不多……天朝政府权力大,但说到底仍然是经济操控政治,如果不是邓,天朝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也不会有底气加入wto。申奥为什么会失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中国没钱。小恪,听我的,学金融。不懂经济的人,想做一番大事业,学历再高都是白瞎。”

陈铭自小在省城长大,陈建国又曾经是分管经济这一块的副市长,眼界比同龄人高了不止一点半点,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意识到了家族的重要性,父辈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要是在他这一代又没落回去就可惜了。陈恪之是个人才,留在那个小县城太屈才。

陈恪之仍然在思考,从和陈铭的对话中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的差距。这不仅仅是成年人与未成年人之间的鸿沟,而是两人生长环境所决定的差别。

他们的起点太不一样了。

他自认为从小学的东西比同龄人多得多,但陈铭呢?陈铭从小接触的又是什么?他从书上学来的那些知识在陈铭面前仍然是小儿科。他年纪到陈铭现在这样的时候,会在担忧考研的事情,还是在为找工作奔波?而陈铭却是在关心国家大事。

“小恪,念初中来省城读书吧,n大附中每年都有自主招生名额。”陈铭不担心陈恪之考不上,他太看好他这个堂弟,但如果陈恪之考试连最基本的附中招生线都没到,那他也没必要这么重视陈恪之了。

他们家这四个小孩中,陈诗文虽然优秀,但毕竟是个女人,将来长大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而老三陈昊跟着他爸在军队里,基本上定了从军的路子,从政也只能指望陈恪之了。

陈铭不觉得现在跟陈恪之谈论这些为时尚早,他很难见自己堂弟一面,而且他这个堂弟心智足够成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嗯……谢谢哥哥,我回去再想想。”陈恪之没有立马就答应,目前离他上初中还有三年,他还有时间可以考虑。对于来省城念书他心里是一百个愿意,但是覃松雪怎么办,叫他一起来吗?

覃松雪正拿着根小棍子在戳地上的蚂蚁洞,玩得不亦乐乎。

陈恪之早把覃松雪当做自己小媳妇儿了,他不想让覃松雪离开他身边,如果两个人分开久了覃松雪和他生疏了怎么办?那他前面几年这么管着覃松雪的成效岂不是全部泡汤了?

小小少年烦恼了。

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事儿近两年内不用太着急,n大附中高中也有自招,不过难得考一些罢了,你不想离家也可以高中再过来……当然z市的其他两所重点中学也很好,但是考n大的话还是报附中吧。”陈铭以为是陈恪之年纪小离不开父母,于是开口劝道。

陈恪之对此也不多做解释,随着年纪的增长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有些惊世骇俗了,所以他必须要趁着覃松雪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把他圈在身边,永远离不开他。

末了,陈铭又道:“不要以为我让你考虑这些事是越庖代俎,也不要以为以你现在的年纪不用考虑这些事。跂高而望,不如登高之博见。如果你以后真的想要一番作为,必须要早早地登上那个平台,想人所未想,思人所未思。”

陈恪之郑重道:“我明白了。”

将近中午,在自习室学习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去食堂吃饭,道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陈铭觉得有些饿了,便说今天中午他请客吃食堂。

两个孩子没有在食堂吃过饭,都觉得挺新奇,食堂的饭菜说不上好吃,但也不至于咽不下口,总体而言差强人意。

覃松雪饿了是来者不拒的,管饱就行,没有抱怨什么。

由于陈铭是医学院的,所以没有带着两个孩子去参观他们教学楼,只是在其他院系转了转。n大的教学楼除了医学院最漂亮之外就是经济学院,陈铭笑称有钱就是不一样,教学楼都比别的院高个档次。

n大环境很好,到处都是香樟树,还有一个人工湖,周围坐的全是谈恋爱的大学生,覃松雪觉得可稀奇了,即使2000年的时候还比较保守,但他一个学前班的学生,哪里见过坐在一起谈恋爱的场景呢?于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别人看,搞得其中一个女生不好意思地走掉了。

陈恪之嫌他丢人,一把拉住他让他别到处跑,惹得陈铭忍俊不禁。

这天参观大学对陈恪之的影响比昨天观展要大得多,陈铭的一席话让他确定了今后人生的具体方向,也间接影响了二十年后陈恪之和覃松雪之间的结局。

第四天陈父要回去了,他只请了两天的假,星期一得赶回去上班。老爷子和老太太给两个孩子包了很大的红包,摸着还有些厚度,覃父推脱着不好意思收。

老太太说:“小覃啊,你莫客气,球球是我看到起长大的,这是我们老人家的一点心意,你就收到起,我和老头子也坐不得几年啦,可能你下次来就看不到我们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覃父也不好再拒绝,再三道谢之后便收下了。

等走了之后拆开红包,覃松雪的是一千块,这是很大一笔钱了,覃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亲外公外婆还没一个外人对她儿子上心,对比之下难免有些心寒。

这三天覃松雪玩得乐不思蜀,不停地问他爸什么时候可以再来玩一回,覃父无奈地跟他说过几年。

陈恪之道如果想呆在z城就直接来这里上学。

覃松雪想也没想就说好。

陈恪之给他剥了块巧克力塞进他嘴里没说话。

第25章

回去之后练字覃父对陈恪之要求严格了很多。

陈恪之暂时停下了其他字体的练习,一心一意学小篆,他的笔没有换,仍然是一年前的中锋羊毫。

他问覃父为什么不换小一些的笔,覃父说练手稳不能投机取巧。

“大笔可以写小字,但是小笔不能写大字。用大笔写小字更能锻炼功力。”

陈恪之又体验了一把手抖的感觉。

手稳是练字的基本功,陈恪之在正式学字之前足足站了一个星期,之后开始写字也都是站着练习居多,几年下来本以为上手小篆不是什么难事,但第一天的练习就让陈恪之头昏眼花了。

“用这个笔画蚊香,越圆越好,圆大小你自己定,线条粗细控制在三到四毫米,今天画完这张纸就行。”

羊毫质地柔软,陈恪之一直用它写行书,虽然大了些但控制得好没有什么影响。如今写小篆就吃大亏了,他必须把下笔的力道控制在一直非常精准的范围,蚊香是圆圈状,他的手腕一直在旋转,没画几圈关节便酸痛不已。

“画完一整个再休息,中途可以停,但是不能让墨晕开。”覃父道,然后往碟子里倒了一些水进去把原本浓稠的墨汁给稀释了。

陈恪之把墨弄匀后试着在毛边纸上点了一下,墨点子一下子就散开一大团。

陈恪之郁闷得想骂人。

把墨弄得这么稀怎么写字?

成品墨汁一般比较浓,特别是一得阁出的墨,用来练习的时候都需要兑一点水,但是稀释之后更容易晕开,字会糊成一团,覃父为了给陈恪之增加难度故意把水倒多了。

旁边一起练字的小孩儿十分同情地看着陈恪之。

上午那批孩子练完之后陈恪之才画完五个蚊香,歪歪扭扭的十分难看。陈恪之画的蚊香基本上是圆的,但线条质量却很差,第一个尤甚,用笔速度只要有一点变化便会在毛边纸上无限放大,覃父要求的一毫米误差已经被扩大到了四毫米。

覃父从阳台上抽完烟进来,点点头:“还行,继续练吧。”

画完一整张毛边纸陈恪之整整用了七个小时,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吃过晚饭连书都没看便躺在床上睡着了,覃松雪抱着小枕头去找他的时候都没能醒过来。

覃父知道后只对陈恪之道,如果不想这么学得这么难也可以,换浓墨、小羊毫还有熟宣。陈恪之当然没有答应。

随后覃父笑道,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就别当他徒弟了,说出去太丢人。

覃松雪好奇地也画了一个小的蚊香,画到第三圈就发脾气不画了,继续写他之前的练习。陈恪之说别觉得这个难,你以后也要学的。

周洲在一旁接话:“我们以后也要学吗?”

覃松雪奇怪地看了周洲一眼,怎么你也要学?

陈恪之被覃松雪弄得无语,敲了一下他的头圆场道:“看师父怎么安排吧。”

周洲没怎么注意覃松雪,听到陈恪之的话后松了一口气,他一点也不想学这个。

覃松雪又哼了一声。

陈恪之二话不说抬手又往他头上拍了一下,覃松雪吐吐舌头老实了。

学习小篆算是陈恪之正式入门,画蚊香整整画了一个星期,第一天和第七天简直是天壤之别,覃父对陈恪之十分满意。而陈恪之已经到了见到蚊香就想吐的地步。

这年头有天赋又勤奋的徒弟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对于其他来写字的学生覃父是有所保留的,譬如他在跟陈恪之讲兰亭序与小篆之间的关系就挑的只有覃松雪和陈恪之在场的时候。

“……拿你练过的字来说,颜真卿和王羲之的篆书都是非常厉害的,你把他们的字帖翻开……看到没有,全部是中锋,侧锋很少。用中锋才会显得字厚重大气,侧锋吃纸不够……”(中锋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毛笔笔锋长度,另外一种说的是笔法)

覃父说着分别用中锋和侧锋在毛边纸上画了一横,然后把纸翻了过来:“你看,中锋和侧锋的区别,侧锋的墨根本透不过来。你以前写颜体的时候经常把中锋写成侧锋,所以你的字拿出来看比我的单薄很多。”

“没有中锋你写不出大楷,更别提榜书。你看李斯的小篆,每一笔都是中锋,包括弧画也没有任何侧锋。等你把境界就不一样了。下个月颜体和小篆混练,要注意的地方还是那几个,别把两本字帖的风格弄混,写中锋的时候用笔法试试。”

“看上去简单,你写了这么久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它的规律容易掌握,但用笔却是最考验人的。三个月后写一幅八尺对联给我看,如果能行,今年的县展去试试水。”

低级别的书法展是没有参赛年龄限制的,s市练小篆的人不多,县城就更少。覃父想让陈恪之用小篆一鸣惊人——他的徒弟是时候带出去溜溜了。

如果说画蚊香称得上是严格得变态的话,覃父后面对陈恪之的要求简直惨无人道了。

临近元旦有展览的时候覃父拿了一把钢尺守着陈恪之写准备的对联。

写完一个字覃父就用钢尺量一下每一画之间的间距,如果不是宽度不一样马上在旁边打把叉重写,直到每个字都像印刷出来的那样工整圆润。而且覃父还把线条限制在了两毫米的宽度,精细度比三毫米更高,也更容易看出笔画的抖动和弯曲。

十六个字陈恪之差不多练了一个月,写作品的那天练字的小朋友一个也没来,覃父和陈恪之在书房呆了整整一天,出来的时候陈恪之两眼昏花,几乎累得虚脱,闭上眼全是一根一根像铁丝似的线条。

覃父看着忙了将近半年出来的成品,这是陈恪之第一次试水,字形笔画已经挑不出毛病了,线条虚了些,细看之下抖动的痕迹依然不少,总体来说差强人意。毕竟是快满十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作品着实是难为他了。

后期加工是覃父做的,他调好了朱砂用鸭嘴笔把白色熟宣的框架画了出来,宣纸用的是覃父去年买的带亮粉的蝉羽宣,比起一般熟宣而言可以说是薄若蝉翼,在灯光下亮粉闪着光,加上点缀的朱砂,整幅作品一下子就被带活了。

陈恪之自己也是眼前一亮。

太漂亮了。

精致典雅,端庄严谨。

秦李斯的小篆,才是书法四体中真正的贵族。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

字字铿锵有力。

隶书之所以被称为隶书,是因为这种字体是经当时曾为隶人的阶下囚程邈之手,在监狱里出现的,而小篆则是皇家贵族专用的字体,平民百姓没有资格书写。

隶书篆书,云泥之别。

对联终于赶在元旦之前给了县书协,与覃父预料的一样,虽然陈恪之的字硬伤很大,但在那群老头子中间还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对于陈恪之这匹黑马,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但他入展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了。他参加的并不是少儿展,他站的平台和他们那些练了几十年所谓的老书法家是一样的。

于是陈恪之这三个字出名了,搞书法的都知道覃柏安收了个天才弟子。

可是覃父仍然没有带他参加任何书协举办的活动。

覃松雪和陈恪之被覃父好好地保护在了象牙塔内,两耳不闻窗外事。

陈恪之入展的事情也没跟他爸妈提,还是他妈在学校的时候,教美术的老师告诉她,她儿子出名了。

陈母知道陈恪之字写得还可以,但突如其来的赞誉还是让她大喜过望。本来她就是让陈恪之去磨练性子的,这么几年陈恪之没得过奖她也就认为她儿子就那个水平了,对于近段时间陈恪之老把时间花在练字上面还颇有微词。这下彻底改变了她的看法,她儿子当真是有些水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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