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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丹青上——by逸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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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用的墨条是他爸爸特地给他带回来的生日礼物,胡开文的油烟墨,五十块一两呢!而且他磨了十分钟,小恪蝈蝈用还差不多,他黎超蹭什么蹭啊!

黎超横惯了,在他看来一点墨水有什么了不起的?昨天陈恪之和覃松雪还混在一起用呢,不让他蹭他偏要蹭!

俩孩子跟斗鸡似的互相瞪着对方,都不肯退让一步。

“一得阁的墨,七块钱一瓶。”陈恪之仍然没抬头,写着自己的字,冷冷地说了一句。

覃松雪没回过味来陈恪之是什么意思呢,黎超听出来了。

这是讽刺他穷呢,连墨汁都买不起。

一得阁的墨汁是比较好的成品墨汁,一般的小孩子练习都会用其他厂子的便宜墨汁,写作品的时候才会用一得阁。可一得阁的墨汁半斤的才七块钱呢,其他厂出的四五块钱能有一斤多,够写一两年的,兑水用得稀用三年都没准儿。

可就是这么便宜的墨汁,陈恪之讽刺他黎超买不起。

黎超忍不住回嘴道:“老子昨天回家忘记买了!”

跟那群社会青年学了一口“老子、老子”的。

陈恪之终于动了眼皮,指了指大桌子边上一瓶没开封的一得阁。

“七块钱。”

覃松雪在一旁帮腔:“那瓶墨水是蝈蝈的,还没用过咧,你把钱给他算啦……”

陈恪之打断他:“送他的。”

“你!”黎超满脸通红,这七块钱他得记一辈子。

他七岁时那个变形金刚的模型,覃松雪当时就是把他当小叫花子来施舍的,那时候黎超就记恨上覃松雪了。

现在陈恪之又整了这么一出。

黎超把手伸进荷包,找出那一张十块钱,甩在陈恪之面前。

“不要你找了!”

陈恪之:“球球,把钱拿给师父,跟他说黎超带了买毛笔的钱。”

覃松雪虽然有点懵,但很听陈恪之的话,从桌上拿起钱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他爸爸了。

黎超差点要被陈恪之气死。

陈恪之就是故意整他的,从小到大,黎超欺负覃松雪多少回了,一桩一桩的,陈恪之好不容易抓着这个机会,他能放过黎超吗?

暑假练字这么长一段时间,陈恪之有的是时间跟他耗着。

如果是覃松雪这么和他杠,他当场就得和这小痞子打起来,可对方是陈恪之,他惹不起。

昨天黎超还不明白陈恪之怎么对他有那么大敌意呢,今天清楚了。

覃松雪和陈恪之就是一伙的!

在他家横得和螃蟹似的小痞子覃松雪在陈恪之面前乖得愣像只傻不啦叽的家养小兔子,陈恪之喊他干嘛就干嘛,放在抗日剧里就是一小狗腿。

黎超心里把覃松雪骂了个来回。

望了一眼陈恪之,发现人家陈恪之根本没看他,继续在那儿拆字呢。

压根没把他放眼里。

黎超:“……”

黎超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想着有机会一定搞死覃松雪这个小狗腿,陈恪之他是惹不起,但他认识的人里面总有惹得起的。陈恪之不就是块头大点,成绩好点?他这边人一多,怕他个球啊?

小孩子心里憋不住事儿,想什么首先表现在脸上,覃松雪一进来就看见黎超恶狠狠地盯着陈恪之。

“哼。”覃松雪替陈恪之瞪回去。

陈恪之伸手给他捋了一下头发。

黎超胡乱写了两张毛边纸,气呼呼地走了。

“高兴?”陈恪之把羊毫给覃松雪。

覃松雪龇牙一笑接过去,把它和自己的放在一起,身上的软软肉一颤一颤跑去洗笔了。

虽然下午还得练字,但毛笔必须好好爱惜,不能让墨汁干在干在上面,直接关系到下笔的问题,这事儿马虎不得。

磨出来的墨比成品墨汁好洗得多,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两下就干净了,覃松雪回书房的时候陈恪之还在等着他。

覃松雪傻笑:“蝈蝈!”

陈恪之把砚台的盖子盖上,扯了两张抽纸,拿一张递给覃松雪,折了几下变成厚厚的几层垫在笔肚子下面吸水。

覃松雪把弄干的毛笔放回笔筒,扑上去抱着陈恪之。

“蝈蝈!”

陈恪之驾轻就熟地俯身低头亲他的嘴,碰了一下就分开。

“我就晓得你没忘记我跟你讲的黎超的那些事情!”

陈恪之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这幅样子可不能被师父看见了:“你说的哪件事我忘记过?”

从小到大还真没有。

覃松雪特幸福:“蝈蝈你真好!”

陈恪之嘴角微扬,低声附耳道:“你是我媳妇儿。”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第32章

拆字已经有一个星期,覃父把时间调整为上午拆字,下午学新的碑帖。

陈恪之练三年了,早就信手拈来,要想提高得练更深层次更难掌握的东西。

覃父选的是楚篆中山王器。

它的年代比峄山碑更久远,字形略微洒脱,境界更高古一些。(高雅古朴)

但它和峄山碑的笔法一样,只不过字的末尾以露锋收笔,颇似一位俊秀的武林高手在纸上舞着独孤九剑,飘逸而潇洒。

由于中山王器的出版字帖稀少,一本普通印刷质量的都能炒到三百多一本,覃父手里只有一本单的,要不是陈恪之学,他都舍不得拿出来翻。

陈恪之对他上手还算容易,两天下来基本上就掌握基本规律了。

夏天人容易困乏,覃父覃母有睡午觉的习惯,覃松雪上午写字累着了,也喜欢躺一会儿,赖在床上和陈恪之说话。

陈恪之精神好,睡不睡午觉都无所谓,覃松雪每回都拉着他硬躺下,他也会眯一下子。

这天,覃松雪吃了饭跑到陈家,偷偷摸摸拉了拉陈恪之的衣角。

“蝈蝈我要睡午觉。”

让陈恪之陪他。

陈恪之拿了本他爸买的过去了。

“嘘……”覃松雪神神秘秘的,走到他爸妈卧室门前听了听动静,确定他们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回来,把门带上了。

覃松雪压低声音,只剩下气流声:“蝈蝈,我在我爸爸的抽屉里头找到好多好多气球!”

陈恪之纳闷了:“气球?”

覃松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和里头一样的气球!夏雨吹的那个!”覃松雪说着掀开床垫,从里面摸出四五个深红色正方形的锡箔纸,上面写着四五行英文。

陈恪之:“……”

覃松雪全然不知他干了什么,自顾自地说着:“昨天我翻东西的时候翻到的,我还不晓得是什么咧,撕开看才发现是气球。后来我吹了一个,形状和夏雨吹滴那个是一样的咧!”

陈恪之:“……”

覃松雪喋喋不休:“夏雨讲他就是吹了个气球,然后他就有个弟弟啦,我把这些全部吹了,是不是会多好多个弟弟?那样我就可以当哥哥啦!”

陈恪之:“……”

覃松雪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夏雨他爸爸还锁抽屉,里面只有一个气球,我爸爸连抽屉都没锁,还在里面放了那么多个,肯定好想要好多弟弟……但是他又不告诉我,所以这件事肯定是秘密,必须要秘密进行!不能让我爸爸妈妈发现了!”覃松雪把小胖手放在陈恪之手上,一脸郑重,“蝈蝈,你帮我望风,我来吹气球!”

陈恪之嘴角抽搐。

这小痞子……真傻得好玩儿。

陈恪之比其他孩子早熟很多,第一次在家里翻出这玩意儿的时候不动声色,也没好奇撕开看,而是拿着词典把上面不认识的单词查了一遍。

全明白了。

如果师父睡醒了看到这小痞子在吹“气球”,会是什么表情?陈恪之想了想差点乐得笑出声。

覃松雪肺活量小,“气球”口子又大,半天才吹得起一个,脸憋气憋得通红通红的,像个小苹果。陈恪之忽然很想把他这副样子拍下来。

好不容易吹完一个,覃松雪深呼吸几口,提醒陈恪之:“蝈蝈你去看一下我爸爸妈妈起床了没有。”

“没事儿我听着动静呢,你吹你的。”吹这东西小痞子自己来就行了,让他陈恪之做这事儿……

认真做事的时候时间都过得很快,锡箔纸包装袋比较小,覃松雪攒巴攒巴把气球往回硬塞,弄了半天都没成功,做完一个差不多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我觉得夏雨他爸爸肯定晓得他吹过气球了……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没动过?”覃松雪为了密封锡箔纸特地拿来了胶布。

电影里拍的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年代?小三十年过去了,那包装什么的能一样吗?要不然马小军他爸能看不出来“气球”被他家倒霉孩子吹过?

覃松雪见完成了一个,休息几分钟又开始继续他的大业。

下午两点,覃父醒过来去客厅倒水喝。

陈恪之听到脚步声,故意没提醒他。

覃父走近了,覃松雪听到脚步声后手忙脚乱,“气球”脱手,瞬间瘪下去。

覃松雪情不自禁懊恼地“啊”了一声。

覃父走过覃松雪的小房间,听到动静又走了回来,推开门眯眼看他家熊孩子干吗这么一惊一乍的……

覃父职业病,眼睛有点近视,隔了几秒才看清床上的是什么。

待看清之后覃父惊怒交加,怒喝道:“覃松雪——!”

“有、有事啊?”覃松雪赶紧抓着罪证塞到身后。

覃父窘得耳尖都红了,偏还要装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兔崽子,老子揍死你!这个是你可以玩的吗!”

覃松雪大惊失色:“蝈蝈救命啊——!”

陈恪之面无表情茫然状,忍笑忍到内伤。

晚上覃松雪钻进陈恪之被窝,忿忿不平道:“哼,我爸爸讲‘气球’好危险,所以才包起来不准我玩,还讲这个‘气球’和夏雨玩的长得像,但是不一样!他最后还要我洗一个星期碗!真是烦死啦!我没得弟弟了!”

“弟弟有什么好?”陈恪之饶有兴致地问他。

“当蝈蝈好威风的,像你一样!”

陈恪之捏了捏他的脸。

“师父说得对,那个气球不是随便玩的,你长大就知道了。”

估计覃父是再也不敢随便放东西了。

覃松雪叹口气,忧郁道:“唉,你们总是讲我小,什么事情长大了就晓得嘞,不告诉我我怎么晓得嘛……”

“这个真不用教。”

覃松雪哼了一声,和陈恪之亲了个嘴靠着他睡了。

陈恪之习惯性地从背后抱着他,闻他身上的香皂味。

这一觉陈恪之睡得不太踏实。

平时极少做梦的他破天荒的梦到了覃松雪,而且内容……

陈恪之一大清早起来知道坏事了,说不准就是那几个倒霉“气球”给闹的,他才十二岁半啊,这也太早了点吧?书上都说了一般是十四到十六岁么……

开学得去问问同学,看他们第一回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遗精量比较多,陈恪之掀开被子一看,床单也脏了,浅黄色黏糊糊的一团,怪恶心的。他把睡得跟猪似的覃松雪往旁边推了推,用枕巾把弄脏的地方盖着,面无表情地拿着干净内裤去了浴室。

陈父已经起床刷牙了,见陈恪之拿内裤出来,懂了。

“你这是……”

“遗精了。”陈恪之漠然道。

陈父:“床单还干净?”

陈恪之:“我拿东西盖着了,球球没沾到。他还没起来,床单等下回来再洗。”然后补充道,“我自己洗。”

陈父知道他不好意思,又问:“做梦了吗?”

“……没。”陈恪之有些不自在,问道,“爸,我这时间是不是有些早了?”

“没事,你们现在的营养跟上了,发育得比较早……以后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就行了……”陈父用凉水往脸上搓了搓,然后道,“快去洗澡,等下子跑步。”

陈恪之进了浴室,摸摸人中两边。

他只剩胡子还没长了。

陈恪之跑完步又冲了个澡,把迷迷糊糊的覃松雪扛到洗脸池旁搓了把脸,捏着他的手刷牙,然后又带着他去了厨房吃包子。

直到覃松雪回他自己家都愣是没发现这事儿。

拆字基本上都是拆竖画和横画,把基本上能拆的字都拆了一遍后,陈恪之和覃松雪临摹的字从字形上看已经基本消除了误差,而且写得多的几个字不用看字帖都能背着临下来。

覃父说就得这样,今后才能融会贯通。

因为陈恪之年龄大一些,他训练的项目更多,包括背字帖。

“写字首先是模仿,然后再把适合自己的风格吸收,进行创作,所有的笔画你必须要融会贯通,信手拈来。所以模仿不是光拿着一本字帖,写得像就好,得把所有字的写法给背下来。”覃父把合上,“如果我把字帖盖上,你还能保证写得和之前一样吗?”

陈恪之沉默半晌:“能写个四五分。”

毕竟练了五六年了,千八百遍过去,脑子里有个大概印象。

“这个假期,把冯承素的的前三页背临下来,整本字帖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够不够?”

陈恪之没吭声。

他记忆力好,但没背过这个,没太大把握是否能胜任。

覃父又道:“我最多只能给你一年的时间。”

陈恪之已经说明白了他不会走职业书法的路,要想有所成就的话,覃松雪还可以稍微慢一点,但陈恪之耗不起了。

“要写好,只学冯承素的是不够的,褚遂良的也很不错。把冯承素的学好再看看褚遂良,看他们对王羲之字的理解有什么不同。我有本褚遂良的,等下你可以翻一翻。”

覃父说着拉开了大书柜,拿出一本有了些年头的字帖:“褚遂良学的就是王羲之,可以说是他学王羲之的全部精髓。王羲之的笔势,用墨浓淡,纸张……他临的还带了欧阳询的一点影子,字形更加方正锐利。看这里……柔和的地方又像虞世南。”

冯承素的就摆在旁边,翻开相同的一页,字形看起来差不多,但风格却十分迥异。冯承素的稍显温和,形似王羲之的风格一些。作为最接近原帖的神龙本,冯承素一生最出名成就的就是临摹,在其他方面没有太多建树。

“我希望你能突破他们两个的瓶颈,再糅合米芾,还有其他人的风格,写一幅你认为最能表现神韵的作品。”

陈恪之没吭声。

要做到这一点,何其难。

冯承素和褚遂良临摹的时候也许还有原迹可以对比,他只有王羲之的其他作品可以做参照。为了更好地了解王羲之,他还得去学卫夫人的行书。篆书也得学到大篆,才能表现出字的高古。

“写好了,那就是你参加省展的作品。”

第33章

通常规划两个孩子的未来时其他三个都不会在场,所以书桌就空了出来,覃父也有机会动笔练练。

到了覃父这个水平,就练习而言,临摹字帖已经不追求字形百分之百的像了,所以一本写得很快。

覃松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爸爸的笔。

如果问陈恪之他爸爸什么时候最帅,陈恪之肯定会说穿军装的时候,到了覃松雪这儿,他一准会答,爸爸写字的时候最帅。

不是刻章,不是画画,而是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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