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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历如绘——by喜乐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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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是一株莲花上的姐妹,像心有灵犀一样,妖女蓦然侧脸。不经意间四目相对,同时间俏皮地眨眨眼,同时间咧嘴一笑,又同时间默默无声说了句,“珍重。”

有生之年,得遇一知己,苍天不负。

后来的事情,云霄殿的大门紧闭,天华也不太知晓。

非要稍稍泄露的话,就是其间天界现异象,云霄殿顶的四方飞虹转动,旋转成圆,九天玄光势如破竹。

又弹指之间,飞虹复位,玄光平息。

这种异象不是唯一,也不是很多,每次紫檀香炉开盖就会如此。

之后,紫微帝君只身从云霄殿里走出来,缓而有力道,“妖魔已伏,众星归位。”在众仙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又很大家风范地乘风飞去。

罪仙台外,晴空万里,风平浪静,山川无限好。

第十四章

日落青山,天边像被打翻了的颜料,紫红一片。几滴红墨从云彩上渗漏下来,滴落在天华山上,不到片刻,整座青山都是渲染出来的橙红色。充斥在天华眼里的,就是这成片的紫红,成片的橙红,还有妖女瞳孔里成片的赤红。

满眼都是错综复杂的红色。

天华心中顿感烦乱,不快不慢的脚步变得匆忙,低着头一路疾走。

“天庭法令……”,如弹投湖,冷不丁耳边炸开一个声音。

“谁……”天华身子一震,收住脚,警惕地向四周环视:绿绿树林,柔柔风声,沉默仿佛长了刺深入他的每一根毛发里,全身的汗毛都在竖立着。

回应他的是万籁无声。

他定定神,又继续往前赶。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天庭法令……”,他不理,声音也不停歇,自顾自地说道,“不许私情,不许私欲,不许忤逆纲常,有违者,诛仙!……”

一盏茶的时间,那声音已经说完一千多页的《天庭律》。

再看天华,他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衣衫湿透。

慢慢走到天华宫的后花园,傍晚霞光暖暖地笼罩着自己心爱的小摇椅。精疲力竭地躺在里面,天已经渐渐发暗,天空上出现了几颗明明晦晦的星星,天华望了望,一低头就进入了梦乡。

天华又做了那个梦。

空荡荡的梦境,混混沌沌的白雾,依旧淡淡如许的口吻,“你去哪?”

“我还能再见你么?”

好像多了点什么。

他迷迷瞪瞪地寻找,浓重的雾,苍茫茫的雾,却挡不住雾里那双目似点漆的眼眸。

天华惊醒,水灵灵的大眼睛近在咫尺,隔着尖尖长长的喙,喙里面还夹着一笺信条。

好笑地拍拍它的头,那家伙好像被宠溺惯了,竟伸长了脖子往他的脸上蹭,在脖子上贴,最后还得寸进尺地叼住它的不放。天华被它搅得哭笑不得,心中暗骂那个带坏它的南灵真君,一边又轻弹下它的脑崩儿,低斥道,“瞎闹!”

话音里却是带笑的。

它有所感应的缩回头,高兴地扑棱着翅膀,黑白分明的羽毛舞动起来很是养眼。富有表现欲的丹顶鹤充分演尽它所有装乖卖萌的技能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身的只要职务,拟人地拿翅膀拍拍额头,无辜的大眼睛分明诉说着:我记性很差,这不怪我。

天华了解地摸摸它的脑袋。

丹顶鹤兴冲冲地递过它的信,天华接过,打开,清秀整洁的字迹铺在纸上:

“花期已至,还望君探”。

琉璃珠真的开花了……么?

小风经过,纸条掉在地上,被丹顶鹤看见,又叼起送回他的手心。

天华默然。

大概这就是宿命了,闭不过,躲不过,周周转转都是它。

天庭众神近来日子过得不太平顺。先有梅花仙子的案子惊动一方,后有破空出世的妖女搅得鸡飞狗跳,其间零零碎碎的杂事不断,与王母从西山回来的玉帝看见案堂上堆成雪山的业债勃然大怒,当夜拍床而起,誓要抓住元凶,以一儆百。

元凶?

从凌霄宝殿出来的小仙板着个脸,老气横秋地学着玉帝的话,“凡福祸,必有其根源。”

仙心慌慌。

天华刚踏上天庭,就感觉到一股来自其内部的凌厉。南天门口两位虎虎生威的天将,各持着一把八尺大刀,指指旁边,“灵君,还请先照一照。”

手指方向,托塔天王的照妖镜恭恭敬敬被请到一把花雕高脚椅上就座。

天华了然,走到照妖镜里,镜子里的人玉面青衫,插在脑后的骨簪有点歪斜,他动手摆摆,又微笑着走了回去。

“……”两位天将各退一步,打开南天门。

里面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低沉的气压在天庭盘旋,鸟儿不敢鸣,花儿不敢动,脚底下软绵绵的云彩色如黑墨。若是不注意,甚至还能踩到几个闷雷,离自己不远处,就有个小仙踩了一脚,面如土灰、黑发冲冠。

一如所料……

金光大道屋笙歌照常,几名仙女巧笑言兮地从院子里走出来,险险避开几道惊雷,春花般的美貌立马血色全无,吓得仓皇逃窜。

南灵家的院门总是常打开的,一到晚上,星星点点的壁灯像四散的烟火遍及了满园风景,摇曳到通宵达旦。无央夜,它是天庭里的指路灯,它是云海里的方向标。难怪,各位仙家都爱把它当做避难舒心的好去处。

不大不小的庭院,来的仙家一多,就显得有些小巧。

游游看看,走上游廊,寻了个人少的角落,红木花柱,金漆小字刻的是悱恻情诗,游廊下是流水落花,游鱼点点,红绿倒影,是风韵脱俗。走得乏了,刚要坐下,就见桥下的湖水映着一双盈盈的桃花眼,来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来了怎么不说?”

天华低眉,道,“我没看到你。”

南灵接着笑,“也是,人太多了。去我小院坐坐,如何?那里人少。”

天华面上有点犹豫。

南灵不改笑意,“那颗琉璃珠可是开花了,你可不要借此耍赖。”

天华无奈,“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那晚他在南灵脸上看见的笑容又浮现出来,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样,徐徐舒展开来,“我带你去。”说罢,就拽起他的手,大步往游廊深处拐。

天华眼睛落在他们相连的手掌上,沉吟几许,终是没有提醒。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那手攥得更紧了。

“金光大道屋”格局布置得巧妙,半大不小的地方,隔三差五就伫立着一座玲珑的亭台楼阁,刷得粉白的墙上嵌着镂空窗扇,隔着窗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的绿树红花,处处是小桥碧影,依依是错落有致。七拐八拐,恍恍惚惚地走过许多个桥,许多个楼阁,才在一个小小的院子前停下来。南灵轻轻推开木门,里面石桌石椅,居室一间,白墙绿瓦,与外面相差无几,除了在挨着木窗的位置搭了个大大的葡萄架,几串饱满的葡萄珠欲盖弥彰地用叶子挡着自己,叫人垂诞欲滴。

天华看得痴神。

“灵君爱吃葡萄么?眼下这季节刚好,要不要尝尝?”南灵微笑地开口。

“嗯,好……”拖沓绵长的声音,眼睛还在晃神。

南灵低笑,推着他的背往石桌那边走。

半推半就地坐在了石椅上,天华再回神时,一盘洗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已经摆在了他面前。南灵从石桌后面的屋子里拿了个木头匣子出来,放到桌上,见他还不动手,就近伸手剥了一颗,弯腰递到他嘴边,嬉笑道,“我倒不知灵君还有懒惰的时候。”

手抵着葡萄又近了一分,天华迫不得已张口,甘甜盈口,果然极品。

“如何?”南灵笑问,手又拿起盘子里一颗葡萄。南灵家的物什都是带点过犹不及的意思。这石桌也是如此,葡萄摆放的位置正是中央,从天华的角度来说,抬起胳膊恰合适不过,若想去拿盘子那边的葡萄,就有一些费力。说话间,南灵就落座在他对面,而这葡萄,却是他这边的,有意无意地,紧挨着刚才那颗。

天华只当是没瞧见,略略一笑,“很甜。”

南灵的指尖还沾着之前的葡萄汁,他也不管,继续剥起手里这颗,轻轻抛进口中,指尖仍意犹未尽地含在嘴里。

天华嘴角一弯,“我倒也不知道真君还有小孩子的时候。”

南灵也只当没听见,摇头轻叹道,“只是甜的过了。”

“天庭水甜云软,养出来的葡萄也像棉花糖般酥软味甜,吃得久了就有些腻人;凡间水又略淡日光也不及天庭的足,又欠点甜味……”

天华道,“你这口倒是叼得很。”

南灵突然不再答话,随手变出块手帕在木头匣子上一点一点地擦拭……彼此静默良久,静到能听见耳边吹过的风声是多少,久到天华数着自己吃下了二十颗葡萄,他才听见对面低低地笑了两声,继而道,“想是曾经有人为我种了一株葡萄树,我吃得可口,便再也不爱这世间其他葡萄了。”

桃花样的眼睛在黑夜里绽放得灿烂,满园的壁灯烛光加在一起都不及其半分美丽。

昔年,他也遇到过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

如出一辙。

“你是不是……”几日来的猜测呼之欲出,却又因几个天外来客的突然作坊,戛然而止。

青华帝君和青龙神君从院门外推门而入,青龙手里攥了个墨绿色的小酒壶,脸面微醺道,“在外面找了你们俩好久,原来躲在这儿了。”

青华在后面附和地微微笑,“他俩总是有点小秘密。”

天华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轻咳一声辩解,“真君新养了一盆花,我过来看看。”

青龙举起酒壶,小闷一口,脚步不稳地走过去,“赏花?我不感兴趣,不过这天庭里种葡萄的我倒是少见。”

然后,笑哈哈地一手撑着石桌,拿起几颗葡萄,嚼了嚼,笑不拢口地高举酒壶大赞,“好甜!”死性不改,无意间瞥见石桌上的木匣子,登时酒醒大半,“……这是个什么?”

南灵拍了拍匣子,笑得如沐春风,“是花。”

青龙狐疑地蹙眉,瞧瞧天华,又瞅瞅南灵,眨了眨眼睛,“天华后院里养了那么多花花草草,什么没有。能让他亲自来看的……依我说,你这木头里绝非一盆花那么简单。”

南灵赞许地点点头,“的确非寻常花。”

青龙一听,更是乐得开怀,眼睛里的小九九噼噼啪啪地闪烁,“见者有份,既然今天让我和青华撞上了,也说明我们与它有缘。真君,也就该让我们见识一下。”

南灵心底发笑,面上却端得沉稳,刻意沉声道,“既是如此,那也请神君帝君二位替本君保守秘密了。”

“好!”青龙答得痛快,两手相搓,跃跃欲试。

古木沉香的匣子打开,血红色的绸帕上托着一颗纷杂而亮丽的七彩琉璃珠,珠子通体布开若干道细致的裂纹,一根碧绿碧绿的长茎自里伸出,分出几道枝杈,绿色的叶子嫩得刺眼。伸到头,是一朵白花,纯白纯白的,淡雅如莲,清香如兰。

绝代风华。

“砰……”酒壶翻倒的声音,青龙神色恍惚扶起来,“哐……”又打翻一地葡萄。也不顾身上的污渍,气急败坏地揪起南灵的领口,额角青筋冒起,“南灵真君,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琉璃珠内一块指甲大的血块,像地下的泉眼,错杂的裂缝成股成股地渗出一股股血水。那红布,又哪里是红色的,分明是被那血水硬生生染成的颜色,叫人胆战心惊的血红色。

三百年的莲花,总是要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没有死而复生那么强大,也不具有时空那么神通广大,却也不简单,容颜永驻、绝处生花的本领绰绰有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有有心人暗中窥探。

初桃与南灵,各取所需。

话头要挑到三百年前,从精心布置得那场局开始。四处打听,偶然知道巫山里的莲花若能汲取上百年青山绿水的灵气,便出内丹,得此如得一宝,即便石头开花也不无可能。步步为营,“偶遇”初桃,设巧合,牵红线,散谣言,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大闹云霄殿。

内丹呢?三百年的相守,人丹早已相融。实现了愿望的初桃,秉持当年的约定,金箭一拔,心尖肉划胸而出,内丹皆在此。

以丹心血肉养花,再硬的石头也要开出花了。

初桃吃了千百颗人心,血腥味必然也是浓重的。纵然开出的花清香扑鼻,也瞒不住天庭里一个个修炼得比哮天犬还灵的鼻子。木闸一开,丹心现世,真相大白。

南灵轻笑着拨开青龙的手,目光直直地问,“这花好看么?”

“你知不知道这是要上诛仙台的啊……”青龙梗着脖子瞪他。

《天庭律》里的第一页第一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仙魔勾结,诛。

南灵笑着截口道,“好看么?”

“你……”

“好看么?”

周游四海的神君落败的叹口气,搜肠刮肚,才道出一句,“非常美。”

千古佳词成章成书,一“美”足矣。

南灵抱着木闸走向青华,“帝君,你看它如何?”

青华沉了口气,道,“琉璃开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期翼的目光流转到天华身上,天华微垂下头,又抬起,眼睛里平平淡淡地映着那朵白花,“我输了。”

“呵呵”,脸埋在木闸里低低地笑,半披半束把神情遮得模糊不清,“灵君还记得当日你我的约定么?”

天华淡淡道,“自是记得。”

想了想,又添道,“你想我做什么?”

把脸抬起,依旧是放荡不羁惯了的风流相,轻佻地掀掀眼皮上下打量一番,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看灵君总是这一身死板的衣服,不若换个样子吧。”

这要求简直低到了地府,天华心甚满意,问他,“你想要我变做什么?”

思索片刻,桃花眼里璀璀璨璨的,“飞禽走兽,污了灵君的身份;佳人美妇,灵君必定不肯;我也不难为灵君,白白净净的算命先生正适合。”

弯了弯眼睛,补充道,“扮,就要扮得像一点。”

闪烁的眼神,笑意深深。眼前这个人,站也笑,坐也笑,走也笑,说也笑,久而久之,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开心不开心。就像他的局,布得太深,每一句话现在听起来都像是带着别有深意。

天华念了个法诀,乌帽白衫,清雅绝伦。左手持把纸扇轻轻摇摆,脸上也轻轻笑着,“公子,可要算个卦?”

对方抬脚近前,腾出左手搭在他拿扇子的手上,肌肤想贴,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你看小爷的运势如何?”

天华垂眼,翻过对方的手掌托在手心里细细地看:武将的手多是不好看的,他更是,疤痕累累把手上重要的纹线截了个遍。右手的食指划过他的感情线,停在一处深重的岛纹上,慢悠悠地道,“我看你运势好得很,若得放且放,今后必是大顺。”

南灵收回手,笑了笑,道,“可惜我这块是个心结,想不开,放不下。”

“为什么?”天华问他,刚出口的声音却又极快地淹没在一片敲门声里。

“众神之王”的名号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盖上去的,纵然爱风月爱游迹,大事之上却总能在第一时间采取救急措施,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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