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大祭司看着她，点了点头：“我承认，神殿确实自私。就算是为了兽人种族的延续才召唤雌性，也确实是我们自私。无论是清醒着来到兽人世界，还是失忆来到兽人世界，这个世界对于雌性来说，都不适宜生存。或者说，对于所有的弱者而言，这都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可是，很遗憾，你无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王韵乌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
“因为——在你的世界，你已经死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神谕再现
在你的世界，你已经死了。
木屋内唯一的雌性似乎有些茫然。她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也无法理解这句话，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柔嫩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许，她也宁愿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句话，从来没有和冰雪城大祭司对过话，更从来没有踏进过这座屋子。
她的视线本能地避开了冰雪城年轻的大祭司，仿佛已经不能面对那张淡然的脸孔。但是，当目光掠过对面坐着的所有人的时候，她发现秦笙、卫瀚，甚至两只幼崽，似乎都并不觉得意外。他们的态度和表情已经透露出了某些她不愿意思考下去的事实和真相。于是，她猛地转过头，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身边的虎族兽人，手指的骨节因为太用力而泛起了白。
卫峙轻轻地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双手，望向大祭司：“您能解释一下这句话吗？”
大祭司平淡地回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才能来到这里。由于她死亡的时间有些长，记忆受到了损害，所以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亡。假如她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的生命法则也不会允许她继续活下去。而且，我们的召唤法阵目前是不可逆的。”
“您的意思是——”奥兰顿了顿，复杂、震惊的情绪让他现在的表情有些奇特，“所有的雌性，都是死亡之后才召唤到兽人世界的？她们在这个世界里重新获得了生命，回去自己的世界就会失去生命？”
“是的。”大祭司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我们暂时也没有办法送她们回去。”
木屋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卫峙和奥兰都在思考，而秦笙与卫瀚则成了旁观者。
“我不相信……”很轻很轻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默。王韵突然抬起头，鼓起她现在所拥有的全部勇气，再一次直视着大祭司的脸：“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大祭司阁下，我不相信神殿，我不相信你！神殿为了给自己的行为辩护，为了打消我们回家的愿望，为了让我们死心塌地留在这个世界里，当然可以说你们召唤的都是已死的人！”她说话的语速很快，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那并不是事实。“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隐瞒到现在？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不会相信你们！也不可能相信你们！！”
一连串的质疑和不信任，并没有让大祭司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他的回应仍然很平静：“很遗憾，我们保守这个秘密，是因为必须遵守上古流传下来的规则。至于那个时候为什么神殿不愿意说，可能主要是不想让大家知道雌性的来源，雌性的混乱和不接受也可能是原因之一。当然，现在这个规则明显已经不适宜了，我们确实应该开诚布公地告诉所有人。”
“嗯，现在大部分兽人其实都已经知道，雌性都不是在兽人世界长大的，而且不少人都不适应兽人世界。神殿早就没有了隐瞒雌性来源的必要，不如说得清楚一些。隐瞒反而让大家胡思乱想，以为神殿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秦笙接过话。他曾经想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神殿，现在正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其实，在不知道真相之前，我们也曾经怀疑过神殿的做法。”
“是啊，我们也以为神殿为了兽人的繁衍，确实掳掠了其他世界的雌性。站在兽人的角度，我们当然是受益者。没有雌性，兽人就会灭亡。但站在雌性的角度，她们是受害者。不想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想要回家，也是能够理解的。”卫瀚补充着，“那时候，我就想过，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想留下的就留下，想离开的就离开。”
“现在的问题在于，就算想离开，也暂时没有办法离开。”大祭司回答，“召唤阵是神灵留下来的，不能逆向送回。我们一代一代地研究了很多年，也从来不敢轻易地改变什么。至于贸然改变的结果，怪物雌性事件带来的伤害已经足够多了。”
“不要再编造这种拙劣的借口了！”王韵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她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了的焦躁不安，“我不相信这些！没有不可逆的召唤阵！也没有死亡重生！！”
“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年轻的大祭司摇了摇头，“这就是事实。如果你觉得我不可信，神殿不可信。你可以花些时间去找一找那些拥有全部记忆的雌性，问问她们的过去、现在，问问她们的想法。秦笙、卫瀚所知道的真相，就来源于这样一位雌性。”
“我母亲的记忆很完整，她是死后来到了这里。而且，她认为死亡的时间导致了雌性记忆的缺失。她希望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让雌性们都能够更清晰地思考。我想，这样的话，大家都更容易理性地做出选择，也更容易适应兽人世界。”秦笙看着对面脸色有些苍白的黑发雌性，直觉她现在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能够理解，一直把回家当作目标，甚至当作信仰的她，绝对不可能轻易地接受这个现实。因为一旦接受现实，就意味着她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也意味着她和家人、朋友的永别。“如果你想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不！我不相信你！”王韵喊了出来，猛地松开了抓住卫峙的手，站了起来。她直勾勾地望着黑豹族的兽耳兽人，乌黑的眼珠动了动，突然迸发出了光芒：“秦笙……是的，秦笙……我早就该想到的，你的名字，你们给小家伙们取的名字……你的母亲，是不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让我见见她！我要自己去问她！”
“不。”秦笙拒绝了。现在的王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险。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死亡重生，那么就算是秦笛来告诉她，她或许也仍然不愿意相信，仍然很可能迁怒。他不能让母亲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请你告诉我！我保证不会伤害她！她是我的老乡，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我需要和她见面！”也许因为太激动，也许因为太惊喜，也许因为太失落，王韵忍不住哭泣起来。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让她显得格外脆弱。
“用你的话来说，我不信任你。”秦笙再一次拒绝了。
“就算你拒绝，我们也能找到她。”卫峙冷冷地说。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卫瀚挑起眉，冷笑起来，“在冰雪城大祭司面前，威胁我们？”
“秦笙，我们都知道你的故乡在哪里。”奥兰劝着，“如果你实在很担心，可以请一位高级祭司一起去。怎么样？”
“我希望自己的家人不要和你们扯上任何关系。”秦笙丝毫不为所动。
“呵。想得真美。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又会悄悄地过去骚扰？说什么‘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谁相信你们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过去？和你们这群人扯上关系，这一辈子都别想甩开了。”卫瀚哼了一声，继续开嘲讽。
秦白和卫橙看着对峙的大人们，眨了眨眼睛，跃跃欲试地想要跳起来帮忙。大祭司冲着他们笑了笑，摇了摇头：“在幼崽们面前，克制一点。王韵，你不用去见那位雌性，有一个人，一直等着见你。在你走出神殿的时候，他就给过你神谕，让你去白云城找他，不过你没有去。十几年了，他一直在白云城神殿等着你。也只有他，能解答你所有的疑问。或许，也能回应你的愿望。”
“神谕？”王韵哽咽着重复，她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是的，一个迟了十几年的神谕。当初你忘记了它，所以失去了得到真相的机会。现在，你可以选择继续忘记它，或者——实现它。”
王韵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擦着眼泪，认真地思考起来。卫峙和奥兰对视了一眼，保持了静默，仿佛不论她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他们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下去。
神谕？白云城？秦笙也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神谕。同样是去白云城神殿，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他尝试着问：“我的神谕，也是这个人给的？”
“是的。他是白云城神殿大祭司，是十位大祭司之首。他的修行是最深的，也是最容易和神灵沟通的人。所有的神谕，都是出自他的意愿，或者说，出自他所感受到的神灵的意愿。我想，他很期待见到你们。”说起那位白云城神殿大祭司，冰雪城大祭司微微地笑起来，“我今天请你们过来，也是想鼓励你们早点去白云城。不论你想问什么，想说什么，期待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告诉他，都可以和他讨论。”
第二百二十八章：冰城休憩
走出神殿入口的小冰屋之后，已经是晚上了。一家四口排排站在冰屋门口，动作一致地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来。冒着暴风雪连续赶路的压力和疲惫，已经随着冰雪城大祭司给他们的祝福而远去了。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他们完全恢复了自由。再也没有在旁边暗暗窥伺的人，再也没有被软禁被威胁的阴影，也没有了剪除某些势力的额外责任。他们现在只是背负着神谕的旅行者，仅此而已。
“阿笙，我饿了，想吃虾肉丸。”小狐狸秦白摸着已经饿扁的肚皮，强烈地表达着对于虾肉丸的执念。
“嗯，现在就回旅店吃晚饭。”秦笙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有没有虾肉丸，还得看旅店有没有鲜虾。”小狮子卫橙很认真地接过话，“你放心好了。就算没有，以后我们自己去钓虾，我做给你吃。”
“哼，我要吃阿笙做的。”秦白皱了皱小鼻子，撅起嘴补充。
“嗯哼，就凭你，还敢挑三拣四？”卫瀚捏起他的鼻尖晃了晃，“等春天来了，你们俩就自己捕猎自己做饭自己吃。”
对于秦白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噩耗。但是，他也知道，无论他再怎么不愿意，大家长做的决定都不会改变。于是，他扁了扁嘴巴，拉住秦笙的手用力地摇了摇，撒起娇来：“阿笙，春天之前，我一定要吃你做的虾肉丸。”
“好。”秦笙答应得很爽快，小狐狸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顿时满足了。
夜晚的冰雪城里格外寒冷，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影。寒风卷起蓬软的雪花，洋洋洒洒地抛开，落在行人们身上。一家人就这样迎着风雪，慢慢地朝着旅店走去。还没有走到门口，厚重的兽皮门帘已经掀了起来，待客兽人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欢迎回来。饿了吗？晚饭马上就准备好了。”
“有虾肉丸吗？”秦白睁大了蔚蓝色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当然，新鲜的虾肉已经送过来了，我特地请厨房给你们留了一大份呢。”
“太好啦！阿橙！我们走！我们走！”
两只幼崽手牵着手跑进了通道里，两位家长落在了后面。
秦笙再一次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待客兽人。他一直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而现在，他终于想到了什么：“谢谢你的细心。”卫瀚注意到他的眼神，于是也认真地看向了这个本来他并没有太在意的兽人：“我是风雨城区域罕尔草原虎族部落的兽人卫瀚，这是我的伴侣黑豹族兽人秦笙。两只小家伙是白狐族秦白、狮族卫橙，还有只竹叶青蛇族的秦碧正在冬眠。请问，你是哪个部族的？”
待客兽人望着他们，笑容更深了：“抱歉，我一直想找机会自我介绍。我是冰雪城区域高山白狐族的兽人，我叫亚希。”
“亚希……你和亚叶是？”秦笙其实并不想提起这个名字。亚叶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亚希看起来却是个很不错的兽人。
“亚叶是我的堂哥。”亚希回答，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了，“第一次看到阿白，我就知道他是亚叶的孩子。可是，我没想到，亚叶为了他的雌性，不仅抛弃了族人，居然也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他现在、以后都会是我们的幼崽，和亚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卫瀚说，礼节性地点点头，“你可以放心，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兽人。”
“我知道，我知道。”亚希有些犹豫，“不过，我还是想向两位提出一个请求。”
秦笙已经预感到了他想要说什么：“请说。”
“我……我很想带阿白去高山白狐族看看。他在外面出生，从来没有回过故乡……我觉得……应该让他看看，也应该让他知道，其实白狐族的大家，都会很爱他。”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秦笙想了想，答应了，“不过，我想找机会和他说，让他来决定。”秦白确实是他们家的幼崽，是他和卫瀚的儿子。可是，他也是白狐族的兽人。白狐族对他来说，不应该仅仅是一个名称，而应该是更具体的形象——有漂亮的景色，有温暖的人们，有玩耍游戏的回忆。只有这样，作为白狐族兽人的秦白，才是完整的。
“谢谢！”亚希充满了感激。
第二天，亚希仍然早早地在门外等着，又一次满足了小狐狸秦白要吃虾肉丸的执念。怎么吃虾肉丸都吃不腻的小狐狸心情非常好，两只手各举着一串虾肉丸，自己吃掉一颗，然后还随机地给小狮子、小家长、大家长投喂。当他看见一直站在门边微笑的亚希之后，蹬蹬蹬地跑了过去，踮起脚尖，伸长了小胖手：“亚希叔叔，你也尝尝！”
亚希的眼睛微微地红了，就着他的手咬下了一颗虾肉丸，认真地咀嚼了很久：“真的很好吃，谢谢你。”
“嘿嘿！不客气啦！亚希叔叔，今天你要带我们去玩吗？”
“嗯，你想玩什么？”
“只要好玩，什么都想玩！”
“那我就带你们去附近的冰场，可以坐雪橇、溜冰。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冰雕，你们还可以玩捉迷藏、溜滑梯。”
“听起来很好玩！”
“嗯，附近很多部落的幼崽都喜欢那里。”
卫瀚看着两人愉快地说着话，心情略有点复杂。眼看着有人讨好自家幼崽，成功地获得了自家幼崽的好感，而且还要把幼崽“拐”进他们部落里，作为家长，心里难免有点酸酸的。“阿白这个小吃货，太没有警戒心了。什么虾肉丸、牛肉丸，只要有吃的就能摇尾巴！”
“你不觉得，他们有点像你和阿岭叔？”秦笙反而很淡定。
“……”卫瀚无法否认，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以后要好好教教那个小吃货，别因为有好吃的就轻易相信别人。”
“阿白和阿橙都很敏锐，你放心。”秦笙不咸不淡地安慰他。小家伙们对于善意和恶意的感受，往往比大人更准确。而且，某只大吃货根本没有任何立场说这种话。当初是谁因为好吃的就跟定了他不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