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简朴的老头剧烈地干咳几声，杵着拐杖慢腾腾地撇了梵祯一眼，面色迟疑地看向站在身旁的彦龙，似乎很是怀疑地指着身穿古色长服的美青年，沙哑道，“你说的人就是他？”
“没错，就是他，我提到的专门吃这行饭的朋友，咱们一起去菜地谈谈怎么样？”乐于助人的彦龙经常给人一种憨厚的朴实感，比起容貌出众的梵祯更容易获得老人的信任，他一发话，白胡子老头立即同意了他们的要求，艰难地杵着拐杖走向身后扣着白色屋顶的建筑。
苏小北很有眼色的马上凑过去，伸出手扶住老头颤巍巍的身体，“大爷，前面路不好走，我扶您过去。”在这种情况下，面冷心热的人一向吃亏，要是什么事都要靠彦龙来沟通，那梵祯的处境就太被动了。
“你晕机那么难受，还是我来吧。”几乎同时伸出手的梵祯对苏小北使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去休息。
几乎是抱着白希辰走路的彦龙闻言立刻附和道，“小北你身体不舒服，就让梵祯来吧，反正没多远。”
一直颤悠悠走路的老头主动撤回被苏小北扶着的手臂，哀叹道，“人老了做啥都不方便，还偏偏赶上这样一摊子事。”
听出老人家言语间的怨念，苏小北微蹙起眉，抬头望眼周围荒芜颓败的景象，连绵的残破废墟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急速飞行三个小时到达的边陲村落，穷困的程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村里这是要拆迁？”
“唉。”白发苍苍的老头重重叹口气，指着被拆到一半的残垣断壁道，“说来都是糟心事，本来我们村的境遇还挺好，可用的土地也比周围其他村落要多一些，吃饱饭完全不是问题，谁知政府竟然决定扩建二层平台的面积，不仅把村里的可用土壤全部收走，还让我们搬到更荒凉的东边去住，我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为了守住这片黄瓜地，只好等所有人都搬完再走。”
二层平台……苏小北脑中立即浮现出在殷睿家看到的那则新闻，瞄眼和白希辰说笑的彦龙，奇怪道，“我好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按理说这个村子如此偏僻，又离他们居住的地方相隔甚远，蔬菜买卖的消息又相对闭塞，彦龙是怎么知道的？
“彦龙哥哥是情报专家，想找个信息能难到哪儿去？”挂在红发男人手臂上的少年一脸自豪地做出解答，语气中满满的崇拜之情引来彦龙一阵大笑，心情愉快的男人进一步为苏小北解惑道，“其实就是利用交易行的信息找点漏洞，没你们想的那么玄乎。”
26.天上掉馅饼的交易
闻言梵祯一言不发地抿紧唇，言归正传道，“老人家，你打算怎么出清？是包地还是按斤算？”
“先验验货再说吧。”一谈到关于钱的问题，老头立即谨慎起来，打开特殊材料搭建的温室大门，带着一行人走进去，动作熟练地点开照明灯，宝贝道，“不瞒你说，我这批黄瓜先前已经联络过两个买家，不过压价太低都没谈成，你们先看看检测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就直接给个数，这块地马上就要挂牌转手了，我岁数大，也不想继续折腾。”
苏小北一进门，就被眼前整片的瓜藤勾得移不开眼，老头菜地的大小和自己空间的菜园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人家有能力栽种了满园的黄瓜，而他只有两排大白菜，一想到自己空出来的一大半土地，苏小北就觉得无比遗憾，太浪费了！要是也能种满蔬菜，估计他很快就能够“翻身农奴把歌唱”，摆脱现在的穷苦状态。
黄瓜很新鲜，果实也很丰厚，苏小北迅速从瓜藤底部摘下一根，送到梵祯面前，按照老规矩先用随身带来的检测工具化验一下，确认各项指标都合格以后，买卖双方才开始正式谈价钱。
“能有多少？”已经充分信任员工眼光的梵祯低头小声问。
盯着检测标签上慢慢变化的色彩，苏小北心算了一下，压低声线道，“保守说能有个三、四十斤，这菜地不是刚开园的，那老头的话有水分。”
看来清场这个词用的很准确，心中有了底牌的梵祯笑着看向神色严肃的老头，报价道，“老伯，你这块地我看了一下，最多也就二十万的量，你看看价钱能不能接受。”
“二十万？”老头胡子一翘，眼一瞪，冷脸高声道，“太低，至少三十万，少一分就走人。”
梵祯不甘示弱，张口道，“二十二万！”
老头喊的很坚决，“二十八！”
梵祯皱眉，“二十四！”
老头：“二十六！”
梵祯：“二十四！”
老头：“二十二！”
梵祯：“成交！”
老头：“哎呦！”
目瞪口呆地看着用吵架速度谈完生意的一老一少，苏小北撇撇嘴角，很是同情地看着一脸悔恨的老头，他收菜次数虽然不多，但撞见自己往坑里跳的还真是头一份，唉！
“不卖了！不卖了！”由于自己失误而没卖上高价菜，心头不爽的老头干脆耍起了无赖，直接杵着拐杖往正要去摘菜的梵祯面前一拦，挺直腰板红着脸吆喝道。
梵祯心平气和地看着出尔反尔的老头，把手往身后一背，好说好商量道，“您看现在天越发冷了，想要继续维持这块地需要投入更多的本钱，您多拖延一天就要多付一天的取暖费，折算下来也赚不到多少，如果您真觉得价钱太低，我再给您加一万。”
扁扁嘴，白胡子老头似乎有了点妥协的意思，不过却还是没有让开路，依然纹丝不动地挡在梵祯身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你再加五万，我把这块地直到拍卖前的使用权也都交给你。”
这可真是个求之不得的好事！惊讶地看眼老头，苏小北赶忙将视线投向自家老板，按照瓜藤的长势来看，完全还能再够收获一次，抛去这些不说，最难得的是瓜种！根据他刚才查看的结果，只要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瓜藤底端的老黄瓜就差不多可以长成种子了，对于现在“求种若渴”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砸馅饼的好事。
身为老板的梵祯听到话后也是喜得一怔，不过商业经验丰富的他马上冷静下来，在脑中飞快地把白胡子老头的话重新思考了一遍，客套道，“刚才听您说这块地即将要挂牌出售，我想交易行很快会来验收吧？”按照行内规矩，只要私人土地一旦开始正式挂牌转卖，那么政府就会派人来进行登记保护，说白了就是对土壤的质量和面积进行重新核实，在这期间，土地上的一切作物都要被清空，只怕他们付完这笔钱，却没机会去捞实惠。
“哼！”老头颇为不屑地抖抖胡子，用拐杖重重敲敲地面，撇头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反正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听完话，心动不已的苏小北第一个摇了头，语气委婉道，“即使如此风险也还是很大，大爷你们村子都被拆成废墟了，就算你把地留给我们，但等你一走，也没人帮我们继续照料黄瓜，估计都不用等到政府来，这片黄瓜藤就要枯萎了。”
察觉出苏小北这番话用意的梵祯很及时的向员工投去赞赏的一瞥，附和道，“确实很麻烦，路途太远，我们人手又不足，您又急着搬家出让土地，这一来二去，对我们实在太不利了。”除非是没有登记在册的黑地，否则一旦挂牌，政府会第一时间前来验收，看这块地的规模，应该是有正规编号的地，就算他们贪一时便宜买了来，也只能是白砸钱罢了。
前一刻还气势十足的老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重新驼起背深深叹口气，很是伤感的缓缓道，“说实话，要不是整个村子都要拆走，我是绝对舍不得卖出这块地的，种了好多年，这批黄瓜是最后一次了，本来我种子是没打算继续留的，可是又舍不得……”
“大爷，要不然再给我们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吧。”一直没参与生意讨论的彦龙突然插话，笑呵呵和与老头打起商量。
不满地把眼一瞪，老头精明道，“我可没那个精力跟你扯这个，爱要不要！”
五万块对于现在的苏小北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字，就是算上上个月的工资，他的银行账户里统共也就这么点存款，不过黄瓜种子对他来说实在诱惑太大，尽管大脑中的理性神经一直在不停地敲打警告，但他还是屈服在了感性层面，“大爷，五万块实在太贵了，要不然您算便宜点吧？三万怎么样？”
“没门！”老头想都不想地果断回绝。
看眼满脸渴望的苏小北，一贯客观理智的老板皱紧眉，接话道，“五万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说。”一听对方老板松了口，老头立即喜笑颜开地摆出一切好商量的态度，回答得十分迅速。
瞄眼四周的黄瓜藤，梵祯道，“自我正式接管黄瓜田起十五日内，你不能出售土地，并且要继续照顾瓜田，当然，这期间瓜田消耗的一切费用由我承担，怎么样？”
“唔……”老头听完要求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妥协性地慢慢点点头，指着前方的瓜藤道，“好吧，谁叫我舍不得这些孩子呢，唉。”种了好多年地，要说没有感情那绝对是假的，不过眼看自己岁数一天比一天大，又赶上迁村，他实在是折腾不起，好在这里离自己搬去的地方比较近，一天抽个把小时来照顾一下也不费什么劲儿。
生意谈成之后的手续自然办的无比顺利，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梵祯当即掏出电子支票，往老头的账户上打了一笔钱，双方签订完简短的电子合同后便开始正式收割果实。
人多干起活来也快，一个小时后，苏小北满意地盯着自己脚边满满的大口袋，对正在确认最终合同款项的梵祯汇报道，“除了留作种子的黄瓜，其他的已经全部清理完毕，请老板验收。”
对这个成果非常满意的梵祯点点头，大手一挥道，“打道回府！”
坐在飞行器上的一行人带着丰收的喜悦离开村子，在途径二层平台的行政区时，坐在前排的白希辰突然道，“彦龙哥哥，我想起有些手续还没办，你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好了。”
“哦，好的。”很了解对方家里情况的彦龙没有过问太多，直接找了个地方将人送下机，关心地嘱咐道，“路上小心，早点回家。”要不是拉着一机舱的“违禁货物”，他就直接陪对方去办手续了，折腾一整天，估计小家伙也挺累的。
27.梦言成真
可算走了，目送白希辰离去的苏小北长松口气，顿感整个飞行器的气氛都松弛了不少，有那么个爱耍手段挑拨离间的家伙在，想图个清静都难，放松精神之后，他瞄眼身旁一脸深沉的老板，心情顿时又沉重了许多。
“你还挺会照顾人的。”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梵祯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划过一丝苦涩，感慨道。
重新操控方向杠杆的彦龙大声一笑，爽朗道，“其实在遇见他之前，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优点，不过也不知怎的，一看到那小家伙，我的心就跟吊着的水桶似的，七上八下乱响，哈哈，估计是上辈子欠他的。”
“呵呵。”半垂下头，梵祯幽幽地闭上眼，沉思了好久才重新抬起头，柔声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和我说的话吗？”还是个孩子的他被哥哥紧紧的抱在怀里，两个人坐在彦龙家破旧的铁床上，看着那个和他们年岁差不多的强壮男孩，一脸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一定会保护他们，不再让他们受欺负，到时候三个人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将飞行器行驶到预定轨道，彦龙腾出手之后转过身，憨厚地看向梵祯，笑呵呵道，“那是对你们兄弟说的，可不是单独对你，再说那时候都是小孩子，说的话又算不作数。”
闻言梵祯面色一怔，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红发男人，艰难地勾起唇角微微点点头，沉沉地低声道，“也对，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那是他们兄弟最艰难的日子，身为雌性的生父经不住长年累月的劳累而离世，还在上学的兄弟俩经常遭受酒鬼父亲的打骂，每次放学回家，只要一看到父亲醉醺醺的身影，他们就总会躲到彦龙家里去避难，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彦龙对哥哥的感情，直到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父亲想要卖掉老宅，逼哥哥进火坑……
哥哥为他离开后，这个外表大咧咧的男人虽然从未责怪过他，但心里恐怕早已不会再把他当成疼爱的弟弟来看待。
“唔。”感受到机舱内过于凝重的气氛，苏小北捂着又开始难受的胃，强打起精神道，“老板，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如果去掉缴纳的土地使用费，那个大爷一年下来也没多大赚头啊？”土地的使用费是根据土壤质量来计算的，一年一交，通常普通级土壤的收费大概是两万一平方，不过这类土地是比较贫瘠的，很难有好收成。
略显狡猾地瞥眼苏小北，梵祯满面了然的开口，“要是完全按照规矩办的话确实如此，不过一般遇见这种情况，大家也都会心照不宣地采取些对策，通常情况下，都是找一块面积比较小的正规土地，把所收获的产品利用那块地的编号走正规渠道出手，这样手里这块黑地的劳动成果就被洗白了。”
“原来如此。”苏小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继续道，“怪不得那个大爷会找上我们，他们村子因为拆迁，能用的挂牌土地都被移走了，所以他只能把收获的产品走其他渠道卖出去，不过这么说来，他那块地也是黑的喽。”
梵祯摇摇头，在脑子算了遍账，推测道，“一半一半吧。”
“唉！所以最后才轮到让我们去收尾，这个老头真狡猾。”想通里面关窍的苏小北皱紧眉，颇为感慨地叹口气，每块地的最高产量是有额度的，就算老头可以把黑地的产品打着正规土地的编号出卖，但数额也不能太过夸张，因此再卖掉两批之后，他就把其他无法正常卖出的产品交到了黑市商人手里。
通过聊天转移晕机注意力的苏小北艰难地熬到家门口，面如纸色的他难受得连起身都很费劲儿，只能等跳出机门的梵祯出手相扶。
轻轻拍拍苏小北的后背，扶着人的梵祯担心问，“好点没有？”
虚弱的点下头，苏小北看眼扛着一口袋黄瓜的彦龙，推开老板搀扶自己的手，要强道，“不用扶我，我没事，你快点去开门。”形象如此招摇的彦龙再背着一大袋同样招摇的黄瓜，站在本就招摇的院门口，这绝对是没事找事的节凑。
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聊天，梵祯飞快打开房门，闪身让扛着袋子的彦龙第一个进去，而后再继续搀扶着苏小北往里走，嘱咐道，“今天辛苦了一天，你直接回去休息就好，其他的事情我来做。”
已经没有力气推辞的苏小北当即感激地道声谢，捂着胃慢慢挪回后院，满面痛苦地垂着头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然后就听到一句足以吓掉魂的问候，“你回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震惊地飞快抬起头，脸色由白变靑的苏小北瞪圆眼，像见鬼般指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颤抖地吞吐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梦的预言能力这么强大，他昨晚刚刚梦见的人，今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这也太神了！
“主人，都是阿蒙的错。”垂着呆毛的机器人，没精打采地从殷睿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像呈献贡品似的颤悠悠举起一个小型的多用联络器，沮丧道，“阿蒙不应该乱捡东西，还隐瞒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