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爷默默看着，心道：没想到刺猬的祖先是属狗的。
两人没什么话好说，杨大爷原本是很擅长活跃气氛的，但对着尼海不怎么搭理的面容也始终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于是二人就各自占了交易行门口的两个位置，挨得不近却也不远，各自发呆走神。
又过了一会儿，尼海突然道：“姚辉为什么要跟着宇宙？”
杨大爷随口敷衍，“大概看对眼了。”
尼海抬头，眉头挑起，“真的？”
“啊……”杨大爷的目光从刚路过的小美女身上收回来，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口水，回神道：“啊！我随便说的，你别当真，他们是……呃……也是新手村认识的。”
“姚辉不是随便和人组队的性格。”尼海很是一针见血。
“那我也不清楚。”杨大爷耸肩，“或许只是他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吗？尼海眯眼，表情像是若有所思。杨大爷好奇打量他，“你呢？感觉你好像认识宇宙大奶？”
这话说起来略古怪，就杨大爷自己的角度来说，他和何景是认识很久的，自然知道这人从未出现在何景身边过，如果对方认识，那就很可能是认识曾经的“星河”；可如果杨大爷是站在一个新朋友的角度来说，自己并不一定了解何景，但从之前的互动里也能看出二人之前并不认识，那么问出这个问题就相当奇怪了。
好在尼海并没有深究，闻言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我们不认识。”
杨大爷皱起眉，想起之前尼海看何景的眼神，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会问出那种奇怪的问题了。
实在是因为这人无论神态语气，都给人一种“两人已经认识许久”的错觉。
杨大爷虽然平日不靠谱不着调，但紧要关头却很是靠得住。他此时就多了一个心眼儿，打算一会儿遇到何景给他提个醒——这个叫尼海的暗夜炼金术师，似乎哪里怪怪的。
而另一边，何景正一脸囧样的被姚辉抱在马上，两人一起骑着乌骓慢条斯理在阳光大盛的欧瑞拉主城散步。
红黑的石砖路被马蹄踏出清脆的咯哒声，他们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两边灰色的三层小楼依次并排，后窗口上挂着的盆栽垂下深绿色的枝桠，上头还开了紫色的淡雅小花。
挂着木质雕刻牌的酒吧门口放着几只空酒桶，紧闭的房门和拉上窗帘的窗户都透出一种神秘感，引得人想要知道它夜晚开张时是什么模样。
姚辉难得多说了一些话，为他介绍欧瑞拉主城的各个巷子角落那些不为人知的趣事。
“这里有个NρC酒鬼，每周二晚上11点会出现，如果他找你讨钱你可以选择揍他或者不理他。”
何景来了点兴趣，“选揍他会怎么样？”
“他会让你等着瞧，然后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欧瑞拉所有酒吧的黑名单里，这个状态会持续一星期。”
何景无语地看他，“他是主城所有酒吧的VIP客户？”
“城内最大酒厂的老板娘是他妻子。”姚辉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微微勾了勾嘴角，“如果你选择不理他，他会继续缠着你，下场是被找他的妻子拖回家去，为了答谢你没有随便给他钱，你会得到一些奖赏。”
“不会是一大堆酒吧？”
“奖赏是随机的。”姚辉耸耸肩，“我得到过一枚增加精神的蓝色戒指，属性不是特别好，适合40级以内的玩家用，但是它的附带名字很有纪念意义。”
“哦？”
“戒指叫‘善’，注释是不盲目为善，善也可成恶。”姚辉催马出了小巷，残留的酒香气息逐渐从风里淡去，热闹的街市上是一派和睦融融，“注释的最下头会刻上你的名字。”
“那是挺有纪念意义的。”何景想了想，“虽然意义不大。”
“有很多人专门来做这个任务，知道为什么吗？”姚辉低头看他。
“不知道。”
“因为这是一枚对戒，和‘善’相对的是一枚‘恶’戒。”
他们说着话，又重新绕回了交易行门口。杨小如和尼海都不见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你有吗？”何景从马上下来，问他。
“有，不过‘善’被我送人了，‘恶’我自己留着。”
何景一愣，顿时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姚辉并不是对这些小玩意儿执着的人，也不会平白拿去送人，他若是觉得毫无价值就会丢弃，虽说是有纪念意义的“对戒”，但……能给予对戒的对象在哪里？
他可没听说姚辉有意中人。难不成真和报道上说的一样，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何景眨巴眨巴眼，猛然露出一个猥琐地笑容，鬼鬼祟祟凑近过去，伸手攀住男人肩膀。
姚辉挑眉，微微侧头看了看他的手。
何景恍若未觉，压低声音，“我知道了，其实你来新服找人是假，拿这件事当挡箭牌和你的意中人相见才是真吧？”
姚辉没说话，只是看着何景的眼睛，仿佛安静地欣赏起了什么。
何景继续道：“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为了找个人专程跑来这里，我知道你，四服的黎夜，牛逼人物！”何景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挤挤眼，裂开嘴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笑着道：“那么牛的名号和装备，还得了那么多奖项，怎么可能为了找个人就丢到一边。老实招了吧，是不是不能被媒体发现的人？是哪家千金大小姐，还是平凡上班女郎？哦！我知道了！是个家境不富裕，却特别励志向上的好姑娘！你与她在游戏里狭路相逢……不对，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然后想尽办法和她在一起，但她为了不影响你的名声跑掉了，于是你追了过来！电视里都这么演！”
姚辉：“……”
何景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响应，忍不住抬眼看他，“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就跟我说说怎么了？”
姚辉摇头，无奈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
“啊，我不仅想象力丰富我创造力也很不错……”何景一顿，眼睛眯起来，“你以前……？”
“宇宙哥！战魂哥！”不远处几个姑娘嘻嘻哈哈走了过来，打断了二人开始变得诡异的谈话。
妖月微微伸手递过一个小包袱，“战魂哥，刚才在商城看到的，挺适合你的……”她顿了顿，大概是被姚辉的冷眼看怕了，怕他又一口拒绝，话到嘴边突然转了方向，将手中包袱囫囵塞进了何景怀里，匆匆道：“我觉得你可能会用得上！”
说完像摸着什么烫手东西似的，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何景莫名其妙被塞了东西，还在纳闷：你送他东西，往我这儿塞？这是眼神儿有多不好？
但随后他就反应过来了，看妖月微微尴尬的表情，叹气，只得将东西转手交给姚辉。
“人家一番好意，拿着吧。”
姚辉脸色冷硬，但对于何景递过来的东西却没有拒绝，略微顿了一下便收了下来。
“谢了。”薄唇吐出两个字。
妖月微微心头一喜，正要说不客气却听男人接着道：“下回在没问清楚当事人需求的情况下，不要擅自做主。”
“……”
何景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可能真是异想天开。
就这种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
第23章
姚辉是不会去考虑自己有多受欢迎的，至少在眼下看来，他并没有将“自己受欢迎”和“能找到幸福伴侣”联系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姚辉看人的准则比起外表，竟是更看重内在的——这对于习惯了向来是美人如云的世界里的人是很难得的。
在他的眼里，所有人的外貌基本模糊成一团，只有性格、态度、内在修养反而成为了每一个人独特的标签。好比说杨小如，平日看起来不着调不靠谱甚至有些胆小，但他有真材实料，脑子聪明灵活，对事对人都不会斤斤计较，有容人之量肯吃亏的人通常朋友很多，而且待他真心的朋友还不会少，也就是说，他的交际面和人际关系非常广；又好比说广告部经营科的女经理，人过了四十岁还没结婚，没孩子听说身边男人也不固定，她长得并不多么漂亮，要说气质也远不如网络运营科的美女们那么出众，但姚辉就是愿意用她，不为别的，整个广告部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当然，对付合作商的手段也从不用旧的，脑子里的念头一个赛一个的新潮独特。
人类总是习惯于接受第一印象，甚至连对人对事的态度也会被身处环境所影响。在姚辉的身边，俊帅潇洒的公子爷，从小因学习各种礼仪，见惯了大世面而处变不惊，气质优秀的大小姐多不胜数，照理说，姚辉应该也同他们一样，对于一个人的气质、样貌、穿着和行为方式有很强的分辨力，在极短的时间能看出对方习惯处于社会的什么位置，从而轻易抓住一个人的把柄和弱点。但姚辉偏偏就不是这样的人。
对于姚家人来说，一个人的出生环境容易影响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初定义和印象，但后天的培养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对事不对人，遇事不凭表面印象下判断，时刻保持理智、公正公平的心态——你永远不知道和你说话的人下一刻会遭遇什么，或许，他就是下一个能为你带来好运的人。
就算心里算盘打得再响，不要轻易表露出来，也不要轻易与人言说。
尤其，不要让人轻易看到你脆弱的样子。
这是姚家的家训，身为姚家三代单传独子，姚辉被头上长辈从小耳提命面，就算曾经有过叛逆期，思维方式也早就有了一种固定模式——不得不承认，他早已被家人培养成了他们想看到的样子。
姚家从祖上开始就一直为官，仕途算是平顺，中途出过几代有名将士和官员，后来慢慢脱离政治，下海经商，因为靠着曾经的人脉关系，一路走来不算特别平坦却也没遇到大风大浪。
到了姚辉爷爷那一代，生意已经如火如荼，从父亲一代又新起了全息网游，连带世界的资源产能也发生了改革变化。人类为了寻求长久的生存环境，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姚辉父亲遵老太爷之命与OL公司达成了协议，作为亚洲运营商之一取得了巨大的收益成果。
虽然表面看上去公司蒸蒸日上，未来也是一片光明，可只有姚辉自己知道，姚家企业已经进入了瓶颈期。
当然，这些从他的言语行为上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
姚辉从大学毕业到进入公司逐渐接手工作，其中时间也不过短短几年，可他处事的方式方法与他的年龄格格不入，仿佛已经在商城摸爬滚打了几十年。
而有的人，就好像永远都长不大，永远一副乐呵呵天塌下来有个儿高人顶着的乐观念头。
而这个“有的人”此时正和杨小如十分幼稚地玩你追我赶游戏。
“不要跑！”何景手里抱了只一脸狰狞样的浣熊，高高举着人家圆乎乎的身体力求将它尖尖长长的爪子挂到杨小如的背上。
杨小如一脸崩溃在前头没命狂奔，“你放过我吧大奶！大大奶！你是大大大奶还不行吗！！”
OL里的浣熊与现实世界呆萌蠢的干脆面完全不是同一个品种，打着“浣熊”的名号却十分凶残，属于食肉科，爪子上有剧毒，52级动物怪——杀了它之后皮毛和内脏能用来做衣服和药品。
眼下52级对于几人来说还有点吃不太消。可向来胆子比天高的何景，居然半路生出恶作剧心思，偷偷告诉轻霜不语“浣熊”能抓来做宠物，长得特别可爱。于是单纯的轻霜不语就信了，帮忙在浣熊常出没的小树林边设下了一个冰霜陷阱的埋伏，再联合杨大爷的隐身背刺，竟然真的将浣熊定在了原地几秒。
只是这几秒功夫，就足够何景做很多事了。
他给自己上了一个盾，从背后将浣熊抱了起来——只要保持浣熊四只爪子都朝前头，就好像捏住了蛇的七寸，自然没有危险了。
动物怪毕竟和人形怪不同，它们体格小，活动范围和伤害范围都有限。只要把握好技巧，抓住一个高等级的动物怪并不难。
——这也是为什么尼海能埋伏住刺猬王幼崽的原因。要知道就算是幼崽，那家伙打起架来还是很可怕的，战斗力足以和一个16级以内的战士媲美。
当何景一脸贱兮兮地笑着将浣熊举起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轻霜不语满脸囧字的脸。
“这叫可爱？”她算是明白男生和女生为什么总是在沟通上有问题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不在一个可理解次元里。
何景道：“这可是好东西，前期的暗夜炼金术师很喜欢抓这个。”他说着还将浣熊举高，让轻霜不语看浣熊硕大的尾巴下头，“看它的屁股，是屁股不是看菊花！”
轻霜不语脸一红，追着要打。
何景笑着躲开，“诶诶，别打，一会儿被抓了必死无疑啊……我是让你看尾巴下头，看到没？”
“……那是口袋？”轻霜不语歪头。
“对啦！”何景点头，“浣熊可以帮主人捡东西，很方便的。”
轻霜不语瞬间瞪大眼，再看浣熊，呃……虽然还是长得一脸狰狞样，好像全世界都和它有世代仇似的，眼睛是很凶狠的吊三角眼，鼻子皱在一起，喉咙里始终发出咕噜噜的威胁声音。
围着一圈白毛的嘴一张，就能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
不过大概可能也许似乎……还蛮不错？
“你不能带宠物。”尼海提醒，“所有职业里只有炼金术师拥有捕捉宠物的技能。”
轻霜不语皱起脸，“不公平，我们都是一个人打架，你是两个。”虽然其中一个不能称之为人。
“宠物分很多种类型的，他们只是辅助加成效果，其他也没什么，就好像魔法师有提高精神或者治愈力的BUFF一样。”
杨小如被追得不想跑了，站在一边无奈，“我是哪儿得罪你了宇宙同志？党的思想教育我们，要助人为乐，学雷锋做好事，你胸口上的红领巾在哭泣好吗？”
何景举着浣熊晃了晃，小家伙棕黄色的尾巴像钟摆一样左右摇了摇。
“我只是想试验一下而已。”
“什么？”
“中了这个毒你大概多久会死，每秒掉多少血量。”
“……”杨小如无语了，干脆在地上躺平，“来吧，为了大我牺牲小我，等你有一天成了全服第一大奶，记得每年来我坟前上柱香。”
只是杨小如躺平了，何景却没下手。
何景当然想看看52级的伤害对20级的玩家大概有多少杀伤力，一是为满足好奇心，二是他闲得蛋疼。
不过还没等他动手，姚辉从斜刺里伸出手来。
“我来试。”
何景：“……”
不过是无聊玩玩而已，别一副争着做活雷锋的气势啊，简直让人心虚！
不过这时候如果说不用了，好像又有点……
他尴尬扫一眼周围，气氛变得略古怪。
“咳咳！”何景干巴巴咧嘴笑，“你来也行，呃……你觉得你开减伤的话能抗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