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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已断肠 下——by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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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苏柚微微皱眉,足尖轻点地,披一件裘狐白袄在瘦削的肩头,脚踩在木梯子上便是嘎吱嘎吱一阵响,像是情人一般低语别离。

——

袭清蔚依旧一身白衣如仙,青丝高束垂落肩胛,眼眸深邃而清澈仿佛能看穿人心,眉目冷清淡然全然没了温柔带笑的模样,微抿薄唇,散发着些骇人的气息,纤长而白皙的手指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烟雾袅袅升起浮在空中缓缓晕开。

“可查出平安村内是否有分桃谷之人?”他眼眸微冷,轻嘬一口热茶,入口即是芳甜。

那日明欢成婚回来后,袭清蔚便发觉藏于房内的断魔功法不翼而飞,也是那日蕞竹等人暗中寻到了他。

“恕属下无能,未曾查到,平安村的每个人都无嫌疑。”蕞竹一身青衣毫无任何点缀,这般素雅与她的淡漠倒有几分相应,她垂着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属下以为只有一人嫌疑最大。”

他抬眸望了一眼面前低眉顺眼的素衣女子,眼眸有些冷,他说,“不该说的话便别说。”

“属下知错。”蕞竹微咬下唇闷闷说道,前些日盟主的任务我等已办成。

“哦?”他眼眸微挑,倒没想到蕞竹能办的如此之快,“如何?”

“七殿主除了那日在烟城被杀的风姑娘之外……已两人被我等抓住,却皆咬舌自尽。”她低头如实回答到。

“倒真是有骨气。”他轻笑一声,离知晓分桃谷所在地不远了呢,花满楼的办事效率也远比他想的要快些,大概范围也被确定下来了——着实让他有些惊讶,分桃谷的大致范围竟然在帝都附近,难怪这分桃谷为所欲为怕是受到朝廷的指使,朝廷果然对他们不放心呵。

“不知盟主何时回去?”蕞竹抬头看了一眼坐着的少年,这么多月来他都不肯离开,自己自然知道是为什么,感情用事只会坏事,希望盟主能好生考虑。

袭清蔚微蹙眉头,若走了苏柚如何是好,带着他一起走只会将他陷于危险之中。

嘎吱——一声雕花木门被推开,奚苏柚笑靥如花,一身白衣站在他们的视线里,他自知再是无法留住阿袭,苦笑着道,“阿袭若想走便走吧。”

袭清蔚站起身眼眸微闪,“苏柚全听到了?”

他只笑着却不作答,他不想知道阿袭是何时与蕞竹有了联系,也不想知道他为何瞒着自己,更不想知道阿毒他们是否真的出现了死伤。

唯他们是苏柚最后的底线,他一生孤独,而他们却把一生都给了他。

“……苏柚。”他看着奚苏柚的笑意却刺痛了眼眸。

“明日再走可好?”奚苏柚抬首与他淡淡的眼眸对视,阿袭的武功怕是退了不少,至少再不能让他陷入危险罢。

良久他薄唇翕动,“好。”

他微微上前将苏柚拥入怀中,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入了鼻子却变得浓郁极了。

奚苏柚在他怀里闭着眼眸,阿袭,这许是最后一次与你相拥,许是最后一次听你胸膛心跳。

“阿袭,我会在这等你回来。”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好。”

蕞竹也不知何时悄悄离开,奚苏柚又取来琴给阿袭奏了一曲,如同往日般缠绵悱恻却让人仿佛要落泪。

到了下午酒肆里的客官也多了起来,钟离祈更是忙的要死,分身乏术,苏柚便托人去刘二家将明欢寻来帮忙,明欢嫁了人之后也沉稳了许多没像以前那般疯那般泼辣。

“哟,这不是刘二的媳妇儿吗!”老王举着他那半仙招牌笑着摸了把那下巴的一小嘬胡子,老得不正经。

明欢却没顶嘴只是回瞪了一眼,转身对钟离祈说,“小姐今日算账可要算稳了,别落了谁的份儿。”

便是故意说给老王听的,钟离祈瞧他模样便笑着道,“好好好,全都听明欢的。”

奚苏柚从楼上下来,步履有些虚浮,没力气的样子。

“阿袭在房里么?”钟离祈抬眸望着踩着空气下来的白衣少年。

奚苏柚微含笑点头道,“在呢。”

见老王又在喝着热乎乎的小酒吃着花生极是舒畅,“老王算命算的可准?”

老王一听眉眼盈盈,抚着小胡子道模样有些骄傲,“看家本领哪里能不准!我老王也是混江湖的。”

“自是这样,老王可愿给我算一算?”他说着,便下了楼。

酒肆里喝酒低声说话的客官也微微回首瞧了眼翩翩的白衣公子,觉着这气质是惊艳人,却瞧着这面容也是般般的清秀,算不得吸引眼球。

“公子的请求怎能不应?”

老王将奚苏柚引到位子上,将装满竹签的竹筒递到奚苏柚瘦削而纤长的手中,摇一摇。

奚苏柚眼眸微垂,手指微微震动,一根红底签儿掉落在桌面上,清脆的啪的一声,引得其他人回眸看着。

老王半眯着眼拿起竹签瞧了一番,顿时神情一边变睁大了本不大的眼睛像是很惊恐的模样,随及紧皱眉头摸着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这是下下签啊,怕是有大劫。”

奚苏柚只是笑了一下淡淡的并未放在心上,只低语道,“……劫么。”

与央籽占的卜象也是一样呢,即是如此便别躲了。

“阿祈,我出去一下。”他起身说着便跨出了酒肆,他得去确认一件事,蕞竹……说的那件事,眼眸微冷闪过一丝戾气。

钟离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微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又不好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听见老王那句……有大劫,让她心事重重。

奚苏柚半眯着眼微抬头望了眼冰凉的太阳,淡淡的发光,稍有些刺痛了眼眸,双手微插在衣袖中,手指冰凉。

林子落了的叶子也多了,泛着枯黄蜷缩在地上,干干脆脆的,每一脚踩在上头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林子里却是响彻了耳畔。

只是一路慢慢踱步而去。他想了很多,想起明日,想起今后,想起这里,便施施然眼眸中带上一抹刺目的悲怆。

左拐,便踏入一片小桃林。无论是哪里都会有桃林,而这片小桃林却落得差不多了只剩瘦骨嶙峋的树枝和细瘦的树干,花瓣落满了地,淡粉掺着惨黄,像是铺上一层软榻,踩在上头也是软绵绵仿若会凹陷一般。

他立在中间,微嗅林子里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良久,眼眸冷彻,他道,“阿暗这是要瞒我到几时?”

“属下知错!”暗公子面色苍白紧咬下唇一身黑衣跪落在地。

暗公子本就是自己的贴身侍卫,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奇怪,然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向自己禀告?!

“是谁给你的胆子?连我也敢相瞒?”他嘴角扯起一抹带着戾气的笑意,竟有些放荡不羁的模样,清秀平凡的面容生生添了分妖娆与渗人,就好似这张脸不是他的一般——的确也不是。

“谷主恕罪……阿毒说不能让谷主知晓。”他微咬牙道,他自是想与奚苏柚讲,好替死去的阿隐和阿鬼报仇雪恨,他也恨不得单枪匹马去灭了那些令人作呕的名门正派,然而他要以谷主的安全为首要目的才不枉费兄弟的死去。

“……阿毒。”他眼眸微垂,那戾气也化为乌有。

阿毒怕是不想让自己担忧吧,与他承诺一年之后便回去,阿毒是个善解人意之人,素日里虽是纨绔又风流,骨子里头却是个极好的人,分桃谷若交与他自己也会放心许多罢?

阿隐和阿鬼啊。

想起一个儒雅公子一个不人不鬼的佝偻男子,跟了自己五六年了,若是没点感情确实假话,他奚苏柚是人又不是神无法做到断绝七情六欲也无法做到无心无情冷漠之人。

自是这样他却对阿袭提不起半点怨恨。

“回去吧,去与阿毒说,我要回去了。”他垂眸如释重负地说道,呆在这里连人的斗志也消磨光了,可他却宁愿一辈子呆在这里,有他便是温暖。

又是慢慢踱步回去,天已经通黑了,小酒肆点起的烛光摇曳着像在等待归家的人,钟离祈弄好了饭菜,他推开门便闻到了家的味道,淡淡的香味。

笑着说,“阿祈手艺又进涨了。”

“别贫!”钟离祈抬头回了句,“饿了吧。”

他点点头,见阿袭下来了,“……阿袭。”

——

是夜。

稀疏的星星的微弱的光芒从雕花窗子照进床上纠缠的二人,青丝散乱缠绕在一起,十指紧紧相扣。

夜里,苏柚的眼眸噙着泪,不只是身下的疼。

阿袭仿佛用尽了力气将自己没入他的体内。

他埋在他瘦削的胸口,低语唤到,“……苏柚。”

“阿袭,我在。”他虚弱地回答。

体内的内力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源源不断输入伏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的体内。

阿袭。

真好。

第七十四章:离开!

自是入了秋,天气也渐渐凉了,于是天亮得也晚了,微小而虚弱的光亮透过雕花木床洒下一小片淡淡的阴翳,在漆黑的房内,便显得有些明亮了,猝不及防让人的眼眸有些刺痛。

袭清蔚动作极其微弱的起身,站在黑暗里穿起如往日一般的白衣,那身白衣依旧如仙,青丝微微散乱垂在肩头,看不清他眉眼的模样与颜色,唯独那双眼睛却极是深邃。

他只觉得身体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权当自己是多心了,蕞竹已经立在门外。

他抬眸望向窗外,天快亮了,混着淡淡而袅袅的炊烟飘渺在空中,安宁极了。平安村果然是个会消磨人斗志的地方,生活平淡而充实令人留恋的舍不得离去,江湖却又大乱。

奚苏柚听到衣服窸窸窣窣清脆的声响,微睁开眼眸,有些虚弱,看着立在那儿的少年,他眉眼含笑,“阿袭,起的真早。”

“苏柚再睡会儿吧。”袭清蔚微微蹙眉,到底还是把苏柚吵醒了。

“不了。”

说罢他坐起身体,倒还是有些酸痛,全身便是无力,旧是眉眼含笑,微弱的光亮照明了他的面目,一如既往——袭清蔚突然便觉得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上前,纤长的手指取来奚苏柚的衣裳给他穿上,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桃花的芬芳,他有些失神。

钟离祈今日也起得早,她已经得知了袭清蔚要离开的消息,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奚苏柚那个温柔而阳光的少年,她也知道袭清蔚这一走,将来最坏的打算她也都全然预料到了,却不知道那一日会来的那么快。

她也当真希望来日能够再如今日一般,没了什么江湖恩怨,也没了什么天下大乱——若他们都是平凡普通之人便好了。

可若他们当真是了,却又不知道命运会不会将他们安排在一起。

老王也再也没有出现了,自从那日给奚苏柚算完命之后带走了一瓶女儿红便不见了踪影。

下了楼,酒楼已经开门,陆陆续续也有些村子里的人招呼着要喝酒,钟离祈一大早便忙得,奚苏柚边笑着款款道,“阿祈倒真有贤妻良母的模样。”

袭清蔚站在他的身旁,只是淡然笑着不做回答,钟离祈便有些恼了,“一直都像!”

她转眼又看向袭清蔚,“阿袭,今日要走了?”

奚苏柚面色微微苍白,薄唇微抿,袭清蔚自是察觉到了,淡眉微蹙,只是点了点头。

“盟主……”蕞竹从外头进来,双手抱拳道,“车马已备好。”

“阿袭,莫要担心我和阿祈了。”奚苏柚含笑着,眉眼盈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一别经年,再见时是否物是人非他也不敢断然下决定。

袭清蔚将他抱在怀里,少年身上独有的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在鼻尖,将下巴微微靠在他的头上,他闭着眼眸,他冷而温柔地说,“苏柚,等我。”

奚苏柚只是笑着,如花一般,“好。”

我奚苏柚不等你,又能等谁。可是阿袭,我到底能不能等到你,我自己却也没有个底。阿袭啊。来日你会不会恨我?

“合卺酒我们还没喝。”袭清蔚说道,“待我回来,许你十里桃花。”

“好。”他笑着,却眼角含泪。

一袭白衣背影飘飘,逆着光,仿若神祗,青丝高束跟着凉风缠绵飞舞,落入奚苏柚清晰的眼眸里,成了一幅渲染着悲哀的画。

他垂眸,他转身,他落泪。两行清泪茫茫,滴落在一袭白衣之上,点缀成一朵朵暗灰色的花朵。

“……苏柚。”钟离祈眼眸闪动,看着奚苏柚憔悴的模样。

奚苏柚不说话,白皙而纤长的手指取下面上的人皮,捏在手中破碎成风沙。一张摄魂而精致的模样,青丝簇起他白皙如玉的脸,凤眼狭长而流转着琉璃光,唇角噙着一抹叫做悲伤的花朵绽放在那里,便忽的刺痛了人眼。

美到令人窒息,美到令人散去七魂六魄,悲到令人心痛,悲到令人忍不住垂怜。

钟离祈取来那件绣着淡粉金边桃花大红袍子,他嘴角微笑,信手拈来披在身上,便多了分妖娆与震慑。

“回分桃谷么?”钟离祈问道。

“嗯。”他眼眸微垂,“先去趟长央宫。”

长央宫。央籽,一年期限将至,许你的承诺也该是还清了的时候了。

备好车马,将小酒肆交给明欢搭理,明欢又是哭的一塌糊涂,对于小姐身边这个绝美的人儿也是震惊得回不过神。

“小姐何时回来?”明欢噙着的泪,忽的扑朔朔的落下,像是珠子像是琉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等明欢有了孩子,本小姐一定要做干妈。”她强颜欢笑,上前抹去她满脸的泪水,刘二微搂着明欢颤抖的肩膀。

“……小姐!”她扑到钟离祈的怀里,哭湿了她一身白衣。

“乖。”

看着自己胸前微湿的白衣,突然便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爱上白衣的,突然不记得自己以前爱的是什么。哦。是遇到他之后才爱上白色,她在想自己何时才能放下白色凛然,重新回到多年前那个在钟离府无忧无虑的钟离二小姐。

她笑着与明欢道别,奚苏柚微微颔首,一言不发,面色冷漠,钟离祈突然不习惯了,又突然想起苏柚只有阿袭在的时候才像太阳那般温暖。

——每个人总归会有个自己的信仰。

自己和苏柚是一样的。

那个白衣少年怕是烙印在他们的灵魂里,不会褪去,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愈来愈长而越发浓烈。

袭清蔚。她心中轻呵。

马车有些颠簸,轮子一上一下碾过崎岖不平的山路,奚苏柚微微掀开帘子望着林子里熟悉的景色。

往那边走便是那条小河。

右拐便是那片小桃林,虽然如今桃花已经落的差不多了,可空气里依旧有淡淡的桃花香,仿佛一辈子都这么过了一样。

他闭上眼眸,嘴角轻笑,他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不愿再去多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给袭清蔚增加痛苦。

赶路的日子总是无趣的,期间他让小白给纳兰螭传了封信,大意是自己将要回去。纳兰螭本就是帝王,对天下之事都有数,他回了封信给奚苏柚,奚苏柚却只是淡然一笑,将那封信投入火炉之中。

他以为纳兰螭是真真正正无心无情的帝王,却没想到也是这般感情用事,他嗤之以鼻,自己既然答应了,便要护他一生王位安全。

他再次提笔写到,“我的王,我说到便会做到,我的王,莫要感情用事。宿溪只是一介草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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